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面馆里总飘着热腾腾的蒸汽。林月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把最后一碗牛肉面端给客人时,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是周海。他手里拎着安全帽,工装沾着水泥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搓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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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是他们冷战的第十七天。因为谁去接放学的孩子,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她说他从不体谅她守店的辛苦,他说她不懂他在工地搬砖的累。
林月没应声,低头擦着早已干净的柜台。她听见脚步声靠近,然后,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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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双手——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净的灰渍,掌心的老茧硌着她的皮肤,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正用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腕内侧。那里是她切菜时不小心留下的伤口,结了薄薄的痂。
“还疼吗?”他问。
就这么三个字,林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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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很多年前,周海还不是她的丈夫。那时他在建筑队当小工,发工资那天特意跑去商场,用半个月的薪水买了条丝巾。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是笨拙地给她系上,手指擦过她的脖颈,她躲着笑:“凉!”
他也跟着傻笑,手忙脚乱地收回去,揣进兜里暖了半天,才敢再伸出来。
新婚夜,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画圈。“俺娘说,”他声音很低,“手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她笑他迷信,却记住了他指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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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日子越过越糙。他升了工头,她盘下面馆。孩子、房贷、老人的药费,像无数根细绳捆住他们。争吵越来越多,亲密越来越少。上一次他碰她,还是半个月前吵架时拽了她的胳膊。
可现在,这双布满薄茧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伤痕。没有亲吻的冲动,没有拥抱的用力,只是这样轻柔的触摸,却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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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上都是裂口。”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抹点甘油就好。”他的拇指还在轻轻摩挲那个伤口,仿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消失。
面馆的吊扇吱呀转着,墙上老钟滴答作响。有客人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
林月反手握住他的手,从柜台底下拿出常备的创可贴。他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血口子,已经结痂了。她小心地贴上,指尖在他粗糙的皮肤上多停留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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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想吃什么?”她问。
“你做的都行。”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
后来林月常想,为什么那个下午的触碰如此特别。也许是因为,在所有的亲密里,只有这种小心翼翼的触摸,需要完全的专注和耐心。它不像亲吻可以匆忙,不像拥抱可以敷衍。它要求你们必须停下来,真正地看见对方——看见那些被生活磨出的伤口,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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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隔壁王婶说起她老伴,脑梗后右手不听使唤,却还是坚持用左手给她梳头。梳子常常卡住头发,她却从不喊疼。
“他手放在我头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还认得我。”
也像面馆常客李姐,丈夫去世三年了,她还留着他送的那把木梳。“他走之前已经说不了话了,就是一直摸我的头发。”
这些瞬间都很普通,普通到容易被忽略。但它们像生活这条破棉袄里的棉花,虽然旧了,却还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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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关店后,林月没有急着回家。她和周海一起去接了孩子。过马路时,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她觉得,那些争吵和委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原来,最让人上头的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历经千帆后,还有人愿意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触摸你所有的脆弱和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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