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魏晓雨第一百次检查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晚上九点十七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键盘的敲击声和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那份该死的市场分析报告还差一个收尾，可她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她想起白天林建老板那张冷峻的脸，以及那句不容置疑的“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最终版”。
最近这位平时还算沉稳的老板，像是换了个人，严苛得近乎吹毛求疵。
公司里私下早已流言四起，茶水间、吸烟区，交头接耳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揣测和兴奋。
有人说，林总怕是情场失意了，毕竟，一个男人突然的情绪大变，多半绕不开女人。
魏晓雨当时只当是闲话，听过就算。
她怎么也想不到，几小时后，自己会亲手将一个无意间窥见的秘密，
连同那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铸成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更想不到，这个因手滑而酿成的“事故”，
将会把她推向一个怎样尴尬又心惊肉跳的境地，
并最终揭开一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真相。
那个显示“已送达”的提示符，像一枚冰冷的图钉，
将她牢牢钉在了等待审判的座位上。
而老板林建那边，长达三分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01
魏晓雨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驱散浓重的倦意。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
她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了，就为了手里这份市场分析报告。
原本不算特别复杂的工作，却因为老板林建近期的反复要求变得格外棘手。
“这里的数据支撑不够有力，重新找来源。”
“竞争分析流于表面，再挖深一层。”
“结论部分太保守，我要看到更有前瞻性的判断。”
林建冷硬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魏晓雨叹了口气，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微微皱起眉头。
她抬眼望向办公室尽头那间独立办公室，百叶窗紧闭，但门缝下透出灯光。
林总也还没走。这似乎成了最近半个月的常态。
以前的林建虽然工作拼命，但很少这样近乎自虐地泡在公司。
而且，他以往对下属的工作虽然要求严格，却总能给出清晰的指引。
不像现在，更像是一种无明确目标的苛责，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
魏晓雨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这报告到底要改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市场部的其他同事基本都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区空荡荡的。
只有她这片区域还亮着灯，像黑暗海面上的一座孤岛。
她有点怀念前几天项目不忙时，准点下班和朋友们聚餐逛街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电脑屏幕消耗自己的青春。
她又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不平衡。
凭什么老板心情不好，就要全体员工跟着一起绷紧神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公司情报局”的群消息提示。
这个只有几个关系较近的同事在的小群，是大家吐槽减压的秘密基地。
魏晓雨暂时放下工作，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02
“公司情报局”群里，运营部的赵敏正在分享最新“情报”。
“刚看到林总下楼去便利店了，买了好几罐黑咖啡，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紧接着是设计部的周伟：“看来传言八成是真的了，林总这状态绝对不正常。”
前台行政李莉发了个八卦的表情：“我听说，上周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来公司找过林总。”
“两人在会议室聊了没多久，那女人就脸色很不好地走了。”
魏晓雨看着快速滚动的屏幕，手指悬停着，没有立刻加入讨论。
她想起大概十天前，确实在电梯口遇到过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士。
当时那女士正向她询问林总办公室的位置，态度礼貌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急切。
现在想来，时间点似乎确实能对上林建情绪开始明显波动的时候。
财务总监马爱萍马姐偶尔也会在群里冒泡，她算是公司元老，消息更灵通些。
马姐发了一段语音，语气带着长辈式的感慨：“小林总这些年不容易。”
“一心扑在公司上，个人事情耽搁了也正常，大家工作上多体谅吧。”
马姐的话让群里的八卦气氛稍微收敛了一些。
但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显然不是几句劝慰就能打住的。
周伟又发了一句：“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再厉害的人，碰到感情问题也得栽跟头。”
魏晓雨看着这些议论，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加深了。
她对林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严肃、高效、不苟言笑的精英管理者层面。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仿佛用理性铸就的人，也会因为感情问题而失态。
这让她对林建产生了一种复杂的好奇，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她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那份令人头疼的报告。
或许是因为这些流言，她对林建近期严苛的不满，稍稍冲淡了一些。
03
晚上十点多，魏晓雨终于将报告修改到了一个自己相对满意的程度。
她长长舒了口气，保存文档，准备去找林建签字确认。
这样明天一早就能直接进入后续流程，不用再折腾。
站起身时，她觉得腿都有些发麻了。
端着笔记本电脑，她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
越靠近，她的脚步越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办公室的门没有完全关紧，虚掩着一条缝。
魏晓雨正准备抬手敲门，动作却顿在了半空。
透过门缝，她看到林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伏案工作。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微微仰着头。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桌角灯，光线昏暗，勾勒出他显得有些疲惫的背影。
更让魏晓雨心跳漏了一拍的是，林建的手里拿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小半张侧脸，那表情是魏晓雨从未见过的。
平时刻意维持的威严和冷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哀伤，甚至隐隐透着几分茫然和无助。
魏晓雨屏住呼吸，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看到林建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节用力地按了按眉心。
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就在这时，林建似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头部低垂的角度更大。
魏晓雨几乎能确定，他刚才那个动作，是在擦拭眼角。
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她的脊背，让她头皮微微发麻。
她不敢再看下去，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走廊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竟然撞见了老板如此私密、如此脆弱的一面。
04
魏晓雨退回到自己的工位，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空无一人的办公区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清晰得令人心惊。
林建那张卸下所有伪装后，写满疲惫和伤感的侧脸。
还有那个抬手拭眼的动作，虽然轻微，但在魏晓雨看来却无比确凿。
她坐下来，手指有些发凉，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混乱的心绪。
几乎是本能地，她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公司情报局”的群。
群里依旧热闹，话题仍然围绕着老板林建的感情疑云。
周伟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下午送文件时，感觉林总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吓人。
