两位王爷同一日娶亲,新娘却互换了。
我的未婚夫设计了整场阴谋,为了娶到他心爱的女人。
世人都说他亏欠我,殊不知,我也嫁给了爱慕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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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穿着厚重的婚服,头上盖着沉甸甸的红盖头,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床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我知道,我被下药了。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婚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我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身形清瘦却挺拔,走路轻得像片叶子,不带一点声响。
明明是大婚的日子,可他的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抬手要掀我的盖头。
可那只手悬在半空,停了好一会儿,像是犹豫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红布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转身走向旁边的软榻,和衣躺下,连鞋都没脱。
我心里一震,认出他了。
他是盛国的六皇子——苏彧。
今天,盛国有两位皇子同时成亲。
六皇子苏彧娶的是礼部尚书的庶女祝沁沁。
二皇子苏烨娶的,本该是我,宋家的女儿宋昭。
苏烨是盛国的二皇子,中宫嫡出,打小就被当成未来的储君培养,风光无限。
而我们宋家,在朝中已经扎根数百年,满门都是清流文臣。
更有术士断言,宋家的女儿天生贵命,能当国母。
我是宋家几代人里唯一的女孩,从小就被按照皇后标准来教养。
琴棋书画、宫规礼仪、内宅管理,样样都不能落下。
皇上更是早早下了旨,定下了我和苏烨的婚事。
可就在一年前,一切都变了。
那天是礼部尚书的寿宴,他那个庶出的女儿祝沁沁,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是苏彧跳下去救的她。
可她醒来后,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
说话疯疯癫癫的,满口“人人平等”“自由至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完全不守礼法。
那些贵女们当笑话讲给我听,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可我听了,心里却有点不一样。
我觉得她说得对。
她是疯了,可她也是自由的。
至少,比我自由得多。
我还听说,她会自己做香皂、调养颜膏、制口脂,样样都新奇又实用。
真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姑娘。
苏烨跟她见过几次面后,竟也动了心。
他直接跑去跟皇上说,要退了我的婚,娶祝沁沁为王妃。
结果被皇上狠狠骂了一顿,说他荒唐。
可苏烨没死心,干脆亲自带着信物跑到宋家,当众退婚。
那一瞬间,整个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话。
街头巷尾都在传:“宋家的皇后梦,这回算是碎了。”
我从小学的那些规矩、那些治家之道,全成了笑柄。
可说实话,我并不难过。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嫁给苏烨。
也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后。
那都不是我选的路。
就在我以为这事彻底结束时,苏彧突然站出来,请求皇上赐婚,要娶祝沁沁。
这下可热闹了。
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毕竟苏彧这个人,太特殊了。
他没有母族撑腰,小时候还被送去楚国当了四年质子。
后来他里应外合,帮盛国灭了楚国,立了大功。
可也因此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别想争皇位了。
皇上对他一直心怀愧疚,这次便顺水推舟,赐了婚。
苏烨呢?
他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最后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罢休。
可没想到,他醒来后突然改了主意。
他反过来求皇上,也要和我成亲。
更绝的是,他还要求和苏彧他们同一天办婚礼。
这下全京城都沸腾了。
有人说,这是苏烨在跟苏彧较劲,要在大婚上压他一头。
也有人说,苏烨其实根本忘不了祝沁沁,娶我是为了报复。
可他们都猜错了。
真正的目的,比他们想的还要阴险。
他是要换新娘。
婚礼用的婚服、头冠、花轿,本该由礼部统一安排。
可偏偏,我的婚服和头冠,直到成婚前一天才送到宋家。
说是礼部失误。
可现在看来,哪是什么失误?
分明是有人故意送错的。
我的喜服,和苏彧的那一套,是一模一样的。
上了花轿没多久,我就觉得头晕目眩。
再之后,意识模糊,浑身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动都动不了。
落轿、拜堂、祭天……全都是喜婆搀着我完成的。
想也知道,那喜婆,早就是苏烨的人了。
我靠在床边,药性发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脸上,依然盖着那块刺眼的红盖头。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药效已经过了。
猛地一把扯下盖头,呼吸到久违的空气。
我下床,脚步轻缓地走到软榻旁。
苏彧还在睡,眉头微蹙,睡相都透着一股冷清劲儿。
我蹲下身,近距离看着他。
眉眼精致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连睡觉时都带着疏离感。
2
我嫉妒祝沁沁。
但不是因为苏烨,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苏彧。
我喜欢苏彧,已经很多年了。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时候有个术士说我命格特殊,必须进宫,从小学习宫廷礼仪和规矩。
皇后想借我们宋家的势力,却又处处给我穿小鞋,让我难堪。
抬眼就是望不到头的宫墙,每天要学的东西多得数不清,女德、女训背到脑袋发胀。
那段日子,真是又闷又苦。
唯一能让我喘口气的,是御花园里偶尔传来的琴声。
有天我循着声音找过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时候的苏彧。
他年纪不大,却已经一副少年英姿的模样,眼神清冷,带着点与生俱来的傲气。
他看见我躲在柱子后面,怯生生地偷看他,就问我是不是想家了。
没想到,他居然带我去了盛宫最高的那堵城墙。
站在那儿,一眼就能望见我家的方向。
他是我在整个皇宫里,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那堵城墙,也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后来他因为没有母族撑腰,被送去楚国当质子。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但我总会一个人偷偷跑去那堵高墙上坐着。
我能看见宋家,却看不见楚国。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回了家,我都会想办法打听苏彧的消息。
听说他在楚国受尽排挤;
听说他亲自带兵,把楚国打得节节败退;
听说他中了埋伏,身负重伤,差点没挺过来。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都揪得生疼。
可我知道,这份心思不能露出来。
一旦被人知道,不仅会连累宋家,还会害了苏彧。
所以我一直藏得很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我时刻提醒自己:我是苏烨的未婚妻,将来要当盛国皇后的那个人。
现在,我就坐在床边,看着苏彧熟睡的样子。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轻轻皱着,像是心里藏着事。
他知道吗?他的新娘,已经被换人了?
