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8万带儿子一家8口去新疆自驾游，上房车却发现多了3个人

我叫林淑琴，今年六十二。

老头子走了三年，我一个人守着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还有他留下的那些存折。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儿子陈立结婚后，我算是彻底清闲了下来。

以前是中学老师，管着一班半大不小的猴崽子。现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快找不到了。

小区里的老姐妹们，要么忙着带孙子，要么就跟着老伴儿天南地北地旅游。

照片一张张发在朋友圈里，看得我心里发酸。

那天，儿子陈立带着一脸的疲惫回来看我。

他是一家小公司的中层，上下受气，回家还要面对一地鸡毛。

他说：“妈，最近压力太大了。”

我看着他眼底的乌青，还有那几根藏不住的白头发，心疼得不行。

我说：“要不，放个假，出去走走？”

他苦笑：“哪有那个时间，哪有那个钱。”

就是这句话，像根针，扎在了我心上。

我一辈子要强，没让孩子受过什么委屈。现在他为了生活这么憋屈，我这当妈的，能看着？

一个念头，就在我脑子里生了根，发了芽。

我要带他们出去玩。

去个远点儿的，彻底放松一下。

新疆。

多带劲的地方。雪山，草原，戈壁滩。

我跟儿子一说，他眼睛都亮了。

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妈，我们一家四口，还有我岳父岳母，这一趟下来，得多少钱？”

我拍了拍胸脯：“妈有钱。”

我盘算了一下，老头子留下的钱，加上我自己的退休金，拿个七八万出来，不成问题。

儿媳妇张岚一听，更是激动得不行。

她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妈你真好”，叫得比亲妈还甜。

她说：“妈，自驾游多累啊，咱们租个房车吧！吃住都在车上，方便！”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

房车，新鲜，洋气。

我立刻就去打听了，租一辆能住八个人的大房车，十五天，加上油费、过路费、各种门票，预算八万，应该够了。

我说：“行，就房车。”

张岚又说：“妈，我爸妈也跟着我们一起累，要不……把我弟弟张伟也带上？他今年没找到工作，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出去见见世面，还能帮着开开车，搭把手。”

我皱了下眉。

张伟，我那个小舅子，二十七八的人了，眼高手低，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

说白了，就是个啃老族。

但看着儿媳妇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有我儿子在旁边那种“妈你就答应吧”的眼神，我心一软。

算了，多一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

“行吧。”我点了头。

一家八口。

我，儿子陈立，儿媳张岚，孙子小宝，孙女小贝。

还有我那亲家老两口，张岚的爸妈。

最后，加上她那个“闲着也是闲着”的弟弟，张伟。

不多不少，正好八个人。

为了这次旅行，我跑前跑后，腿都快跑断了。

做攻略，订房车，规划路线。每一站停哪里，看什么风景，吃什么特色，我都在一个小本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光是那个本子，我就写了半本。

出发前一天，我把八万块钱转到了我儿子的卡上，告诉他：“这钱，你管着。路上开销，都从这里出。”

我不想管钱，我只想好好享受这次难得的家庭旅行。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女王，带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要去巡视我的大好河山。

出发那天，天气特别好。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我们约在小区门口集合，那辆巨大的房车，像一头白色巨兽，停在路边，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看看，这就是我林淑琴的魄力。

儿子一家四口先到了，小宝小贝兴奋地围着房车跑来跑去。

然后是我那亲家老两口，拎着大包小包，脸上笑开了花。

最后，张伟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八个人，齐了。

司机师傅是个憨厚的西北汉子，姓王。他帮着我们把行李一件件搬上车。

我扶着车门，正准备第一个踏上去，享受我的胜利果实。

张岚突然拉住了我。

“妈，您等一下。”她笑得有点不自然。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

“那个……我弟妹，王娟，还有她姐，王莉，带着孩子壮壮，也想来看看房车长啥样，顺便来送送我们。”

