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刚从产房被推出来不到六个小时。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整个人像一团被水浸透的棉花,沉重,麻木,又冷。
护士刚给我掖好被角,嘱咐我好好休息。
我闭着眼,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就在枕头边,坚持不懈地嗡嗡作响。
我以为是老公蒋川,他刚才说去给我买点吃的。
我妈和我婆婆,一个回家给我炖汤,一个去办新生儿的手续了,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费力地侧过头,摸到手机,划开。
不是蒋川。
是我的闺蜜,林悦。
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曼曼,你还好吗?生了吗?”
“看到回我。”
“操,你先别看,等你身体好点了再说。”
“不行,我忍不住,这个!”
最后一条,是一张截图。
一张酒店房间的消费记录截图。
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
我被推进产房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我生下女儿兜兜的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
消费项目,清清楚楚。
我盯着那几个字,眼睛一眨不眨。
房间,大床房。
金额,888。
支付人,蒋川。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没有天崩地裂,没有轰然倒塌。
它只是安静地、彻底地,碎了。
碎成了无数片透明的冰晶,每一片都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扎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冷。
我把手机重新锁屏,塞回枕头底下。
动作很慢,很稳,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广告传单。
病房的门被推开。
蒋川提着一个保温桶,一脸笑意地走进来。
“老婆,辛苦了!快,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热乎着呢。”
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想亲我的额头。
我微微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关切地问,伸手想摸我的脸。
“别碰我。”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像冬日湖面上结的第一层薄冰。
蒋川的手缩了回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曼曼,你……你怎么了?是不是生孩子太疼了,心情不好?”
他试图给我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我看着他。
看着这张我爱了八年的脸。
曾经,我觉得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现在,我只看到心虚和躲闪。
“我累了,想睡会儿。”
我说。
“好好好,那你睡,汤我给你放着,你醒了喝。”
他手忙脚乱地把小桌板支好,把汤倒在碗里,又细心地把勺子放好。
那副体贴入微的样子,真是可笑。
我闭上眼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声。
一下,一下,都在提醒我,刚才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
蒋川没有走。
他在我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一层薄汗。
我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我在想,这双手,在几个小时前,是不是也这样握着另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但我脸上依旧平静。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还维持着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弧度。
不能闹。
现在不能闹。
我刚生完孩子,身体像个破布娃娃。
闹起来,吃亏的是我自己。
何况,我妈和婆婆马上就回来了。
我不想让她们,尤其是我妈,为我担心。
更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一场两家齐上阵、鸡飞狗跳的闹剧。
我要离婚。
这个念头,不是愤怒之下的冲动,而是像一道冷静的程序指令,在我的大脑里清晰地生成。
但不是现在。
我要在他最得意、最放松、最以为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我要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一个完美的计划。
就像我之前做过的每一个项目一样,冷静,精准,一步到位。
婆婆回来了。
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哎哟我的大孙女呢!快让奶奶看看!”
她凑到婴儿床边,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蒋川立刻站起来,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妈,你慢点。”
“我孙女长得可真俊,这鼻子,这眼睛,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婆婆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我躺在床上,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曼曼啊,辛苦你了,给我们老蒋家添了个大功臣。”
婆婆终于想起了我,转过头,笑容满面地对我说。
我扯了扯嘴角。
“是啊,剖腹产,肚子上拉了那么长一道口子,可不是辛苦了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病房里的人都听清楚。
婆婆的笑容僵了一下。
蒋川赶紧打圆场,“妈,曼曼刚生完,累了,你让她多休息。”
“我这不也是关心她嘛。”婆pe嘟囔了一句,没再多说。
我妈提着鸡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我闭着眼装睡,蒋川和婆婆围着婴儿床,小声地说着话。
“曼曼睡着了?”我妈轻声问。
“嗯,刚睡下,太累了。”蒋川回答。
我妈走到我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替我理了理被子。
她的手很温暖,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我死死地忍住了。
