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空气黏稠得像是化不开的麦芽糖。
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母亲程秀玲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油烟的滋啦声。
父亲苏国兴坐在沙发上,第三次调整着电视音量,目光却飘向窗外。
我,沈初夏,刚结束一周疲惫的工作,窝在单人沙发里刷着手机。
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初夏啊,”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声音比平时柔和几分,“明天峻熙就到了,你记得请半天假,一起去车站接他。”
我“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手机屏幕。肖峻熙,我那个多年未见、即将大学毕业的堂哥。
印象里,他还是个被姑姑一家宠得有些骄纵的少年。
“你堂哥这次来市里实习,要住上一段时间。”父亲接过话茬,语气带着惯常的和稀泥,“家里就三个房间,你堂哥是客,咱们得照顾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捕捉到了那丝不安的源头。
客?住一段时间?三个房间?
我抬起头,看向父母。母亲避开我的目光,低头整理着并不需要整理的水果盘。
父亲则端起茶杯,吹着根本不烫的茶水。
我的房间,是这套房子里唯一带独立卫生间的卧室。
两年前我工作稳定后,自己出钱重新装修的,倾注了不少心血。
一种莫名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我放下手机,直视着父亲:“爸,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母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父亲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初夏,你看……峻熙毕竟是男孩子,住外面不方便也不安全。
咱家次卧小了点,也没卫生间……”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来所谓的照顾,可能包含着某种程度的牺牲。
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
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个记忆中趾高气扬的堂哥,正踏着这片金光,即将闯入我精心维护的生活秩序。
而这场因“住处”引发的微妙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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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五的夜晚,通常是我一周中最放松的时刻。
甩掉高跟鞋,换上舒服的家居服,点一份外卖,或者干脆自己下厨做点简单的。
窝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看部电影,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
但今天,这种松弛感被一种无形的紧张取代。
晚饭的餐桌格外丰盛,四菜一汤,都是母亲程秀玲的拿手菜。
糖醋排骨油光红亮,清蒸鱼鲜香扑鼻,绿油油的炒时蔬,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牛腩汤。
“多吃点,初夏,工作一周辛苦了。”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父亲苏国兴也附和着:“是啊,你妈特意为你做的。”
我默默地吃着饭,心里明白,这顿丰盛的晚餐,更像是一场“战前动员”。
果然,饭吃到一半,父亲放下了筷子,神情变得有些郑重。
“初夏,有个事,得再跟你明确一下。”他搓了搓手,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你堂哥峻熙,明天下午三点的火车到站。我跟你妈都请好假了,你也调个休,咱们一起去接他。”
我嚼着米饭,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早上妈说过了。”
“这次峻熙来,不只是玩几天,”母亲接过话,语气小心翼翼,“他联系好了实习单位,就在高新区那边,离咱家不算远。
实习期三个月,可能……可能要一直在咱家借住。”
三个月。我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不是一周,也不是半个月,是整整一个季度。
我的沉默让空气有些凝滞。父亲赶紧补充道:“你姑姑昨天又打电话来了,千叮咛万嘱咐,说峻熙第一次出远门,让我们一定照顾好。”
“是啊,”母亲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传统的家族观念,“亲戚里道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你姑姑小时候没少帮衬咱家。”
这些话,像软绵绵的棉花,包裹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压力。
我理解父母的难处,他们重情面,尤其在亲戚关系上,总是宁愿自己吃亏,也要维系那份和气。
但我也有我的底线和坚持。
“住可以,”我放下碗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家里不是有间次卧吗?收拾一下应该没问题。”
次卧大概八九个平方,朝北,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书桌,虽然紧凑,但临时住几个月,也完全说得过去。
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着某种信息。
“次卧是没问题……”母亲斟酌着词句,“就是……夏天洗澡上厕所什么的,会不会不太方便?咱家就两个卫生间,主卧一个,外面一个。”
我的心沉了一下。话题果然还是绕到了这里。
“公共卫生间就在次卧斜对面,几步路的事,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反问,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情绪。
“话是这么说,”父亲试图打圆场,“但峻熙毕竟是客人,又是大小伙子,咱们尽量让他住得舒心点,你姑姑那边也好交代。”
“所以呢?”我直视着父亲,“怎么才算舒心?把主卧让给他?”
