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张伟诚站在四月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眯着眼，手里攥着一块崭新的软布。
他身前，那辆刚刚提回来的黑色SUV光洁锃亮，车窗玻璃透明得像是凭空嵌着一块块水晶。
阳光直射下来，车里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连方向盘上的logo都映得发光。
“膜得赶紧贴上了。”他心里嘀咕着，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拂引擎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车是他攒了好几年的辛苦钱才落地的，看得比什么都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妻子萧雅雯的电话。
“诚哥，艺涵刚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日子定在下月初六。”
张伟诚“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萧雅雯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爸妈的意思，咱们做姐姐姐夫的，得有点表示。”
“知道，肯定要表示的。”张伟诚答应得爽快。
电话那头顿了顿，萧雅雯压低声音：“艺涵那性子你也知道，爱面子，话里话外暗示着呢……”
“暗示什么？”
“就是说……希望咱们送的礼，能‘配得上’她新郎家那边的排场。”
张伟诚笑了，对着电话那头，也对着眼前这辆亮得晃眼的新车。
“放心，我心里有数了。肯定送个她用得上的，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他挂断电话，看着映在车窗上自己模糊的笑脸。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认为体贴周全的“表示”，几天后会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这个看似和睦的家庭脸上。
更想不到，它会险些扇散了自己的婚姻。
01
张伟诚擦车擦得极其仔细。
软布划过冰冷的金属漆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聆听一件珍宝的呼吸。
他从车头擦到车尾，连轮胎钢圈里的缝隙都不放过。
小区里遛弯的老王头背着手凑过来，啧啧两声：“哟，张工，新车啊？真亮堂！”
张伟诚直起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昨天刚提的，代步，代步而已。”
“这大家伙，气派！得好几十个吧？”老王头绕着车走了一圈，伸手想摸，又缩了回去。
“落地快三十了。”张伟诚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但眉眼间的得意还是溜了出来。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本事啊。”老王头感叹着，“这玻璃还没贴膜？可得赶紧，不然夏天晒得受不了。”
“正琢磨这事呢，过两天就去贴。”
正说着，妻子萧雅雯提着菜篮子从楼道里走出来。
她看到张伟诚还在擦车，无奈地摇摇头：“行了，别擦了，漆都快让你擦掉一层了。”
她走到车边，也打量着这辆新车，眼神里带着点初为人妇时才有的光彩。
“妈刚又来电话了，说晚上去那边吃饭，商量艺涵结婚的事。”
张伟诚把软布搭在倒车镜上，拍了拍手：“行啊，正好开新车过去，让爸妈也看看。”
萧雅雯点点头，又提醒道：“晚上吃饭的时候，艺涵肯定也在，她要是说了什么……”
“知道知道，”张伟诚打断她，“她是你妹妹，马上要出嫁了，我还能跟她计较？”
话是这么说，但张伟诚心里对这个小姨子傅艺涵，是有点发怵的。
傅艺涵比萧雅雯小五岁，从小就娇惯，性子活络，嘴巴也厉害，想要什么东西，总是拐弯抹角地能弄到手。
萧雅雯看她看得紧，常说他这个做姐夫的，有时候脑子太直，转不过弯，容易得罪人。
张伟诚倒不觉得自己笨，他只是觉得，一家人，有什么事直来直去多好。
傍晚，张伟诚小心翼翼地把新车开出小区，驶向岳母家。
车窗没贴膜，夕阳的金光毫无遮挡地泼洒进来，暖洋洋的。
萧雅雯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心情似乎也不错。
“这车坐着是挺稳当的。”她说。
“那当然，独立悬架呢。”张伟诚适时地卖弄了一下刚学来的知识。
岳母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多层小区，停车位紧张。
张伟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倒车入库时格外小心，生怕蹭了哪。
岳母傅玉嫔和岳父已经等在楼下，看到新车，老两口也是满脸笑容。
“伟诚来了，哟，换新车了？真好真好！”傅玉嫔围着他转了一圈，连声夸奖。
张伟诚不好意思地笑笑：“妈，爸，代步用的，以后接送你们都方便。”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上楼，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
客厅里，傅艺涵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看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姐，姐夫。”她懒懒地叫了一声，目光在张伟诚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回到手机屏幕上。
她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随意挽着，但脸上却化着精致的妆，显然是为晚上的聚餐特意准备的。