明明皇上不喜欢祝沁沁,苏烨却宁可得罪皇上、得罪整个朝廷,也要坚持娶她。
甚至拿自己过去的赫赫战功来换。
苏彧……应该真的很喜欢祝沁沁吧?
正想着,突然,苏彧睁开了眼睛。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只有几指的距离,吓得立马从床边跳起来。
「宋小姐?这……」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
大概他也猜到了,这是苏烨设的局,跟谁都没关系,除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太监尖着嗓子喊:“皇上急召!立刻进宫!”
我和苏彧来不及换下婚服,直接穿着大红嫁衣上了马车。
刚到养心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皇上的怒骂声。
一进去,就看到苏烨、祝沁沁,还有皇后全都跪在地上。
他们已经换过了衣服,看来圆房的事是真的了。
皇后一看见我进来,立刻扑到皇上脚边哭诉:
「皇上!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宋昭是烨儿明媒正娶的正妃,让祝沁沁当个侧妃就行了!」
「不!」苏烨抬起头,语气坚决,「儿臣这辈子只要沁沁一个王妃。我对不起昭昭。」
他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眼里确实有点愧疚。
结果被皇后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我默默走到殿中,跪下,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
「这样的羞辱,臣女承受不起。」
今天这场换新娘的闹剧,恐怕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苏烨把我推进别人的洞房,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践踏,更是对整个宋家的侮辱。
皇上一把推开皇后,冲着苏烨又是几脚踹过去。
等稍微冷静下来,他看向苏彧,问:“你什么意思?”
苏彧站得笔直,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昨日儿臣醉酒,并未冒犯宋小姐。这件事,是二皇兄做得不对。如今他已与祝小姐成事,木已成舟,理应向宋家赔礼道歉。」
他还是那副冷冷清清、波澜不惊的样子。
可我知道,他在伪装。
哪怕心爱的女人已经进了别人的被窝,哪怕自己的婚事被人如此戏弄。
他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无所谓。
皇上沉思片刻,语气沉重:
「就因为这不孝子,要让天下人看我皇家的笑话吗?」
他转头看向我,话里有了暗示:
「朕一向待昭昭如亲生女儿,还是希望你能入我皇家为媳。朕的儿子,也不止苏烨一个。」
我听懂了。
他是想将错就错。
让我嫁给苏彧,假装今天是一场乌龙,而不是苏烨蓄意算计。
说白了,就是偏袒苏烨,怕宋家翻脸报复。
所以拿苏彧来填这个坑。
这时,苏彧突然开口:
「皇上,本是皇家对不起宋小姐,如此对她不公。」
他这句话让我愣住了。
他是在维护我?
还是……其实并不想娶我?
皇上目光转向我,眼神有些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宋小姐,你觉得嫁给彧儿,是委屈了吗?」
天家的颜面摆在那儿,我没有说“不”的资格。
我低头,声音平稳地回答:
「臣女愿意嫁于彧王。」
3
我和苏彧一起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他坐在我对面,眼神飘忽,几次想开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殿下,您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这才抬眼看向我,声音低低的:「宋小姐……你会怪我吗?」
这话问得我有点懵。
「殿下您也是受害者,我怎么会怪您呢?」
苏彧失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新娘,明明也是被算计的那个。
「如果昨夜我没喝多……」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说这话时,有意避开了我的视线。
原来他在后悔。
后悔昨晚没掀盖头,没发现拜堂的新娘是我?
「王爷,」我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您是后悔了吗?」
明知答案就在眼前,却偏要亲手撕开伤口,真是自找苦吃。
他刚要回答,马车却停了。
已经到了彧王府门口。
我不想听他亲口说出那句“是”。
于是没等他开口,我就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王府。
刚走到昨夜的新房门口,王府管家就迎了上来,说要带我去另一个院子住。
我身边的丫鬟当场就不乐意了,气呼呼地嚷:「王妃不住主院,难道还要住偏院不成?」
我假装训了她几句,还是跟着管家走了。
毕竟,我不是苏彧真正想娶的人,自然没资格住主院。
管家带着我在府里七拐八绕,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
虽然比不上主院气派,但处处都透着精致。
院子里的花园、琴台,摆设竟和我第一次见苏彧时一模一样。
还有一座特别高的阁楼。
我好奇地爬上去,站在最高处放眼望去——
宋家的方向清清楚楚,连盛宫的飞檐都能看到。
我问管家:「这阁楼修这么高,是为什么?」
「老奴不知,这是王爷亲自交代的。」
苏彧的意思?