我的直接让父母有些措手不及。母亲连忙摆手:“不是让,不是让,就是……商量商量。初夏,你的房间你装修得最好,独立卫浴确实方便很多。”
“我的房间,是我自己花钱装修的,因为我需要独立的空间。”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白天上班,晚上需要安静,也需要隐私。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透,路灯亮起,勾勒出小区树木模糊的轮廓。
我看着父母脸上为难又有些歉疚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在这种人情世故面前,他们习惯性地选择委屈自己的女儿,去成全所谓的“大局”。
“先接人吧。”我最终叹了口气,不想在堂哥还没到时就把气氛搞得太僵,“等他来了再说。房间的事,我认为次卧足够。”
我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走向厨房。
身后传来父母低声的交谈,带着无奈和担忧。
我把碗筷放进水槽,水流声哗哗地响着。
镜子里的自己,眉头微蹙。我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个名叫肖峻熙的堂哥,人还未到,就已经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而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那个暑假。
姑姑带着他来我家小住,他看中了我的限量版动漫手办,哭闹着非要拿走。
母亲劝我让给弟弟,最后我死活没同意,他气得整整一天没跟我说话。
时光流转,当年那个任性男孩长大了,他会变成什么样?
这一次,他又会看上我的什么东西呢?
我关掉水龙头,擦干手,决定不再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的房间,我的生活,我有权守护。
02
周六下午,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
火车站南广场上人头攒动,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尘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我站在父母身边,看着出站口上方不断滚动的列车信息牌,心情和这天气一样,有些烦躁。
为了接这位堂哥,我特意跟关系不错的同事调了班,牺牲了半个下午的休息时间。
母亲不停地踮脚张望,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是给肖峻熙准备的。
父亲则反复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显得有些焦急。
“应该快出来了,说是准点到的。”父亲像是在安慰我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出站口开始涌出大量旅客。
很快,一个穿着印有夸张logo的潮牌T恤、拖着一个大号银色行李箱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视野里。
他个子挺高,比印象里魁梧了不少,头发烫了时下流行的纹理,脸上架着一副墨镜。
是肖峻熙。虽然多年不见,但眉眼间的神态和那份不自觉流露的优越感,没什么太大变化。
“峻熙!这边!”母亲率先挥手,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父亲也赶紧迎了上去。
肖峻熙摘下墨镜,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过,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热情的笑容:“舅舅,舅妈。”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变声期后的低沉,但语调平平,没什么波澜。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打量了几秒,才恍然道:“哦,初夏啊,差点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配合他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不太舒服。
我只是点了点头,回了句:“堂哥。”
“路上辛苦了吧?热不热?快喝点水。”母亲把矿泉水递过去,语气里满是关切。
肖峻熙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然后很自然地把行李箱推给了父亲:“还行,高铁挺快的。就是你们这火车站,有点旧了,出站口找了好一会儿。”
父亲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行李箱,笑着附和:“是是是,老站了,比不上你们省城的新车站。”
往停车场走的路上,肖峻熙的话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看手机。
偶尔抬头,也是对沿途的城市景观评头论足。
“这楼有点矮啊。”“路上车还挺多,有点堵。”
母亲一直试图找话题,问他学业,问姑姑姑父近况,他都回答得简短而敷衍。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父亲拖着那个看上去就很沉的行李箱,母亲在一旁赔着笑脸,而肖峻熙则像个巡视的领导。
一种微妙的不快,在我心里慢慢积聚。
到了我家楼下,肖峻熙抬头看了看这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小区环境还行,就是楼龄看起来有点老。”他点评道。
“嗐,老小区了,地段好,生活方便。”父亲连忙解释,脸上有些讪讪的。
电梯里空间狭小,气氛有些沉闷。肖峻熙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汗味,弥漫在空气里。
他终于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看我:“初夏,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平面设计。”我答道。
“哦,设计啊。”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是随意还是轻视的意味,“还行,女孩子做这个挺稳定。”
我没接话。稳定?他大概不知道我们这行加班加点是常态,压力和创意枯竭更是家常便饭。
进了家门,母亲赶紧拿出准备好的新拖鞋。
肖峻熙换上鞋,目光便开始在客厅里逡巡。
我家装修是很多年前的了,风格简约实用,但确实谈不上时尚豪华。
“装修……挺朴素的。”他最终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母亲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老房子了,简单收拾能住就行。快进来坐,歇歇脚,空调开着凉快。”
肖峻熙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舒展开,很自然地拿过遥控器,换到了体育频道。
父亲把行李箱放在玄关,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母亲忙着去厨房倒水切西瓜。
我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堂哥,看着他理所当然接受着一切照顾的姿态,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几分。
这仅仅是个开始,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三个月,恐怕不会太平静。
他就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而我的家庭,这潭平静了许久的湖水,注定要泛起波澜了。
只是不知道,这波澜最终会演变成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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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母亲端上来冰镇的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十分诱人。
“峻熙,快尝尝,本地瓜,特别甜。”母亲热情地招呼着。
肖峻熙放下手机,拿起一块,啃了一口,点点头:“嗯,是挺甜。”
他吃瓜的速度很快,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然后把瓜皮丢进垃圾桶。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的随意,或者说,是没太把这里当别人家。
吃完一块,他又拿起第二块,眼睛依旧盯着电视上的球赛回放。
父亲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试图找话题:“峻熙,实习单位具体是做什么的?环境怎么样?”
