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逸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像一条僵死的蜈蚣,横亘在他和朱婉清之间。
身侧的妻子背对着他,裹紧被子,只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轮廓。
这已经是第几个月了?他记不清。
黑暗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他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闷痛。
“婉清,”他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试探,“睡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更长久的沉默,和微不可闻地向床边挪动的窸窣声。
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他想起半年前,他提着行李走出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门。
朱婉清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以为那会是终结,是解脱。
可半年后,老家表弟的婚礼上,当光彩照人的董语蓉挽着他的手臂,接受亲友祝福时。
那个曾冷若冰霜的前妻朱婉清,竟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泪水冲花了她廉价的妆容,她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俊逸…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哭喊撕心裂肺,瞬间掐灭了婚礼的喧闹。
梁俊逸僵在原地,感受到新婚妻子董语蓉握紧了他的手。
他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朱婉清,陌生又熟悉,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为什么要这样?当初决绝推开他的人,不就是她吗?
这突如其来的跪求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他刚刚愈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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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凌晨两点的城市,寂静得能听见电流流过灯管的微弱嘶鸣。
梁俊逸侧躺着,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月光上。
朱婉清的呼吸平稳绵长,听起来像是睡着了,但他知道她没有。
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墙。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朱婉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这种刻意的回避,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堪。
梁俊逸想起晚饭时,他还特意做了她爱吃的清蒸鲈鱼。
可她只扒拉了几口米饭,就说没胃口,早早躲进了卧室。
“婉清,”他又轻声唤了一次,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我们说说话,好吗?”
被子里的人影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仿佛他刚才发出的,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梁俊逸。
他甚至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找个“累了”、“不舒服”的借口搪塞他。
也好过现在这样,彻头彻尾的视而不见。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翻腾的思绪。
想起刚结婚那会儿,这间不大的卧室里也曾充满欢声笑语。
朱婉清会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单位里的趣事。
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他亲手挑选的洗发水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那些温暖的拥抱和亲昵的耳语,渐渐被沉默和距离取代。
他尝试过沟通,换来的却是她更加漫长的沉默和躲避。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剩下无尽的失落和自我怀疑,夜复一夜地啃噬着他。
窗外的月光移动了几分,照亮了床头柜上他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朱婉清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肩头,眼里满是星光。
而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她,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梁俊逸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冰凉的空气。
他轻轻坐起身,动作缓慢,生怕惊扰了身边这座“冰山”。
踩着冰凉的地板,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冷水。
水杯触碰嘴唇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透过卧室虚掩的门缝,他能看见朱婉清依然维持着那个背对的姿势。
仿佛他的离开,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狠狠一抽。
他站在漆黑的客厅中央,感觉自己像个无处可归的幽灵。
这个家,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得比旅馆还要冰冷。
他想起老家的母亲上次打电话来,还旁敲侧击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他当时只能含糊其辞,说工作忙,再等等。
难道要告诉母亲,您的儿子连妻子的床都上不了吗?
这种难以启齿的耻辱,像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的自尊。
杯中的水喝完了,寒意却从指尖蔓延到了心底。
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这样的夜晚,似乎望不到头。
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还是继续忍耐,直到某一天彻底崩溃?
梁俊逸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无声无息地走向毁灭。
02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但压抑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休息日而缓解。
梁俊逸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朱婉清通常起得比他早,但以前总会准备好简单的早餐,等他一起。
现在,厨房里冷锅冷灶,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声。
他在客厅找到了朱婉清。
她蜷在沙发角落里,抱着膝盖,盯着电视屏幕,眼神却是涣散的。
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成了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豆浆油条?”梁俊逸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朱婉清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回过神,视线快速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回屏幕。
“随便,”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饿,你买自己的就好。”
又是这样。
梁俊逸默默地穿上外套,拿了钥匙出门。
初秋的早晨已有凉意,风吹在脸上,带着清醒的刺痛。
楼下的早餐摊热气腾腾,充满了烟火气,衬得他更加孤单。
他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尽管朱婉清说了不吃。
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徒劳的希望。
回去的路上,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过去。
他和朱婉清是大学同学,校园恋情总是纯粹而美好。
记得大二那个夏天的傍晚,他在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里第一次吻她。
她羞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动人。
毕业后,他们一起留在这座城市打拼,住过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分吃过一包泡面。
那些苦日子,因为彼此依靠,反而充满了甜。
朱婉清那时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有点小任性,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依赖和体贴。
他加班晚归,她总会亮着一盏小灯等他,锅里温着夜宵。
她会偷偷省下钱,给他买他看了好几次却舍不得下手的新款球鞋。
他们攒钱买了这套小房子,虽然只是付了首付,却高兴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婚礼那天,朱婉清穿着洁白的婚纱,哭着对他说:“俊逸,我们终于有家了。”
他当时紧紧抱着她,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让她永远幸福。
是从哪一天开始,誓言褪了色,温情变了质?
