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32岁,因感情不和与前妻分手,心中郁闷,决定独自去鄂西林区旅游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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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鄂西小城坐三个小时大巴车,来到林区小镇,又坐上去往山顶景区的大巴,在盘山公路上蜿蜒盘旋了一个多小时,山高路窄十八弯,令人心惊胆战,终于来到游客集散地。来到高处,视野开阔,俯瞰四周,远山近景,十分绮丽。远处流水从天而降,响声如雷,气势磅礴。
我沿着一条小道,在林区里穿行,行人很少,听到流水和鸟叫声,安静惬意。来到一片开阔的地带,蓝天和群山映入眼帘,树木郁郁葱葱,我坐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欣赏如此美景,心旷神怡,多日的烦恼烟消云散。
继续前行,看到密林深处,有一条小溪,溪边的树木倒映在水中,有只金丝猴在树上跳跃欢腾,抓耳挠腮,别有一番情致。
不知不觉,我来到两个峡谷之间,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说不清具体方位。时间已近下午六点钟,气温明显变低,衣服也被林中的雾气打湿,我有点着急,如不能走出这片峡谷和密林,晚上在这里过夜,后果将不堪设想。我看到地面上不明动物的毛发、粪便和足迹,想到传说森林中出没的野人和野生动物,想到晚上山林中湿冷的天气,顿时有些恐慌。
情急之下,我选定一个方向,沿着一条荆棘小道向前穿行,走了一个多小时,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天已经慢慢黑了,我浑身湿透了,又累又饿,倒在草地上直喘气,心中后悔不该独自一人走这条路。我有些绝望了,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真的是求救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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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看到右前方山坡处,似乎有一丝昏暗的亮光,立刻兴奋起来,起身鼓劲朝着亮光慢慢走去。越来越近,好像是一户村民家的灯光,心中暗喜,加速前行,终于来到灯光前面,是一栋破旧低矮的土坯房。
我心中暗自庆幸,没想到在这密林深处还有未搬走的村民,因为当时林区中偏僻落后村庄的村民大多都已迁出,少数舍不得家园的还在留守。真是天助我也!
我敲了敲破旧的木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谁呀”,我说我迷路了,想借宿一晚,随着“吱吱”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站在门里拿着手电筒,警惕地看着我,上下打量。确定我是迷路的游客,她打开门让我进去了。
屋子里面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屋子破旧但还整洁。女人端来一盆热水、毛巾和衣服,让我去里间屋换洗一下。我抹洗后,换上一件男人的衬衣,还挺合身,身上舒服多了。走到外间屋,女人已做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示意我赶紧吃。我狼吞虎咽,一碗面条下肚后,人也恢复了精神。
女人又端来一杯热茶,我对女人连声感谢,随后我们坐在桌子旁聊了起来。我简单说了我过来旅游到迷路的一些情况,女人仔细倾听。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女人约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朴素而又整洁的衣服,头发简单地盘起来,两鬓的碎发随意地拢在耳后,标致的相貌,眼神却透露出忧伤。
我对她说:“大姐,你怎么一个人住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男人呢?”
说出这句话我立刻后悔了,感觉到不合适。女人回答说:“前两年走了。”她的眼神越发凄苦。
我连声说对不起。女人说没关系,而且我穿的衬衣也是她老公的,留下来做纪念,希望我不要介意。也许很久没有和人聊天倾诉,女人和我讲起她的一段悲惨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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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石翠萍,她和老公都是土家族,15年前结婚,一直住在这里,种植玉米、土豆、药材,后来生了儿子,生活虽不富裕,但一家人过得安逸幸福。
10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这个普通家庭的平静。那一天,她老公下地干活,她在屋子里做饭,四岁的儿子在门口玩。半个小时后等她走出门找儿子,竟然不见了,她慌了,从地里喊回老公,在方圆几里找了个遍,找了几天,不见儿子的踪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终日以泪洗面。
村人说是被野人抱走了,或被动物叼走了,或被外地人带走了,但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夫妻确实不甘心,他们坚信儿子还活着,一定还会回来,所以他们一直坚守在这里。几年前,这里的村民因上面的安排陆续外迁,后来只剩他们一家,生活用电也停了,他们坚决不搬,要在这里等儿子回来,用煤油灯照明,烧柴火做饭,平时也不用电,过起刀耕火种的生活。每个星期下山一次,买点农产品,买些日用品。
两年前,因思念成疾,老公不幸染病离世,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继续生活,保留念想。
石翠萍说完这些,已是泪流满面。我深深地同情她,但作为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除了稍稍劝慰几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一晚,我睡在床上,听着外面林区呼呼的风声,偶尔夹杂着虫子的吟叫或不知什么动物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想到石翠萍的经历,我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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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天早晨我醒来时,石翠萍已经做好早餐,吃完早餐,她说带我走出林区,担心我又迷路。她带着我,轻车熟路地在山林中穿行,常年的劳作,让她的身材窈窕而健康,动作利索。
短短时间的相处,仿佛是熟人一般,我对她说:“萍姐,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有没有想过走出去,去外面工作生活。”
她摇摇头,说:“我习惯这里了。”
她把我带到一块地势开阔的地方,指了指前方,说:“那里就是你下车的地方,翻过这个小山梁就看到了,我就送你到这了。”
我从包里摸出纸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她说:“萍姐,这是我上班地方的电话,你有什么事,或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找小莫就行了,我找你找不到,你找我随时可以。”
萍姐收好纸条,点头应允,与我挥手告别,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感叹这个女人面对苦难生活的坚韧以及骨子里的温柔善良。
我回去后,平时在县城里一个小单位上班,繁忙的工作之余,常常想起萍姐的身影,不知道她的情况怎样。我也知道,大家萍水相逢,本不该如此,但她独特的魅力让我止不住地挂念。
我和单位办公室的电话接线员打过招呼,帮我留意下有鄂西林区当地区号打进来的电话,一定要喊我接听。几个月过后,我再次问她时,她对我说,是有几次当地区号电话打进来,又不说话,又不知道是不是找我,就没对我说。
一年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又去了一趟鄂西林区。当我再次敲开萍姐的屋门,看到我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她既惊讶又高兴,难得有一个朋友记着她。
我问她是不是打过电话,她说有几次去山下卖农产品,试着打过我给的电话号码,也没什么事,打着好玩。我内心明白,这个苦命的女人,也有着对外面生活的向往,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过去。我劝她,生活在这没电没水的地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出去找个工作,重新开始生活。她再三考虑,终于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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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她走出林区,坐大巴车,来到我工作的县城,帮她安顿好,先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以后学了一技之长再谈发展。她以农村人的勤劳善良和坚韧的性格,努力适应着一切。
后来我和她走到一起了,相濡以沫,过着幸福而平淡的生活。我们曾经又回过林区,看到衰败的老屋,看到荒废的田地,她流泪了。我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希望她能忘掉过去的悲伤,我们永远幸福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