“一家科技公司,做市场推广。”肖峻熙的目光没离开电视屏幕,随口答道,“还行吧,初创阶段,机会多。”
“那挺好,有发展前景。”父亲点点头,“公司离这儿远吗?交通方便不?”
“打车十几分钟,有公交直达,还行。”他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缺乏细节,也缺乏交流的欲望。
母亲又从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在茶几上。
“峻熙,别光顾着看电视,吃葡萄。这次来就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就跟舅妈说,别客气。”
“知道了,舅妈。”肖峻熙应了一声,伸手摘了几颗葡萄,丢进嘴里。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电视里解说员激昂的声音,和肖峻熙咀嚼水果的细微声响。
这种沉默让我感到有些窒息。我起身,想回自己房间待会儿。
“诶,初夏,”肖峻熙却突然叫住我,他擦了擦手,站起身,“带我参观参观呗?好久没来了,看看你家什么样。”
我心里微微一紧,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好,这边是客厅和餐厅,厨房在那儿。”
我带着他从客厅走到餐厅,再简单介绍了下厨房。
他边走边看,手指偶尔划过家具表面,像是在检查灰尘似的。
“房子格局还行,就是面积小了点。”他评价道。
我没接话,领着他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区域。
“这边是卫生间。”我指了指公共卫生间。
他探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这间是次卧,平时放点杂物,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我推开次卧的门。
房间确实不大,但窗明几净,单人床上铺着母亲新换的浅蓝色床单,书桌也擦得干干净净。
窗户朝北,光线稍暗,但通风不错。
肖峻熙走进去,环视了一圈,目光在略显狭窄的空间和那张单人床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发表意见。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了走廊另一头,那扇关着的门上。
那是我房间的门。
“那边是主卧?”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嗯,是我的房间。”我答道,脚步没有移动。
他却径直走了过去,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我看看。”
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我几乎要出声阻止,但还是忍住了。
他拧开门把手,推开了门。
夏日下午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来,房间里明亮而温馨。
米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地板,靠墙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
床边是我的书桌,上面放着电脑、书籍和一些小摆件。
最里面,是那扇通往独立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
肖峻熙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走进我的房间,脚步比刚才参观其他地方时慢了许多。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书桌,我的衣柜,最后,牢牢地锁定在那扇磨砂玻璃门上。
“你这房间不错啊,”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欣赏和算计的表情,“挺大的,光线也好。还有独立卫浴?”
他的问题带着确认的意味,眼神直直地看着我,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是。”我简短地回答,站在门口,没有邀请他进一步参观的意思。
他却自顾自地往里走了几步,探头往卫生间里看了看。
“干湿分离的?可以啊初夏,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他啧啧两声,语气说不清是赞美还是别的。
我心里那股不快越来越强烈。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透露出一种明确的信号:他看上了这个房间。
他退出来,又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经过我身边时,他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强调:“这主卧就是不一样,带卫生间太方便了。次卧那边,晚上起夜还得跑出来,是有点麻烦。”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走回客厅的背影,心里冷冷一笑。
麻烦?这才哪到哪。真正的麻烦,恐怕还没开始呢。
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陌生香水味,混合着外面西瓜的清甜气息,形成一种古怪的对比。
我知道,关于房间的争夺战,已经无声地打响了第一枪。
而我的父母,他们会站在哪一边呢?