是从他工作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开始?
还是从她母亲罗玉容一次次暗示“早点要孩子,趁我还年轻能帮你们带”开始?
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件,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察觉到烫,已经无力跳脱。
朱婉清渐渐话少了,笑容也少了。
她不再等他下班,不再为他留灯。
起初,她拒绝亲热时,还会找些理由,“今天太累了”、“身体不舒服”。
后来,连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就是沉默和转身。
他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偷偷查过她的手机、行踪,却一无所获。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碰他,不想让他碰。
这种毫无缘由的排斥,最是伤人。
梁俊逸提着微凉的早餐,站在家门口,竟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门内的世界,比外面的秋风还要冷。
他最终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朱婉清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还是买了你的,趁热吃点吧。”
她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往餐桌这边看一眼。
梁俊逸坐下来,拿起一根油条,食不知味地嚼着。
豆浆已经不怎么烫了,温吞地滑过喉咙,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委屈,有不解,还有一丝残留的、让他自己都鄙夷的心疼。
这个女人,他曾经视若珍宝,如今却像一道无解的难题,横亘在他的生命里。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这个家,又该如何维系下去?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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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压抑的死水,终究需要一颗石子来打破僵局。
那天晚上,梁俊逸公司聚餐,喝了些酒。
微醺的状态放大了他的情绪,也壮了他的胆子。
回到家,客厅灯亮着,朱婉清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低垂的脖颈上,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酒精让梁俊逸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
“婉清……”他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期盼。
朱婉清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猛地挣脱他的怀抱,霍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收纳筐。
衣物散落一地。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恐。
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病毒。
梁俊逸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被她眼中的嫌恶刺伤了。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挫败感,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我干什么?”他提高了音量,眼圈发红,“我抱一下我自己的老婆,怎么了?!”
“朱婉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朱婉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我不想吵架,”她偏过头,声音冷得像冰,“你喝多了,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又是这样!又是逃避!
梁俊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他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她,“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恶心我?连碰一下都不行?!”
“我们是夫妻!不是合租的陌生人!”
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朱婉清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像个沉默的受难者。
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彻底点燃了梁俊逸的怒火。
“说话啊!你哑巴了吗?”他几乎是在吼叫,“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啊?”
“梁俊逸!你胡说八道什么!”朱婉清猛地抬头,眼里有泪光闪动,但更多的是愤怒。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梁俊逸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背传来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朱婉清看着墙上淡淡的痕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泪水终于滑落下来,但她飞快地擦掉,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空洞。
“没有为什么,”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字字诛心,“我就是不想。”
“我看见你就觉得累,行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梁俊逸的心脏。
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他看着她,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此刻陌生得让他心惊。
争吵的声音停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梁俊逸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酒精的后劲混着巨大的悲伤涌上来,他用手捂住了脸。
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
不是委屈,是绝望。
他累了。
真的累了。
朱婉清站在原地,看着蜷缩在地上、肩膀耸动的丈夫。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默默地蹲下身,开始一件一件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动作机械,面无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与她无关。
梁俊逸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她冷漠的侧影。
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他知道,这段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坚持下去,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和痛苦。
那天晚上,梁俊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他走进卧室,看着背对他似乎睡着的朱婉清。
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离婚吧。”
被子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没有回应。
但那种默认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04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
朱婉清没有争吵,没有挽留,甚至在财产分割上也异常平静。
她只要了那套他们一起付了首付、却已冰冷无比的小房子。
梁俊逸几乎是净身出户,搬进了一套租来的小公寓。
离开那天,是个阴沉的下午。
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几年的“家”,朱婉清没有出来送他。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过去的一切。
最初的解脱感很快被巨大的空虚和失落取代。
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尚可,夜晚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孤独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瞪着天花板,回忆像默片一样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不断地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不够体贴?不够成功?还是……真的失去了吸引力?