“艺涵，怎么也不起来打招呼。”傅玉嫔嗔怪了一句。
傅艺涵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张伟诚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姐夫，可以啊，鸟枪换炮了嘛。”她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张伟诚憨厚地笑笑：“旧车实在开不动了，换一个。”
傅艺涵凑近萧雅雯，挽住她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张伟诚听见：“姐，还是你命好，看我姐夫，多实在一人。”
这话听着是夸赞，但张伟诚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晚饭很丰盛，岳母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席间，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傅艺涵的婚事上。
新郎是傅艺涵自己谈的，家里做点小生意，条件据说不错。
“姐夫，”傅艺涵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结婚，你这当姐夫的可不能小气啊。”
张伟诚嘴里正嚼着一块红烧肉，闻言赶紧咽下去：“那当然，那当然，必须大礼奉上。”
傅玉嫔也笑着帮腔：“伟诚一向大方，对雅雯也好，对艺涵肯定也错不了。”
傅艺涵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伟诚：“姐夫，我也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就想要个……实实在在的，每天都能用上的，能陪着我的‘大件儿’。”
她特意在“大件儿”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窗外楼下停着的那辆崭新的SUV。
张伟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萧雅雯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递给他一个“小心说话”的眼神。
张伟诚收回目光，看着傅艺涵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明白了，艺涵。”他语气郑重地说，“姐夫肯定送你个最实在的，保准你每天上下班都用得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傅艺涵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得意看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看吧，还是姐夫疼我！”
萧雅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忧虑。
这顿饭，张伟诚吃得格外踏实。
他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了小姨子的需求，并且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
一个既实用，又实惠，还能体现自己作为姐夫心意的礼物。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起预算，连原本计划明天去给新车贴膜的事，都暂时搁置了。
省下贴膜的钱，正好可以给小姨子买个更好點的礼物。
他觉得自己这个姐夫，当得真是越来越称职了。
02
家庭聚餐后的几天，张伟诚一直记挂着送礼这件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理解没错。
傅艺涵工作在市中心的一家设计公司，离家远，地铁通勤要换乘两次，高峰期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她以前来家里玩时，没少抱怨通勤辛苦，说什么“要是能有辆自己的车就好了，哪怕两个轮子的也行”。
当时张伟诚还开玩笑说：“两个轮子的那是摩托车，危险，给你买辆电动自行车还差不多。”
傅艺涵当时撇撇嘴，没接话。
现在联系起来看，她那句“实实在在的，每天都能用上的大件儿”，又特意看了眼他的新车。
这不就是暗示想要一辆代步车吗？
只是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要汽车，所以委婉地说成“大件儿”。
但以张伟诚目前的经济状况，刚买了新车，手头并不宽裕，再送一辆汽车实在力不从心。
而且他觉得，傅艺涵刚拿驾照没多久，开车上路也不安全。
一辆高品质的电动自行车，无疑是最佳选择。
环保、便捷、不怕堵车，正好符合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要求。
还显得他这个姐夫体贴、务实，不铺张浪费。
打定主意后，张伟诚就开始利用午休时间在网上做功课。
他对比各种品牌、型号、续航里程，看用户评价，搞得比他自己买车还认真。
同事老李看他对着电脑屏幕念念有词，凑过来问：“张工，琢磨什么呢？又要置办大件？”
张伟诚神秘地笑笑：“给小姨子准备结婚礼物。”
“哟，小姨子结婚啊？那可是大事，准备送什么？金镯子还是大红包？”
“送个实用的。”张伟诚卖了个关子，“她正需要的东西。”
老李来了兴趣：“啥东西？透露透露？”
张伟诚压低声音：“她上班远，挤地铁辛苦，我琢磨着，送她一辆电动自行车。”
老李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电……电动自行车？当结婚礼物？”
“对啊！”张伟诚没察觉到老李的异样，兴致勃勃地解释，“你看啊，实用吧？方便吧？还显得咱不浮夸，实实在在为人着想。”