她指了指不远处。

树荫下，站着两个女人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

一个是我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的，张伟的老婆，王娟。

另一个，我压根就不认识。

我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一闪而过。

送就送吧，人之常情。

我点点头：“行，那快点吧，我们该出发了。”

我没多想，率先上了车。

房车内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有客厅，有小厨房，有卫生间，还有一张张小小的床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满意地摸了摸那崭新的皮质沙发。

儿子和孙子孙女也跟着上来了，发出一阵阵惊叹。

然后，是我的亲家老两口。

再然后，是张伟。

他一上来，就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陷了进去，嘴里嚷嚷着：“这玩意儿不错啊，比坐火车舒服多了。”

我没理他。

我走到车厢后面，那里有两张上下铺。我盘算着，我和小贝睡下铺，小宝跟他爸妈挤一张大床，我亲家老两口睡另一张大床，张伟就睡上铺。

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正想着，张岚也上来了。

她身后，跟着那三个“来送行”的人。

王娟一上车，眼睛就四处乱瞟，嘴里“啧啧”有声。

“哎哟，姐，这车可真高级。得不少钱吧？”

张岚脸上有点得意：“那可不，我妈出的钱，八万块呢！”

那个叫王莉的女人也跟着附和：“阿姨可真大方。”

那个叫壮壮的小男孩，一上车就像个小炮弹，在狭窄的过道里横冲直撞，差点撞到我。

我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让。

司机王师傅在外面喊：“东西都装好了，可以走了吗？”

我儿子陈立应了一声：“好了，师傅，出发吧！”

我以为，那三个人该下车了。

然而，并没有。

王娟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把壮壮抱在怀里，笑着对张岚说：“姐，我们还没坐过房车呢，要不，你带我们兜一圈？”

张岚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

“妈……”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兜一圈？我们这是要去新疆，不是去公园！”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娟的脸僵了一下。

张岚赶紧打圆场：“妈，你看，壮壮也想出去玩，他还没出过远门呢。要不……就让他们跟着我们，到第一个服务区，他们再自己打车回去？”

我盯着张岚的眼睛。

她在撒谎。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三个人下去。

我冷笑一声：“第一个服务区？这里到最近的服务区也要一个小时。他们怎么回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这……”张岚语塞了。

一直没说话的张伟，不耐烦地开口了：“哎呀，姐，妈，不就是多三个人吗？车这么大，挤一挤不就行了？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

一家人？

我看着王娟，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王莉。

这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我出钱，请我儿子一家人旅游，顺带捎上了她的娘家。

现在，她娘家的弟弟，又捎上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甚至老婆的姐姐。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开善堂的？还是冤大头？

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不行。”

我说得斩钉截铁。

“这辆车核载八人，我们现在已经八个人了。多一个都算超载，被警察抓到要罚款扣分的。你们三个，马上下车。”

我指着车门。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儿子陈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开口，又被我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的亲家母，刘阿姨，开始唱白脸了。

她叹了口气，说：“哎，亲家母，你看，孩子都上来了，东西也带了。壮壮还这么小，你让他现在下去，他得哭成什么样啊？”

她一边说，一边给王娟使眼色。

王娟立刻心领神会，掐了一把怀里的壮壮。

“哇——”

壮壮石破天惊的哭声，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我要坐大车车！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他一边哭，一边用脚乱蹬，泥泞的鞋底，不偏不倚，正好印在了我新买的浅色裤子上。

一个清晰的、肮脏的脚印。

我感觉我的血压，正在“嗖嗖”往上飙。

王娟抱着他，假惺惺地哄着：“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你看，奶奶不高兴了。”

她嘴上说着我，眼睛却瞟向我儿子陈立。

那意思很明显：你老婆的娘家人受了委屈，你这个当老公的，难道不管管你妈？

陈立果然上钩了。

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妈，妈，您就消消气。不就是多三个人吗？咱们这么大一辆车，坐得下的。路上我来想办法，行不行？您别在出发的时候就闹得大家不愉快啊。”

