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初夏熨烫着丈夫傅明诚的西装,蒸汽氤氲中,熨斗滑过挺括的肩线。
这件昂贵的西装,是上个月傅明诚突然带回来的,说是谈成了大客户,公司奖励。
熨斗尖端触到内衬口袋处,感觉有些异样,似乎里面垫了硬物。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熨斗,手指探进口袋,摸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名片夹。
那是一张对折起来的银行转账回单,打印日期是三天前。
金额栏那一长串零,让郭初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汇款人签名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谢宝珠。
窗外天色渐暗,将郭初夏的身影拉长,投在寂静的客厅墙壁上。
她慢慢将回单折好,塞回原处,继续熨烫,动作却失去了之前的流畅。
傅明诚最近确实变了,回家越来越晚,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还有……阔绰。
新西装,给她买的名牌包,家里突然宽裕的开销,他都用“项目奖金”和“投资分红”轻松带过。
可这张来自陌生女人的巨额转账回单,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看似平静的生活。
她拿起熨斗,蒸汽再次升腾,模糊了眼前精心熨烫的平整,也模糊了她心底刚刚裂开的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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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郭初夏将熨烫好的西装挂进衣柜,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衣柜里,属于傅明诚的那一侧,最近添置了不少价格不菲的行头。
而她自己这边,也多了一个崭新的、logo显眼的皮包,是傅明诚上周送的。
他说:“老婆,你跟着我辛苦了,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当时她只是笑着接过,心里还有些许暖意,此刻却觉得那包包有些烫手。
她关上柜门,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零星亮起的灯火。
傅明诚说过今晚有应酬,会晚归。这已经成为近几个月来的常态。
厨房里炖着汤,是她精心准备的,想着他回来能喝点暖胃。
但现在,那锅汤的香气似乎也失去了往常的吸引力。
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屏幕上光影流动,她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那张写着“谢宝珠”名字的转账回单,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谢宝珠是谁?为什么给明诚转这么大一笔钱?
是生意往来?可什么样的生意往来,需要把回单如此隐秘地藏在西装内衬里?
无数个疑问像气泡一样冒出,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她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尤其是在夫妻关系上,她总相信给予空间和信任更重要。
但这一次,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太过强烈了。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郭初夏的思绪。
她立刻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换上平静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疑虑从未存在过。
傅明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容。
“回来了?汤还热着,喝一点吗?”郭初夏起身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外套是另一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触手柔软。
“不喝了,累得很。”傅明诚摆摆手,松了松领带,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闭上了眼睛。
郭初夏把他的外套挂好,注意到他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崭新的皮鞋,擦得锃亮。
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今天谈得顺利吗?”
“嗯,还行。”傅明诚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睁眼,“就是个难缠的客户,耗到现在。”
“什么客户这么重要?”郭初夏状似无意地问,手指轻轻拂过他衬衫袖口上精致的扣子。
这扣子看起来也价值不菲,不像他以前会买的款式。
傅明诚的眼皮动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躲闪,随即被疲惫覆盖。
“一个大项目,说了你也不懂。”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总之,奖金不少,你不是看中那条项链很久了吗?明天去买了吧。”
他又用钱来转移话题。郭初夏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以前他拿到奖金,会兴奋地跟她分享项目细节,哪怕她听不懂,他也会说得眉飞色舞。
现在,只剩下简单的“奖金不少”和“去买了吧”。
她看着丈夫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她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给他倒水,“累了就早点休息。”
她把水杯递给他时,注意到他左手腕上多了一块表,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表盘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那绝不是他以前的消费水平会考虑的东西。
傅明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顺势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那枚戒指已经有些年头,光泽略显暗淡。
“初夏,再等等,等这个项目彻底稳定下来,我们就换个大房子,换辆好车。”
他的声音带着承诺的意味,眼神却有些飘忽,没有焦点。
郭初夏任由他握着的手,指尖有些发凉。
她看着他疲惫却难掩某种亢奋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有些陌生。
那张藏在西装内衬里的回单,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悄扩大。
02
周末,傅明诚难得没有应酬,却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手机似乎长在了他手上,信息提示音一响,他便会立刻拿起来看。
回复的时候,手指飞快,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郭初夏在一旁修剪阳台上的绿植,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明诚,下午有空吗?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她试着发出邀请。
傅明诚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歉意的表情:“下午?下午恐怕不行,谢……社那边有个临时的酒会,很重要,我得去露个脸。”
他差点说漏嘴的那个“谢”字,让郭初夏修剪花枝的手顿住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淡淡地说:“哦,那好吧,工作要紧。”
傅明诚似乎松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老婆最懂事了。等忙过这阵,一定好好陪你。”
他的气息喷在耳畔,带着惯常的温柔,却让郭初夏有些僵硬。
懂事?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或许以前是,但现在,这种“懂事”背后,是她越来越多的疑问和不安。
下午,傅明诚精心打扮后出了门,那套她熨烫过、藏着秘密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挺拔。
郭初夏站在窗前,看着他走向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来,接走了他。
不是他平时开的公司配车,也不是出租车。
她默默记下了那辆车的品牌和大概型号,虽然她对车并不精通,但也知道那价值不菲。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她走到衣柜前,鬼使神差地又拿出了那件西装。
手指再次探进内衬口袋,那张回单还在。
她这次仔细看了看,转账金额是五十万。汇款人:谢宝珠。附言栏是空的。
五十万。对于他们这种普通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款项。
傅明诚的解释是“项目奖金”和“投资分红”,可什么样的项目和投资,奖金是以个人名义转账,且数额如此巨大?