老李咂咂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拍张伟诚的肩膀：“老张啊，你这个想法……挺别致的。
不过，我劝你再琢磨琢磨，毕竟是小姨子出嫁，面子上的事……”
“面子是虚的，实用才是硬道理。”张伟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你还不了解？就实在人办实在事。”
老李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张伟诚只当老李观念老旧，继续他的选购大业。
他最终看中了一款国际品牌的智能电动自行车，价格接近五千块，几乎是市面上最贵的了。
外观时尚，性能强劲，续航里程长，还能手机APP操控。
他觉得这份礼物，绝对拿得出手了。
决定了礼物，他又想起贴膜的事。
新车开回来快一周了，玻璃还是光秃秃的，夏天阳光毒辣，确实不舒服。
他原本约了周末去常去的那家汽车美容店贴膜，算下来要两千多块。
现在要买五千块的电动自行车，这笔开销就得省省了。
他寻思着，贴膜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大不了先买个遮阳挡用着，等过阵子手头宽裕了再说。
当下，给小姨子准备一份体面的结婚礼物更重要。
于是，他打电话给汽车美容店，推迟了贴膜的预约。
店员在电话里还好心提醒：“张先生，最近天气热，紫外线强，建议您还是早点贴比较好。”
张伟诚打着哈哈：“没事没事，再等等，过段时间再说。”
挂了电话，他立刻就在网上下单了那辆看中的电动自行车。
选择同城配送，预计第二天就能送到。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解决了一件大事。
晚上到家，他把这事跟萧雅雯说了。
“礼物我准备好了，保准艺涵喜欢，又实用又体面。”他得意地宣布。
萧雅雯正在厨房炒菜，闻言关小火，擦擦手走出来，疑惑地问：“你准备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一辆电动自行车，最新款的，智能的！”张伟诚献宝似的拿出手机，给她看订单页面。
萧雅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动自行车图片，脸色慢慢变了。
她的眉头蹙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张伟诚……你……你没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我看好了好久呢！”张伟诚指着图片介绍，“你看这造型，多时尚！这续航，充一次电能跑八十公里！还是名牌！”
萧雅雯一把夺过手机，盯着屏幕，手指都有些发颤。
“你……你真要送艺涵这个？当她的结婚礼物？”
“对啊！她不是想要个代步的吗？这个不正合适？比你挤公交地铁强多了吧？”
萧雅雯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沾沾自喜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张伟诚，你是不是……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理解错什么？”张伟诚一脸茫然，“她不是说想要个实实在在、每天都能用上的大件儿吗？还看了我的车一眼。这不就是暗示想要个代步工具？”
萧雅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她是看了你的车一眼！她那意思……她那意思是想要一辆车！一辆像你这样的汽车！四个轮子的！不是两个轮子的！”
张伟诚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
“汽车？这怎么可能？她才刚工作多久？养得起车吗？再说，我哪有钱送她汽车？”
“谁真要你送汽车了？”萧雅雯又急又气，“她是那个意思！是希望你送的礼，价值能和一辆车差不多！比如……比如包个很大的红包，或者送贵重首饰！是份量！是面子！你懂不懂啊！”
张伟诚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妻子气得发红的眼圈，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可……可她以前确实说过挤地铁辛苦，说有两个轮子的也行……”
“那是她随口抱怨！能一样吗？”萧雅雯几乎是吼出来的，“结婚礼物！你送一辆电动自行车？你让艺涵的脸往哪放？让爸妈的脸往哪放？让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们？”
张伟诚哑口无言，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礼物就是要实用，要送到对方心坎里。
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为小姨子考虑。
“那……那订单已经下了，钱都付了……”他讷讷地说。
“退了！赶紧去退了！”萧雅雯斩钉截铁地说，“趁还没送货，马上退掉！”
张伟诚看着妻子焦急万分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打鼓。
难道……自己真的搞错了？
他接过手机，犹豫着点开订单页面，发现状态已经变成了“商品已出库，配送中”。
“完了，已经发货了，退不了了。”他颓然地说。
萧雅雯眼前一黑，扶住了餐桌才站稳。
她看着丈夫，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绝望。
“张伟诚……你……你这次可真是……闯大祸了……”
03
尽管订单无法取消，萧雅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她催促张伟诚，等电动自行车送到后，先别声张，千万别让艺涵知道。