这种自我怀疑几乎将他摧垮。
直到他遇见了董语蓉。
董语蓉是公司新来的项目合作方代表,负责与他们部门对接。
第一次见面是在项目启动会上。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笑容明朗,逻辑清晰,发言时自信从容。
会议中途,梁俊逸因为前晚失眠,精神不济,差点搞错一个数据。
是董语蓉及时、委婉地提醒了他,避免了尴尬。
散会后,她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咖啡,笑着说:“梁经理,提提神,昨晚没休息好?”
笑容里没有探究,只有善意的理解。
那一刻,梁俊逸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随着项目推进,两人的接触多了起来。
董语蓉业务能力很强,工作态度认真,但私下里性格却很开朗。
她像个小太阳,总能轻易带动周围的氛围。
她会注意到他加班时胃不舒服,第二天带来自己熬的小米粥。
会在项目遇到瓶颈时,用轻松的话语化解团队的焦虑。
她从不刻意打探他的私事,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并给予适当的空间和安慰。
和她相处,梁俊逸感到久违的轻松和自在。
他不用小心翼翼,不用猜来猜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舒服。
一次项目庆功宴后,同事们起哄要去KTV,梁俊逸本想推辞,却被董语蓉拉住了。
“走吧,梁经理,放松一下,你最近弦绷得太紧了。”
在KTV包厢喧嚣的环境里,董语蓉点了一首老歌,唱得并不专业,却充满了感情。
唱到动情处,她转过头,对着梁俊逸的方向微微一笑。
灯光落在她眼里,像洒满了碎星。
梁俊逸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开始期待每天的工作,期待看到那张充满活力的笑脸。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但他犹豫了,上一段婚姻的阴影还在,他害怕重蹈覆辙。
董语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
她没有逼他,只是像朋友一样,陪伴在他身边。
直到有一天,梁俊逸因为一个突发状况加班到很晚。
走出办公楼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没带伞,正准备冒雨冲去地铁站,却看到董语蓉撑着一把伞,站在雨幕里。
“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猜你可能没带伞。”她的头发和肩膀都被斜雨打湿了,笑容却依旧温暖。
那一刻,梁俊逸看着雨中被路灯勾勒出柔和光晕的她,心里所有的坚冰都融化了。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伞,大部分倾向她那边。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哑。
“不客气。”董语蓉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雨声哗啦,伞下的空间却静谧而安稳。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胳膊偶尔碰到一起,带来微小的电流。
谁也没有说话,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梁俊逸知道,他的人生,即将迎来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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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和董语蓉在一起后,梁俊逸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健康的亲密关系。
她会直接表达她的喜怒哀乐,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清晰地告诉他。
比如,她不喜欢他熬夜,就会定时打电话催他睡觉。
她喜欢某家店的甜点,会拉着他一起去排队,买到后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她也会因为他工作太忙偶尔忽略她而生气,但哄一哄,把道理说开,很快就能雨过天晴。
这种直来直去的相处方式,让梁俊逸从过去那种猜谜般的婚姻里彻底解脱出来。
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董语蓉的温暖和阳光,像一剂良药,慢慢治愈着他心中的伤痕。
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就连同事都说他像换了个人。
交往半年后,一个周末的傍晚,两人在董语蓉的小公寓里一起吃火锅。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小小的餐厅,电视里放着轻松的综艺节目。
董语蓉涮了一片毛肚,熟练地夹到梁俊逸碗里:“快吃,这个火候刚好。”
梁俊逸看着碗里的食物,又看看对面被热气熏得脸颊微红的女人,心里被一种饱满的幸福感充斥着。
这就是他想要的,平淡、真实、有烟火气的生活。
“语蓉,”他放下筷子,神情变得有些郑重,“我们……结婚吧。”
董语蓉夹菜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随即,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笑容,眼里有惊喜,也有泪光。
“你这算求婚吗?也太随便了吧!”她故意嘟起嘴,“连束花都没有。”
梁俊逸也笑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那我明天补上,九十九朵玫瑰,怎么样?”
