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9月的一个午后,北盛公社的田里一片金黄。割稻子的社员忽然发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弯腰挥镰。“将军,这活交给我们吧!”有人喊。老人抬起头,爽朗回答:“手痒,割几把过过瘾。”他就是刚回到家乡的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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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原本轻松,很快却变得有些紧张——有人提起弟弟“美先生”那群鸭子啄了集体的稻谷。王震放下镰刀,环顾四周问:“鸭子赔了没有?”无人作声。片刻沉默后,礼堂里开了个小会,他一句“以后谁再喊美先生,罚谷一斗”,让全场轰然。随后二十多只鸭子被拉去供销社作价处理,事情就这样了结。粗看似戏谑,实则透出他对公私分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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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倔强并非偶发。时间倒回到1959年早春,他在长沙办完公事,突然提出“想回浏阳看看”。接待处连夜筹划:三辆小轿车、一位省委领导、若干保卫人员。计划送到他手里,他只回了三句话:领导别陪、卫士免了、三辆车换一辆旅行车。接待处推说找不到合适的车,他却指着院里那辆运菜破车笑道:“买菜拉酱油都行,凭啥拉不了王震?”
车子驶进北盛,他索性让司机停在田边,徒步进村。走到地头,他抓一把泥土,小心包进手帕。近三十年未归,这土对他太珍贵。可是刚踏进村口,迎面却是一座用彩纸、杉杆扎起的巨型牌楼,“欢迎将军回故乡”七个大字在风里晃动。王震脸色立刻阴了下来,开口第一句:“这玩意儿能长谷子?”一句话砸得县、公社干部面面相觑。“不能!”有人低声答。他再问:“能结南瓜吗?”仍是低低的“不能”。花架子当场被拆,木料直接送往敬老院,既省钱又管用。
理了“花架子”,他没回屋歇脚,而是钻进水田、茶山查看。那年秋后,他从广东、两湖调来水稻新种、改良红薯;第二年,又自掏腰包买了三千株果桑板栗苗。1961年再返故里时,满怀希望去看树苗,却发现多数枯死。远远传来他压不住的怒气:“这还了得!”训完人,他扛锄头走向杨梅岭,冒雨带着乡亲开荒。有人担心:“刀口还没好,歇歇吧?”秘书答得干脆:“下雨也得干,不挖今天就没时间。”傍晚收工,一桌萝卜白菜炖排骨,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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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推移,荒岭慢慢变成板栗、茶树、桑林交错的花果山。王震寄来两千元公债券,又把全部积蓄和儿子的转业费塞进建设账本,还专门请两名蚕桑技术员常驻。干部私下算过一笔账:以当年物价折算,这笔钱足够他在北京买套像样的四合院,但他毫不犹豫都投进了山坡。
有意思的是,对弟弟王馀美,他既不徇私,也不刻薄。鸭子事件过后,兄弟俩夜里围炉细谈,说到父亲当年在反“围剿”中牺牲,弟弟泪如雨下。王震拍拍他的肩膀:“你替家里吃了苦,我知道。”一句体贴的话,让弟弟从此收敛锋芒,干活更卖力,也没人再喊他“美先生”,改叫“美佬子”,乡音里多了份亲切。
1981年11月,大病初愈的王震回到浏阳。他对迎接的干部说:“这趟是来收脚印的,说不定哪天就见不着这里了。”他拄着手杖一棵棵敲过去,看板栗,看蜜桔,再看新抽芽的茶树。满山生机,让老将军的眼神闪着光。四年后,他又回来一次,向乡亲们讲火葬好处,还说自己百年后要把骨灰撒在新疆——那片他曾挥洒青春的戈壁。
1993年3月12日,王震逝世,消息传到浏阳,男女老少自发来到王家大屋。有人抬来一口小鼓,轻轻擂着当年游击队的节奏,有人双手合十站在板栗树下默默低头。没有花哨的悼词,只有一句掷地有声的乡音:“他把每一分钱、每一把汗水都留在了土地上。”简短,却足够概括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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