我正琢磨着,忽然有侍卫来报,说宫里来人了,已经在正厅等着。
我过去一看,正厅里堆满了各色珍宝,琳琅满目。
苏彧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
为首的女官见我进来,笑着递来一个锦盒,说是皇上皇后赏赐的。
还真是,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我打开锦盒,里面只有一方素白的帕子。
「这也算赏赐?」
难道这帕子是什么稀世珍品?
我正纳闷,苏彧微凉的指尖轻轻从我手中拿过帕子,又放回了锦盒里。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语气有些不自然:「这……不算赏赐,是……」
我注意到那女官偷偷捂嘴笑了。
刹那间,我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原来……是定情信物之类的私密之物。
我偷偷瞄了眼苏彧。
他平日清冷禁欲,此刻却难得流露出一丝儒雅风流的气质。
可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那副正经模样。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净说些感念皇恩的话。
我拿着锦盒,默默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坐下,身边的丫鬟就递来一封信。
说是苏烨托人送来的。
我拆开一看,信里全是愧疚之词,说什么负我实属无奈,若有来生,定不负我。
看着这些话,我只觉得荒唐可笑。
苏烨从向皇上求娶我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了。
他舍不得祝沁沁嫁给别人,就把我的命运当棋子推上风口浪尖。
现在倒好,一句“万般无奈”,就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说什么“若有来生,定不负我”?
真是虚伪至极。
不过是怕宋家记恨,又想吊着我,让他良心好过一点罢了。
我冷笑一声,正要叫丫鬟把这信烧了。
4
千万别让苏彧看见这封信,不然他又该误会我和苏烨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我正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出神,冷不防地,苏彧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把信往身后一藏。
苏彧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我身上:「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心虚得不行,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瞎编:「是……是宋府送来的家书。」
「是我考虑不周,」我赶紧补了一句,「早该陪你回一趟宋府,亲自向你家人解释清楚的。」
苏彧没说话,反而一步步朝我走近。
我越退越慌,生怕他看出破绽,结果脚下一绊,被自己的裙摆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去。
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苏彧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捞进了怀里。
我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中,脸颊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耳边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声音太清晰了,震得我耳朵发烫,脑子也一片空白。
他一只手还紧紧环在我腰上,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灼烧着我的皮肤。
「王妃?没事吧?」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怀里,连忙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红着脸从他怀里退出来。
可刚站稳,我就慌了——信呢?
下意识地低头四处张望,想偷偷找回来。
却看见苏彧已经弯腰,从他脚边捡起了那封被我甩出去的信。
完了。
我知道,他全看到了。
「原来,这就是王妃口中说的‘家书’?」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不是的!我可以解释的!」我急着辩解,可话一出口就卡住了。
我能怎么解释?
我和苏烨从小一起长大,订婚十几年,差点就成了夫妻,这些全都是事实。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口发闷。
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王妃不必如此。这场婚事本就是意外,人啊,终究不能奢求太多。」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背影清冷又疏离。
人不能奢求太多吗?
所以,不能真心相爱,相敬如宾也就够了吗?
晚上,我坐在妆台前,看着旁边那个精致的锦盒。
那是他送我的新婚贺礼。
换作从前,我一定会羞红了脸,反复摩挲半天。
可现在,心里只有沉甸甸的难过。
我默默合上盒子,吹灭烛火,躺上床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我以为是侍女进来巡夜,懒洋洋地睁了睁眼。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苏彧的身影。
「王爷?」我一下子清醒了。
他正低头整理着软榻上的被褥,动作轻缓。
「抱歉,吵醒你了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温柔。
我还以为他今晚不会来了。
「王爷怎么来了?」我脱口而出,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我不欢迎他?
「新婚夫妻不同房,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他语气平静,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同住一间屋,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舒服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说我脑子里想的那样吗?不不不,我赶紧摇头否认。
苏彧可是出了名的清风朗月、君子如玉,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
可看他躺在那张豪华宽大的软榻上,身子蜷得几乎要掉下来,我才意识到——对苏彧来说,这床还是太小了。
「王爷,要不……我们换一换?」我试探着问。
「不必,」他轻声拒绝,「你好好睡你的,别管我。」
空气安静了几秒,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那……要不我们一起睡床上吧?」
话音刚落,屋里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我心跳如鼓,脸烫得能煎鸡蛋。
赶紧补了一句:「这床够大,两个人睡得下……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同床共枕……也是正常的……」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
心里疯狂骂自己:这也太不矜持了吧!白天才因为那封信闹了误会,现在又主动提这种事,他会不会觉得我轻浮?
我赶紧钻进被窝,缩成一团,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瞄他。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苏彧抱着被子站在床边,嘴角微微扬起,声音里带着点笑意:「那还请夫人挪一挪。」
我吓得连忙裹紧被子,飞快地往里挪,一直缩到床最里面,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可还是能感觉到他躺下的动静。
我闭着眼,假装睡熟,其实耳朵竖得老高,时不时偷偷睁眼瞧一眼躺在旁边的苏彧。
就这样,在紧张和混乱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奇怪的是,盖在我身上的被子竟然是苏彧的。
原本属于我的那条,却被整整齐齐地叠在了床最里面。
我平时睡觉一向安分,从不乱动,难道最近太累,夜里翻过身?