不愉快？

到底是谁让谁不愉快？

我花钱，我受气。

我请客，结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现在，连我亲儿子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我看着陈立，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这么没有原则了？

为了他那个小家庭的“和睦”，就可以牺牲我这个当妈的感受和利益吗？

我心寒了。

彻彻底底地心寒了。

我环视了一圈车厢。

张岚和她的家人，像一个抱团的刺猬，同仇敌忾地看着我。

我的亲家老两口，一个唱白脸，一个装聋作哑。

我的儿子，在中间和稀泥。

只有我的孙子小宝和孙女小贝，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像个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想要用金钱来弥补亲情，维系家庭和睦的小丑。

司机王师傅在外面又催了一遍。

车里，壮壮的哭声还在继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神经。

我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那股郁结的火气，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我累了。

我不想在小区门口，在我策划了这么久的旅行的起点，上演一出全武行。

那太难看了。

我摆了摆手，一脸的疲惫。

“算了。”

我说。

“开车吧。”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房车缓缓启动。

我听到了张岚那边传来的一阵压抑着的，胜利般的欢呼。

我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一个字都不想说。

我的新疆之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车开上了高速。

壮壮的哭声停了，取而代代的是他在车厢里跑来跑去的“咚咚”声，以及王娟和王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她们在讨论新疆的薰衣草和和田玉。

“姐，到时候你可得帮我看看，买块好点的玉，给我妈带回去。”王莉说。

“放心吧，让你姐夫掏钱。”王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我听着，心里冷笑。

让我儿子掏钱？

那不还是我的钱。

车里的空间，因为多了三个人，变得异常拥挤。

原本宽敞的过道，现在连转身都困难。

空气也变得浑浊起来。

我睁开眼，看到我的孙子小宝，被壮壮从沙发上挤了下来，只能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而壮壮，正霸占着本该属于小宝的位置，手里拿着小宝的奥特曼玩具，正在使劲地往地上摔。

小宝眼圈红红的，敢怒不敢言。

我站起来，走过去，从壮壮手里把奥特曼夺了过来。

“这不是你的玩具。”我冷冷地说。

壮壮愣了一下，随即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王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阿姨！你干什么！你吓着孩子了！”

我把奥特曼还给小宝，看着王娟，一字一句地说：“第一，管好你的孩子。第二，别人的东西，不能乱动。这是规矩。”

我以前当老师的威严，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

王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岚赶紧过来打圆场：“妈，妈，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从包里拿出一袋薯片，塞到壮壮手里，总算止住了他的哭声。

车厢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我的心里，却再也平静不了。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十五天，我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役。

中午，我们在服务区吃饭。

我本来计划的是，在车上用我带来的食材，简单做点吃的。干净，卫生，还省钱。

我连菜谱都想好了。

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再烧个紫菜蛋花汤。

结果，王娟看了一眼我准备的食材，撇了撇嘴。

“姐，出来玩还吃这个啊？也太寒酸了吧。服务区不是有餐厅吗？咱们去餐厅吃吧，我想吃大盘鸡了。”

张岚立刻附和：“对啊，妈，来都来了，就别省这个钱了。车上做饭油烟也大。”

张伟也嚷嚷着：“就是，我要吃肉！”

我儿子陈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最后说：“妈，要不……就去餐厅吃吧？”

我还能说什么？

我一个人，反对他们一群人。

“行，去吧。”我说。

一行十一个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服务区的餐厅。

那家餐厅，价格贵得离谱。

一份大盘鸡，一百八十八。

王娟和王莉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对着菜单一通乱点。

什么烤羊排，什么手抓饭，什么酸奶粽子，专挑贵的点。

我看着那一个个价格，心都在滴血。

这顿饭，少说也得七八百。

我带的八万块，是用来玩十五天的，不是让你们这么挥霍的！

菜上来了。

满满一大桌。

那三家人吃得风卷残生，嘴上流油。

我儿子陈立也埋头猛吃，仿佛要把工作上的所有压力，都化为食欲。

只有我，还有我的两个孙子孙女，没什么胃口。

小宝和小贝被挤在最角落的位置，连夹菜都费劲。

我看着心疼，把我面前的一盘青菜，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拿着单子过来：“您好，一共八百六十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儿子陈立。