她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转手卖掉，或者换个别的礼物。
“也许……也许艺涵没那么挑剔呢？万一她真的需要呢？”张伟诚还存着一丝侥幸。
萧雅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需要？她男朋友家早就说了，婚后会给她买一辆代步车！她需要的是你的电动自行车吗？”
张伟诚这才彻底死了心，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遂人愿。
第二天下午，张伟诚正在公司开会，就接到配送电话，说电动自行车送到了小区门卫室。
他只好让快递员先把东西放在门卫那里。
偏巧那天，傅艺涵因为有些事情，提前回了娘家。
她走到小区门口时，正好看见两个快递员抬着一个巨大的、印着电动自行车品牌logo的纸箱往门卫室放。
傅艺涵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也没多想。
等她上楼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再下楼准备离开时，路过门卫室，听见两个门卫大爷在闲聊。
“这张伟诚家最近喜事不少啊，刚买了新车，这又买这么大个电动车？”
“估计是给他小姨子的吧？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艺涵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新车？电动车？结婚礼物？
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一个让她怒火中烧的猜测瞬间形成。
她猛地转身，冲进警卫室，指着那个大纸箱问：“老伯，这个……是张伟诚买的？”
门卫大爷认得她是张家的小姨子，笑着点头：“是啊，刚送来的，说是电动自行车，牌子货呢！”
傅艺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强忍着怒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哦……我知道了，谢谢啊。”
说完，她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小区，立刻给萧雅雯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傅艺涵的质问就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去。
“姐！张伟诚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给我买了辆电动自行车当结婚礼物？！”
萧雅雯在电话那头心里一沉，暗叫不好，连忙安抚：“艺涵，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傅艺涵的声音尖利起来，“东西都送到门卫室了！全小区都快知道了！我就说他那天晚上笑得不对劲！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是的，艺涵，你姐夫他……”
“他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只配骑电动自行车是不是？觉得我嫁得不如你好是不是？”傅艺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还在我朋友面前夸口，说我姐夫疼我，要送我一份大礼！这下好了，让我把脸丢尽了！”
“艺涵，你冷静点，你姐夫他没那个意思，他就是实在，觉得你需要……”
“我需要？我需要他施舍吗？”傅艺涵彻底爆发了，“萧雅雯！我告诉你，这礼物我不要！你要是敢让他送过来，这婚我就不结了！你们让我丢这么大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说完，她根本不听萧雅雯的解释，狠狠挂断了电话。
萧雅雯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浑身冰凉。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给张伟诚打电话。
张伟诚听到这个消息，也傻眼了。
“她……她怎么知道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萧雅雯的声音疲惫又无力，“艺涵在电话里都快疯了，说要是不换礼物，她婚都不结了。”
“哪有这么严重的……”张伟诚还在试图辩解，“不就是个礼物吗？不喜欢就算了，至于吗……”
“张伟诚！”萧雅雯终于忍无可忍，“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事都是‘至于吗’？那是女人的面子！是我妹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你能不能有点心？！”
张伟诚被妻子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镇住了，半晌说不出话。
“现在怎么办？”他闷闷地问。
“还能怎么办？赶紧想办法把那个电动自行车处理掉！我去跟艺涵解释，看她能不能消气。”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萧雅雯忙着安抚妹妹，两边说好话，焦头烂额。
张伟诚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他试着联系买家想转手那辆崭新的电动自行车，但因为价格不菲，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
那辆惹祸的电动自行车，就那么尴尬地存放在门卫室，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傅艺涵那边，经过萧雅雯和父母的再三劝解，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但明确提出，结婚礼物必须换，而且价值不能低，否则她绝不下这个台阶。