后来几天,几乎天天如此。
苏彧依旧睡在床外侧,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盖着他的被子醒来。
更糟的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风寒,开始咳嗽。
我内疚得不行,主动向他道歉。
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嗓音有些沙哑:「人之常情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5
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全在议论那场“换亲”的闹剧。
说什么的都有——说烨王和彧王暗中调包新娘,说宋家小姐被当众羞辱,连婚都结不成。
从前那些贵女们有多巴结我,如今就有多落井下石地讽刺我。
仿佛踩我一脚,就能蹭上祝沁沁的光,搭上烨王府的线。
没过多久,祝沁沁怀孕的消息传了出来。
一时间,她风头无两,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有福之人”。
可皇后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主。
她本来就嫌弃祝沁沁出身低微,配不上苏烨,没法给二皇子带来助力。
现在她一怀孕,皇后立马抓住机会,名正言顺地往烨王府塞了好几个侍妾。
我听到这消息时,心里猛地一震。
苏烨为了娶她,能骗皇上、骗天下人,搞出换亲这种惊天大戏。
可到头来,却连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都守不住?
祝沁沁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以烨王妃的身份,接连打死了好几个得宠的侍妾。
手段狠厉,毫不留情。
可在这权力为尊、等级森严的年代,什么“人人平等”,不过是一句笑话。
你再喊得响,也敌不过一道圣旨,一场宫斗。
皇家的宴会,向来是权贵们最爱看热闹的地方。
而我和祝沁沁,就是这场戏里最活生生的焦点。
从前我是苏烨的未婚妻,避无可避。
如今我是苏彧的王妃,按理说该低调些。
可苏彧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病体未愈,需要静养。
我也就顺理成章地以“侍疾”为由,能推的宴席都推了。
但皇家宫宴,那是必须到场的,谁也不能缺席。
我刚踏进宴厅,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有些人啊,就因为别人一句玩笑话,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多丢人啊!」
我抬眼望去,果然是祝沁沁的姐姐——祝娇娇。
她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处处嫉妒我,因为我曾是苏烨的未婚妻。
可每次想压我一头,最后都被我轻轻松松地碾过去。
听说皇后有意让她进烨王府当侧妃,她正愁没机会表现呢。
现在逮着我能嘲讽的机会,哪肯放过?
我本不想理她,毕竟跟这种人争辩,只会拉低自己的格调。
可她还不罢休,继续阴阳怪气:
「我身边有个丫鬟,嫁了个身子不好的男人,新妇还没当几个月,就成了寡妇,可怜得很呐。」
这话明摆着是在影射苏彧——说他病弱将死,我嫁过去也是守活寡、等当寡妇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抬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清脆响亮。
「你凭什么打我?」祝娇娇捂着脸,尖叫起来。
我冷冷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本宫是彧王妃,你出言不逊,目无尊卑,本宫打不得吗?」
我没有只盯着她,而是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幸灾乐祸的贵女们。
「王妃英明!」众人立刻齐声附和,声音整齐得像是排练过。
杀鸡儆猴。
这种手段,我从小就在学。
祝娇娇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我:
「宋昭!过了今晚,你给我等着!」
呵!
我轻笑一声,心里反而更清楚了。
看来,今晚真要有事发生了。
皇后想让她进烨王府当侧妃,可礼部尚书却不乐意——自己的嫡女和庶女,怎么能嫁给同一个男人?
那怎么才能让这事名正言顺地推进?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出丑,让我失德,让我失去立足之地。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祝沁沁。
她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色苍白,眼神黯淡,像是被抽走了生气。
可当我提高声音说:
「今晚?本宫倒是要看看,今晚你要如何!」
她的目光猛地转过来,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果然,她听见了。
我轻轻拂了拂衣袖,姿态端庄,神情坦然,转身离开了是非之地。
宴会上,苏彧坐在我身旁。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贯的温和:
「我听说,你和祝小姐起了冲突?」
苏彧行事向来低调,我不想让他因为我惹上麻烦。
我低声解释:
「她说话太难听,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
「你不用道歉。」
「是我无能,让你遭受这些闲言碎语。」
「下次若再有人冒犯,让身边的人打回去。」
「我虽不受宠,护不住大局,但也护得住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平静如水,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心疼。
我知道他在盛宫的日子有多难。
四年质子生涯,受尽屈辱,九死一生。
好不容易立下军功,回朝却被伤了根本,身体落下病根。
皇位?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步步为营,处处受制,活得比谁都辛苦。
「好,谢谢你。」我冲他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
「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言谢。」
他说得自然,可我听了却差点呛住。
夫妻一体?
我们连圆房都没有!
同床共枕几个月了,他从没动过半分不该有的心思,连手都没牵过。
难道……传言是真的?
说他当年重伤,不只是内伤,还伤了男人的根本?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既愧疚又心疼。
可随即,我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再也不去想这件事了。
6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宫女端着酒壶路过,手一抖,整杯酒全泼在了祝娇娇的裙子上。
布料瞬间湿了一大片,颜色都变了。
祝娇娇当场就炸了,指着那小宫女一顿骂。
然后她气冲冲地说要去换衣服,跟着那小宫女匆匆离开了宴席。
这桥段也太老套了吧?