她想起闺蜜赵桑榆前几天在电话里闲聊时,似乎无意中提过一嘴。
赵桑榆说,好像在市中心的高档酒店附近,看见傅明诚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个气质很好的中年女人。
当时郭初夏只当是眼花或者巧合,岔开了话题。
现在想来,赵桑榆看到的,恐怕不是巧合。
她把回单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将西装恢复原样挂好。
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难受。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于是,她拿起傅明诚给她的那张副卡,出了门。
直奔市中心那家她很喜欢但一直觉得太贵的精品店。
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她指着橱窗里一件标价五位数的连衣裙,平静地说:“试试这件。”
穿上那条剪裁精良、面料柔软的裙子,站在试衣镜前,郭初夏看着镜中的自己。
面容依旧,眼神里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很好看,很适合您。”导购在一旁称赞。
郭初夏点了点头,没有脱下了,直接对导购说:“就这件,包起来吧。”
刷卡的瞬间,她并没有感受到以往购物带来的愉悦,反而有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用他得来的不明不白的钱,消费。这算不算一种无声的抗议?
晚上傅明诚回来,看到她放在沙发上的购物袋,拿起来看了看标签,笑道:“喜欢就买,眼光不错。”
他似乎很满意她这种“消费自由”的状态。
郭初夏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笑容,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她开始意识到,她享受的这种“自由”,可能建立在一个她不愿深究的丑陋真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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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郭初夏和闺蜜赵桑榆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赵桑榆是个直肠子,在一家设计公司做策划,消息灵通,人也敏锐。
“初夏,你最近气色不错啊,这条裙子新买的?真好看。”赵桑榆搅动着咖啡,打量着郭初夏。
郭初夏身上穿的,正是那天用傅明诚的卡买下的连衣裙。
“嗯,明诚说最近项目顺利,让我喜欢什么就买。”郭初夏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赵桑榆挑了挑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到你们家傅明诚,我上次跟你说的,看见他从豪车上下来那事……”
郭初夏的心提了一下,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嗯,怎么了?”