赵敏附和说，感觉公司最近上空都笼罩着一片低气压云。
李莉则又补充了一个细节，说那位来找林总的漂亮女士。
开的是一辆价格不菲的跑车，衣着打扮也相当考究，看起来非富即贵。
这些碎片信息拼凑在一起，似乎更加坐实了“老板情场失意”的猜测。
魏晓雨看着飞快刷新的消息，手指在输入框上犹豫着。
她很想把刚才亲眼所见的一幕分享出去，那绝对是爆炸性的“实锤”。
这冲动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堤坝。
毕竟，那个群里都是信得过的同事，分享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而且，大家似乎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传言，她只是提供一个佐证。
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这样不妥。
窥探并传播上司的隐私，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两种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让她坐立难安。
05
就在魏晓雨内心激烈斗争的时候，群里的讨论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周伟半开玩笑地@了魏晓雨：“晓雨，你不是还在加班吗？”
“离老板办公室最近，有没有什么一线情报分享下？”
这句话像是一根火柴，丢进了魏晓雨本就躁动不安的心里。
一种想要证实自己掌握了“独家消息”的虚荣心，混合着对老板严苛要求的小小怨气。
以及那种身处秘密中心所带来的微妙兴奋感，瞬间占据了上风。
鬼使神差地，魏晓雨再次站了起来。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报告还需要林总签字，刚才没签成，现在再去一趟。
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迟疑，反而带着一种隐秘的使命感和好奇心。
走廊里依旧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越是靠近那间办公室，她的心跳得越快，手心也微微渗出了汗。
办公室的门，依然保持着那条虚掩的缝隙。
里面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更暗了一些。
魏晓雨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
她再次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林建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椅子里，但头垂得更低了。
手机似乎已经放在了桌上，屏幕朝下。
就在这时，林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这一次动作非常迅速而用力地，从眼前抹过。
那个动作的决绝和掩饰意味，比刚才更加明显。
魏晓雨几乎能感觉到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悲伤。
她像被钉在了原地，既为亲眼所见的场景感到震撼。
又为自已这种窥探行为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06
魏晓雨几乎是逃也似地再次退回到自己的工位。
这一次，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脸颊也因为紧张和一种说不清的激动而微微发烫。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让她滚烫的掌心稍微舒服了一点。
那个画面，林建抬手用力抹去眼泪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绝对是铁证如山了。那个平日里威严、冷静、仿佛无懈可击的林总。
竟然真的会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室里，独自黯然神伤。
这巨大的反差带给魏晓雨的冲击，远比任何流言蜚语都要强烈。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解锁了手机，点开了相机功能。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拍下来。
即便不发给别人，自己留着，也算是对这段奇特经历的一个见证。
或者，只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想要抓住这不可思议的瞬间。
她又一次站起身，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本能驱使，第三次走向那间办公室。
这一次，她的行动更加谨慎，也更加……目的明确。
她甚至提前调好了手机的拍照模式，关闭了闪光灯和快门声音。
走到门边，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发抖的手。
再次透过那条门缝，她看到林建已经坐直了身体，正对着电脑屏幕。
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并未专注于工作。
侧脸上那种浓重的疲惫和伤感依然清晰可见。
魏晓雨屏住呼吸，飞快地举起手机，对准门缝里的景象。
用手指放大画面，将林建那张写满心事的侧脸定格在屏幕中央。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只有她能感觉到的虚拟快门声在她心里响起。
07
魏晓雨迅速退回安全距离，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她低头查看手机相册，那张照片拍得出乎意料的清晰。
林建微蹙的眉头，低垂的眼睑，以及脸上那份难以掩饰的落寞。
都被手机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她点开图片编辑，犹豫了一下，在照片下面加了一行字：“实锤！冰山融化现场直播，看来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吃瓜]”
这行字带着她平时在群里插科打诨的语气，混合着一丝得意和调侃。
做完这一切，她点开了微信，找到了“公司情报局”的群聊。
准备将这张“重磅炸弹”发送出去，想象着群里即将引发的轰动。
就在她的拇指即将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
也许是太过紧张，也许是频繁切换应用导致手机卡顿了一下。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一个打滑，误触了屏幕上方另一个聊天窗口。
那个窗口因为她最近频繁沟通工作而被系统置顶。
备注是清晰无比的三个字：“林总”。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见屏幕上方飞快地闪过“已送达”三个字。
而消息接收方的头像，赫然是林建那张用于工作的、表情严肃的标准照。
魏晓雨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能把它盯穿。
对话框里，那张她刚拍的照片和那行调侃的文字。
正安静地、刺眼地躺在那里，显示着发送成功。
08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魏晓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继而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她手指颤抖着，疯狂地长按那条消息，希望能弹出“撤回”的选项。
屏幕上终于出现了选项菜单，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找到了！“撤回”！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点下去。
屏幕上却弹出一个冰冷无情的提示：“消息发送超过2分钟，无法撤回。”
两分钟？她刚才竟然呆若木鸡地僵立了两分钟？
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她不仅偷拍老板的私密瞬间，还配上了那样轻浮的调侃文字。
最致命的是，她竟然亲手把这颗“炸弹”直接送到了老板本人手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职场失误，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建暴怒的脸，听到了他冰冷的斥责声。
开除？恐怕都是最轻的后果了。说不定还会在行业内留下污点。
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软，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既害怕看到林建的回复，又无法控制不去看。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一种凌迟。
她开始疯狂地后悔，后悔自己的好奇，后悔自己的虚荣，后悔那个愚蠢的念头。
为什么要去拍那张照片？为什么要手贱去发那个群？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09
就在魏晓雨被恐慌和悔恨啃噬得几乎要崩溃时。
她桌上的内部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盯着那部黑色的电话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来电号码：0001。
是林建办公室的短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魏晓雨感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
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听筒贴到耳边。
“喂……林总？”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