果不其然,苏烨没过一会儿就借口“去方便一下”,也要离席。
可他刚起身,就被祝沁沁一把拽住了手腕。
祝沁沁脸色煞白,捂着肚子直喊疼:“我……我不舒服,好疼……”
皇后一听,立马慌了神,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整个宴席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围过去问东问西。
等祝沁沁缓过劲来,再抬头一看——
苏烨早就不见人影了。
她猛地推开正在把脉的太医,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向皇后。
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悄悄凑到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皇后脸色微变,随即站起身,随便找了个理由宣布宴会提前结束。
第二天,大家等来的不是苏烨和祝娇娇的赐婚圣旨。
而是祝娇娇被封为嫔妃的消息。
我听到这消息时差点呛住。
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我忍不住跑去问苏彧:「这事会是祝沁沁搞的鬼吗?可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绕过皇上直接封妃?」
苏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淡淡回了一句:「或许吧。」
后来祝娇娇进了宫,果然成了香饽饽,皇上天天宠着她。
她仗着宠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带刺,动不动就顶撞。
没过多久,居然还升为了贵妃。
风光没几天,突然爆出她给皇上下毒的事。
证据确凿,当场被赐死。
皇上受了刺激,罢朝三日,说要在众皇子中选一个人来监国。
朝臣们吵翻了天,呼声最高的就是苏烨和苏彧。
可人选还没定下来,苏彧就在回府路上遇刺了。
伤得极重,浑身都是血。
最严重的是手臂那一刀,深可见骨。
最后是苏烨顺利当上了监国。
谁心里都清楚刺客是谁派来的。
可官方说法却是“楚国余孽作乱”,硬生生把这事压了下去。
苏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伤口反复发炎。
我每天去给他换药。
他倒是一脸轻松,还安慰我:「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夫人不必担心。」
可我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手也不稳,上药的时候轻轻抖着。
涂完药,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包扎好。
结果我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僵,额头滚烫。
「王爷,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他声音有点哑,「腹部的伤口我自己来就行,就不劳烦王妃了。」
说着就想从我手里拿走药瓶。
「是我包扎得不好吗?」我抬眼看他,眼睛还红着。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不是……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他说完,用手撑着床沿,微微往后退了点距离,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我低头继续处理他腹部的伤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
烫得吓人,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发热。
我怕弄疼他,动作特别轻,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
可就在我调整纱布时,他忽然闷哼了一声。
「是我弄疼你了吗?」我立刻停下。
「不是。」他嗓音低哑,「劳烦王妃……下手重一点。」
那句话说得又沙又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感。
我耳朵一下子红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王妃,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盯着我看,眼神清正得很。
我心虚得不行,赶紧找借口:「可能……可能是我没休息好,也有点发烧了。你自己上药吧,我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把药瓶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要逃出房间。
好像……还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
也是,苏彧可是出了名的光风霁月、清冷自持。
就算他现在受伤了,也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像我,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那以后,给他换药的活儿,彻底落到了我头上。
每晚我俩独处时,他坐在灯下,衣领总是松松垮垮的,偶尔一偏头,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腹肌就露出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衣领这么不正经?
每次换药,他那一声声压抑的闷哼,更是让我心跳加速、手忙脚乱。
有一次我实在扛不住,居然当场流了鼻血。
还好他没多想,反而还关心地问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第二次我又鼻血直流,终于受不了了,红着脸对他说:
「王爷,下次换药……还是你自己来吧。」
苏彧静静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慢慢低下头。
「腹部的伤好多了,其他地方也快愈合了,不用再上药了。」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一丝疲惫:
「只是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我能信任的人……真的不多。」
听着他这话,我心里猛地一揪。
原来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无助和委屈。
他现在举步维艰,孤立无援。
而我呢?还在胡思乱想,像个不靠谱的傻子。
「王爷,还是我来帮你上药吧。」我咬咬牙,低头认错,「是我太自私了,考虑不周。」
我真该死啊!
