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晋鹏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来回摩挲。
照片里,张婉清笑得眉眼弯弯,头亲昵地靠在他肩上,背后是他们新婚旅行时那片蔚蓝的海。
才不过一年光景,那笑容和那片海,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灼气息。
就在半小时前,母亲彭惠萍打来电话,语气复杂地告诉他:“唐伟诚上周去世了,婉清……她一个人处理的后事。”
他沉默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留下空洞的疼。
当初张婉清就是用“最后的日子”作为理由,斩钉截铁地要离开他,去陪伴那个叫唐伟诚的男人。
他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像冰锥一样刺穿他心脏的话:“晋鹏,放手吧,我必须去。”
如今,“最后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么,她呢?那个义无反顾抛弃婚姻、去守护另一段“深刻友情”的女人,接下来会怎样?
曾晋鹏掐灭了最后一支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这让他感到一种混合着痛楚和荒谬的疲惫。
他不知道的是,一段被刻意隐藏的真相,正静静地躺在某个邮箱里,等待着一个预设的发送日期。
而那真相,将彻底颠覆他对过去一年的所有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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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窗外的夕阳给客厅铺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
曾晋鹏系着那条张婉清买的藏蓝色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灶台上的砂锅里咕嘟着香气浓郁的鸡汤,是他一大早就去菜市场挑了最新鲜的母鸡回来炖上的。
旁边的案板上,切好的葱姜蒜码得整整齐齐。
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四十,婉清应该快到家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他特意请了半天假,精心准备了这一桌菜,都是婉清爱吃的。
糖醋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鲈鱼火候恰到好处,白灼菜心翠绿欲滴。
他还开了一瓶不错的红酒,两只高脚杯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女主角归来。
六点整,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曾晋鹏脸上立刻漾开笑意,快步走到玄关。
张婉清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连妆都有些花了。
“回来啦?纪念日快乐!”曾晋鹏接过她的包,想给她一个拥抱。
张婉清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曾晋鹏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嗯,回来了。”她换好拖鞋,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餐厅丰盛的菜肴,愣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
曾晋鹏心里的期待凉了半截,但仍维持着笑容:“傻瓜,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啊,你忘了?”
张婉清这才恍然想起,脸上掠过一丝歉疚:“对不起,晋鹏,最近太忙了,我给忘了。”
“没事,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曾晋鹏拉着她的手走到餐桌旁,为她拉开椅子。
张婉清坐下,拿起筷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夹了一块排骨,咀嚼得很慢,眼神飘忽,像是透过满桌的菜肴在看很远的地方。
“味道怎么样?”曾晋鹏期待地问。
“啊?哦,挺好的。”张婉清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又低头喝了一口汤。
整个用餐过程,她都异常沉默。
曾晋鹏试图找些话题,聊聊工作,聊聊周末的计划,她都只是简短地应和着。
手机就放在她的手边,屏幕时不时亮起,她总会迅速地瞥上一眼。
有一次震动响起,她甚至立刻拿起,看到不是期待的名字,才略显失望地放下。
“最近工作很累吗?看你状态不太好。”曾晋鹏放下筷子,关切地问。
张婉清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病了,有点担心。”
“哪个朋友?严重吗?”曾晋鹏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预感。
张婉清抿了抿嘴,避开他的目光:“是伟诚。他……情况不太好。”
唐伟诚。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曾晋鹏的心湖,荡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那是张婉清的“男闺蜜”,一个贯穿了他们恋爱到婚姻始终的存在。
02
“唐伟诚?他又怎么了?”曾晋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他起身给自己和张婉清各倒了一杯红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
张婉青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脚。
“胃癌。晚期。”她吐出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曾晋鹏心上。
不是因为他有多关心唐伟诚,而是因为他太了解张婉清。
她重感情,念旧,尤其是对这位相识于微时的“闺蜜”。
“医生怎么说?还有办法吗?”曾晋鹏按捺住心里的烦躁,继续问道。
“已经扩散了。医生说……大概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张婉清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伟诚他一个人在这边,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亲戚。”
曾晋鹏沉默地喝了一口酒,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苦涩。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唐伟诚的情景。
那是他和张婉清刚确定关系不久,约好一起看电影。
在电影院门口,一个穿着休闲、笑容阳光的男人很自然地拍了拍张婉清的肩膀。
“婉清,这么巧!”男人说着,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
“伟诚?你怎么也在这?”张婉清显得很惊喜,立刻为两人介绍,“晋鹏,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唐伟诚,我们大学就认识了。伟诚,这是我男朋友,曾晋鹏。”
“原来你就是曾晋鹏,常听婉清提起你。”唐伟诚伸出手,笑容依旧,但曾晋鹏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次偶遇后,曾晋鹏隐约感觉到,这个“最好的朋友”在他和张婉清的关系中,占据着一个特殊而微妙的位置。
他们会频繁地微信聊天,分享日常琐事。
唐伟诚会记得张婉清所有的喜好,甚至比曾晋鹏记得更清楚。
张婉清遇到工作上的烦恼,有时会先找唐伟诚倾诉。
曾晋鹏曾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不适,张婉清却总是一脸坦然:“你想多了,我和伟诚就像亲人一样,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还能轮到你?”