“俗气!”董语蓉嗔怪地瞪他一眼,却掩不住笑意,“不过……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
她拖长了语调,看着梁俊逸紧张期待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好吧!我答应了!”
梁俊逸长舒一口气,激动地绕过桌子,紧紧抱住了她。
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房间里充满了食物香气和甜蜜的味道。
他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梁俊逸的母亲李淑华从老家赶来,拉着董语蓉的手,上下打量,眼里是掩不住的满意。
“好孩子,俊逸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气。”李淑华说着,悄悄抹了抹眼角。
她之前见过朱婉清几次,总觉得那孩子心思太重,和儿子不亲近。
如今看到开朗爱笑的董语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婚礼上,梁俊逸看着身穿洁白婚纱、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董语蓉,恍如隔世。
他曾以为幸福已经抛弃了他,没想到命运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紧紧握住董语蓉的手,在司仪的引导下,郑重地说出“我愿意”。
这一次,他充满了信心。
新婚生活甜蜜而和谐。
董语蓉把租来的小公寓布置得温馨舒适,阳台上养满了绿植。
她厨艺很好,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总说他之前一个人太瘦了。
晚上,他们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者各自看书,偶尔交流几句。
睡前,相拥而眠,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这种肌肤相亲的温暖和安心,是梁俊逸在上一段婚姻里渴望已久却求而不得的。
他常常在深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董语蓉,心里充满了感激。
感激她的出现,治愈了他,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几乎要忘记过去那段灰暗的岁月了。
直到半年后,表弟陈光华的婚礼请柬,寄到了他的手上。
婚礼地点,在他的老家县城。
那个他和朱婉清相识、成长,拥有许多共同回忆的地方。
06
表弟陈光华的婚礼请柬是大红色的,烫金的喜字很是醒目。
寄到了梁俊逸和董语蓉的新家。
“哇,你表弟要结婚啦?”董语蓉拿着请柬,饶有兴致地看着,“时间就在下个月初,在你们老家办?”
“嗯。”梁俊逸应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老家,那个小县城,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
尤其是和朱婉清有关的。
从青梅竹马到步入婚姻,几乎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都和那个地方、那个人紧密相连。
离婚后,他很少回去,一是工作忙,二也是有意避开。
母亲李淑华偶尔来看他,也从不在他面前主动提起朱婉清和她家的事情。
这次回去,难免会碰到熟人,难免会听到一些议论。
他倒不是怕自己难堪,而是担心董语蓉会不舒服。
董语蓉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放下请柬,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不想回去吗?”她轻声问,“是因为……她吗?”
梁俊逸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全是,就是觉得,可能会有些尴尬。”
董语蓉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光明正大。”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跟你回老家看看,见见亲戚朋友,也让妈高兴高兴。”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又充满阳光,能轻易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梁俊逸心里一暖,搂紧了她的肩膀:“好,那我们一起去。”
出发前,梁俊逸给母亲李淑华打了个电话。
李淑华听说他要带新儿媳回来参加婚礼,高兴得不得了。
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让他们路上小心,又说家里都收拾好了。
临挂电话前,李淑华语气顿了顿,略带几分迟疑地问:“俊逸啊,那个……婉清她……你们……”
梁俊逸明白母亲的意思,直接说:“妈,我和语蓉现在很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哎,好,好,过去了就好。”李淑华连忙说,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语蓉是个好孩子,妈看着就喜欢。你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母亲对前妻近况的讳莫如深,与对董语蓉毫不掩饰的喜爱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让梁俊逸更加确信,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对于朱婉清离婚后的情况,还是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好奇。
她过得怎么样?还在那个小县城吗?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对即将到来的旅程的期待所取代。
他要带着他的新生活,堂堂正正地回到故土。
婚礼前三天,梁俊逸和董语蓉踏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董语蓉显得很兴奋,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问东问西。
“你们老家是不是有那种很老的石板街?”
