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法院传票的那天,北京的天,出奇的蓝。
那种蓝,不是灰蒙蒙的底色里透出一点可怜的青,是纯粹的,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扣在头顶,干净得让人心慌。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A4纸,盖着鲜红印章的纸,觉得它比我三十多年人生里见过的任何东西都重。
原告:沈巍。
被告:林蔓。
案由:返还夫妻共同财产。
沈巍,我结婚五年的丈夫。
林蔓,是我。
我笑了。
真的笑出了声,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听着像哭。
把自己的老婆告上法庭,沈巍,你可真行。
我把传票扔在茶几上,那抹红色刺得我眼睛疼。
我瘫坐在沙发里,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万只蜜蜂。
一切都回到了一个月前。
那天晚上,沈巍破天荒地没有加班,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烤鸭回来。
我正窝在沙发上,跟我的男闺蜜徐洋打电话。
“蔓蔓,你放心,我这项目绝对是风口上的猪,天使轮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就差一百万的启动资金,等这笔钱到位,三个月,不,最多两个月,我就连本带利还你!”
徐洋的声音永远那么有感染力,充满了激情和梦想,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商业计划书,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但“AI赋能新零售”这几个字,听着就高端,就未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蔓ten,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他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是我的软肋。
我和徐洋认识十五年了,从大学社团一路走来,他是我青春里最闪亮的符号。他失恋我陪他喝酒,我工作不顺心他听我吐槽。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是家人,是战友。
沈巍不懂。
他总觉得我和徐洋走得太近。
为此我们吵过不止一次。
“林蔓,他是男人,我是你老公,你要有点边界感。”沈巍总是这样说,一脸严肃,像在法庭上陈述案情。
“沈巍,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我们是纯友谊!是革命情感!你脑子里能不能干净点?”我每次都这么反驳。
所以,给徐洋投资这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沈巍。
一百万。
是我们俩攒了快三年的钱。
本来打算明年换一套带学区的房子,为以后要孩子做准备。
但我知道,梦想等不了。徐洋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我挂了电话,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像揣着一个滚烫的山芋。
沈巍把烤鸭摆在桌上,片好的鸭肉,配着甜面酱、黄瓜条、葱丝,是他最擅长的细致。
“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开心。”他随口问。
“没谁,一个同事。”我撒了谎,脸不红心不跳。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对他撒谎。
“快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招呼我。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熟练地用薄饼卷起鸭肉和配料,递到我嘴边。
那一刻,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愧疚感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但我很快把它压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等徐洋的公司上市了,别说一百万,一千万都有了。到时候,沈巍一定会为我今天的“英明决断”而骄傲。
我张嘴,吃掉了那个烤鸭卷。
味道很好,但我有点食不知味。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我妈那边要做理财,需要一笔钱周转,从我们的联名账户里,转出了一百万。
转给徐洋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徐洋很快回了消息,一个巨大的“感恩”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话:“蔓蔓,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成功了,给你买十个爱马仕!”
我看着那句话,笑了。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徐洋站在纳斯达克敲钟的画面,而我,作为他最重要的天使投资人,站在他身边,接受全世界的瞩目。
沈巍,你会看到的。
你会明白,我不是一个只懂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
我也有格局,有眼光。
这种虚幻的满足感,支撑了我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我过得像个双面间谍。
在沈巍面前,我扮演着贤惠的妻子,和他讨论着哪个小区的绿化好,哪个小学的师资强。
背地里,我每天都在刷新徐洋的朋友圈,看他今天见了哪个投资人,明天公司又添了什么设备。
他的每一条动态,都像是在给我注入强心剂。
“公司初创,百废待兴,兄弟们加油!”配图是几个年轻人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吃泡面。
“感谢张总的信任,AI新零售的未来,属于我们!”配图是和某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握手。
我甚至开始学习那些财经术语,什么A轮B轮,什么估值,什么市盈率。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升华。
直到沈巍的信用卡账单来了。
他有一张副卡在我这里,但我很少用。
那天他洗澡,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推送信息。
我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
“尊敬的沈巍先生,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本期账单金额为1003456.78元……”
一百万?
我脑子“嗡”的一声。
我什么时候刷了一百万?