7
才过了一个多月,宫里就接连派了好几拨太医来。
名义上是打听苏彧的伤势,实际上谁不知道,是在打探他的动静。
朝堂上也一波接一波地来人。
都是劝他回朝,帮苏烨监国理政。
苏彧虽然身上有伤,但还是拖着病体回到了朝堂。
白天在殿上处理政务,晚上还得进宫侍奉皇上,忙得脚不沾地。
我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这天,宫里突然派人来,拿着皇后的口谕,让我即刻入宫。
我心里清楚得很。
苏烨那点本事,撑不起整个朝局。
反倒是苏彧风头日盛,皇后坐不住了,这才把我叫去。
可我不能不去。
到了景仁宫,发现祝沁沁也在。
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皇后跟我寒暄了几句家常,没说几句就让我退下了。
刚走出宫门,我就撞上了苏烨。
说是“恰好遇见”,我看八成是他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我按规矩向他行礼。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生疼:「昭昭,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怎么一封都不回?」
我猛地抽手,声音冷了下来:「烨王殿下,请自重。」
可他是男人,力气远胜于我:「昭昭,我马上就要登基了。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娶你当皇后!」
我知道现在不能激怒他,只能压着情绪问:「那祝沁沁呢?她怎么办?」
「让她当贵妃,位份仅次于你。」他说得毫不犹豫,「昭昭,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你得帮我。」
他对祝沁沁是有情的。
可他对权力的渴望,远胜过那份情。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要我怎么帮你?」
话音刚落,祝沁沁就冲了过来。
她一眼看到苏烨还抓着我的手,二话不说,狠狠将我推开:
「宋昭!你不是从小就被教导要知廉耻、守规矩吗?现在倒好,跟别人的丈夫拉拉扯扯,你还要脸不要?」
她扬起手就要打我。
那只手却被一道身影稳稳拦下。
是苏彧。
他冷冷地看着祝沁沁:「皇嫂,您不也是从小读诗书、学礼仪?怎么,自己也曾和别人的未婚夫纠缠不清,如今反倒有脸指责别人?」
说完,他甩开她的手,转身就拉着我走。
祝沁沁在后面喊:「苏彧!换亲的事,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就这么自暴自弃,稀里糊涂地选宋昭啊!你应该娶一个你真心爱的人,过完这一生!」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乱成一团。
我不知道苏彧到底听到了多少我和苏烨的对话。
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正想开口解释,他却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宋昭,我们和离吧。」
我整个人一僵:「是因为苏烨吗?我可以解释的,我……」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可他打断了我:「不是因为苏烨。是因为祝沁沁说的话。」
「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我愣在原地,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难过到说不出话。
我能说什么呢?
难道我要拦着他,不让他去娶一个他爱的人吗?
我自己,不也一直盼着能嫁给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吗?
我用力把眼泪憋回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那就和离吧。」
我拿着那纸和离书,一步一步走回了宋家。
苏彧对外宣称,他伤病加重,恐怕会连累我一生。
当初嫁他本就是阴差阳错,如今和离,也算顺理成章。
回到宋府,爹娘和兄长待我仍如未出阁时一般疼爱。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十几日后,宫中传来消息——
皇上中了楚国的毒。
而苏彧,曾在楚国当了整整四年的质子。
第一个被搜查的,就是彧王府。
王府被封,苏彧当场被捕,关进了大牢。
我是从长嫂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
第一反应就是——苏彧被人陷害了。
我跑遍了所有交好的姐妹,送出去一堆首饰人情,才终于打通关系,得以进入天牢。
当我看到苏彧时,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他穿着破旧的囚服,躺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
身上到处都是鞭痕,血肉模糊,有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看见我,眼神先是惊讶,随即转为愤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宋小姐。」
「我知道。」我强忍着哽咽,「可我怕,这是我见王爷的最后一面。」
我问遍了所有人,没人敢救他,也没人能救他。
我甚至去找了苏烨和祝沁沁,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到。
「既然见到了,你也回去吧。」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看着他,终于把藏了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我心悦王爷,已经很多年了。」
「若是王爷今日真的走了,我便随你一同去。」
我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想娶一个所爱之人共度一生。
那一起赴死的人,总不必非得是所爱之人了吧?
「宋小姐,不必如此……」他话还没说完,我就转身跑了。
8
我把写给父母和哥嫂的遗书全都准备好了。
纸笔整齐地放在妆台一角,墨迹已干,只等一个时机交给侍女。
可就在这时,苏彧的命运突然出现了转机。
边境传来急报——十万楚军突然压境,打着“光复楚国”的旗号,一路势如破竹。
盛军节节败退,连失三座重城。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有大臣趁机提议:「彧王曾是楚国人,最了解楚军战法,不如让他领兵出征。」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纷纷附和。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根本不是什么救国良策。
这是苏烨和皇后设的一场局。
赢了?
好啊,外患平定,社稷安稳,他们坐享其成。
输了?
苏彧战死沙场,永绝后患,他们还不用背负杀弟的骂名。
一箭双雕,狠毒至极。
当我在宫中听到大哥亲口说出“即刻出征”四个字时,整个人瞬间懵了。
苏彧身上的刺伤还没痊愈,又在天牢里受过刑,身体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现在让他带兵打仗?这分明是要他去送死!
我拔腿就往皇城外跑,可等我气喘吁吁赶到时,浩浩荡荡的军队早已远去。
尘土飞扬的路上,空无一人。
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苏彧出征后的这几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打听前线的消息。
只要见着父亲或兄长,就会低声问一句:“战况如何?”
而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好消息。
“楚军又被击退五十里。”
“彧王亲自布阵,大获全胜。”
“照这样下去,不出月余就能班师回朝了。”
我心里稍稍安定,开始盼着他凯旋归来。
可就在这时,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烨王妃祝沁沁,死了。
她临终前,托人捎信给我,说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了。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说:“我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苏烨爱我,所以想把我锁在身边,占为己有。”
“可他爱的东西太多了——权势、地位、江山、名声……他的心里太拥挤了,容不下一个完整的我。”
她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是要死了,我是要自由了。」
「他和我的爱,是一把金丝笼,锁住了我半生。如今笼门开了,我终于能飞了。」
我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皇后开始频繁召我入宫。
明里是关心,暗里却是逼迫。
她还是想让我嫁给苏烨。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苏烨监国已是事实。”她语重心长地说,“可文官们对他多有非议,日后登基,阻力只会更大。”
“你是宋家嫡女,你父亲又是文官之首,只要你点头,宋家必会全力辅佐新君。”
“如今苏彧在外征战,粮草供给全靠朝廷。”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总不会想让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吧?”