陈立的脸，又开始涨红了。

他掏钱包的手，有点哆嗦。

我坐在那里，没动。

我看着他。

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处理。

张岚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他，催促着。

陈立一咬牙，把银行卡递了过去。

那张卡里，是我给他的八万块钱。

“滴”的一声。

八百六十块，就这么没了。

我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肉。

回到车上，我把陈立叫到了车尾的角落。

“陈立。”我压着火气，“那八万块，是这么花的吗？”

陈立低着头，不敢看我。

“妈，就一顿饭……”

“一顿饭就八百六？我们计划的十五天，你算算，光吃饭要花多少钱？这还不算那三个计划外的人！”

我的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

“妈，您小点声，让他们听见了不好。”陈-立哀求道。

“听见又怎么样？我花钱，我还不能说了？”我气得发抖，“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钱，我来管。每天的开销，必须有预算。谁要是想超支，自己掏钱！”

陈立一脸为难：“妈，这……这让我怎么跟我媳妇说啊？”

“你不用跟她说，我去说！”

我走到车厢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从今天起，这八万块钱，由我保管。我们每天的开销，都有定额。吃饭，就在车上做。谁要是想去外面吃大餐，买纪念品，可以，自己付钱。”

我说完，整个车厢鸦雀无声。

张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王娟和王莉面面相觑。

张伟“切”了一声，把头转向了窗外。

我的亲家公开口了：“亲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们家陈立？”

“不是信不过。”我看着他，不卑不亢，“是咱们得按计划来。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跟老陈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来的。我愿意拿出来让大家开心，但不能这么糟蹋。”

我说完，直接从陈立手里拿过了那张银行卡。

陈立没敢反抗。

这场小小的风波，以我的暂时胜利告终。

但我也知道，梁子，算是结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车里的气氛一直很诡异。

张岚和她的娘家人，明显在孤立我。

她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聊天，聊到兴起时，还冲我这边瞟一眼，然后发出一阵窃笑。

我懒得理她们。

吃饭的时候，我就在车上做。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她们吃得倒是挺快，但吃完就把碗一推，谁也不主动收拾。

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在狭小的水槽里，把十一个人的碗筷都洗了。

我的膝盖开始疼了。

是老毛病了，一累着就犯。

晚上睡觉，更是个大问题。

车里只有四张床。

我和小贝一张。

陈立、张岚和小宝挤一张。

我亲家老两口一张。

剩下的一张上下铺，按理说，应该是我那个小舅子张伟睡。

但是，现在多了三个人。

张岚的安排是：张伟睡上铺，王娟带着壮壮睡下铺。

然后，她看着我，理直气壮地说：“妈，王莉没地方睡了，要不……让她跟您和小贝挤一挤？”

我当时就气笑了。

“跟我挤？这张床总共一米二宽，我们三个人怎么睡？摞起来睡吗？”

“那怎么办啊？”张岚一脸无辜，“总不能让她睡地上吧？”

王莉也在旁边假惺"惺地说：“阿姨，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回去……”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一步都没动。

这出双簧唱的。

我看着我儿子陈立。

他站在一边，搓着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是对他失望透顶。

最后，还是我妥协了。

我让小贝跟我睡，小宝去跟陈立他们挤。

然后，我把沙发拼了起来，勉强凑成了一张小床。

“你，”我指着王莉，“睡这里。”

然后，我又指了指车厢最后面，那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

“你，”我看着张伟，“睡那里。”

张伟“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让我睡储物间？姐！你看看妈！”

张岚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有的睡就不错了。不想睡，就下车。”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

