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汽车驶过蓟州城区的跨河桥时,风里忽然裹着栾树花的清甜与山岩的微凉 —— 不是攻略里 “京津后花园” 的笼统赞誉,是晨雾中梨木台的栾树缀着露,是正午郭家沟的石墙映着光,是暮色里于桥水库的渔舟泛着金,是星夜黄崖关的城砖浸着月。
![]()
七日的穿行像展开一卷浸着燕山雪水的旧拓本,每一页都写满守护与共生的密码:一页是梨木台的绿,刻着护林人的年轮;一页是郭家沟的石,凝着老匠人的凿痕;一页是龙湖的蓝,载着护水人的晨昏;一页是长城的灰,藏着守关人的光阴。没有刻意的打卡清单,只有护林员磨亮的柴刀、老木匠的刨子、巡湖员的手电筒、保护员的卷尺,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串起了山林的呼吸、古村的脉搏、湖泊的心跳、长城的肌理。
梨木台:晨雾中的栾树守望者
梨木台的晨雾还没漫过石阶的第三个弯道,护林员老郑的胶鞋已经踩响了落叶下的碎石。“要趁日出前巡山,栾树的嫩芽沾着露,病虫害藏不住,这山是京津的氧吧,得细护。” 他的裤脚沾着崖边的卷柏,指节上的厚茧蹭过树干,那是守护这片山林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我们沿着被松针铺软的小径往里走,露水打湿了裤脚,混合着栾树与苦木的清香。老郑忽然停在一棵碗口粗的栾树前,树干上缠着几道透气绷带:“去年暴雨冲垮了护坡,这树的根露了半截,我们用草绳缠了三层,再培上腐叶土,总算救回来了。” 他蹲下身,拨开落叶露出一本塑封的巡查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2024.4.20 西坡栾树新叶展叶率 80%”“2024.7.5 采集木兰芽标本 5 份”,字迹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
走到 “三潭映月” 的观景台旁,老郑掏出望远镜。镜头里,远处的溪谷边闪过几抹白色:“是白鹭,这两年负氧离子足了,它们从于桥水库那边迁过来了。” 他指着溪边的木牌,“以前游客爱摘栾树花,现在看见牌上写着‘花可入药’,都懂事了,去年还有摄影队帮我们扶起了被风刮倒的幼树。”
朝阳终于刺破雾层,金色的光洒在栾树花上,整座山谷像铺了层碎金。老郑带我爬上一处崖壁,指着远处的山脊:“看那片栾树林,是 2000 年飞播的,现在都能遮太阳了。”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饱满的栾树果实,外壳泛着淡红:“这是去年采的,埋在腐叶里能发芽,春天组织亲子家庭来种,已经活了三百多棵。”
返程时,他在一片苦木林前驻足,枝头的新叶刚展开:“这树净化空气最厉害,景区的空气能到一级标准,它们功不可没。” 风穿过林梢的声响,混着远处的溪流声,成了晨雾散尽后最清亮的旋律。我攥着那颗栾树果实,忽然懂了梨木台的美 —— 不是 “天然氧吧” 的噱头,是栾花的甜、白鹭的闲、老郑的守,是山水把最清新的光阴,藏在了晨雾里的石阶间。
郭家沟:正午的石墙与古村记忆
从梨木台驱车四十分钟,郭家沟的石墙已在正午阳光里泛着暖光。老木匠李伯正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用刨子打磨着石窗的木框,“沙沙” 声混着穿堂风:“要趁日头最毒时干活,木材干得透,这房子是祖宗传的,得细修。” 他的袖口沾着木屑,指节处有刨子磨的厚茧,那是修补古村老房的第四十个年头。
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一溪穿村过,石屋绕山建” 的格局渐渐清晰:溪边是清代的石磨盘,巷口是民国的木格窗,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垒着不规则的山石。李伯的脚步停在一栋四合院前,门楣上的木雕刚被上了清漆,牡丹纹样还闪着光。“这宅子是道光年间建的,” 李伯指着墙角的石基,“你看这‘干摆缝’工艺,石头之间不用灰浆,全靠打磨契合,我父亲当年就修过这墙,现在轮到我了。”
走到溪边的老磨坊,新换的木轮还带着松香。“十年前发山洪,冲垮了磨坊的木架,” 李伯抚摸着被水浸黑的旧木,“我们按老图纸复原,连木齿的间距都跟原来一样。现在游客看见的磨坊,一半是老料,一半是新工,但转起来的声响还是老样子。” 他指着溪面上的竹筐:“那是拦渣的,以前溪里全是塑料袋,现在每天有人捞,水都能看见石缝里的小鱼。”
正午的阳光照在石墙上,光影在格子窗上晃动摇曳,像幅流动的剪纸。李伯带我走进他家的老院,堂屋里摆着架旧纺车:“这是我母亲传的,当年村里女人都靠它纺线做衣。”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这是 1978 年的郭家沟,那时还没有水泥路,现在路修宽了,但石墙没动过一块。”
不远处的晒谷场传来簸箕声,李伯笑着说:“那是张婶在晒花椒,用的还是当年的竹簸箕。”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块木雕残片,是朵小小的菊花:“这是修四合院时掉的,给你留着,记着郭家沟的巧。” 我摸着光滑的木片,忽然懂了古村的美 —— 不是 “民俗村” 的标签,是石墙的实、溪水的清、李伯的修,是古村把最鲜活的光阴,藏在了正午的石窗影里。