我立刻点开那条信息,心脏狂跳。
账单详情里,赫然显示着一笔一百万的消费。
商户名称:【XX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那是徐洋的公司。
我当时为了方便,直接刷了沈巍的副卡。我以为这笔钱会像我之前刷的小额消费一样,混在日常账单里,被沈巍随手还掉,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我太天真了。
一百万,怎么可能不被注意?
沈巍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到我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的账单。
他的表情,在一秒钟之内,从关切,变成了疑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冰冷。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川一样的冷。
“【XX科技有限责任responsibly】?”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声音平静得可怕,“林蔓,这是什么?”
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我……”我 stammered, “是……是徐洋的公司。”
沈巍没说话。
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
“你拿我们准备买房子的钱,去投资你那个‘男闺蜜’的公司?”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不是投资!是……是借给他的!他很快就会还的!”我急忙辩解,声音又尖又细,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
“借?”沈巍笑了,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林蔓,我是个律师。你觉得我会信这种话吗?”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动用了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金额高达一百万。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他的“律师模式”开启了。
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
“沈巍!”我尖叫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我的心虚和恐惧,“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我们是夫妻!不是你的客户!”
“夫妻?”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夫妻就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们共同的未来吗?那一百万,是我们俩辛辛苦辛苦苦攒下来的!我们计划了多久?你忘了吗?”
“我没忘!”我吼回去,“我这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徐洋的项目很有前景!等他成功了,我们就有几百万,几千万了!你懂不懂什么叫风险投资!”
“我不懂风险投资。”沈巍一步步逼近我,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我看不懂的火焰,愤怒,失望,还有一丝我不敢去解读的悲哀。
“我只懂,我的妻子,瞒着我,把我们家的根基,拿去给另一个男人铺路。”
“这不是另一个男人!这是徐洋!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沈巍的音量终于提高了,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爆发力,“好到可以让你赌上我们整个家?”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不可理喻的是你,林蔓。”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立刻,让徐洋把钱还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第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我的骨头里,“我们法庭上见。”
我愣住了。
法庭上见?
他在说什么?
“沈巍,你疯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告我?”
“我不是在告你。”他冷冷地说,“我是在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本该属于我们这个家的财产。”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扇门,像一道闸门,把我和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我沿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客厅的水晶灯光芒璀璨,照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应该是沈巍的反应。
他应该支持我,或者最多是生气,跟我吵一架。
然后呢?
然后我会哄他,跟他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他会无奈地接受,然后和我一起期待徐洋的成功。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而不是现在这样,冰冷地甩给我一句“法庭上见”。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给徐洋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蔓蔓,怎么了?这么晚。”徐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憊,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
我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的公司“百废待兴”,他还有心情去KTV?
“徐洋,出事了。”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哭腔太明显。
“怎么了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越说越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沈巍说,他要告我,让你立刻把钱还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蔓蔓,你别哭啊。”徐洋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沈巍怎么能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至于吗?为了一百万,就要把你告上法庭?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他骂沈巍的话, strangely 安慰了我。
对,错的不是我,是沈巍太绝情,太小题大做。
“可是……现在怎么办?那笔钱……”我哽咽着问。
“蔓蔓,你听我说。”徐洋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笔钱,我已经投到公司的运营里去了。设备、场地、人员工资,都是从这里出的。现在让我拿出来,等于要了我的命,公司直接就倒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那怎么办?”
“你跟沈巍好好说说,让他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三个月,我保证!三个月后我一定把钱还上!你跟他说,就当我借的,我给他写借条,按银行最高的利息算,行不行?”
徐洋的声音充满了诚恳和 desperation。
我想象着他为了梦想焦头烂额的样子,心又软了。
“蔓蔓,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的梦想,我们俩的梦想,全靠你了。”
我们俩的梦想。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再次击中了我。
是啊,从大学时起,徐洋就说,他以后要开一家全世界最牛的公司,让我做他的合伙人。
现在,我怎么能在他最关键的时候釜底抽薪?