我懂她的威胁。
我不敢硬碰硬。
可我也不会顺从。
不过就是敷衍罢了。
这种事,我最拿手了。
毕竟,我已经敷衍了十几年。
可这一次,她没再给我机会。
直接下令,把我软禁在了盛宫里。
这天,我偷偷爬上盛宫最高的城墙。
寒风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放眼望去,整个皇城不知何时,全都挂满了白绫。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皇上驾崩了。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
盛军大胜,但彧王战死。
我站在城墙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皇后和苏烨,他们终究是卸磨杀驴。
没过多久,文武百官身穿素服,披麻戴孝,齐刷刷跪在盛宫之外。
其中,就有我的父亲和兄长。
他们高声疾呼:
“请皇后彻查皇上死因!”
“请烨王亲迎彧王尸骨归朝!”
“请盛国另立贤君,以安天下人心!”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
可盛宫的大门紧闭,毫无回应。
他们就这样跪了整整三天。
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第四天天刚亮,盛宫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可出来的不是皇后,也不是苏烨。
而是数千名手持长矛的禁卫军,黑压压地列队而出,杀气腾腾。
皇后一身华服,缓步走出,目光冰冷。
我被侍女押着,跟在她身后,脖子上还套着一根细绳,像是随时可以收紧的绞索。
「诸位爱卿,」皇后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刺耳,「你们这是要谋反吗?」
百官依旧高呼,毫不退让。
皇后眼神一冷,转向跪在最前方的父亲:
「宋太师,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要你的女儿,还有宋家上下几十口人,都为你陪葬吗?」
父亲抬起头,须发皆白,眼神却坚如磐石:
「我宋家世代清流,忠君爱国。」
「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皇后听完,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抵在我的脖子上。
刀锋冰凉,割得皮肤生疼。
她贴在我耳边,轻声说:「好一个死得其所。那——就从宋昭开始吧。」
苏彧已死,宋家忠烈。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闭上眼,用力往前一撞,只想立刻结束这一切。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几颗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地打中皇后的手腕。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和所有人同时抬头,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城墙之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玄色战袍,肩披铠甲,眉目如画,眼神凌厉。
是苏彧!
他还活着!
更令人震惊的是,数万士兵不知何时已将整个皇城团团包围。
盛国的城墙之上,无数弓箭手悄然现身,箭头对准了宫门前的禁卫军。
皇后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他:「既然你们都想死,那就让文武百官,与本宫一同赴黄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盛宫深处传来:
「皇后,不要执迷不悟了。」
所有人猛然回头。
只见皇上身穿龙袍,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宫门。
他没死。
9
皇上站在盛宫的城墙上,在他旁边是绑着的是烨王。
皇后不战而败,这场闹剧终是收尾了。
我看着穿着战袍的苏彧,有千百句话同他说,却又无立场。
终是扶着父亲和兄长回了家。
皇后与苏烨给皇上下毒,以谋害之名入狱。
彧王救驾有功,封了太子。
皇上念宋家满门清流,给我和苏彧赐了婚。
我看着圣旨上,是我和苏彧的名字,苏彧现在定是很苦恼吧?
他终是要与不爱之人共度一生了。
听侍女说,苏彧来下聘了,父亲问我要不要去正厅。
我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彧,便没有去。
晚间,我刚熄了灯,窗户那儿便传来了响动。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还捂住了我的嘴。
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对上了熟悉的眼眸,便知是故人——苏彧。
「王爷深夜造访,何事?」
「你今日为何不见我?」苏彧的语气有些失落。
「下次臣女会以礼相见王爷,王爷恕罪。」
我说完,还要行礼,却被苏彧扶住了。
「我这次受了好多伤,都上不了药,昭昭能帮帮我吗?」
苏彧说完便开始脱衣服。
从上次苏彧遇刺,我也一直备着金疮药。
我依然同以前在王府一般,给苏彧上着药,苏彧也还是会时不时闷哼一声。
只是我与他心知肚明,他是装的。
如今我和他像是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鸿沟。
气氛无半点暧昧。
他与我都是一种煎熬。
「昭昭,那日我与你说,稀里糊涂过一辈子是假的,我害怕你受牵连。」
苏彧握着的我的手,目光如炬地望着我。
「嗯,我知道的。」回宋府几日,他便入狱。
那时我便知道了。
我挣开他的手,继续给他上药。
他从我手中抢过了药瓶:「如今你什么意思,是不愿嫁给我了吗?」
我低头沉默不语。
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从前能听到与他长相厮守,我定是开心的。
如今,我竟是不知道他要娶的是宋家,还是我。
果然人是不能贪心的。
我再抬头,看着苏彧的眼里含着泪。
「无论你想不想嫁,终是要嫁给我的。」