04
晚饭的气氛,比中午更加微妙。
母亲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全,堪比年夜饭。
“峻熙,尝尝这个油焖大虾,你舅舅一大早去市场买的,鲜活的很。”
“这个红烧狮子头,你小时候最爱吃了,舅妈特意给你做的。”
母亲不停地给肖峻熙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肖峻熙倒是来者不拒,吃得很香,偶尔点评一句“不错”、“舅妈手艺好”。
父亲也陪着笑脸,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学校生活,未来规划。
肖峻熙的回答依旧简短,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食物上。
我默默地吃着饭,味同嚼蜡。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心头。
果然,酒足饭饱之后,肖峻熙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满足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目光扫过我们一家三口,最后落在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
“舅舅,舅妈,谢谢招待,饭菜很好吃。”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母亲连忙说。
“嗯,”肖峻熙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气了。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来了。我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父母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
“什么事,峻熙,你说。”父亲开口道。
肖峻熙的目光转向我,又很快移开,看向我的父母,笑容不变:“就是关于我住哪个房间的问题。”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固了。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却吹不散那股骤然降临的紧张感。
母亲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父亲端茶杯的手也顿住了。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看了一下,”肖峻熙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说下去,“次卧有点小,而且没卫生间,晚上洗澡上厕所确实不太方便。”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我们的反应,然后才慢悠悠地抛出了核心意图:“我看初夏那间主卧就挺不错的,面积大,光线好,关键是带独立卫浴。
我这次实习也挺忙的,早出晚归,有个独立的卫生间能省不少事,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休息。”
他说得条理清晰,理由听起来似乎也冠冕堂皇,都是为了“不打扰”我们。
但那份理所当然的口气,那股毫不掩饰的觊觎,让我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强压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倒要看看,我的父母会如何回应。
母亲张了张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难,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肖峻熙,最后目光投向父亲,带着求助的意味。
父亲苏国兴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习惯性地想打圆场,呵呵干笑了两声:“这个……峻熙啊,次卧是小了点,但收拾得也挺干净的。
公共卫生间就在对面,也挺方便的。”
他试图淡化矛盾,但显然,肖峻熙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舅舅,话是这么说,”肖峻熙收敛了笑容,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强硬,“但毕竟要住三个月呢,又不是三天两天。
有个舒服点的环境,我工作起来也更有状态不是?再说了,初夏一个女孩子,住次卧也挺好的,安静。”
他终于把矛头明确地指向了我,而且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安排着我的去处。
好像我的感受,我的需求,都不值一提。
母亲程秀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安抚:“峻熙,你的意思舅妈明白。但是初夏那房间是她自己布置的,她住习惯了……”
“习惯可以改嘛,”肖峻熙打断母亲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舅妈,我就是图个方便。你们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我明天自己出去找房子住也行。”
他以退为进,抛出了“找房子”的威胁。这无疑戳中了父母最担心的一点——怕照顾不周,没法向姑姑交代。
父亲的脸色变了变,母亲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父亲语气加重了些,“来了就是一家人,怎么能让你出去住!”
“就是就是,外面租房多贵多不方便啊。”母亲连忙附和,焦急地看着我,“初夏,你看……要不……”
所有的压力,瞬间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餐厅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冰箱工作的嗡嗡声。
父母的目光,肖峻熙看似随意实则紧逼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这里。
我知道,我不能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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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不行。”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肖峻熙,然后转向父母,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餐厅里,却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了明显的涟漪。
肖峻熙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不满。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拒绝。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她急切地看着我,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父亲苏国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咚”的一声响。
“初夏!”父亲的语气带着责备和提醒,“怎么说话呢!峻熙是客,好好商量。”
“爸,妈,我不是没商量。”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内心的怒火已经在熊熊燃烧,“次卧我已经同意收拾出来给他住了,家里也热情招待。
但我的房间,是我的私人空间,我不想让出来。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看向肖峻熙,语气冷了下来:“堂哥,你是来实习借住的,不是来当少爷的。
次卧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公共卫生间几步路,是能累着你,还是能耽误你为国家做贡献?”
我的话带着明显的讽刺,肖峻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沈初夏!你什么意思?”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怎么就成少爷了?我不过是提个合理的建议!主卧空着也是空着,我住能物尽其用,有什么问题?”
“空着?”我冷笑一声,“那是我的房间,我天天住着,怎么就空着了?物尽其用?我的房间,凭什么要为你物尽其用?”