“好。”我吸了吸鼻子,下了决心,“你放心,沈巍那边,我去说。你安心做你的事。”
“蔓ovement,你真是我的女菩薩!”徐洋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激。
掛了電話,我擦乾眼淚,從地上站起來。
我走到書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回應。
“沈巍,我们谈谈。”
还是没有声音。
我拧了一下门把手,锁了。
我的火气又上来了。
“沈巍!你开门!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法庭上?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把我们家的钱拿去给别的男人,你觉得丢人的是我?”书房里终于传出他冰冷的声音。
“我说了那是投资!是借!徐洋会还的!他还会给我们利息!”
“利息?”门开了,沈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林蔓,你是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家连办公室都没有,注册资本只有十万块的皮包公司,你投了一百万进去,你管这叫投资?”
我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知道。”他举了举手机,屏幕上是企业信息查询的页面,“法人代表:徐洋。成立日期:两个月前。实缴资本:零。”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徐洋明明跟我说,公司已经运营半年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他……他可能是为了避税……”我苍白地辩解。
沈巍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那种眼神,比愤怒更让我难受。
“林蔓,醒醒吧。”他说,“你被骗了。”
“我没有!”我尖叫,“你凭什么这么说徐洋!你就是嫉妒他!嫉妒他有梦想,有追求!不像你,一辈子就守着你那点破案子,过得像个老头子!”
恶毒的话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沈巍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然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后悔了。
我想道歉。
但我的骄傲不允许我低头。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梗着脖子说,“钱,三个月后才能还。你要是真那么绝情,非要告我,那就告吧!”
说完,我转身回了卧室,重重地甩上了门。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我们之间最激烈的争吵。
冷战几天,总会过去。
我没想到,沈巍是认真的。
一个星期后,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拿着那张纸,我所有的侥g傲和嘴硬,都碎成了渣。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我给他发微信,他没回。
我冲到他的律师事务所楼下等他。
他下班看到我,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巍,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我拦在他面前,声音都在发抖。
“我给过你机会了,林蔓。”他说。
“那一百万,对徐洋来说是命!对我来说……也是朋友的情分!你懂不懂?”
“我懂。”他点头,“所以我现在要让你懂懂,什么是婚姻的本分。”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是来谈撤诉的,那就免了。”他绕开我,径直走向停车场,“我们法庭上说。”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这个我爱了五年,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正在用最冷静、最残酷的方式,给我上一堂课。
一堂关于法律、关于婚姻、关于信任的课。
而学费,是一百万,和一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站在原地,北京晚高峰的车流在我身边呼啸而过,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
家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旅馆。
沈巍搬到了书房去住。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一个太平洋。
他早出晚gao归,我们几乎打不上照面。
偶尔在客厅遇见,他也只是淡淡地瞥我一眼,然后擦肩而过。
餐桌上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偌大的双人床上,也只有我一个人。
夜里,我常常一个人惊醒,摸着身边冰冷的空位,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我开始疯狂地给徐洋打电话。
“徐洋,怎么办?沈巍真的告我了!”
“蔓蔓,你别怕。他那是吓唬你的。夫妻之间,哪有真对簿公堂的?他就是一时生气。”徐洋总是这么安慰我。
“可是传票都来了!下个月就要开庭了!”
“别急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听我的,你一口咬定那钱是你自己的婚前财产,跟他没关系。这样法院就判不了你了。”
“可那明明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再说了,这钱是你转给我的,你最有发言权。只要你不承认,沈巍他有什么证据?”
我被他说得有些动摇。
是啊,只要我……
不,我不能。
我可以对沈巍隐瞒,可以跟他吵架,但我不能在法庭上公然做伪证。
那是犯罪。
我还有底线。
“不行,徐洋,我不能这么做。”我拒绝了。
电话那头,徐洋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不悦:“蔓蔓,你怎么回事?现在是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胳ଡ଼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我有点想笑,“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你的公司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洋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林蔓,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现在是怀疑我?我辛辛苦苦创业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倒好,现在反过来咬我一口?”
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怀疑他?