膝盖疼，心里也堵得慌。

我听着车厢里各种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壮壮半夜的哭闹声，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一路向西。

风景越来越壮丽。

从黄土高坡，到戈壁荒漠，再到天山脚下。

窗外的景色，美得像一幅画。

但我的心情，却始终在谷底。

每到一个景点，张岚那一家子，就跟疯了一样。

拍照，购物。

看到卖披肩的，王娟和王莉一人买了好几条，五颜六色的，然后笑嘻嘻地对张岚说：“姐，你帮我们付一下钱吧，我们没带现金。”

张岚就回头看我。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

张岚的脸就拉了下来。

最后，还是陈立，用自己的手机，偷偷给她们付了钱。

我知道，但我不说破。

我只是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在吐鲁番，她们非要去吃葡萄宴。

我说：“葡萄我们买几斤在路上吃就行了，没必要去吃那个什么宴。”

王娟阴阳怪气地说：“阿姨，您也太省了吧。出来玩不就是图个体验吗？听说那葡萄宴，有几十种葡萄呢，还有歌舞表演。”

张伟也跟着起哄：“对啊，我想看新疆姑娘跳舞！”

我懒得跟他们吵。

我说：“想去可以，费用AA。”

“什么A？”张伟没听懂。

“就是各付各的。”我解释道。

张伟的脸，瞬间就垮了。

“不是吧？这么计较？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我看着他，冷笑：“你跟我，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这句话，彻底撕破了脸皮。

张伟气得跳脚，指着我的鼻子：“你……你这个老太婆！你别以为你出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我姐嫁到你们家，是你们家高攀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是我打的。

是陈立。

他终于，终于男人了一回。

他一巴掌扇在张伟的脸上，眼睛都红了。

“你给我闭嘴！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伟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陈立，然后又看向张岚。

张岚也蒙了。

她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陈立，会为了我，动手打她弟弟。

“陈立！你疯了！你敢打我弟弟！”张岚尖叫起来。

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张岚去推陈立，王娟去打陈立，张伟也回过神来，跟陈立扭打在了一起。

我的亲家公亲家母，在一旁拉偏架。

壮壮被吓得哇哇大哭。

小宝和小贝，躲在我的身后，瑟瑟发抖。

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够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这趟旅行，到此为止。”

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累了。我要回家。”

我说完，转身就走，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陈立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妈，妈，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没处理好。”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甩开他的手。

“你没错。你只是娶了一个好老婆，有了一群好亲戚。”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

我知道，这会伤到他。

但我控制不住。

那天晚上，谁也没吃饭。

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立坐在我身边，给我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

“妈，吃点东西吧。”

我没接。

他叹了口气，说：“妈，我知道您委屈。可是……张岚她……她也是想让娘家人高兴高兴。她没有坏心眼。”

“没有坏心眼？”我笑了，“没有坏心眼，就可以把我当傻子一样耍？没有坏心-眼，就可以平白无故地多带三个人，吃我的，住我的，花我的？”

“陈立，你告诉我，在这个家里，在你心里，我这个当妈的，到底算什么？”

陈立沉默了。

他答不上来。

过了很久，他才说：“妈，我们都走到这儿了，离喀纳斯不远了。那是您最想去的地方。咱们……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好把剩下的路走完，行吗？”

“等旅行结束了，我保证，我一定好好跟张岚谈谈。”

我看着他。

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哀求。

我心软了。

毕竟，是我的亲儿子。

我不想让他太为难。

“好。”我说，“最后一次。”

去喀纳斯的路，很难走。

都是盘山公路。

车子摇摇晃晃，所有人都晕车了。

只有我，精神还不错。

因为我知道，快要结束了。

到了喀纳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

碧蓝的湖水，金黄的白桦林，远处皑皑的雪山。

美得不真实。

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怨气，仿佛都被这湖光山色给洗涤干净了。

我觉得，我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忍耐，都值了。

张岚她们也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拿出手机疯狂地拍照。

壮壮在湖边跑来跑去，追逐着水鸟。

我提醒了王娟一句：“看好孩子，别让他掉水里。”

