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话讲，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对秦峰来说，他还乡，就没想过什么富贵。
他在外面枪林弹雨，九死一生，回到家，就想安安静静地陪陪爹妈，吃碗热乎面。可这世道，变了。
人看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看你穿的衣裳，开的车。当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成了别人嘲笑他的理由时，他没说话。
他知道，有些荣耀，不需要挂在嘴上，也不需要挂在胸前。它刻在骨子里，比任何金钱和名牌，都更重。
01
秦峰回到家乡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他三十岁，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肩膀上扛着一个半旧的行军包，从那个小小的，有些破败的火车站里，走了出来。
这是他阔别了整整三年的家乡小城。
城市的喧嚣，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站在街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听着那些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烧烤的香味和汽车的尾气味。这就是和平年代的，烟火气。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复杂的感慨。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他那已经年迈的父母。
老两口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地扑了过来。母亲抱着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怎么也擦不完。父亲则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着烟，眼圈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拉着他，问长问短，问他在部队里，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
秦峰对自己在部队里的那些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切都好”。
关于那枚刚刚颁发下来，还放在他贴身口袋里，金灿灿的二等功奖章，和他参与的那场九死一生的，在边境线上的反恐战斗，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纪律，这两个字，早就已经像钉子一样，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的发小，王浩，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回来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兴奋异常地，跑到了他家。
王浩是秦峰最好的兄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王浩现在在本地的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日子过得不好不坏。
他一进门，就给了秦峰一个熊抱，狠狠地捶了他几拳。
“好你个秦峰！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了！”
王浩激动地说，他要立刻张罗，在周末的时候，组织一场高中同学聚会，为他这个大英雄，接风洗尘。
秦峰本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他刚从一个极度紧张和危险的环境里回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几天。
但是，他拗不过发小的这份热情，只好答应了。
王浩把聚会，定在了城里最豪华，也是最贵的一家大饭店，叫“金碧辉煌”。
秦峰觉得，没必要这么铺张浪费。
王浩却拍着胸脯说：“兄弟，你这可是难得回来一次！必须得有排面！钱的事你别管，都包在我身上！”
到了周末那天，秦峰把他那个行军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能穿出去见同学的便装。
他常年都待在部队里，他的衣柜里，除了绿色的作训服，就是几件款式老旧的军装。
最后，他还是穿上了那身他最常穿的，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他觉得，穿这个，自己最自在。
02
秦峰提前到了饭店的那个大包间。
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十年没见了，老同学们变化都很大。
当年那些青涩的男同学，现在大多都挺起了不大不小的啤酒肚，头发也开始变得稀疏。
当年那些朴素的女同学，现在则一个个都化着精致的妆，身上喷着香水，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
大家一见面，先是短暂地寒暄和拥抱，回忆了一下当年在学校里的那些趣事。
气氛很热烈。
但是很快，话题就从当年的青春回忆，慢慢地，变成了赤裸裸的，现实的攀比。
“老张，听说你现在是局里的科长了？可以啊你！”
“小丽，你手上这个包，是LV的吧？得好几万块钱吧？”
“唉，我那辆破宝马，最近总是出毛病，烦死了，准备换一辆新的。”
秦峰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他完全插不上话的话题。他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局外人。
他身上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在一群穿着名牌西装和时尚连衣裙的同学中间，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就在这个时候，包间的门，被服务员从外面推开了。
当年的班花刘梦瑶，挽着她那个大腹便便的，看起来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的丈夫赵四海，在一群同学的簇拥下，像个女王一样，走了进来。
刘梦瑶依旧很漂亮，只是脸上，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世故和傲慢。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小套裙，脖子上的那串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她一进门，就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发小王浩连忙上前，热情地介绍道：“梦瑶，你快看谁回来了！我们的大英雄，秦峰！”
刘梦瑶的目光，在秦峰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下。