“你……”肖峻熙被我的话噎住,气得胸口起伏。
“好了!都少说两句!”父亲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也气得有些发红。
他很少发这么大的火,我和肖峻熙都暂时闭上了嘴。
母亲程秀玲赶紧站起来,走到我和肖峻熙中间,像是要隔开即将爆发的冲突。
她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声音带着哀求:“哎呀,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呀!峻熙,你少说两句!初夏,你也冷静点!”
她转向肖峻熙,语气软了下来:“峻熙,初夏的房间她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女孩子家,有点自己的小空间也正常。
次卧舅妈再给你好好收拾收拾,保证让你住得舒服,行不行?”
她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恳求:“初夏,堂哥刚来,可能说话直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父亲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他看向肖峻熙,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峻熙,主卧是初夏的,她不愿意让,就算了。
次卧也不差,你委屈一下。
男子汉大丈夫,别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然后他又看向我,眼神复杂,有无奈,也有提醒:“初夏,你也是,说话注意点方式。峻熙是客人,咱们得体谅。”
这场面,看似父母在主持公道,各打五十大板。
但我知道,父亲那句“委屈一下”和“体谅”,天平的砝码已经悄悄偏向了我这边。
他们终究还是在意我的感受的,只是碍于情面,不能把话说得太绝。
肖峻熙显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然后,他冷哼一声,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向次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壁似乎都颤了一下。
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残羹冷炙。
母亲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父亲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看着紧闭的次卧门,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担忧。
冲突暂时平息了,但裂痕已经产生。
肖峻熙绝不会就此罢休。住进次卧,只是他不得已的退让。
以他的性格,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变着法子找不痛快。
而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平静了。
06
肖峻熙最终还是住进了次卧。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像是暴风雨过后沉闷的午后,压抑而别扭。
他似乎把那天晚饭时的不快都记在了心里,对我们全家都爱答不理。
早上,母亲早早起来准备好早餐,馒头、稀饭、鸡蛋、小菜。
肖峻熙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匆匆吃几口,有时甚至说不吃,拿起包就出门。
母亲小心翼翼地问:“峻熙,中午带饭吗?舅妈给你做。”
他头也不回:“不用,公司有食堂。”
晚上回来,如果赶上我们正在吃饭,他就夹点菜端到自己房间吃,说是要处理工作。
如果回来晚,母亲会把留好的饭菜热在锅里,他也很少说句谢谢。
客厅里的电视,似乎成了他的专属。只要他在家,遥控器就一定在他手里。
球赛、游戏直播、综艺节目,声音开得老大,完全不管别人是否在看,是否需要安静。
父亲偶尔想看看新闻,也只能等他回房间了才看。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的生活习惯。
换下来的衣服袜子,随手扔在次卧的椅子上、甚至地上,从不主动拿到洗衣机那边。
卫生间的地面上,总是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和水渍。
用过的毛巾随意搭在架子上,皱成一团。
吃完水果的果核、零食包装袋,也经常出现在茶几、书桌等意想不到的地方。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看不下去,只好跟在他后面收拾。
几次之后,母亲忍不住委婉地提醒:“峻熙啊,换下来的衣服放脏衣篓里,卫生间用完顺手拖一下,不然容易滑倒。”
肖峻熙当时“嗯”了一声,但过后依然我行我素。
有一次,我晚上起来喝水,看见母亲正蹲在卫生间里,用抹布一点点擦着地上的水渍。
客厅里,肖峻熙玩游戏激动的大喊大叫隐约传来。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我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抹布:“妈,你去休息,我来。”
母亲抬起头,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默默站起身。
我擦着地,听着外面堂哥肆无忌惮的声音,怒火在心中无声地燃烧。
这就是父母口中需要好好照顾的“客”?这就是那个觉得住次卧“委屈”了的堂哥?