王娟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

我摇了摇头，懒得再管。

我拿出我的宝贝相机，那是我老头子留给我的。

我想给这美丽的景色，拍一张全景。

我正专心致志地调着焦距。

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是壮壮。

他跑得太快，撞到了我的胳膊。

“啪嗒”一声。

我手里的相机，掉在了地上。

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头。

我感觉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我慢慢地蹲下身，捡起相机。

镜头，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机身上，也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这台相机，跟了我二十多年。

是我老头子当年用好几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我们曾用它，记录了我们爱情的点点滴滴，记录了陈立的成长，记录了小宝和小贝的出生。

现在，它坏了。

被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熊孩子，给撞坏了。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无辜的壮壮。

还有他那个跑过来，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只是心疼地检查自己儿子有没有摔伤的妈，王娟。

“哎哟，我的宝，你没摔着吧？跑那么快干嘛！”

她甚至都没看我一眼，也没看我地上的相机一眼。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骂。

我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

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然后，我走到了司机王师傅的身边。

他正在抽烟。

我轻声对他说：“王师傅，麻烦你个事。”

王师傅愣了一下：“阿姨，您说。”

“等会儿，他们都去看湖怪的时候，你把我，还有我的两个孙子，送到布尔津县城。可以吗？”

王师傅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点了点头：“行，阿姨。没问题。”

“这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陈立。”

“我明白。”

我给了王师傅一千块钱。

“这是给你的辛苦费。”

他推辞不要，被我硬塞进了口袋。

然后，我走到小宝和小贝身边。

“走，奶奶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跟我走了。

我没有拿太多行李。

只背上了我自己的小包，里面有我的证件，还有那张存着八万块钱的银行卡。

哦，对了，还有那个摔坏的相机。

我们三个人，悄悄地回到了房车上。

张岚她们，还在湖边兴高采烈地拍照，等着看传说中的水怪。

陈立也在。

他正举着手机，给他老婆和岳母拍合影。

脸上带着一丝僵硬的笑。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别怪妈妈。

是你们，先不要我的。

王师傅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向山下驶去。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看，就会心软。

小宝问我：“奶奶，我们不等爸爸妈妈了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爸爸妈妈还有别的事。我们先回家。”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布尔津县城。

我让王师傅把我们放在一个客运站门口。

“师傅，谢谢你。”

“阿姨，您客气了。您自己多保重。”

我带着两个孩子，买了回乌鲁木齐的汽车票。

在等车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给我儿子陈立发了一条微信。

“我带小宝和小贝先回去了。房车我已经付过全款了，你们可以继续玩。那张卡里剩下的钱，大概还有六万多，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我，提前给你的，买断我们母子情分的钱。以后，你跟你老婆，跟你岳父岳母，跟你小舅子一家，好好过日子吧。我累了，不想再掺和了。”

发完，我直接把他拉黑了。

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

坐在回乌鲁木齐的大巴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小宝和小贝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看着他们熟睡的脸庞，心里一片宁静。

这八万块，花得值。

它让我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

也让我，买回了后半生的安宁和自由。

到了乌鲁木齐，我没有停留。

直接买了回家的机票。

带着两个孙子，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

再见了，新疆。

再见了，我那可笑的家庭旅行。

回到家，打开门，闻到屋子里熟悉的味道，我差点哭出来。

还是自己家好。

我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做了他们最爱吃的蛋炒饭。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晚上，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没有鼾声，没有哭闹声，没有拥挤和争吵。

第二天，我才开机。

手机一打开，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全是陈立的。

有愤怒，有质问，有哀求。

“妈！您去哪了！您怎么能把我们扔下！”

“妈！您快回来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妈！您接电话啊！小宝和小贝呢！他们跟您在一起吗？您别吓我！”

