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李梦瑶坐在高档西餐厅的丝绒座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红酒杯。
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她精心修饰的妆容，却照不进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空洞。
韩瀚文正滔滔不绝地讲述职场遭遇的不公，眉头紧锁的模样像个受尽委屈的少年。
"梦瑶，你说我这样的人才，怎么就遇不到伯乐呢？"
他刻意放软的语气带着熟悉的撒娇意味，这是他们相识十年来的固定戏码。
李梦瑶抿了一口红酒，感受着单宁在舌尖散开的涩意。
她想起今早丈夫肖志远出门时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玄关镜子里自己日渐模糊的笑脸。
"放心吧，志远公司最近正好在扩编。"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她故意忽略了下周一要交的房贷账单。
也忽略了肖志远最近深夜回家时，身上挥之不去的烟味和疲惫。
此刻她只想享受韩瀚文眼中骤然亮起的崇拜之光。
就像大学时代那个永远被众人簇拥的校花李梦瑶。
而不是如今这个连给闺蜜安排工作都要看丈夫脸色的全职太太。
"经理职位肯定没问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餐厅悠扬的钢琴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仿佛这样就能斩断那些暗流涌动的忧虑。
01
玻璃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打在梧桐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韩瀚文用银质叉子轻轻拨弄着盘中的意大利面，却始终没有送入口中。
他的西装袖口有些磨损，这是李梦瑶第三次注意到这个细节。
"上周的部门竞聘，我连初选都没通过。"
他苦笑着摇头，眼角细密的纹路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李梦瑶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她做得格外优雅。
就像当年在校园文艺汇演后台，她总是这样整理着长发等待掌声。
"人力资源部那个老王，分明是嫉妒我的创意方案。"
韩瀚文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邻座客人侧目。
李梦瑶轻轻按住他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背。
触感冰凉，还带着些许潮湿的冷汗。
"瀚文，你要相信金子总会发光的。"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些许正在流逝的底气。
餐厅的吊灯在水晶杯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晕。
她想起上个月同学聚会时，众人艳羡的目光。
当时肖志远刚升任副总裁，而她是全场最风光的总裁夫人。
"志远最近常说起公司缺个市场部经理。"
她刻意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像在讨论天气。
韩瀚文的眼睛瞬间被点燃，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烟火。
"真的？梦瑶你总是我的幸运星！"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有些发疼。
李梦瑶微笑着抽回手，端起酒杯掩饰瞬间的恍惚。
红酒在杯中荡漾出深红的涟漪。
她突然想起今早肖志远出门时，领带歪了都浑然未觉。
这不像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丈夫。
"不过最近志远好像特别忙......"
她迟疑地补充道，声音被餐厅突然响起的生日歌淹没。
韩瀚文急切地前倾身子，衬衫领口蹭到了酱汁。
"梦瑶，这个机会对我太重要了。"
他的眼神让她想起大学时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学弟。
那时他总会替她占好图书馆最安静的位置。
也会在失恋时陪她在操场喝到天亮。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这句话像有自主意识般从唇齿间溜出。
她看着韩瀚文如释重负的笑容，忽然觉得餐厅的暖气开得太足。
手机在包里震动，屏幕显示"志远"的名字。
她犹豫片刻，最终按下了静音键。
02
凌晨两点的客厅，只有鱼缸里的氧气泵发出单调的嗡鸣。
李梦瑶窝在沙发里，电视屏幕闪着无声的光影。
她第无数次点开手机，微信置顶对话框停留在下午五点的"今晚加班"。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沉重而迟缓。
肖志远的身影在门廊阴影里显得格外瘦削。
他脱下西装时，李梦瑶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比往常更浓烈，还混杂着咖啡的苦涩。
"晚饭吃过了吗？"
她起身接过公文包，触手是冰凉的皮革质感。
肖志远摇摇头，松领带的动作带着深深的疲惫。
"厨房有炖好的燕窝，我去给你热一碗。"
她说着往厨房走，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不用忙了，我在公司吃过外卖。"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但力度不似往日沉稳。
李梦瑶注意到他眼角新添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鱼缸里的金龙鱼突然甩尾，溅起细小的水花。
"今天瀚文来找我，说起工作的事......"