他是为了我们的梦想在奋斗。
而我,却在这里瞻前顾后,怀疑我的战友。
“对不起,徐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乱了。”我道歉。
“我知道你压力大。”徐洋的语气又缓和下来,“蔓蔓,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拉到下一轮投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到时候,我带着钱,亲自去跟沈巍赔礼道歉,好不好?”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我相信了他。
我选择继续相信他。
因为除了相信他,我已經沒有別的退路。
我开始找律师。
当我对律师说完整个故事后,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的女律师,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我。
“林女士,您这个案子,很棘手。”她说。
“您丈夫是律师,他提出的诉求‘返还夫妻共同财产’,合法合理。您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处分大额夫妻共同财产,用于非日常生活所需的支出,法院大概率会支持他的诉讼请求。”
“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您的朋友立刻还钱,然后您和您丈夫庭外和解。”
“他还不了。”我艰难地说。
律师叹了口气:“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尽量證明您这笔‘投资’是合理的,是有可能获得收益的,而不是恶意转移财产。您需要提供您朋友公司的所有资料,商业计划书、财务报表、运营数据……”
我立刻把徐洋发给我的那份PDF商业计划书转给了律师。
律师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
“林女士,恕我直言,这份BP……写得非常粗糙,充满了概念性的口号,缺乏实质性的数据支撑和可行的商业模式。从专业的角度看,这更像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不是一个靠谱的创业项目。”
我的心又是一沉。
“不可能!徐洋说他的项目……”
“您朋友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纸黑字的东西,在法庭上才叫证据。”律师打断我,“我建议您,最好去您朋友的公司实地考察一下,了解一下真实的运营情况。”
律师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我一直以来 blissful 的幻想泡泡。
我决定去徐洋的公司看看。
地址是徐洋发给我的,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写字楼里。
我到了那栋写字楼,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堂,心里踏实了不少。
看这地段,也不像皮包公司啊。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2208室。
门口挂着一个精致的铜牌:【XX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我深吸一口氣,推开了玻璃门。
里面不大,大概一百平米左右,摆着七八张工位。
但只有三个人。
一个年轻人戴着耳机在打游戏,一个女孩在对着电脑刷淘宝,还有一个,就是徐洋。
他正翘着二郎腿,一边打电话,一边吃着外卖。
“哎呀,李总,您放心!我们这个项目,绝对是下一个风口!您现在投进来,就是原始股!年底翻十倍都不是梦!”
他的话术,和我打电话时一模一样。
看到我进来,他愣了一下,匆匆挂了电话。
“蔓蔓?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站起来,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我环顾四周。
这就是他朋友圈里那个“灯火通明、百废待兴”的办公室?
这就是他口中那个“兄弟们一起奋斗”的团队?
“他们人呢?”我问,聲音有些干涩。
“哦,哦,他们啊,出去跑业务了!我们公司现在是扩张期,大家都很忙的。”徐洋解释道。
那个打游戏的年轻人摘下耳机,看了我一眼,又戴上了。
那个刷淘宝的女孩,头都没抬。
我的心,凉了半截。
“徐洋,我的律师说,需要你提供一下公司的财务报表和运营数据。”我开门见山。
“财务报表?”徐洋的笑容僵了一下,“哎呀,蔓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初创公司,哪有什么规范的财务报表啊。都还在投入期,账面上肯定是亏的嘛,拿出去不好看。”
“那运营数据呢?用户量,日活,什么的。”我追問。
“这个……这个是商业机密,不能随便给外人看的。”他眼神躲闪。
“我不是外人!”我有点激动,“我投了一百万进来!我是你的投资人!我有权知道公司的真实情况!”
我的聲音有点大,那个打游戏的年轻人和刷淘宝的女孩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徐洋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他把我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蔓蔓,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让员工看见了影响不好。”
“我闹?”我气得发笑,“徐洋,你到底有没有跟我说实话?你的公司到底怎么样了?你拉到的天使轮呢?你说的那些投资人呢?”
“在谈!都在谈!”他急切地说,“这种事哪有那么快!蔓蔓,你要相信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又是这句话。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以前,这句话是我的定心丸。
现在,听起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认识了十五年的男人。
他的脸还是那么熟悉,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但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蔓蔓!蔓蔓你去哪儿?”他在身后喊我。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北京的冬天,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终于明白,沈巍为什么说我被骗了。
不是因为他嫉妒,不是因为他小心眼。
而是因为他,一个严谨的律师,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我深信不疑的“梦想”背后,那 flimsy 不堪的真相。
而我,一个被“友情”和“梦想”冲昏了头脑的傻瓜,却把他的理智和冷静,当成了绝情和冷酷。
我掏出手机,翻到沈巍的号码。
我想给他打电话。
我想跟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我想跟他说,我们撤诉吧,我们回家吧。
但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怎么有脸?