“我后来想了想,那车可不便宜,迈巴赫,还是最新款。”赵桑榆说着,眼里带着探究,“开车的那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那股派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郭初夏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可能……是客户吧。他们公司最近接触的客户层次都比较高。”
“客户?”赵桑榆撇撇嘴,“什么客户需要亲自开车接送?而且我看傅明诚当时那样子,点头哈腰的,特别……谦卑。”
谦卑。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了郭初夏一下。
傅明诚在她面前,虽然体贴,但骨子里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很少会对人露出“谦卑”的姿态。
“你看错了吧。”郭初夏勉强笑了笑,“他可能就是礼貌。”
“但愿吧。”赵桑榆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不过说真的,他最近是不是发财了?我看你背的包,穿的用的,都上档次了。”
“算是吧,他说是投资有了回报。”郭初夏含糊地回答。
“投资?”赵桑榆若有所思,“现在经济大环境这样,什么投资这么赚钱?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
闺蜜无心的话语,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郭初夏心上。
她不是没有留心眼,只是那些疑窦,被她刻意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现在,被赵桑榆这样直白地点出来,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和赵桑榆分开后,郭初夏没有直接回家。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赵桑榆提到的那家高档酒店附近。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街角,看着酒店门口车来车往。
她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或许只是想印证一下,抑或是让自己死心。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了酒店门口。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果然是傅明诚。
他快步绕过车头,殷勤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颈间戴着硕大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下了车。
女人保养得宜,但眼角的细纹和略显富态的身形还是暴露了年龄。
她神态倨傲,傅明诚在她身边微微躬身,脸上带着郭初夏从未见过的、掺杂着讨好和谨慎的笑容。
正是赵桑榆形容的“谦卑”模样。
女人似乎说了句什么,傅明诚连连点头,然后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进了酒店。
郭初夏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叫谢宝珠的女人,就这样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和她丈夫站在一起,姿态亲昵而……不平等。
她看着那辆昂贵的迈巴赫消失在视线里,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旁观者。
目睹了一场与她切身相关,却又被蒙在鼓里的戏码。
她没有冲上去,也没有打电话质问。
她只是默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脚步有些虚浮,脑子里乱糟糟的。
原来,怀疑被证实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凉。
她想起衣柜里越来越多的名牌,想起傅明诚越来越敷衍的解释,想起那张五十万的转账回单。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一个她不愿意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
04
从那天起,郭初夏对傅明诚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她注意到,他的手机设置了新的密码,不再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接电话时,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她,要么走到阳台,要么关上书房的门。
洗澡时,他会把手机带进浴室。微信的提示音也常常被调成震动。
有一次,他睡着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谢总”。
郭初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
她没有去碰他的手机。她知道,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个家可能就散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个可能的结局。
傅明诚对她的“消费”行为,依旧表现出纵容甚至鼓励的态度。
他会主动问她:“钱够不够花?看中什么就去买,别省着。”
那种语气,不像丈夫对妻子的疼爱,更像是一种……补偿。
或者说,封口费。
郭初夏接受了这种“补偿”。她开始更频繁地购物,买一些她以前根本不会考虑的东西。
限量款的包包,定制款的珠宝,昂贵的护肤品。
她甚至报了一个昂贵的插花班和一个烘焙班,用各种活动填满自己的时间。
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心底那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她用物质和忙碌麻痹自己,扮演着一个对丈夫的异常毫无察觉、安于享乐的妻子。
只有夜深人静,听着身边丈夫均匀的呼吸声(有时甚至是假装均匀),她才会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悲哀。
她开始尝试在网上搜索“谢宝珠”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算特别常见,但有用的信息不多。
只能零星查到一些慈善捐款的新闻,配图上的女人模糊不清,但那股气势和那天的印象吻合。
她似乎是一个颇为低调的富婆。
至于她的丈夫,信息更是寥寥,只隐约提到姓宋,早年做实业起家,背景深厚,但近年来深居简出,身体似乎不太好。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郭初夏脑海里慢慢拼凑。
一个有钱有势、丈夫年迈体弱的女人,一个野心勃勃、不甘平凡的年轻男人。
故事的发展,似乎顺理成章。
一天晚上,傅明诚难得地在家吃晚饭,心情似乎不错。
郭初夏给他盛了碗汤,状似随意地问:“明诚,你最近提到的那个大项目,是和一位姓谢的女士合作吗?”
傅明诚夹菜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汤汁差点滴到桌上。
他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但很快掩饰过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听你提过几次‘谢总’,有点好奇。”郭初夏语气平静,低头喝汤。
傅明诚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唉,就是这位谢总,要求特别多,特别难搞。跟她合作,压力太大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反而开始大倒苦水,诉说工作的艰辛和客户的不近人情。
“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把生意做那么大,肯定有过人之处吧?”郭初夏继续试探。
“过人之处?”傅明诚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敬畏,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就是命好,嫁了个有钱老头呗。
现在老头不行了,她急着抓权……”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猛地刹住了话头,拿起饭碗,扒拉了几口饭,含糊道:“吃饭吃饭,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郭初夏没有再问。
傅明诚那句未说完的话,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
谢宝珠的丈夫“不行了”,她“急着抓权”。
而傅明诚,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和她关系密切,并且获得了巨额的经济利益。
这其中的关联,让人不寒而栗。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吃完。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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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傅明诚依旧早出晚归,行踪成谜,但对家里的经济供给愈发大方。
郭初夏依旧扮演着安于现状的妻子,用疯狂的消费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愤怒。
她甚至开始学着留意傅明诚偶尔透露的关于“谢总”和“宋先生”的碎片信息。
比如,傅明诚有一次抱怨,说谢宝珠控制欲太强,连她丈夫医院的护工都要亲自挑选。
还有一次,他接完电话,烦躁地嘟囔了一句:“老宋要是这时候没了,就麻烦了。”
郭初夏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她隐约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那个她未曾踏足的富人家族内部酝酿。
而她和她看似安稳的小家,可能正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滑向风暴的边缘。
她尝试过更直接一些的沟通。
某个周末的早晨,阳光很好,傅明诚难得地没有出门,在阳台浇花。
郭初夏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
“明诚,我们好久没好好聊聊了。”她轻声说。
傅明诚没有回头,继续摆弄着那些花草:“聊什么?不是挺好的吗?”