不能哭。
哭了,就输了。
在医院的三天,是我演技的巅峰。
我扮演着一个因为生产而元气大伤、情绪有些低落的新手妈妈。
我对蒋川不冷不热,他所有的殷勤,我都照单全收,但不给任何热情的回应。
他以为我是产后抑郁。
婆婆也这么觉得。
她甚至背着我,悄悄跟我妈说:“亲家母,你看曼曼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这生了孩子,怎么一天到晚拉着个脸,话也不说。”
我妈替我解释:“生孩子多大的罪啊,身上还有伤口,情绪不好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蒋川更加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他给我洗脚,给我按摩,半夜孩子一哭,他第一个跳起来去抱。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冷笑。
鳄鱼的眼泪。
他一定以为,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好,这件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
他太小看我了。
出院那天,蒋川开车。
我妈抱着孩子坐在后排,我坐在副驾驶。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
路过市中心一家新开的商场时,我忽然开口。
“那家新开的日料,看起来不错。”
蒋川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立刻堆起笑脸,“是吗?等你出了月子,我带你去吃。”
“好啊。”我看着窗外,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家日料,就开在他开房的酒店对面。
我看到他的手,在方向盘上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
回到家,月嫂已经等着了。
是我自己早就找好的,专业,靠谱。
婆婆本来想自己来照顾我月子,被我以“您年纪大了,别累着”为由,客气地拒绝了。
我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
一个没有婆婆在耳边念叨,没有蒋川在眼前演戏的环境。
我妈留下来住了几天,看我一切都安顿好了,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嘱咐我:“有事就给妈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我点点头,“知道了,妈。”
送走我妈,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家,是我的战场了。
月子生活正式开始。
白天,月嫂照顾我和孩子。
蒋川要去上班,但他每天中午都会跑回来一趟,给我送饭。
都是我爱吃的。
他大概是把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体贴,都用在了这个月。
我照吃不误。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必须尽快养好自己。
晚上,月嫂睡在婴儿房,方便照顾孩子。
我和蒋川睡在主卧。
分床睡。
我以伤口疼、需要空间为由,让他睡在了旁边的沙发床上。
他毫无怨言。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以为我睡着了。
我能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叹气声。
有一次,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床边,站了很久。
我闭着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过了很久,他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他转身回到了沙发床上。
对不起?
多么廉价的三个字。
如果一句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我在心里冷笑。
我的“产后抑郁”,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理他,可以对他冷淡,可以拒绝和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等什么。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蒋川的手机,他现在看得特别紧。
以前,他的手机我随时可以看,密码就是我的生日。
现在,他换了密码。
我去洗澡的时候,他都会把手机带进浴室。
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鬼。
不过没关系。
他防得了手机,防不了电脑。
我们家的台式机,是他办公娱乐用的,里面有他所有的消费记录和聊天备份。
他大概忘了,这台电脑,当初还是我这个“电脑白痴”帮他装的系统。
我找了一个下午,蒋川上班,月嫂带着孩子在楼下晒太阳。
我打开电脑。
轻车熟路地绕过了他的开机密码。
他的淘宝、京东、微信、QQ,所有账号都还保持着自动登录状态。
真是个自信又愚蠢的男人。
我点开他的淘宝。
购买记录里,一条宝格丽的项链,格外刺眼。
收货地址,不是我们家。
是一个我陌生的地址。
收货人姓名,只有一个字,“琳”。
我冷笑一声,截图,保存。
我又点开他的微信。
聊天记录删得很干净。
但是,他忘了“文件传输助手”和“收藏”。
里面有几张他没来得及删除的转账截图。
5200。
1314。
收款人,微信名叫“琳琳酱”。
点头像,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自拍,长发,大眼,标准的网红脸。
我把这些截图,一一保存,加密,然后上传到我的私人云盘。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电脑上所有的操作痕迹。
然后,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卧室喂了奶。
兜兜在我怀里,小嘴卖力地吮吸着。
她那么小,那么软。
看着她,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和不忍,也消失殆尽。
为了她,我也必须这么做。
我不能让她在一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家庭里长大。
我不能让她有一个这样不堪的父亲。
林悦几乎每天都跟我通电话。
她比我还着急。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摊牌?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别急。”我安抚她,“好戏要慢慢唱。”
“你就不怕他把财产转移了?”
“他会的。”我说,“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说!”