张伟诚无奈，只好和萧雅雯商量，准备把原本计划用来给新车贴膜和添置一些家用电器的两万块钱，拿出来给傅艺涵包个红包。
虽然肉疼，但为了平息风波，也只能如此了。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而，他低估了小姨子的记恨心和婚礼当天即将到来的风暴。
04
婚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张伟诚和萧雅雯之间的关系，因为电动自行车事件，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两人虽然还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对话明显少了。
萧雅雯看着张伟诚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失望和疏离。
张伟诚心里憋屈，却又无从辩解。
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片好心办坏了事，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吗？
但面对妻子的冷脸和岳母家那边微妙的气氛，他也只能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唯一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还是他那辆新车。
每天上下班开着它，听着引擎平稳的声音，摸着质感细腻的方向盘，他才觉得心情能稍微舒畅一点。
只是车窗依旧没贴膜。
白天开车时，阳光毫无阻挡地射进来，有些刺眼，也有些热。
他想着等傅艺涵的婚事彻底过去，手头缓过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把膜贴上。
这天周末，张伟诚一个人在家，手机响了，是岳母傅玉嫔打来的。
“伟诚啊，明天艺涵婚礼，你们都准备好了吧？”岳母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
“准备好了，妈，您放心。”张伟诚赶紧回答。
“嗯，礼物……都换好了吧？”岳母的语气顿了顿，显然指的是那辆电动自行车。
“换好了换好了，准备了红包。”张伟诚连忙说。
“那就好。”岳母叹了口气，“伟诚啊，不是妈说你，这次你办事确实欠考虑。艺涵那孩子性子是急了点，爱面子，但你做姐夫的，也该多想想。”
“是是是，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张伟诚唯唯诺诺。
“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明天好好表现，把这事翻篇就行了。”
挂了电话，张伟诚心里踏实了一些。
连岳母都这么说了，看来明天婚礼上，只要把红包送上，说几句祝福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他甚至开始乐观地想，也许傅艺涵只是一时之气，过了婚礼，大家还是一家人。
他却不知道，一场足以掀翻他婚姻的风暴，正在婚礼现场悄然酝酿。
傅艺涵那边，虽然在家人劝说下接受了更换礼物的方案，但心里的芥蒂却丝毫没有减少。
尤其是婚礼前夜，她和几个闺蜜一起住在新娘房里，聊起天来。
闺蜜们都知道她姐夫买了新车，纷纷好奇地问：“艺涵，你姐夫明天送你什么大礼啊？是不是也得是四个轮子的？”
傅艺涵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含糊地说：“反正……肯定是份大礼，我姐夫说了，保准我满意。”
一个心眼多的闺蜜看出她神色不对，试探着问：“不会是……像网上段子说的那样，送什么奇葩礼物吧？”
傅艺涵的脸色瞬间变了。
另一个闺蜜赶紧打圆场：“瞎说什么呢！艺涵姐夫那么实在的人，肯定送的是实用的好东西！”
这话听在傅艺涵耳朵里，更像是讽刺。
“实用的好东西”……她立刻又想到了那辆该死的电动自行车。
羞愤、委屈、怨恨，种种情绪在她心里翻腾。
她暗暗发誓，明天婚礼上，如果张伟诚送的礼物不能让她满意，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挣回面子，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傅艺涵不是好欺负的！
此刻的张伟诚，正仔细地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明天要穿的两装内袋里。
他抚平口袋里红包的棱角，长长舒了口气。
“两万块啊……希望这事能过去吧。”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明天的忙碌和期待冲淡了。
他只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05
傅艺涵婚礼当天，天气晴好。
张伟诚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穿上了那套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西装。
萧雅雯也早早起来化妆，挑选衣服，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沉默地准备着。
临出门前，萧雅雯最后检查了一下要带的东西，特意看了张伟诚一眼。
“红包带好了吗？”
“带好了，放心。”张伟诚拍了拍西装内袋。
萧雅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忧虑并未散去。
张伟诚开着新车，载着萧雅雯前往举办婚礼的酒店。
车窗没贴膜，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在车内投下明亮的光斑。