“嗯,城西那边还有一段。”
“哎呀,那我可得去看看,拍点照片!”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梁俊逸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
列车飞驰,窗外的景物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田野村庄。
离故乡越近,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越强烈。
几个小时后,列车到站。
刚出站,就看到母亲李淑华站在出站口,翘首以盼。
“妈!”梁俊逸挥手喊道。
李淑华看到他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可算到了!路上累不累?”她先拉住梁俊逸的手,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董语蓉身上。
“这就是语蓉吧?比照片上还俊!”李淑华拉着董语蓉的手,上下打量着,眼里满是欢喜。
“阿姨好!”董语蓉落落大方地笑着问好。
“还叫阿姨?该改口叫妈啦!”李淑华嗔怪道,语气里却满是亲热。
董语蓉脸一红,乖巧地叫了一声:“妈。”
“哎!好孩子!”李淑华高兴地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董语蓉手里,“拿着,妈给的见面礼!”
“谢谢妈。”董语蓉接过红包,有些不好意思。
梁俊逸看着母亲和妻子相处融洽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回家的路上,李淑华拉着董语蓉的手,嘘寒问暖,聊个不停。
快到家时,车子经过县城中心的一家商场。
李淑华忽然指着商场门口说:“语蓉,明天妈带你来这儿逛逛,买几身新衣服,婚礼上穿得漂漂亮亮的!”
她的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但梁俊逸却注意到,母亲的目光快速地从商场门口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
他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商场门口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他心里却莫名地动了一下。
那个商场,他和朱婉清以前常来。
母亲是在刻意避开什么吗?还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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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老家的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乡音。
但梁俊逸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和董语蓉安顿下来后,李淑华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都是梁俊逸爱吃的。
饭桌上,气氛融洽,李淑华不停地给董语蓉夹菜,问长问短。
“语蓉啊,尝尝这个腊肉,我们自己家腌的,外面买不到这个味!”
“俊逸这孩子,以前一个人在外面,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吃饭问题。”
“现在好了,有你在身边照顾他,妈就放心了。”
董语蓉笑着应承,嘴甜地夸赞李淑华的手艺好。
看着母亲和妻子有说有笑,梁俊逸心里那点因为回到老家而泛起的微妙情绪,也渐渐平复了。
第二天下午,董语蓉陪着李淑华去逛商场,买参加婚礼的衣服。
梁俊逸借口要去看望一个老同学,独自出了门。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在熟悉的街道上随便走走。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在略显陈旧的街道上。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以前高中学校附近。
学校门口的那家文具店还在,只是招牌换成了新的。
他正驻足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沉的购物袋,步履略显蹒跚。
梁俊逸的心猛地一跳。
是朱婉清。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但眼前的朱婉清,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清冷女子,几乎判若两人。
她瘦了很多,以前合身的衣服现在显得空荡荡的。
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窝深陷,透着浓重的疲惫。
穿着也很朴素,甚至有些过时,和他最后一次见她时那种精致的打扮相差甚远。
最让他心惊的是她的眼神,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彩。
仿佛生活已经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朱婉清也看到了他。
她的脚步顿住了,提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脸上瞬间闪过极度复杂的情绪——震惊、慌乱、窘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短短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梁俊逸张了张嘴,想打个招呼,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问她过得好不好?
眼前的情形,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最终,朱婉清飞快地低下头,像是怕被他看清此刻的狼狈。
她紧紧攥着购物袋,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快步走进了来时的那条小巷。
背影仓皇,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阴影里。
梁俊逸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震惊,有同情,有疑惑,也有一丝淡淡的释然。
原来,离开他之后,她过得并不好。
可为什么会这样?
以朱婉清的条件和能力,即便离婚,也不该如此憔悴落魄。
她家里条件不错,自己也有稳定的工作。
难道……是生病了?