他抚着我的背,在我的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是我从未见过的苏彧,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侵略性十足。
苏彧披上衣服,就离开了。
他的一件里衣还落在了我的床榻上。
很快就到了我们成婚的日子。
我还有些恍惚。
一切事宜都是跟着苏彧完成的,只是他会时不时地掀起我的红盖头看一下。
这是我第二次,穿着婚服坐在床上,等着我的夫君。
苏彧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一直走到了我的跟前,掀开了我的红盖头。
他直直地望着我。
在他炽热的眼神下,我的脸越来越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彧将盖头放在了一旁,用一贯清冷的语气对我说了一句:「早些休息。」
便转身去了一旁的软榻,和衣躺下。
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依然端坐在床边。
我同苏彧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彧开口问我,「昭昭,你会怨我吗?我明知道你不想嫁,到底还是强迫了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其实第一次掀盖头时,我便认出了你。当时我是假意装醉,和你共处一室,我便已是很开心了。」
「如今名正言顺娶了你,共处一室却也落寞,终是我太贪心,让你也不快乐了。」
苏彧的语气尽是落寞。
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看到了床上垫的白帕。
我拿起白帕走到了苏彧旁边,将白帕塞入他的手中。
「我们还有事没做呢……」
苏彧一瞬间有些错愕,随即又释然了:「这种事你不喜欢的,至少不喜欢同我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坐在软榻上,低头浅笑望着苏彧。
苏彧望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转身把我压在了身下。
苏彧在我的耳边,轻声道:「那我们便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番外·苏彧
我的母妃早逝,我在盛宫中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生性淡泊,对人对事总是客气疏离。
直到我第一次见二皇兄未来的小王妃,小小年龄,硬生生学一派老成的样子。
总是被罚在御花园练宫规礼仪,还只能偷偷地哭鼻子。
哭完鼻子继续扮老成。
有一次,她跑到了琴台的一根柱子后面,怯生生地望着我。
我想她定是想家了,我带她去了盛宫最高的城墙,给她指了宋家的方向。
她好像很喜欢那里。
总是一有空,就去那里。
还时不时去琴台听我弹琴。
看着她慢慢长大,我发现我对她的感情,有些不一样了。
我生出了对二皇兄的嫉妒。
后来,我被派去了楚国当质子。
一开始盛国就是有预谋的。
我需要这个机会。
因为我需要战功,还有自己的势力。
楚国四年,步步为营。
我终是带着自己想要的回来了。
本以为可以和二皇兄争上一争。
我再见她时,她与二皇兄站在一起,言笑晏晏,宛若一对璧人。
她同我说话,总是低着头,总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有些东西强求不了,她也强求不了。
我没想到在礼部尚书寿宴上救下的女子,竟会给她带来如此困扰。
祝沁沁一边和二皇兄牵扯不清,一边给我寄着似是而非的书信。
这种女子,即使没成正妃,也是要为难昭昭的。
我便向皇上求娶了祝沁沁。
反正不是娶昭昭,娶谁都一样,更何况娶祝沁沁,昭昭的境地会好许多。
等到了成婚那日,我被灌了许多酒。我知道是二皇兄授意,却也喝着,我也没想碰祝沁沁。
掀盖头时, 我看到了昭昭的脸。
我知苏烨和祝沁沁会使花招, 却不想会如此。
我假意醉酒,没有掀盖头。
仿佛这样能让我贪婪的内心得到遮掩一般。
等我感受昭昭气息平稳之后, 我郑重其事地掀了昭昭的盖头,我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将盖头盖了回去。
那一整夜我都没有睡。
第二日进宫,我没想要娶昭昭做王妃,我只想她平安喜乐,嫁一个她喜欢的人。
却在阴差阳错之下, 她成了我的王妃。
没想到我为自己修的院子,有幸能住进她,那样高的阁楼,既能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宋家,也能看见她今后住的盛宫。
当我看到苏烨给昭昭的信时, 我是嫉妒的,所以之后苏烨送来的每一封信,都被我拦截了。
我和昭昭同床共枕,我总是把她的被子掀到一旁, 然后和她一起盖同一床被子。
代价就是每日早晨的冷水澡, 日日感染风寒。
自我发现,昭昭经不起一点撩拨, 便开始日日衣衫不整。
在她给我抹药时,时时撩拨。
以前最瞧不上的美人计, 如今用得最得心应手。
昭昭在宫宴上被人欺负, 我知那是苏烨新的联姻对象, 便设计让她嫁与了父皇, 毕竟祝沁沁的手段哪比得了皇后?
皇上中毒了。
我知皇后定会对我下手,便口出恶言,与昭昭和离。
我知昭昭性情, 只是我赌不起。
我入狱护不了她, 但宋家可以。
在天牢里,我听到昭昭说,心悦我好多年。
我本该欣喜若狂,却只得冷漠相对。
我假意让我的人假扮楚军,又让百官谏言,逼得他们不得不给我虎符, 把我放出去。
在天牢中出征前夕, 我收到了父皇的信。
他说宫中内外已被皇后控制,让我秘密领兵过来。
我离京好几月,给京城传了几次捷报。
实则控制了盛国所有军队。
确保昭昭无事。
再在皇上临危之际出现,我要的是皇后与苏烨犯下大错。
再无翻身的可能。
我终是能名正言顺地娶昭昭了。
可昭昭似乎不情愿了, 纵使我使尽全身解数勾引撩拨,也无济于事。
原来她真的不爱了。
我说过,不会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可我终究还是娶了她。
踏进洞房,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也许人不该太贪心。
因为我的贪心,让她同我一般不快乐了。
当她坐在软榻边, 对我浅笑时,我却觉得,她是允许我贪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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