张伟诚戴着墨镜，专注地开着车。
萧雅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轻声说：“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忍着点，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张伟诚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我有分寸。”
他心里觉得妻子有点过于紧张了。
礼物都已经换成红包了，还能出什么事？
难道傅艺涵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拆开红包看金额不成？
到了酒店，现场已经是一片喜庆热闹的景象。
鲜花、彩带、巨幅婚纱照，宾客往来，笑语喧哗。
张伟诚和萧雅雯作为娘家人，被安排在主桌附近。
岳父岳母早就到了，看到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神情还算正常。
傅艺涵在新娘休息室里化妆准备，暂时见不到。
张伟诚稍稍安心，和相熟的亲戚寒暄着。
但他能感觉到，有些亲戚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探究和笑意。
显然，电动自行车的事，或多或少已经传开了。
张伟诚只能假装没看见，硬着头皮应酬。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新郎看上去一表人才，对傅艺涵也是呵护备至。
交换戒指，宣誓，证婚人致辞……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张伟诚坐在台下，看着小姨子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里那块石头渐渐落了地。
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仪式结束，婚宴开始。
敬酒环节过后，到了娘家亲戚赠送结婚礼物的流程。
这通常是婚礼上一个比较受关注的环节，代表着娘家人对新娘的重视和祝福。
司仪拿着话筒，笑容可掬地开始点名。
先是傅艺涵的父母，送上了丰厚的嫁妆和一套金饰，引来阵阵掌声。
接着，司仪把目光投向了张伟诚和萧雅雯这一桌。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新娘的姐姐、姐夫，萧雅雯女士和张伟诚先生，为他们送上新婚祝福和礼物！”
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全场目光都聚焦过来。
萧雅雯紧张地攥紧了手包，看了张伟诚一眼。
张伟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了整西装，从容地向台上走去。
他走到司仪身边，接过话筒，先说了几句祝福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的场面话。
然后，他伸手入怀，准备掏出那个厚厚的红包。
就在这时，坐在主桌的傅艺涵，忽然笑着开口了，声音通过她面前的话筒传遍全场。
“姐夫！你先别急着拿红包嘛！”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新娘。
张伟诚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地看向傅艺涵。
傅艺涵脸上带着甜美却又有些诡异的笑容，看着张伟诚。
“姐夫，之前你不是说，要送我一份特别的、实实在在的大礼吗？还说是惊喜。”
她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我都跟我朋友们预告过了，说姐夫最疼我，送的礼物肯定与众不同。大家都在等着看呢！”
张伟诚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求助般地看向台下的萧雅雯，只见妻子脸色煞白，拼命对他使眼色，微微摇头。
岳父岳母的表情也变得极其尴尬和不自然。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宾客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张伟诚僵在台上，进退两难。
傅艺涵这是故意的！她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他拿出那份“惊喜”！
可是那份“惊喜”——那辆电动自行车，还放在小区门卫室啊！
他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06
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伟诚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个准备掏出来的红包，感觉有千斤重。
聚光灯烤得他额头冒汗，台下数百双眼睛盯着他，充满了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傅艺涵依旧笑着，但那笑容冰冷，带着明显的挑衅。
“姐夫，惊喜呢？别藏着掖着了，快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啊！”
司仪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试图打圆场：“看来我们的新郎官……哦不，是新姐夫，给新娘准备了一份神秘的厚礼啊！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添了几分尴尬。
张伟诚的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看到台下的萧雅雯，急得眼圈都红了，几乎要站起来。