“你真的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吗?”郭初夏问。
傅明诚浇花的动作停住了,他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我的意思是,你最近好像很累,压力很大。我们之间……话也变少了。”郭初夏斟酌着用词,“如果工作太辛苦,或者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我说说。”
傅明诚沉默了几秒,忽然有些烦躁地把浇水壶放在地上。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你能帮我解决客户?还是能帮我搞定项目?”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莫名的火气,“你就安心花你的钱,过你的舒服日子不行吗?非要问东问西!”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郭初夏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关心的询问,换来的是这样的反应。
“我只是关心你……”她试图解释。
“不用你关心!”傅明诚打断她,语气生硬,“我很好!赚的钱够你花,家里一切都好,你还想怎么样?”
他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疏离。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最近真的很烦,工作上的事一团糟,你就别添乱了。”
添乱?原来她的关心,在他眼里是添乱。
郭初夏看着丈夫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耐,心底最后一丝温情也冷却了。
她明白了,他不是不需要倾诉,只是不需要向她倾诉。
他有了新的“树洞”,新的“伙伴”,那个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和“压力”的谢宝珠。
而她这个结发妻子,只配待在用金钱堆砌的“舒适区”里,安分守己,不要越界。
她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阳台。
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夫妻间的隔阂更深了。
两人在家里的交流越来越少,即使说话,也大多是浮于表面的日常问答。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郭初夏更加沉迷于用消费来麻痹自己。
她甚至开始研究那些奢侈品的保值率,仿佛在为自己谋划一条后路。
她知道,这种虚假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06
契机来得比郭初夏预想的要快。
一天,她陪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去本市最高档的购物中心买礼物。
朋友在珠宝专柜流连,郭初夏对这类东西已经有些麻木,便借口透透气,走到了商场中庭。
中庭挑空很高,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明亮而耀眼。
她随意地向下望去,目光扫过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傅明诚。
他正从一家顶级腕表专卖店里走出来,身边跟着的,正是谢宝珠。
谢宝珠手上提着好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傅明诚则小心翼翼地陪在旁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表盒。
两人有说有笑,谢宝珠甚至伸出手,亲昵地帮傅明诚整理了一下领带。
那个动作,自然得刺眼。
傅明诚微微低头配合,脸上带着郭初夏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谄媚的温柔笑意。
他们并肩走向商场门口,傅明诚快走几步,抢先为谢宝珠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姿态卑微而熟练。
郭初夏站在高高的中庭围栏边,俯视着这一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亲眼所见的冲击力,远比听说和猜测要强烈百倍。
她看着谢宝珠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看着傅明诚那近乎奴颜婢膝的讨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甚至没有感到愤怒,只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悲哀,将她彻底淹没。
她看到他们走出商场,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已等候在门口。
司机下车开门,谢宝珠优雅地坐了进去,傅明诚弯腰对着车窗说了几句,然后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子绝尘而去,消失在城市的车流中。
郭初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朋友买完东西找到她,惊讶地问:“初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郭初夏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这里空调太足了,有点冷。”
她挽住朋友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朋友有些吃痛。
“走吧,我们回去。”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回家的路上,郭初夏异常沉默。
朋友看出她情绪不对,识趣地没有多问。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但在郭初夏眼里,这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她想起和傅明诚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分吃一碗泡面都觉得幸福。
傅明诚那时常说:“初夏,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口中的“好日子”来了,却是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
用尊严和婚姻忠诚换来的“好日子”。
到家后,郭初夏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打开水龙头,任由冷水冲刷着脸。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她问自己:郭初夏,你还要继续装傻下去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但撕破脸皮,又该如何收场?