她试探着开口，仔细观察丈夫的反应。
肖志远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最近好像很不顺利。"
李梦瑶挨着他坐下，沙发凹陷的弧度让两人靠得很近。
能清晰看见他衬衫领口处细小的线头。
这在她那个注重细节的丈夫身上极不寻常。
"市场部经理的位置，你觉得瀚文合适吗？"
她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肖志远突然咳嗽起来，剧烈的震动通过沙发传递过来。
等他平复呼吸，眼底已经恢复平日的清明。
"梦瑶，公司人事任命不是过家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车灯，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李梦瑶想起韩瀚文白天期待的眼神，心头涌起些许烦躁。
"你就是对瀚文有偏见。"
她站起身，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肖志远伸手想拉她，最终只是疲惫地靠向沙发。
"最近公司情况比较复杂......"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肖志远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深深蹙起。
他起身走向书房，关门声轻得像声叹息。
李梦瑶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渐渐冷却的茶水。
水面上浮着的枸杞像小小的红色眼睛。
03
晨光透过纱帘，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肖志远穿着睡袍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丝毫未动的煎蛋。
他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手指快速滑动屏幕。
李梦瑶将热牛奶推到他手边，瓷杯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
"瀚文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她看着丈夫眼下的乌青，放软了语气。
肖志远抬起头，晨光里他的瞳孔颜色显得格外浅淡。
"梦瑶，任命经理需要综合考量能力资历。"
他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节奏有些紊乱。
"瀚文是你学弟，知根知底不是很好吗？"
李梦瑶将果酱瓶推过去，玻璃瓶底在桌面划出轻微刺响。
肖志远放下平板，屏幕上的股票走势图红得刺眼。
"去年他策划的化妆品项目亏损两百万。"
"那是整个团队决策失误！"
李梦瑶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肖志远揉了揉眉心，睡袍带子松垮地垂落。
"公司现在经不起这样的风险。"
他说话时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凋谢的玫瑰丛。
李梦瑶想起昨天韩瀚文送来的限量版手包。
还有他说的"梦瑶姐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你就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餐巾纸飘落在地。
肖志远弯腰去捡，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突然老了几岁。
"下季度公司要裁员百分之三十。"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声音闷闷地传来。
李梦瑶正要反驳，突然注意到他后脑新生的白发。
像冬日初雪落在墨色枝头。
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肖志远接起时神色骤变。
他快步走向衣帽间，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
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04
美容院的香薰机吐出缱绻的白雾。
李梦瑶躺在按摩床上，任由温热精油在皮肤上晕开。
"要我说啊，老肖就是太较真。"
闺蜜林薇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带着特有的娇嗔。
李梦瑶盯着天花板的星空顶灯，想起今早的不欢而散。
"安排个工作而已，他非要上纲上线。"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香氛里显得格外委屈。
美容师力度恰到好处地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却按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
"我们家老张上次二话不说就安排了我表弟。"
林薇翻身的动静带着金属床架的轻响。
李梦瑶想起肖志远最近总在书房待到深夜。
还有他手机里那些加密的邮件提醒。
"可能他最近确实压力比较大......"