我把我们共同的未来,我们为了孩子精心准备的积蓄,当成儿戏一样,扔进了一个无底洞。
现在,我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平这一切吗?
我配吗?
我蹲在路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放声大哭。
我不仅可能要失去我的钱,我可能还要失去我的丈夫,我的家。
而这一切,都源于我那可笑又可悲的,自以为是的“情分”。
事情的发展,比我想象的更糟。
我把在徐洋公司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我的律师。
律师的脸色很凝重。
“林女士,情况很不乐观。从您描述的情况看,您朋友的公司,很可能就是一个为了融资而搭建的空壳。您这一百万,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法庭上,尽量表现出您的悔意和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争取您丈夫的谅רוב。”律师说,“我会尽量从调解的角度入手,毕竟是夫妻,法院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走到判决那一步。”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片死灰。
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特意穿了一件最保守的黑色套装,化了淡妆,想让自己看起来 sober 一点,成熟一点。
可当我走进法院,看到坐在原告席上的沈巍时,我所有的伪装都崩溃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他同床共枕五年的妻子,而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案子当事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失望。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法官是个中年女人,看起來很和蔼。
她先是宣布了法庭纪律,然后开始核对双方身份。
“原告,沈巍。”
“到。”他的声音,冷静,清晰。
“被告,林蔓。”
“……到。”我的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颤抖。
法官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沈巍,大概是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下面开始法庭调查。原告,请陈述你的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
沈巍的律师站了起来,一个我不认识的,看起来很干练的年轻男人。
“尊敬的审判长,我方当事人的诉讼请求是,请求法院判令被告林蔓返还其擅自处分的夫妻共同财产一百万元人民币,并承担本案全部诉訟费用。”
“事实与理由如下:原告沈巍与被告林蔓系夫妻关系。202X年X月X日,被告在未与原告协商并征得其同意的情况下,私自从双方共有的银行账户中,将一百万元人民币转账至案外人徐洋名下,用于其所谓的‘创业投资’。该笔款项系夫妻双方多年积蓄,原计划用于购买学区房。被告的行为,严重侵犯了原告对夫妻共同财产的平等处理权,并给家庭未来的生活规划造成了重大影响。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特诉至法院,望予支持。”
律师的陈述,字字清晰,句句在理。
我坐在被告席上,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罪犯。
“被告,你对原告陈述的事实和理由,有异议吗?”法官问我。
我的律师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被告?”法官又问了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巍。
他没有看我,目光平视着前方的国徽。
“我……我承认……我转了一百万给徐洋。”我艰难地说,“但……但我不是恶意转移财产,我是……我是想投资,为了我们家更好的未来。”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么,被告,你所谓的‘投资’,现在情况如何?有收益吗?本金能收回吗?”法官追问。
我沉默了。
我的律师站了起来:“审判长,关于这一点,我方希望申请法庭传喚证人徐洋到庭,就其公司的运营情况和该笔款项的去向进行说明。”
“原告方,有异议吗?”法官问。
沈巍的律师看了沈巍一眼,沈巍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异议。”
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等待证人到庭。
我给徐洋打电话。
电话关机。
我又打。
还是关机。
我的手开始抖,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 frantically 地给他发微信。
【徐洋,你在哪儿?法院传你作证!你快来啊!】
【徐洋你接电话啊!】
【你再不来我就死定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
法官回到座位上:“被告方,你的证人到了吗?”