日头偏西时,李伯还在打磨木框,刨花落在青石板上,混着远处的溪水声,成了古村最安稳的节奏。
于桥水库:暮色的湖波与护水心事
从郭家沟驱车一小时,于桥水库的浪声已在暮色里漫开。义务巡湖员老魏正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擦拭着他的望远镜,“哗啦” 声混着晚风:“要趁日落前巡完北湾,天黑了偷捕的容易钻空子,这湖是天津的大水缸,得细看。” 他的裤脚沾着湖水,指节处有望远镜磨的厚茧,那是加入 “护湖队” 的第十个年头。
顺着湖岸的栈道往前走,87 座岛屿像撒在湖面的绿珠,被暮色染成了金褐色。老魏的脚步停在一块刻着 “饮用水源一级保护区” 的石碑前,碑上的红漆刚补过:“这湖供着几百万人生水,十年前有人偷偷下网,水质都受影响了。” 他指着远处的巡逻艇,“现在我们 300 多个护湖员轮班守,去年就制止了 50 多次非法捕捞。”
走到一处隐蔽的湾口,几艘渔船正泊在岸边,渔民们忙着收网。“以前这时候正是捕鱼的旺季,” 老魏蹲下身,掬起一捧湖水,清得能看见掌纹,“现在禁渔期长了,鱼又多了起来,去年还有人看见白琵鹭在这儿筑巢。” 他指着湖面上的浮标:“那是水质监测点,每天都要取样,现在的水比十年前清多了,能直接看见水下的芦苇根。”
暮色渐浓时,老魏的同伴提着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蒸的玉米和茶。“这茶是湖边种的酸枣叶茶,” 老魏倒了杯递给我,温热的茶汤里有股清甜,“以前渔民靠湖吃饭,现在不少人转做生态管护,既护了湖,也能过日子。” 他指着岸边的芦苇荡:“这是五年前种的,能净化水质,还能给鱼虾当藏身的地方,冬天候鸟来了,这里就是它们的食堂。”
夕阳把湖面染成橙红色时,老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晚上还要巡夜,得养足精神。” 他递来一片干枯的芦苇叶:“给你留着,记着龙湖的净。” 我捏着薄薄的苇叶,忽然懂了湖泊的美 —— 不是 “蓟州明珠” 的虚名,是浪声的柔、水质的纯、老魏的守,是湖水把最珍贵的光阴,藏在了暮色的波纹里。
黄崖关长城:星夜的城砖与守关光阴
从于桥水库驱车一小时,黄崖关长城的城砖已在星夜里泛着冷光。长城保护员段海宾正拿着手电筒,照看着城墙上的砖缝,“滋滋” 的电流声混着虫鸣:“要趁夜深人静时查墙,雨后砖缝容易松,这长城是老祖宗的根,得细护。” 他的袖口沾着尘土,指节处有卷尺磨的厚茧,那是守护这片长城的第三十个年头。
顺着城砖铺就的马道往前走,长城的垛口在月光下勾勒出锋利的轮廓,“一夫当关” 的关楼在夜色里愈发肃穆。段海宾的脚步停在一段新修的城墙前,砖缝里的灰浆还带着潮气:“这是去年补的,得用传统的‘糯米灰浆’,跟明代的工艺一样,才能跟老墙贴合。” 他指着墙根的石碑:“这上面刻着‘万历三十八年重修’,我父亲当年就守着这段墙,现在我接过了他的望远镜。”走到龙凤岭的敌楼里,几盏应急灯正亮着,映得城砖愈发斑驳。“这敌楼是天津境内唯一的‘水关’结构,” 段海宾轻抚着被磨亮的城砖,“前年暴雨冲塌了半面墙,我们用了六个月才复原,每块新砖都要按老尺寸烧制,连颜色都得跟旧砖一样。”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 1995 年的黄崖关,那时这段墙还塌着,现在补好了,跟六百多年前一个样。”
星夜渐深时,段海宾带我走到关楼的瞭望口,远处的村落已熄了灯。“你听,没有杂音,只有风声,” 他笑着说,“这才是长城该有的样子。以前游客多的时候,常有小孩刻字,现在大家都懂规矩了,去年还有学生来帮我们捡垃圾。” 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碎砖,上面有模糊的刻痕:“这是明代的城砖,给你留着,记着长城的老。”深夜的风渐渐强劲,段海宾收起手电筒,准备去查最后一段墙。“明天要给城砖涂保护剂,得早起,” 他说,“这长城跟人一样,得天天看着才放心。” 我摸着冰凉的碎砖,忽然懂了长城的美 —— 不是 “世界遗产” 的标签,是城砖的硬、月光的冷、段海宾的守,是历史把最厚重的光阴,藏在了星夜的垛口间。
![]()
从梨木台的栾树到郭家沟的石墙,从于桥水库的湖水到黄崖关的城砖,蓟州的美从来不在旅游手册的图片里。老郑的柴刀、李伯的刨子、老魏的望远镜、段海宾的卷尺,这些带着体温的工具,串起了山林与坚守、古村与传承、湖泊与守望、长城与延续。当晨雾、正午、暮色、星夜在燕山南麓依次铺展,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风物的温度,更是这片土地上,人与自然、人与历史共生的智慧。这才是蓟州最动人的底色 —— 在山水与长城之间,光阴从来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守护中生长的力量。
![]()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