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想好退路。
最重要的是,内心深处,她对这段婚姻,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可笑的幻想。
那天晚上,傅明诚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酒气和香水味。
那是一种成熟浓郁的女士香水的味道,不是她用的任何一种。
他心情似乎很好,哼着歌,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郭初夏,还走过来想抱她。
“老婆,还没睡啊?”
郭初夏侧身避开他的拥抱,语气平静无波:“累了,先去洗洗吧。”
傅明诚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她的冷淡,但也没多问,讪讪地去了浴室。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郭初夏知道,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
她需要更清楚地知道,傅明诚和谢宝珠之间,到底到了哪一步。
以及,那个卧病在床的宋金山,在这盘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场戏,她不能再只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观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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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郭初夏不再满足于被动的观察和猜测。
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傅明诚提供的“消费自由”,拓展自己的社交圈。
她报名参加了几个需要不菲会费的高端沙龙和俱乐部。
在那里,她谨慎地、不露声色地打听关于谢宝珠和宋金山的事情。
她很快发现,在这个圈子里,谢宝珠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
虽然她本人低调,但关于她和她丈夫的传闻却不少。
有人说谢宝珠手段厉害,当年以秘书身份嫁给比她年长二十多岁的宋金山,一步步掌控了财务大权。
也有人说宋金山身体早就不行了,全靠昂贵的药物和医疗团队撑着,谢宝珠早就等着接手庞大的家产。
还有传言说,宋金山的子女(与前妻所生)对谢宝珠极为不满,一直在暗中较劲,防止家产落入这个“外人”之手。
郭初夏像一个侦探,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一个关于财富、权力、健康和背叛的复杂图景,渐渐清晰。
她甚至设法弄到了一场慈善晚宴的邀请函,那场晚宴,据说不请自来的谢宝珠可能会出席。
那天晚上,郭初夏精心打扮,穿上最贵的礼服,戴上傅明诚送她的最闪的珠宝。
她要以一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近距离观察一下她的“对手”。
晚宴上流光溢彩,名流云集。
郭初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她看到了谢宝珠。
谢宝珠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丝绒长裙,珠光宝气,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
她确实保养得很好,举止优雅,但眉眼间那股精明和强势,是化妆品掩盖不住的。
郭初夏注意到,谢宝珠身边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但不是傅明诚。
那个男人对她亦是体贴入微,眼神里带着同样的讨好。
那一刻,郭初夏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傅明诚可能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对于谢宝珠这样的人来说,用金钱换取年轻男人的陪伴和服务,或许只是一种常态。
傅明诚,可能只是她众多“投资”中的一个。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郭初夏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悲哀。
她的丈夫,为了钱,竟然沦落到和他人争宠的地步。
晚宴进行到一半,郭初夏看到谢宝珠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匆匆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便带着那个年轻男人提前离开了。
郭初夏隐约听到旁边有人低声议论:“听说老宋情况又不好了,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了。”
“这下有得闹了,谢宝珠和那几个孩子,怕是要撕破脸了。”
郭初夏的心猛地一沉。
宋金山病危。这意味着,谢宝珠一直担心的财产争夺战,可能要正式拉开序幕了。
而傅明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晚宴结束后,郭初夏回到那个冰冷奢华的家。
傅明诚果然不在,想必是接到了消息,赶去谢宝珠那边了。
她卸下妆饰,看着镜中疲惫的自己。
调查得越多,她反而越觉得迷茫和无力。
她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她和傅明诚,都是网中的猎物,区别只在于,傅明诚或许是自愿入网的,而她,是被拖下水的。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傅明诚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质问?摊牌?