当她看到秦峰那一身寒酸的，洗得都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军装时，她眼睛里那丝久别重逢的惊喜，瞬间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哟，这不是秦峰吗？当兵这么多年，还没混出个名堂来啊？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个‘金碧辉煌’大饭店的保安，也跑来参加同学会了呢？”
她的话，引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声。
她身边的那个丈夫赵四海，更是肆无忌惮地搂着她的腰，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秦峰，说：“瑶瑶，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一个当兵的，能有什么大出息？一个月能有三千块钱的工资吗？”
秦峰的脸，“刷”的一下，就涨红了。
他想反驳，想说点什么。但是，多年在部队里养成的，那种钢铁一般的纪律性，让他把所有已经涌到嘴边的话，都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只是攥紧了拳头。他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发小王浩看不下去了，想站起来，替秦峰说两句话。却被他那个坐在旁边的，势利眼的老婆，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他也只能涨红了脸，闭上了嘴。
03
酒席开始了。
刘梦瑶和她的丈夫赵四海，成了这场同学聚会上，绝对的主角。
他们俩一会儿炫耀自己最近刚在海南买的海景别墅，一会儿又说准备下个月去欧洲旅游，放松放松心情。
周围的那些同学，都像众星捧月一样，把他们俩围在中间，不停地敬酒，说着各种肉麻的，奉承的话。
而秦峰，则被彻底地冷落在了角落里。
没有人过来跟他说话，也没有人给他敬酒。仿佛他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透明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四海喝得有点上头了。他端着一杯满满的高度白酒，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秦峰的面前。
他把那杯白酒，重重地，墩在了秦峰面前的桌子上，酒都洒出来了一些。
“来！秦大英雄！”他打着酒嗝，大声地嚷嚷着，“我，赵四海，敬你一杯！感谢你们这些当兵的，每天为我们保家卫国！不然的话，我们这些纳税人，哪里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啊！”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感谢。但是，他那副戏谑的，侮辱的语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秦峰皱了皱眉头。他站起来，平静地说：“对不起，赵总。部队有纪律，我在休假期间，也不能喝酒。”
赵四海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怎么着？不给我赵四海这个面子？你这是看不起我？”
旁边的刘梦瑶，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秦峰，你这就有点没意思了啊。赵总亲自过来敬你酒，那是看得起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峰的身上，看他怎么下这个台。
就在这个时候，德高望重的老班主任陈老师，站了起来。他打着圆场说：“好了好了，四海，秦峰是军人，有纪律在身，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了。来，我敬你一杯。”
赵四海这才借着这个台阶，骂骂咧咧地坐下了。
但他还是不肯放过秦峰。
他用他那肥腻的手指，指着秦峰的胸前，那因为洗了太多次，而留下的几个模糊的，挂奖章时留下的针孔印记，嘲笑道：“秦峰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就没立过什么功，得过什么奖章吗？也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开开眼界啊！别总是藏着掖着的嘛。”
秦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自己上衣的那个内口袋里。
他的口袋里，就放着那枚刚刚颁发下来，还带着他体温的，沉甸甸的二等功军功章。那上面，甚至还沾着他和战友们，在生死搏斗中留下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真的很想，把那枚代表着荣耀和牺牲的军功章，拿出来，狠狠地，摔在这个油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的脸上。
但是，他不能。纪律不允许。
就在他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这次回家，除了探亲之外，还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的任务。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他看着赵四海，那张因为酒精而涨得通红的，肥胖的脸。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不是军功章。
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的U盘。
“赵总，军功章那种东西，都是国家的机密，不能随便给外人看的。”秦峰平静地说，“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更有意思的东西，想请您‘欣赏’一下。”
赵四海和其他的同学，都愣住了。
秦峰拿起那个U盘，说：“谁有笔记本电脑，借我用一下。”
一个想巴结赵四海的同学，立刻就把自己的苹果笔记本电脑，递了过来。
秦峰把那个U盘，插了上去，然后，打开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入的，加密的文件夹。
他把电脑的屏幕，转向了正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的赵四海。
“赵总，您是做煤炭生意的大老板，见多识广。您帮我看看，这上面记录的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当赵四海凑过去，看清楚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包含着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各种走私的秘密账本，和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的文件时，他脸上那副嚣张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穷酸落魄的军人手里，竟然……竟然会掌握着他这些年来，官商勾结，偷税漏税，甚至……甚至牵扯到好几条人命的，所有的犯罪证据！
04
赵四海看着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万丈的冰窟窿里，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后跟。
他那些最隐秘的，最见不得光的，足以让他掉脑袋的证据，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瞧不起的，当兵的人手里！