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难处?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
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们现在是两条平行线,各有各的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朱婉清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像一片阴云,悄悄笼罩了他此次归乡的心情。
08
表弟陈光华的婚礼,在县城最好的酒店举行。
场面热闹而喜庆,大红喜字高挂,宾客盈门。
梁俊逸穿着笔挺的西装,董语蓉则穿着一身优雅的藕粉色礼服,挽着他的手臂。
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亲友的目光。
有善意的祝福,也有好奇的打量,当然,也少不了些窃窃私语。
“那就是俊逸新娶的媳妇?真俊啊!”
“看着脾气就挺好,比之前那个强……”
“听说是在大城市工作的,条件不错呢。”
梁俊逸尽量忽略那些议论,面带微笑,和董语蓉一起跟相熟的亲友打招呼。
母亲李淑华今天更是容光焕发,拉着董语蓉的手,逢人便介绍:“这是我儿媳妇,语蓉!”
语气里的自豪和满意,藏都藏不住。
董语蓉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很快就赢得了不少好感。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宾客们陆续入座。
梁俊逸和董语蓉被安排在靠近主桌的亲友席。
就在司仪走上台,准备宣布仪式开始的时候。
宴会厅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人。
穿着一条明显不合身、颜色黯淡的旧裙子,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未施脂粉。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许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带着惊讶、好奇,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她似乎没有收到请柬,是不请自来。
朱婉清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径直走到宴会厅最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牢牢地锁定在一个方向——梁俊逸的身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有哀怨,有悔恨,有渴望,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梁俊逸如坐针毡。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黏在背后的视线,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穿透。
董语蓉也察觉到了异样,她顺着梁俊逸有些不自然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角落里的朱婉清。
她轻轻握了握梁俊逸的手,低声道:“没事的。”
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安抚的力量。
梁俊逸回握住她的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整个婚礼仪式过程中,他都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台上的新人交换戒指,甜蜜拥吻,台下掌声雷动。
角落里,朱婉清孤零零地坐着,与周围的喜庆格格不入。
她看着梁俊逸和董语蓉紧握的双手,看着李淑华对董语蓉的亲热态度。
眼眶渐渐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飞快地用手背擦掉,但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曾几何时,站在梁俊逸身边的那个人是她。
接受亲友祝福的是她,被婆婆拉着手亲切介绍的是她。
可这一切,都被她亲手毁掉了。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仪式结束,婚宴开始。
服务员开始上菜,宾客们推杯换盏,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朱婉清依然坐在那个角落,面前空空如也,没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仿佛她是透明的。
梁俊逸偶尔用余光瞥去,能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专注于眼前的菜肴和与亲友的交谈。
但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今天可能不会这么平静地结束。
朱婉清那异常执着的眼神,让他感到不安。
董语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吃饭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时地看看梁俊逸,又看看远处的朱婉清,眉头微蹙。
婚礼的气氛,因为朱婉清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异样。
喜庆的喧嚣之下,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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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婚宴进行到高潮,新郎新娘开始逐桌敬酒。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气氛热烈。
梁俊逸这桌也坐满了相熟的亲戚,大家喝酒聊天,很是热闹。
他尽量融入其中,和表弟喝了一杯,又敬了几位长辈。
董语蓉坐在他身边,体贴地帮他夹菜,偶尔低声和旁边的女眷聊几句。
看起来一切如常。
但梁俊逸眼角的余光,始终能捕捉到那个角落里的孤影。
朱婉清面前的桌子依然是空的,她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她的目光,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绝望。
握着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当新郎新娘敬酒到梁俊逸旁边一桌时,喧闹声达到了顶点。
大家都在起哄,让新人喝酒。
就在这时,朱婉清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猛,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在一片喧闹中并不算响亮,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梁俊逸紧绷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朱婉清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她的步伐起初有些踉跄,但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所过之处,周围的喧闹声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迅速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窃窃私语声响起。
“她怎么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
“有好戏看了……”
梁俊逸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想站起来,想做点什么阻止她,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董语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梁俊逸的手臂,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朱婉清。
李淑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朱婉清终于走到了梁俊逸和董语蓉的面前。
她没有看董语蓉,也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
她的眼睛里,只有梁俊逸。
下一秒,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朱婉清“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光洁冰凉的地砖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连音乐声都恰到好处地停了。
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朱婉清仰着头,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冲花了她苍白的面容。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梁俊逸的裤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