岳母傅玉嫔不停地对傅艺涵使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但傅艺涵视而不见。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张伟诚下不来台，要把自己受的“委屈”公之于众。
“怎么？姐夫？难道你说的惊喜……就是个大红包吗？”傅艺涵的语气带着夸张的失望，“那多没意思啊！我缺的是那个红包吗？”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张伟诚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羞愤、难堪、还有一股被逼到绝路的怒火，交织在一起。
他看着傅艺涵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看着台下窃窃私语的宾客，看着妻子绝望的眼神。
一个荒谬又冲动的念头，突然占据了他的大脑。
既然你要惊喜，那我就给你“惊喜”！
他不是没准备“实物”礼物吗？那辆电动自行车不就在门卫室吗？
酒店离他家小区并不远，开车来回最多半个小时。
与其在这里被她当众羞辱，不如破罐子破摔！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艺涵说得对！红包太俗气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连傅艺涵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接话。
张伟诚深吸一口气，大声说：“我这个做姐夫的，送的礼物，必须与众不同，必须实实在在！”
他转向司仪和全场宾客，脸上挤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请大家稍等半小时！我给我妹妹准备的惊喜太大了，不方便带进来，我现在就去取！”
说完，他不等任何人反应，把话筒塞回给目瞪口呆的司仪，大步流星地冲下了台。
“伟诚！”萧雅雯在他身后失声喊道。
但张伟诚头也不回，径直冲出了宴会厅。
会场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什么情况？真去拿惊喜了？”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这么大阵仗？”
“我看不对劲啊，那张伟诚脸色都不对了……”
傅艺涵也懵了，她没想到张伟诚会真的去拿“礼物”。
难道……他除了电动自行车，还真准备了别的？而且是很贵重的？
一丝疑虑和不安掠过她的心头。
萧雅雯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土。
她知道，张伟诚肯定是去取那辆电动自行车了。
这个傻子！这个莽夫！他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她恨不得立刻追出去，但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傅玉嫔赶紧走到女儿身边，低声斥责：“艺涵！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让司仪继续流程！”
傅艺涵倔强地昂着头：“等他回来！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惊喜’！”
这场婚礼，彻底偏离了原本喜庆的轨道，滑向了一个未知的、危险的深渊。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等待着张伟诚归来，等待着他带来的那份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的“惊喜”。
07
张伟诚几乎是飙车回到小区的。
他脑子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把电动自行车弄到婚礼现场去！
他受够了那种被当众审视、被逼到墙角的感觉。
既然傅艺涵非要看“实物”，那他就给她看！
至于后果……他已经顾不上了。
冲到小区门卫室，他气喘吁吁地对门卫大爷说：“老张，快！帮我把那个大纸箱抬到我车上！”
门卫大爷看他脸色不对，满头大汗，吓了一跳：“张工，你这是干嘛？急成这样？”
“别问了，快帮忙！”张伟诚手忙脚乱地去搬那个沉重的纸箱。
两人费力地把装着电动自行车的巨大纸箱塞进了SUV宽大的后备箱。
张伟诚连谢谢都顾不上说，跳上车，又是一路狂飙赶回酒店。
这半小时，对婚礼现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司仪试图活跃气氛，但效果寥寥。
宾客们交头接耳，猜测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萧雅雯度秒如年，几次想给张伟诚打电话，但手指颤抖得按不准号码。
傅艺涵表面上维持着镇定，但紧握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万一张伟诚真的拿出什么价值不菲的厚礼，那下不来台的就是她自己了。
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张伟诚去而复返。
他西装有些凌乱，额头挂着汗珠，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两个酒店的服务生，服务生正费力地推着一个——绑着大红绸缎蝴蝶结的、崭新的电动自行车！
没错，就是一辆电动自行车！
银灰色的车身，流线型的设计，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甚至反射出些许时尚的光泽。
但再时尚，它也只是一辆电动自行车！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