父亲的态度,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最初两天,他还试图跟肖峻熙聊天,关心他的实习情况。
但肖峻熙要么敷衍几句,要么就说“还行”、“就那样”,聊不下去。
渐渐地,父亲也不再主动找他了。
有一次,肖峻熙又在客厅大声讲电话,好像是跟同学吹嘘实习公司的前景,语气夸张。
父亲坐在旁边看报纸,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说:“峻熙,打电话声音小点,影响别人。”
肖峻熙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
电话挂断后,他也没跟父亲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
父亲放下报纸,看着次卧关上的门,摇了摇头,低声对母亲说:“这孩子,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一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母亲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我能感觉到,父母对肖峻熙的不满,正在一点一滴地积累。
只是那份对姑姑的承诺和亲戚情面,像一道枷锁,让他们无法轻易表达出来。
而我,则尽量避开与肖峻熙的直接接触。
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待在自己房间。公共区域能不去就不去。
我的房间,成了我最后的堡垒和避难所。
但我知道,这种表面的平静是脆弱的。
肖峻熙的理所当然和我的隐忍退让,就像不断加压的锅炉,迟早有爆炸的一天。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一种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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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我难得睡了个懒觉,正准备起床,就听见外面传来母亲和肖峻熙的对话声。
“峻熙,这么早要出去啊?不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关切。
“不吃了,约了朋友。”肖峻熙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有点不耐烦。
“哦,那中午回来吃吗?舅妈买条鱼给你红烧。”
“不用了,在外面吃。”接着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我走出房间,看见母亲站在玄关,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有些失落。
“妈,别管他了,他爱吃什么自己会解决。”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我们吃我们的。”
母亲叹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这孩子,总在外面吃,多不健康啊。我好心问问,他还嫌烦似的。”
吃早饭的时候,父亲看了看肖峻熙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随他去吧,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有他自己的社交。咱们也别太热脸贴冷屁股了。”
父亲用了“热脸贴冷屁股”这个词,让我有些意外。看来他对肖峻熙的态度,是真的冷淡了不少。
母亲没说话,默默地喝着粥。
中午,肖峻熙果然没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吃了饭,气氛反而比他在家时轻松许多。
下午,我出门去超市采购下周的食材和日用品。
回来时,在楼下碰到邻居张阿姨。
“初夏,买菜去啦?”张阿姨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然后压低了声音,“哎,我看你家最近来了个小伙子,是你家亲戚?”
“嗯,我堂哥,来实习暂住一段时间。”我答道。
“哦……”张阿姨脸上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小伙子挺……挺活跃的哈。
昨天我晚上遛弯回来,在电梯里碰见他,讲电话声音可大了,整个电梯都听得见。”
我笑了笑,没接话。肖峻熙的“活跃”,我们深有体会。
“年轻人嘛,性子直。”我只好敷衍道。
回到家,我把买的东西归置好。母亲在阳台浇花。
肖峻熙的几件T恤和牛仔裤晾在晾衣架上,滴着水,把母亲刚洗好的床单都溅湿了一片。
母亲看着那几件衣服,眉头微蹙,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湿了的床单往旁边挪了挪。
我走过去,帮母亲把花盆搬下来浇水。
“妈,以后他的衣服,让他自己洗自己晾。”我忍不住说。
母亲叹了口气:“算了,顺手的事。说多了,又显得咱们小气。”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反驳,“他是成年人了,基本的自理能力该有吧?凭什么要你伺候他?”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姑姑那边……唉,能忍就忍忍吧,反正也就三个月。”
又是三个月。又是姑姑。这套说辞,像是紧箍咒,牢牢地套在父母的头上。
傍晚,肖峻熙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股烟味和酒气。
他脸色微红,心情似乎不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闻到味道,探出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肖峻熙似乎也没打算跟我们交流,径直走向次卧,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对厨房里的母亲说:“舅妈,晚上不用做我的饭了,吃过了。”
说完,也不等母亲回应,就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母亲从厨房出来,看着再次关上的次卧门,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回了厨房。
父亲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失望和疲惫。
我知道,父母心中那杆秤,正在悄然倾斜。
肖峻熙用他的实际行动,一点点消磨着父母因亲情而产生的耐心和包容。
那份最初的“客气”和“照顾”,已经变成了不得不履行的责任和负担。
而距离三个月的期限,还很长。
这场无声的较量,还在继续。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直接的冲突,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爆发。
08
周一早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城市。
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我因为要赶一个紧急的设计稿,提前出了门,冒着大雨打车去了公司。
忙到中午,才稍微喘口气。手机上有母亲发来的微信,问我带伞没有,午饭怎么解决。
我回复说在公司吃点,让她别担心。
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肖峻熙发来的消息。
这倒是稀奇,他主动找我,准没好事。
点开一看,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下午我有点事,早点回去。我快递到了,放物业了,你下班帮我带回来。”
语气理所当然,连个“请”字或者“谢谢”都没有,仿佛我是他的专属快递员。
我看着那条消息,气不打一处来。他自己没事早退,让我冒着大雨给他取快递?