“我需要一个靠谱的私家侦探,和一个更靠谱的离婚律师。”
林悦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两天后,她就把律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我。
我趁着蒋川不在家,跟律师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
我把所有的情况,和我收集到的证据,都告诉了他。
律师姓王,声音沉稳,逻辑清晰。
他听完后,给了我几点建议。
第一,继续保持现状,不要打草惊蛇。
第二,尽可能多地收集他出轨的直接证据,比如照片、视频。
第三,摸清我们家所有的共同财产,包括房产、车辆、存款、理财产品。
“蒋太太,你放心。”王律师最后说,“从你目前提供的证据来看,他属于过错方。在财产分割上,你会占有绝对优势。孩子的抚养权,也大概率会判给你。”
“好。”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私家侦探那边,林悦也帮我联系好了。
我把那个“琳琳酱”的微信,和那个收货地址,都发了过去。
钱,我用的是我自己的私房钱。
结婚前,我妈就跟我说过,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钱,那是底气。
现在我才明白,这何止是底气,这简直是我的救命稻草。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身体在恢复,兜兜也在一天天长大。
她会笑了,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了。
蒋川对我,依旧是百般讨好。
他会买我最爱吃的蛋糕,会给我讲笑话,会抱着兜兜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说:“你看,女儿多像你。”
有一次,他甚至在我床边跪下了。
他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
“老婆,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别这样不理我,我害怕。”
我抽出手,淡淡地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累。”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那一刻,我差点就心软了。
八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我们从大学校园,走到婚姻殿堂,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
可是,一想到我躺在产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却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纵情声色,我的心就硬得像一块石头。
有些错,是不能被原谅的。
尤其是背叛。
私家侦探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那个叫“琳琳酱”的女孩,叫周琳,二十四岁,刚毕业一年,在一家公司做前台。
就是蒋川他们公司的。
办公室恋情。
真是俗套得让人想笑。
侦探拍到了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回那个小区的照片。
照片很清晰。
蒋川搂着她的腰,笑得一脸灿烂。
那是我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笑容了。
我把照片一张张看完,然后打包,加密,发送给王律师。
做完这一切,我平静地去给兜兜换了尿布。
时间,差不多了。
兜兜的满月宴,定在了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
蒋川一手操办的。
他想借这个机会,缓和我们的关系,也想在亲朋好友面前,展示他“好丈夫、好爸爸”的形象。
他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你定就好。”
他以为我默许了。
他不知道,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满月宴那天,我特意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我选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衬得我气色极好。
当我抱着兜兜,出现在蒋川面前时,他眼睛都看直了。
“老婆,你今天真美。”他由衷地赞叹。
我笑了笑,没说话。
宴会厅里,高朋满座。
我们两家的亲戚,蒋川的同事、朋友,都来了。
婆婆抱着兜兜,满场炫耀。
蒋川端着酒杯,游走在宾客之间,意气风发。
一切都那么喜庆,那么完美。
司仪在台上说着吉祥话。
轮到我们一家三口上台了。
蒋川接过话筒,说了一大段感言。
感谢父母,感谢亲友,最后,他把目光投向我。
“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妻子,陈曼。是她,经历了千辛万苦,为我生下了这么可爱的女儿。老婆,我爱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婆婆在旁边,感动得直抹眼泪。
司仪把话筒递给我,“新妈妈也来说两句吧。”
我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带笑的脸。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蒋川的脸上。
他正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笑了。
“谢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女儿兜兜的满月宴。”
“今天,除了要庆祝兜兜满月,我还有一件私事,想在这里宣布。”
我的话,让台下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
蒋川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有些凝固。
他大概有种不好的预感。
“蒋川,”我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我们离婚吧。”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蒋川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曼曼,你……你说什么?别开这种玩笑。”他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没有开玩笑。”
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大厅。
“就在我生兜兜的那天晚上,当我在产房里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的好丈夫,蒋川先生,”我顿了顿,目光如刀,看向他,“正在另一家酒店的床上,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
“轰”的一声。
台下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震惊、鄙夷、看好戏的眼神,在我和蒋川之间来回扫视。
婆婆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她冲上台,想来抢我的话筒,“你胡说八道什么!疯了你!”
