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拦过路车去东莞，我和货车女司机的一段难忘经历

1999年深秋，我坐大巴车从东莞去中山。

那年，我的朋友梁志辉在东莞开一家饰品厂，经常要去中山配件门市部采购饰品配件。那个年代小生意人也不容易，小本经营，没有货车；路途遥远，采购配件又少又杂，生产厂家自然也不会送货上门。

于是，梁志辉摸索出一个方法，让数量少的几家门市部将配件送到数量多的那家门市部，付完款后，再让数量多的那家门市部将全部货物送到去往东莞的必经路口，卸下货物，等待去往东莞的过路车。虽然麻烦，很多司机也不愿带货，但总归可以碰上一个想赚额外收入的司机。

我进了梁志辉的工厂后，他便将这个繁琐而艰巨的采购任务交给了我，自此，我长期在东莞和中山之间奔波。

那天大早，我如往常从东莞坐大巴车去中山一个小镇。好在饰品配件门市部集中在一条街上，我按梁志辉的方法，把几家的配件全送到数量多的那一家，再让他们帮我送到去往东莞的路口，卸下货物，我在路口耐心等候。

时值深秋，已近傍晚，吹来的风带有一丝凉意，我不由得抱紧双臂。我希望今天运气好点，马上能拦停一辆货车。我眼睛紧盯着过往货车的车牌，看到是东莞车牌的货车，赶紧招手，可是连拦七八辆货车，都不愿意停下来。天色已晚，货车司机也想早点回去，不想麻烦。

我正着急，又过来一辆大货车，我下意识地招招手，货车一溜烟开过去了，我再一次失望地摇摇头。没想到，货车“吱嘎”一声刹车停住了，我走过去，驾驶室伸出一个脑袋，长长的头发盘起来，竟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司机。那个年代，货车女司机还很少见，我对她说：“带货去东莞吗？”

她打量下我，看了看我那一堆货，又看看天色，说道：“估计现在这个时候，你也很难拦到车，也不容易，搬上来吧。”说完，她打开车门下车，帮我一起搬货。

我心中大喜，把货物搬上车，坐在副驾驶座，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女司机娴熟地打着方向盘，一路疾驶。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两旁偶尔出现的灯光若隐若现，一闪而过。货车车灯竭力想穿透黑暗，却被厚密的夜幕挡住，只能照亮十米内。女司机手扶方向盘，眼神坚毅，直视前方，显得英姿飒爽。

她好奇地问我：“怎么这么晚在这里拦车拉货？”

我告诉了她情况，她叹一口气，说道：“生活不容易！”

我问她：“我来来去去这么久，很少看到女司机，你怎么会做这一行？”

她介绍说，她父亲开了一辈子货车，后来大病一场，无法再开车了。她是个独生女，就接过父亲这一行，也是个谋生的工作，习惯了也还好。

货车开到工厂，卸完货，已是深夜了，我很感激她，付完运费后，对她说：“这么晚你还要赶回家，真是太麻烦你了，路上小心点。”

她笑着说：“没事的，开夜车习惯了。”临走前，她想起一件事，拿出纸笔，写给我一个BB机号码，她说，她每隔一天都会跑这条路线，当天返回，我以后需要拉货的话，可以先联系她。

我欣喜地说：“太好了，就和你长期合作，以后就没那么麻烦了。”

从那以后，我每次去中山买配件，都会提前联系她，差不多时间，在路口等到她，把货物装上车，拉回东莞。

后来聊天中，我得知，她叫阿琼，二十九岁，本地人，做了货运司机后，长年在路上奔波，也谈过两个对象，因各种原因和变故，都没有成功，直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加上她象男孩子的个性，也不着急，随遇而安。跑货运的路上，也曾遇到过不怀好意的男人，好在她个子也高，性格泼辣，往往三言两语能震慑住那些男人，化险为夷。

我很欣赏她的性格，时而温柔，时而泼辣，勤劳能干，能和这样一个女人一生相伴，不会累，不用操心，不用花小心思讨好她。但我也是想想而已，毕竟我们生活境遇不同，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我也没能力给别人一个承诺。

有一个晚上，我的货物装上车后，阿琼开着货车，我明显感觉她的心情不太好。行驶了一段时间，她把货车开到路旁边一块空地，停了下来，对我说：“我有点累，休息一下再走。”说完，趴在方向盘上小憩。

我点了点头，注视着她窈窕的身影，稍稍散乱的头发，不由得怜惜起这个女人。十分钟后，她抬起头，揉揉眼睛，喝了一口水，启动货车，继续行驶，坚毅的眼神盯着前方。

我问她：“没什么事吧？”

她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心累。”

我想了想，对她说：“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对象，生活的重担交给男人，女人在家相夫教子，这才是生活。”

她笑着说：“我这样的男人婆，哪个男人会喜欢？你们男人喜欢的就是温柔可爱、小鸟依人的女孩。”

我也笑了，脱口而出：“也不全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阿琼哈哈笑了起来，看我的眼神增添了一丝温柔。随后，我们好久没说话，驾驶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试着打破沉闷，问她：“你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开货车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飞驰在路上的感觉，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工厂后，卸完货，送走阿琼，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脑子想着刚才车上的那一幕。心想，我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不同的生活经历和人生境遇，虽说有可能在某一瞬间，我们都曾心动过，终归还是不现实。

又是一个去中山拉货的日子，我照常联系好阿琼，约好还是在路口等她的货车。但是那天很奇怪，迟迟没有等来她的货车，天色已晚，心里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突然一辆货车停在我身旁，并不是阿琼的车，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货物，说道：“你就是拉货去东莞的那个人吧？”

我满脸狐疑，点了点头。

“阿琼的货车在路上坏了，过不来，她让我帮你拉货。”

我点点头，把货搬上货车，司机开车出发了。到达工厂后，卸完货，临走前，司机也留给我一个BB机号码，让我以后联系他带货回东莞。他说，阿琼以后不走这条路线了，以后主要跑深圳那边。

我怅然若失，后来想过打阿琼的BB机，终究有顾虑，没有打出去。等到有一天我想通了，就与她叙叙旧，我打她的BB机，发现已打不通了，想想也是，手机慢慢普及了，BB机也要淘汰了。我自此再也没见过阿琼。

后来，我离开了那家工厂，也告别了从东莞到中山来回奔波的日子。

事后想起那段经历，我对阿琼的内心想法，百思不得其解。也许那个司机说的是对的，那晚阿琼的确是货车坏了，而且后来也换了新路线跑货运。也许，那个司机是骗人的，只是因为阿琼和我互有好感，但只是个梦，不现实，阿琼毅然快剑斩情丝，不再和我见面。

多年以后，时常回想起那段岁月，回想起那个女司机眼神坚毅、手握方向盘、在黑夜中穿行的飒爽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