我的律师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报告审判长,证人徐洋的电话关机,我们联系不上他。”
法官皱起了眉。
坐在原告席上的沈巍,嘴角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一刻,我 suddenly 明白了什么。
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徐洋会跑路。
他这场官司,根本不是为了吓唬我,也不是为了逼我还钱。
他是为了,让我看清楚,我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是用最残酷的方式,在帮我“排雷”。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被告,你还有什么证据要提交吗?”法官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摇了摇头。
“下面进行法庭辩论。”
沈巍的律师站了起来,再次强调了我擅自处分夫妻共同财产的违法性,以及给家庭造成的巨大风险。他的发言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我毫无反驳之力。
轮到我的律师。
她避开了事实层面的争议,开始打感情牌。
“审判長,誠然,我的当事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方式方法确实存在不妥之处。但她的初衷,并非是为了个人挥霍,也不是恶意损害夫妻感情。她只是……过于天真地相信了朋友,又急于想向丈夫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才做出了这样冲动的决定。”
“五年的夫妻感情,难道就抵不過这一百万吗?我的当事人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现在内心充满了悔恨和痛苦。我们希望原告能够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给她一个改過的机会,撤回起诉,双方庭外和解,共同面对和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家不是讲法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
律师说得声情并茂。
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滿怀期待地看向沈巍,希望他能有一丝动容。
但他没有。
他依旧面无表情。
轮到他做最后陈述。
他没有让律师代劳,而是亲自站了起来。
他先是向法官席鞠了一躬,然后,目光第一次,正视着我。
“审判长。”他的声音很平静,却传遍了整個法庭。
“我的妻子,林蔓,刚才我的律师称她为‘被告’,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爱人。”
我的心狠狠一颤。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羞辱她,也不是为了跟她争个你对我错。我告她,只为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要让她知道,婚姻是契约,是责任,不是儿戏。家里的每一分钱,都凝聚着我们两个人的心血和对未来的期许,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凭着‘友情’‘义气’就随意支配的。”
“第二,”他顿了un,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我要让她看清楚,那个她不惜赌上我们整个家去维护的‘男闺蜜’,到底值不值得。”
他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沓资料,递交给法官。
“审判长,这是我方补充提交的证据。”
“这是徐洋近半年来的信用卡消费记录,其中大部分消费场所为高档餐厅、酒吧和奢侈品店。”
“这是徐洋名下另一家公司的工商信息,该公司因经营异常已被列入黑名单。”
“这是另外两位‘投资人’的报案记录,她们被徐洋以同样的方式,分别骗取了三十万和五十万元。她们和我的妻子一样,都曾是徐洋口中‘最好的朋友’。”
轰!
我的脑子里像有颗炸弹爆炸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巍,看着他递交上去的那一沓沓证据。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在我还蒙在鼓里,为徐洋的“梦想”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没有跟我吵,没有跟我闹。
他选择用最 formal,最 painful 的方式,把血淋淋的真相,一点一点地,揭开給我看。
何其冷静。
又何其残忍。
“林蔓。”沈巍最后看向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緒,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憊和悲哀。
“我起诉你,不是为了那一百万。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
“我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能毫无保留、无条件为你兜底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是我。你的丈夫。”
“而不是你那个,在你出事后,第一时间选择关机跑路的‘男闺蜜’。”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终于彻底崩溃了。
我趴在被告席上,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我哭我識人不清,哭我愚蠢 naive。
我更哭我,差一点就亲手毁掉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和我们曾经那么温暖的家。
法官敲响了法槌。
“鉴于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林蔓在未征得配偶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处分大额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侵犯了原告沈巍的合法权益。现判决如下:”
“被告林蔓,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返还原告沈巍人民币一百万元。”
“案件受理费,由被告承担。”
法槌再次落下,声音清脆,决绝。
一切,尘埃落定。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庭审结束后,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律师攙扶着走出法院。
沈巍和他的律师从我身边走过。
他没有停下,也没有看我。
仿佛我们真的是陌生人。
我的心,彻底死了。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没什么可带走的。
结婚五年,这个家里的一切,大到家具家电,小到锅碗瓢盆,几乎都是沈巍置办的。
我唯一拥有的,可能就是衣柜里那些衣服,和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
我把我的东西装了两个行李箱。
然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沈巍回来。
我想跟他,做个最后的告别。
他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喝酒。
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烟酒不沾。
他看到我,和我脚边的行李箱,愣了一下。
“你要走?”他问,声音沙哑。
“嗯。”我点了点头,“判决下来了,我没脸再住在这里。”
“一百万,我会想办法还你。”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这些年自己攒的私房钱。剩下的八十万,我会去借,去贷款,砸锅卖铁也会还给你。”
沈巍看着那张卡,没动。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摘下眼镜,疲惫地捏着鼻梁。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林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心,特别不近人情?”