林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拦住了她。
“阿姨,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我没理会身后的闹剧,继续说。
“为了庆祝兜兜满月,我今天也给蒋川先生,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给了台下的林悦一个眼色。
林悦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大信封,径直走到台上,递给了蒋川。
蒋川的手在抖,他不敢接。
“打开看看。”我说,“里面有你想要的,也有你不想看到的。”
信封里,是王律师准备好的离婚起诉书,以及我收集的所有证据。
包括那张酒店消费记录,那条宝格丽项链的购买记录,那些转账截图,还有他和小三周琳的亲密照片。
每一份,我都复印了不止一份。
蒋川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当他看到里面那些东西的时候,他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不……不是的……曼曼,你听我解释……”
他语无伦次,脸色惨白如纸。
“解释?”我冷笑一声,“是解释你为什么要在我们结婚纪念日给别的女人买项链?还是解释你为什么在我生孩子的时候,还有心情去跟别人开房?”
“我……”
“蒋川,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扔下这句话,把话筒往司仪手里一塞。
然后,我走到还在发愣的婆婆面前,从她怀里,抱过我的女儿。
兜兜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她的满月宴,已经变成了一场闹剧的中心。
我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宝宝,我们回家。”
说完,我抱着女儿,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下了台。
我没有回头。
我能听到身后传来婆婆的哭喊声,蒋川的哀求声,以及宾客们的议论声。
那些,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憋在我心里整整一个月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天,真蓝。
林悦很快就跟了出来,她开着车,在门口等我。
我上了车,把兜兜小心地放进婴儿座椅里。
“牛逼!”林悦冲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姐们儿,你今天帅炸了!”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是在医院看到截图后,我流的第一滴眼泪。
不是为那个男人。
是为我自己。
为我死去的八年青春,为我曾经全心全意的信任。
林悦没劝我,她只是把车速放慢,递给我一包纸巾。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哭了一会儿,就停了。
我擦干眼泪,拿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跟蒋川摊牌了,我要离婚。我现在带着兜兜,去你那儿。”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好,回来吧,家里有饭。”
没有追问,没有责备。
只有一句,“回来吧”。
我的眼眶又热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蒋川和他的家人,用尽了各种办法。
先是蒋川,他每天都来我妈家门口堵我。
他哭,他下跪,他扇自己耳光。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他说他不能没有我和孩子。
我一次都没有见他。
我妈替我拦着他,“蒋川,你走吧。曼曼不想见你。”
“妈,你让我见见她,我跟她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妈说,“你做那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蒋川见怀柔政策没用,就开始打悲情牌。
他给我发了无数条微信。
从我们大学时第一次见面,到我们一起奋斗买房,再到我怀孕时的点点滴滴。
他试图用回忆来软化我。
“老婆,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那家小面馆,你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面。”
“老婆,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吗?要一起把兜兜养大,要带她去环游世界。”
“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那些文字,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面,我可以自己去吃。
世界,我可以自己带女儿去看。
至于他,已经从我的未来里,被彻底删除了。
我把他所有的社交方式都拉黑了。
蒋川见联系不上我,就开始对我身边的朋友下手。
他给林悦打电话,求她帮忙说情。
林悦直接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蒋川,你还有脸来找我?曼曼在里面生孩子,你在外面搞破鞋,你他妈还是个人吗?我告诉你,这婚,离定了!你要是再敢骚扰曼曼,我弄死你!”
然后,就是婆婆。
婆婆一开始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在我妈家楼下,指着我妈的鼻子骂。
“你女儿就是个疯子!不知廉耻!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们家丢尽了脸!”
我妈也不是好惹的。
“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被你儿子戴了绿帽子,还不能说了?要不要我把那些照片打印出来,贴满你们小区,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好东西!”
婆婆被我妈怼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几天,她又来了。
这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提着水果和补品,哭哭啼啼地跟我妈说。
“亲家母,我知道是我们家蒋川不对。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劝劝曼曼,给她个台阶下吧。夫妻俩,哪有不犯错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啊!”