在巨大的财富和复杂的人性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等待,等待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暴,将她一起卷走。
或者,在风暴来临前,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08
宋金山病危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巨大波澜。
连郭初夏都能从傅明诚愈发频繁的夜不归宿和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感受到那种紧张气氛。
傅明诚的手机响得更勤了,他接电话的语气也越来越谨慎,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有一次,郭初夏听到他在阳台压低声音,近乎哀求地说:“谢总,您别急,现在最关键的是稳住医院那边,律师……律师我们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还有一次,他深夜回来,身上酒气冲天,脸色却惨白,嘴里喃喃自语:“完了……要是那老头子醒不过来……就全完了……”
郭初夏冷眼旁观,心里明白,傅明诚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谢宝珠身上。
如果宋金山真的去世,而谢宝珠没能顺利拿到大部分财产,那傅明诚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甚至,可能会被恼羞成怒的谢宝珠当成弃子,惹上麻烦。
郭初夏开始悄悄整理家里的财务情况。
她发现傅明诚最近以“投资”为名,从家庭账户里转走了不少钱,具体去向不明。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婚前的一套小公寓挂到了中介,以备不时之需。
她还咨询了相熟的律师朋友,关于离婚财产分割和债务问题。
她像一只敏锐的动物,在风暴来临前,本能地为自己寻找安全的洞穴。
一天下午,郭初夏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对方自称是某高端私家医院的护工,姓李,说有些关于傅先生(傅明诚)和谢女士的情况,觉得有必要告诉郭初夏。
郭初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约对方在一家僻静的茶馆见面。
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面相敦厚的中年妇女。
李护工显得有些紧张,搓着手说:“傅太太,我本来不想多事的,但我在医院照顾宋先生,有些事……我看不下去。”
她告诉郭初夏,傅明诚最近几乎天天往医院跑,名义上是帮谢宝珠处理事务,实际上……
“实际上,谢女士有时候会让傅先生冒充她的侄子或者助理,去应付宋先生那边的亲戚。”李护工压低声音,“宋先生的儿子女儿来探病,问起傅先生是谁,谢女士就这么介绍。”
郭初夏感到一阵恶心。傅明诚竟然已经配合谢宝珠做到了这个地步。
“还有更过分的,”李护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有一次,我听到谢女士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对傅先生说,让他想办法从宋先生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套话,问出保险柜密码或者一些文件放在哪里……”
郭初夏的手猛地握紧了茶杯,指尖发白。
这已经不仅仅是道德问题了,这很可能涉及违法。
“傅先生……他答应了吗?”郭初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护工叹了口气:“我看他当时很为难,但谢女士很强势,说……说不会亏待他。”
郭初夏什么都明白了。
傅明诚已经深陷泥潭,为了钱,他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护工最后说:“傅太太,我看您是个明白人。
宋先生那边情况很不好,估计就这几天了。
到时候,谢女士和宋家子女肯定有一场恶斗。
傅先生掺和在中间,我怕……会对您不利。
您早做打算吧。”
送走李护工,郭初夏独自在茶馆坐了很久。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清醒。
风暴眼,已经近在咫尺了。
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拿出手机,删除了里面所有最近购买的奢侈品照片和消费记录。
她给中介发了信息,催促他们尽快帮她卖掉那套小公寓。
她必须尽快清理掉与傅明诚用那些不干净的钱买来的东西,撇清关系。
然后,等待最终的审判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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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宋金山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在一个深夜悄然离世。
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傅明诚像个幽灵一样回到家里,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解释什么,只是瘫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郭初夏给他倒了杯水,他看也没看。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郭初夏平静地问:“什么完了?”
傅明诚猛地坐起来,双眼布满血丝,情绪激动:“老宋死了!谢宝珠那个蠢女人!她斗不过宋家那几个狼崽子!他们手里有老头子的遗嘱!我们都被她骗了!”
“我们?”郭初夏捕捉到这个词,心冷得像冰。
“我帮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答应给我的好处,现在全泡汤了!宋家那边还要追究一些账目的问题!我……我可能要有麻烦了!”傅明诚抱着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直到这时,他担心的依然只是自己的利益和安危,丝毫没有考虑过妻子的感受和这个家的未来。
郭初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对于多年夫妻情分的留恋,也彻底消失了。
“你帮她做了什么事?”郭初夏的声音异常冷静。
傅明诚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眼神闪烁,支吾着:“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郭初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包括冒充她的侄子,包括试图从意识不清的病人嘴里套话?”
傅明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惊恐地瞪着郭初夏:“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初夏一字一顿地说。
傅明诚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重新瘫软在沙发上,喃喃道:“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郭初夏看着他,“从那张五十万的转账回单开始,我就知道了。”
傅明诚沉默了,无颜以对。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急躁和怒气。
郭初夏和傅明诚同时看向门口。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郭初夏。
她没有动,傅明诚也不敢动。
门铃还在疯狂地响着,伴随着用力拍打门板的声音。
“傅明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滚出来!”一个尖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