他的第一反应，是极度的惊恐。他的第二反应，是滔天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肥胖而显得很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秦峰看着他那张在一瞬间就没了血色的脸，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从容地拔下了那个U盘，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他说：“我就是一个当兵的。这些东西，是我一个朋友，托我暂时保管的。他说，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整个包间，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气氛不对劲。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小的U盘里，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但是，他们从赵四海那惊恐万状，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里，能猜到，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才还像众星捧月一样，围在赵四海身边，不停地阿谀奉承的那些人，此刻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想离他这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药桶，远一点。
刘梦瑶也吓傻了。她看着自己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丈夫，现在却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她又看了看那个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秦峰。
她第一次，在这个她从来都瞧不起的老同学身上，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赵四海毕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恐惧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秦峰，想从他那张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但是，他失败了。秦峰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赵四海的心里，开始了飞速的盘算。他不知道秦峰的底细，更不知道他手里，到底还掌握了多少东西。他不敢，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他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秦峰说：“秦……秦兄弟，误会，刚才都是误会。是我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给你赔罪！”
说完，他也不管秦峰是什么反应，自己就端起杯子，连着干了三杯高度白酒。他喝得太猛，呛得直咳嗽，一张肥脸，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接下来的酒席，气氛变得极其地诡异。
赵四海和刘梦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嚣张气焰。他们俩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而秦峰，依旧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角落里，慢悠悠地喝着他的茶。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有意无意地，瞟向他。
那个原本最不起眼的角落，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中心。
05
一顿饭，就在这种极其压抑和尴尬的氛围中，吃完了。
赵四海借口说公司有急事，拉着那个早就已经魂不守舍的刘梦瑶，第一个就溜走了。
其他的同学，也觉得气氛不对，纷纷找着各种借口，告辞了。
最后，那个巨大的包间里，只剩下了秦峰，他的发小王浩，和他们德高望重的老班主任陈老师。
王浩这才凑了过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崇拜，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秦峰：“峰子，你行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刚才给那姓赵的孙子看的，到底是啥玩意儿啊？把他给吓成那样！”
秦峰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一些不值钱的账本而已。”
他知道，这件事，牵扯到部队的机密。他不能对任何人，包括他最好的兄弟，透露一个字。
就在他们三个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金碧辉煌”大饭店的经理，一个穿着一身红色旗袍，身材丰腴，长得很漂亮的中年女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哪个大领导的秘书或者保镖的男人。
饭店经理先是冲着陈老师和王浩，不停地，点头哈腰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实在是抱歉。”
然后，她径直地，走到了秦峰的面前。
她用一种近乎是谦卑的，小心翼翼的语气，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秦峰，秦先生吗？”
秦峰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经理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鎏金的，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名片，双手递了上去。
“秦先生您好。我们老板，听说了您今天在这里用餐。他特意交代了，一定要让我来跟您打个招呼。他说，您是我们市的贵客，是我们老板最敬佩的人。”
“你们老板是？”秦峰更加疑惑了。他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不认识什么大老板。
经理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尊敬。她说：“我们老板，就是本市的市委书记，周书记。周书记说了，您这次能回来，是我们全市人民的光荣。他本来想亲自过来，敬您一杯酒。但是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实在走不开。他让我转告您，他明天晚上，在市委招待所，备了薄酒，为您接风。无论如何，请您务必赏光。”
听到“市委书记”这四个字，旁边的王浩和陈老师，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