我妈油盐不进,“有没有爸爸,不是她说了算,是你儿子自己作的。”
最后,连我那很少露面的公公,都给我爸打了电话。
两个男人在电话里,谈了很久。
我爸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我们尊重女儿的决定。她要离,我们就支持。”
他们发现,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寄到了蒋川的公司。
开庭那天,我和蒋川,终于在法庭上见了面。
他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又颓唐。
看到我,他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曼曼……”
我没看他,径直走到了原告席。
法庭上,王律师把所有的证据,一一呈上。
蒋川的律师,试图辩解,说那只是“普通朋友的正常交往”。
王律师冷笑一声,放出了私家侦探拍到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蒋川和周琳在地下车库拥吻,然后一起上楼。
铁证如山。
蒋川的律师,瞬间哑火了。
蒋川坐在被告席上,头埋得很低,肩膀在微微颤抖。
法官问我:“原告,你是否坚持离婚?”
“是。”我毫不犹豫。
法官又问:“关于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权,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要求,婚后共同财产,按照法律规定,蒋川作为过错方,应少分或不分。女儿兜兜的抚养权归我,蒋川需按月支付抚养费,直到女儿年满十八周岁。”
我的话说完,蒋川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狠”。
他以为,我最多就是要个道歉,要个保证。
他没想到,我要的是让他净身出户。
“我不同意!”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房子是我婚前买的!凭什么分给你!”
“蒋川,”我冷冷地看着他,“房子是你婚前付的首付,但婚后的房贷,是我们共同偿还的。而且,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还有,你婚内出轨,转移共同财产给第三者,这些,我都已经向法庭提交了证据。”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休庭的时候,他在走廊上拦住了我。
“陈曼,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他咬着牙问。
“绝?”我笑了,“跟你比起来,我差远了。”
“你躺在产床上给我发消息,说你很疼,说你害怕。而我当时在干什么?我在陪别的女人逛街,给她买八千块的项链。你知道我看到你消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烦。生个孩子而已,至于吗?”
“蒋川,”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原谅。”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追上来。
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法院支持了我的所有诉求。
婚后共同财产,我分得百分之七十。
那套房子,归我。我需要支付给他剩余的房贷部分和一部分折价款。
女儿的抚养权,归我。
他需要每月支付五千元的抚养费。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抱着兜兜,在小区的公园里散步。
蒋川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我能……再看看孩子吗?”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可以。”我说,“你有探视权。”
“曼曼,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蒋川,”我打断他,“就这样吧。以后,为了孩子,我们可以是朋友,但仅此而已。”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放回口袋。
兜兜在我怀里,好奇地抓着一片落叶。
我低头亲了亲她。
“兜兜,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了。”
她冲我笑了笑,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未来的路,会很辛苦。
我要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带孩子。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离开那个满是谎言和背叛的牢笼,我和我的女儿,才会有真正光明的未来。
我的人生,不是非要一个男人才能完整。
没有他,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后来,我听林悦说,蒋川的公司因为那场满月宴的闹剧,知道了他的丑闻。
公司最重形象,很快就把他辞退了。
那个叫周琳的女孩,也因为“小三”的名声,在公司待不下去,自己辞职了。
听说,他们没多久也分手了。
蒋川搬出了我们曾经的家。
他把他的东西,一点点地搬走。
最后一次来,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和兜兜。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他说。
我点点头。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萧瑟。
我没有一丝心软。
路是他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我卖掉了那套房子。
那个承载了我们太多回忆的地方,我不想再住了。
我用卖房的钱,加上分的财产,在离我爸妈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一点的房子。
装修成我喜欢的样子,简约,温暖。
我重新回到了职场。
我的老领导很器重我,给了我一个不错的职位。
白天,我妈帮我带兜兜。
晚上和周末,我陪着她。
生活很忙碌,但很充实。
我再也没有哭过。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蒋川。
想起我们曾经的好。
但那就像看一部老电影,有感动,有唏嘘,但与现在的生活,已经毫无关系。
兜兜一岁生日那天,我给她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派对。
只有我,我爸妈,还有林悦。
我们没有去酒店,就在我的新家里。
我亲手给她烤了蛋糕。
兜兜穿着我给她买的公主裙,笑得像个小天使。
林悦看着我,感慨地说:“曼曼,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我笑了。
是啊。
离开错的人,才能和对的自己重逢。
我抱着我的女儿,在烛光里,许下了生日愿望。
我希望我的兜兜,健康,快乐。
也希望我自己,永远勇敢,永远自由。
至于爱情,随缘吧。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男人来证明自己价值的小女孩了。
我现在,是我自己,是陈曼。
也是兜兜的妈妈。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全部的世界,和最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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