我直接回复:“我晚上可能要加班,不确定几点回去。你自己取吧。”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他没有再回复。
果然,晚上我准时下班回家(并没有加班),那个快递盒子还孤零零地放在玄关的角落里。
肖峻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耳机里传来激烈的厮杀声。
他看到我进门,目光在我空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没说什么,继续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
母亲把饭菜端上桌,叫我们吃饭。
肖峻熙这才放下手机,走过来坐下。他看了看桌上的菜,随口问:“舅妈,今天没汤啊?”
母亲愣了一下,说:“哦,想着下雨天,就没做汤。你要喝吗?我现在去烧个紫菜蛋花汤,很快。”
“算了,麻烦。”肖峻熙摆摆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我心里那股火又窜了上来。他这语气,好像母亲伺候他是天经地义一样。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
吃到一半,肖峻熙忽然又开口,这次是对着我说的:“初夏,你们公司……打印机方便吗?”
我警惕地抬起头:“怎么了?”
“我有点资料要打印,不多,就几十页。”他说得轻描淡写,“我们公司打印机坏了,明天急着用。你要方便,明天帮我打一下带到公司?”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指派口吻。把我当什么了?免费劳动力兼跑腿小妹?
“公司打印机有管控,打印私人资料不太方便。”我直接拒绝,“楼下有打印店,很方便。”
肖峻熙的脸色沉了下来,筷子也放下了:“一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可是你哥。”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冷冷地回敬,“而且,打印店打印一张才几毛钱,很难吗?”
“你……”肖峻熙被我的话噎住,脸色难看。
“好了好了,”母亲赶紧打圆场,“一点小事,吵什么。峻熙,你要打印什么,舅妈明天早上去楼下打印店给你打。”
“不用了!”肖峻熙没好气地打断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当我没说!”
他扒拉完碗里剩下的饭,把碗筷一推,又回了房间。
母亲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亲一直沉默地吃着饭,这时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使唤人使唤得这么顺手。”
连一向好脾气的父亲都这么说,可见肖峻熙的言行已经引起了多大的反感。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也像是在敲打着我们每个人烦躁的心。
肖峻熙似乎把我们的忍让当成了软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就像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而我感觉,针尖对麦芒的那一刻,就快要到了。
下一次,他提出的要求,恐怕就不会是取快递、打印资料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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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平静(如果那种压抑的氛围也能称之为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肖峻熙似乎因为前两次碰壁,暂时收敛了一些,但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理所当然的态度依旧存在。
家里的气氛,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周五晚上,我们正在吃晚饭,肖峻熙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视频通话的声音。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种笑容是我们在家从未见过的,带着点殷勤和讨好。
他站起身,一边往次卧走一边接通了视频,声音刻意放柔了几分:“喂,宝贝儿,吃完饭了?”
“宝贝儿”这个称呼,让我和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是女朋友了。
他关上房门,但隔音效果一般,隐约还能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
“嗯,还行吧……住我舅舅家……对啊,就那样呗,肯定没家里舒服……”
“想我了吧?我也想你……下周?下周我应该有空……”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内容无非是情侣间的腻歪,但听着他抱怨住在我家不舒服,我心里还是很不爽。
过了一会儿,他讲完电话出来了,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
他重新坐下,看了看我们,清了清嗓子,脸上换上了一副看似随意的表情,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算计。
“舅舅,舅妈,跟你们说个事。”他开口了。
父母停下筷子,看向他。我心里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每次他用这种口气开头,准没好事。
“我女朋友,小雅,你们可能听说过。”他继续说道,“她不是在外地实习嘛,下周末她休息,想过来看看我,顺便在这边玩两天。”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笑容:“哦,女朋友要来啊?好事啊,欢迎欢迎。”
父亲也点点头:“来玩玩挺好。”
我心里却警铃大作。他来玩两天?住哪里?怎么住?
果然,肖峻熙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而且远比我想象的更过分。
“嗯,”他点点头,语气变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施恩般的意味,“她来了,肯定得住家里。酒店又不干净又贵。”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然后落在父母脸上,抛出了那颗重磅炸弹:“所以,我的意思是,下周末,让初夏把主卧让出来,给我和小雅住两天。
次卧太小了,两个人根本没法住。
反正初夏就一个人,去次卧将就几天也没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让我把房间让出来,给他和女朋友住?还“将就几天也没什么”?
他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提出这种无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