我没说话。
“我承认,我用的方法,很极端。”他苦笑了一下,“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醒吗?”
“如果我只是跟你吵一架,然后这事就过去了。下次呢?下次徐洋再找你,说他有个更好的项目,需要两百万,你给不给?”
我被他问住了。
我不敢想象那个答案。
“我查过徐洋。”他继续说,“他从大学开始,就习惯性地利用身边女性朋友对他的信任和同情,为他的各种‘梦想’买单。金额有大有小。你是他釣到的最大的一条鱼。”
“他根本没有什么AI项目,那一百万,大部分都被他拿去还了赌债,剩下的,被他挥霍了。”
我的身体开始发冷。
“我之所以选择起诉,而不是私下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
“你重情义,讲义气。如果我直接告诉你徐洋是个骗子,你不会信。你只会觉得我在污蔑你的朋友,在挑拨离间。我们只会吵得更凶,甚至会因为这件事离婚。”
“到时候,你人财两空,我连帮你追回损失的立场都没有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我。
“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我把你告上法庭,让法律来告诉你,你错了。我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最好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这很痛。林蔓,你痛,我也痛。”
他的声音哽咽了。
“开庭那天,看着你坐在被告席上哭,我的心跟刀割一样。”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必须亲手打碎你的幻想,才能把你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因为我是你丈夫。”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别人骗得万劫不复。”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不是一场报复,也不是一场审判。
这是一场,用心良苦的拯救。
一场,以伤害为代价的拯救。
我终于明白,他那冰冷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滚烫而痛苦的心。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
“沈巍……”我泣不成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了……”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林蔓。”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家,还在。”
“我们,也还在。”
那一刻,窗外的万家灯火,仿佛都亮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徐洋被抓了。
是沈巍报的警。
那几个被他骗了钱的女孩,联合起来起诉他诈骗。
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他被判了十年。
我没有去看他。
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话想说。
我们家的那一百万,自然是追不回来了。
沈巍也没再让我还。
他说:“就当是,花钱给你买了个教训。虽然,这个教训贵了点。”
我把那张存有二十万的卡,交给了他。
“这是我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应该承担的责任。”我说。
他收下了。
我们的生活,好像回到了从前,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不再吵架了。
我学会了在他冷静分析问题的时候,认真倾听。
他也学会了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
我们开始一起规划未来,每一个决定,都共同商量。
我辞掉了原来那份清闲的工作,跳槽到了一家更有挑战性的公司。
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把那个一百万的窟窿,一点一点填回来。
沈巍比以前更忙了。
他接了更多的案子,熬了更多的夜。
我知道,他也在为了我们这个家,拼尽全力。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
我们去看房子。
是之前看好的那个学区房。
中介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房子的优点。
我拉了拉沈巍的衣袖,小声说:“是不是……有点贵?我们的钱,还差一点吧?”
沈巍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是一份理财产品的赎回单。
“上个星期,我之前投的一个项目,退出了。”他说,“收益还不错,正好够补上差价。”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你也做投资?”
“嗯。”他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律师也是要懂点经济的嘛。不过我只投我看过的,做过尽职调查的靠谱项目。”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温暖又耀眼。
我忽然想起一年前,我在法庭上哭着指责他,“一辈子就守着你那点破案子,过得像个老头子”。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原来,他不是没有梦想,他只是把梦想,藏在了对家庭的责任之下。
原来,他不是不懂投资,他只是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风险控制。
我看着他,忽然覺得,这个男人,我好像才刚刚开始,真正地认识他。
“沈巍。”我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在我最愚蠢的时候放弃我。
谢谢你,用最理智的方式,教会我什么是爱与信任。
谢谢你,让我输掉了一场官司,却赢回了整个余生。
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我们刚恋爱时那样。
“傻瓜。”他说,“我们是夫妻。”
是啊。
我们是夫妻。
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享风雨,也共享阳光的共同体。
是在法律上,拥有彼此一半财产的合伙人。
更是在人生里,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唯一的战友。
这个道理,我花了一百万,和一场官司的代价,才真正懂得。
但还好,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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