我一条都没回。

我只是平静地，给他发了小宝和小贝正在客厅里搭积木的视频。

然后，再次关机。

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他们那群人，没有我这个“冤大头”在，没有我这个会做饭会收拾的老妈子在，他们的旅行，只会变成一场灾难。

果然，三天后，我的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是陈立。

一个人。

一脸的憔悴和疲惫，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打开门。

他看到我，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妈！我错了！”

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像个孩子。

我没扶他。

我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等他哭够了。

我才淡淡地问：“你老婆呢？你岳父岳母呢？你那一家子亲戚呢？”

陈立哽咽着说：“他们……他们都回去了。”

“怎么回去的？”

“我……我用卡里剩下的钱，给他们买了机票。”

“哦？那辆房车呢？”

“扔在……扔在布尔津了。租车公司的人自己去收的。”

我点了点头。

“那六万多块钱，就这么几天，就花完了？”

陈立的头，埋得更低了。

“妈……我把您扔下之后，他们……他们就乱了套了。”

“王师傅走了，没人会开那么大的车。吃的没有了，谁也不会做饭。他们就天天在外面吃，买东西，吵架……”

“张岚怪我，说我不向着她。她妈怪我，说我没本事。张伟更过分，他说……他说都是因为我没管好您这个妈……”

“在喀纳斯，壮壮又跟人打架，把人家的摊子给掀了，赔了人家五千块钱。”

“后来，钱快花完了，他们就吵着要回家。我没办法，只能给他们买机票。”

他断断续续地，讲完了这几天的“历险记”。

我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张岚呢？”我问。

“她……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陈立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她说，除非我跟您断绝关系，否则，她就跟我离婚。”

我笑了。

“那你怎么想的？”

陈立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红得像兔子。

“妈，我以前，总觉得，我是男人，就应该让着她，让着她娘家人。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家庭和睦。”

“可是我错了。”

“您走的那天，我才明白。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他们只把我当成提款机，把您当成免费的保姆。”

“妈，我不能没有您。这个家，不能没有您。”

他说完，又开始哭。

我叹了口气。

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多大的人了。”

我给他倒了杯水。

“陈立，你记住。人，不能没有底线。愚蠢的善良，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我不是不让你孝顺你岳父岳母，也不是不让你帮你老婆的娘家。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

“这次的事，我不怪你。但我也希望，你能真的长个教训。”

陈立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张岚，”我顿了顿，“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你自己去处理。如果你觉得，这个婚非离不可，妈也支持你。如果你觉得，还能过下去，那你就去把她接回来。”

“但是，有言在先。以后，我们两家，各过各的。逢年过节，可以一起吃个饭。但像这次这样的旅行，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还有，我的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我的话说得很重，很绝。

但我觉得，很有必要。

陈立走了。

他是哭着来的，也是哭着走的。

我知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和张岚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也不是我这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但至少，他开始反思了。

这就够了。

半个月后，张岚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哭哭啼啼地，给我道了歉。

说她知道错了，说她不该那么自私，不该不尊重我。

求我原谅她，让她回来。

我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我只是说：“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小宝和小贝也想你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陈立带着张岚，回到了这个家。

张岚瘦了，也憔悴了。

看到我，她怯怯地叫了一声：“妈。”

我“嗯”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话。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复原。

我们可以继续当一家人。

但我们之间，永远隔着那趟未完成的新疆之旅，隔着那三个不请自来的人，隔着那个摔碎的相机。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张岚变了很多。

她开始学着做家务，学着关心陈立，也不再毫无底线地补贴娘家。

她的家人，再也没有踏进过我们家的大门。

我跟她的关系，也从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种客气的疏离。

这样，也挺好。

有时候，我会在午后，拿出那个摔坏的相机，用一块软布，一遍遍地擦拭。

我会想起新疆的蓝天，喀纳斯的湖水。

也会想起那一张张贪婪的，丑陋的嘴脸。

八万块钱，买了一场家庭战争，也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新疆回来后，我的膝盖，好像不怎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