她迟疑地说道，却被林薇的笑声打断。
"男人啊，就不能太惯着。"
精油顺着脊椎缓缓流下，带着灼人的温度。
李梦瑶想起恋爱时肖志远为她跑遍全城买芋圆。
如今连陪她看场电影都要预约时间。
"要我说，你就该强硬一点。"
林薇的语音带着敷面膜的含糊不清。
美容仪器的嗡鸣声像远处施工的钻机。
李梦瑶突然想起上周发现的房产证位置变动。
当时只当是阿姨打扫时挪动了抽屉。
现在想来似乎透着些许蹊跷。
"不过志远向来做事有分寸。"
她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在安慰自己。
"得了吧，男人都是看碟下菜。"
林薇揭下面膜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撕破什么。
窗外突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李梦瑶无端想起去年体检时医生说的"情绪郁结"。
还有肖志远偷偷收起来的安眠药瓶。
05
晚餐的蒸汽在吊灯下聚散不定。
肖志远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细心挑去刺才放到她碗里。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年，动作熟练得令人心酸。
"最近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
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汤勺碰撞的轻响。
李梦瑶正要说韩瀚文的事，闻言微微怔住。
"昨天遇到老刘，他新开的楼盘降价百分之二十。"
肖志远说话时盯着鱼汤表面的油花，像在数着涟漪。
李梦瑶想起购物车里新看中的翡翠手镯。
还有韩瀚文说"经理年薪够买辆保时捷"时发亮的眼睛。
"瀚文的事......"
"梦瑶，如果，我是说如果......"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阳台的风铃被夜风吹动，发出零碎的叮咚声。
肖志远放下筷子，指尖沾到的酱油渍像小小的瘀痕。
"公司可能要进行战略调整。"
他说得含糊，目光扫过墙上昂贵的油画。
那是他们蜜月时在佛罗伦萨拍下的落日。
李梦瑶突然发现画框边缘积了薄灰。
就像某些被忽略的细节正在悄然浮现。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像在开玩笑。
肖志远盛汤的动作有瞬间凝滞。
汤勺碰到碗壁，发出突兀的脆响。
"别多想，就是常规业务调整。"
他递过来的汤碗温度恰到好处。
却暖不了突然掠过心头的寒意。
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
"多家房企面临资金链断裂风险......"
肖志远拿起遥控器换台的动作略显急促。
动画片的欢快音乐填满安静的餐厅。
李梦瑶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把疑问咽了回去。
06
暴雨敲打着落地窗，像无数双手在同时拍打。
李梦瑶站在玄关镜子前，补口红的动作有些颤抖。
手机屏幕亮着韩瀚文刚发来的消息："梦瑶姐，听说今天公司要定岗了？"
她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突然感到陌生。
肖志远坐在沙发上核对文件，眼镜滑到鼻梁中段。
"最后一次问你，瀚文的事到底行不行？"
她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尖利，像玻璃碎裂。
肖志远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说过，他不符合任职资格。"
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李梦瑶想起闺蜜们羡慕的目光，想起同学会上的恭维。
所有这些构筑的堡垒正在寸寸龟裂。
"你就是见不得我帮朋友！"
她抓起抱枕砸向茶几，羽毛从裂缝里飘出。
肖志远缓缓摘下眼镜，这个动作像慢镜头播放。
"公司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任人唯亲。"
他的声音疲惫得像被雨水浸泡过的纸箱。
窗外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他苍白的脸。
李梦瑶看见他西装袖口脱线的边缘在颤抖。
像蝴蝶濒死时挣扎的翅膀。
"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肖志远站起身，文件散落一地都浑然未觉。
"梦瑶，给我点时间处理......"
"离婚！"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雷声炸响。
门被摔上时震落了墙上的合影。
玻璃碎裂声像某种预示，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07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
李梦瑶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三个小时。
路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的光影，像散落的金币。
她看着自家窗户透出的暖光，突然有些后悔。
或许该给肖志远发个消息，找个台阶下。
手机屏幕被雨淋得模糊，指纹解锁屡屡失败。
单元门廊下，几个陌生身影让她顿住脚步。
"这套房南北通透，户型非常方正。"
穿西装的中介正对着一对年轻夫妻热情介绍。
李梦瑶看着对方手里的激光测距仪，以为走错楼层。
"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她的声音因寒冷带着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