话虽如此,那种无形的膈应感,始终像一根细刺,扎在曾晋鹏的婚姻生活里。
此刻,这根刺似乎正朝着心脏更深处扎去。
“所以……你最近下班老是很晚回来,周末也总说有事,就是去医院看他了?”曾晋鹏放下酒杯,声音低沉。
张婉清没有否认,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神色:“晋鹏,他情况真的很不好。
化疗反应很大,瘦得脱了形。
他没什么人可以依靠了,我……”
“你需要我怎么支持你?”曾晋鹏打断她,试图将事情拉回他可以控制的范畴,“我们可以一起帮他请个好点的护工?或者经济上有什么需要……”
“不是钱的问题!”张婉清忽然有些激动,“护工能给他安慰吗?他现在需要的是陪伴,是支持!晋鹏,我想……我想多去陪陪他。”
餐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疏离的光影。
曾晋鹏看着妻子那张写满担忧和决绝的脸,一股凉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他预感到,某种他珍视的东西,正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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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天晚上,他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有一光年远。
曾晋鹏失眠了。
他听着身边张婉清并不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睡着。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过去,飘回那些没有唐伟诚阴影笼罩的、纯粹甜蜜的时光。
他想起第一次向张婉清告白的情景。
是在一家小小的甜品店里,她最爱吃那里的芒果绵绵冰。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才笨拙地问:“张婉清,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张婉清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比碗里的芒果还要甜。
她用力点头,说:“曾晋鹏,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后来他们见了双方父母。
曾晋鹏的母亲彭惠萍起初有些犹豫,私下里对儿子说:“婉清这孩子是不错,就是感觉心思有点重,那个总跟她联系的男同学,关系是不是太近了点?”
那时曾晋鹏满心满眼都是张婉清,不以为意地安慰母亲:“妈,那是她好朋友,像哥哥一样,您别多想。”
婚礼上,唐伟诚是伴郎之一。
他忙前忙后,招呼客人,表现得无可挑剔。
但在交换戒指的环节,曾晋鹏无意中瞥见台下的唐伟诚。
他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笑,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宣誓台,那一刻的神情,复杂得让曾晋鹏心里咯噔一下。
婚后的日子,大部分时候是甜蜜而平淡的。
他们会为了周末谁做家务而拌嘴,也会因为对方偷偷准备了惊喜而开心不已。
曾晋鹏努力做个好丈夫,记得每一个纪念日,尽量按时回家吃饭。
张婉清也努力经营着他们的小家,把家里收拾得温馨整洁。
只是,唐伟诚始终像一个幽灵,偶尔会在他们的生活中闪现。
张婉清手机里那个专属的微信提示音。
她偶尔会脱口而出“伟诚说……”,然后在他沉默时讪讪地停下。
每年唐伟诚生日,她都会准时送上祝福和礼物,雷打不动。
有一次,曾晋鹏出差提前回来,想给张婉清一个惊喜。
却在家里闻到一股不属于他的古龙水味,而张婉清有些慌乱地解释说,伟诚下午来借过一本书,坐了会儿就走了。
曾晋鹏没有追问,但那种被侵入领地的不适感,久久挥之不去。
他曾试图融入他们的圈子,和唐伟诚做朋友。
但每次三人行,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旁观者。
张婉清和唐伟诚之间有太多的共同回忆和默契,是他们之间插不进去的。
他们聊大学时的趣事,聊共同认识的朋友,聊只有他们才懂的梗。
曾晋鹏只能坐在旁边,勉强笑着,像个局外人。
他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每次张婉清都会用“小气”、“想太多”来打发他,或者保证以后会注意分寸。
但过不了多久,一切又恢复原样。
久而久之,曾晋鹏学会了沉默。
他把这份不安和介意埋在心里,用更多的付出去维系这段感情。
他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总有一天能完全占据张婉清的心。
可现在,唐伟诚病了,而且是重病。
这似乎给了张婉清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生活的重心彻底倾斜过去。
曾晋鹏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张婉清的情感天平上,那个“像亲人一样”的男闺蜜,重量似乎远远超过了他这个法律上的丈夫。
04
接下来的日子,张婉清去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下班后直接去医院,常常到深夜才回来,身上带着消毒水和淡淡药味。
周末更是全天候陪护,家务活自然都落到了曾晋鹏身上。
他开始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半边床。
家,越来越像个临时旅馆。
两人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偶尔说话,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唐伟诚的病情。
“今天伟诚吐了好几次,看着真难受。”
“医生说可以考虑试试新药,但费用很高。”
“他今天精神好像好了一点,能吃下半碗粥了。”
曾晋鹏默默地听着,扮演着一个通情达理的丈夫角色。
他帮着打听专家,联系买药渠道,甚至私下里准备了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心里的那根刺,却在不断生长,刺得他日夜不宁。
他试图和张婉清沟通,想找回他们之间正常的夫妻生活。
“婉清,我们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周末……”
“这周末不行,医院那边离不开人。”
“下周二你生日,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餐厅……”
“到时候看吧,不知道伟诚那天情况怎么样。”
一次次被拒绝,曾晋鹏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
他感觉张婉清正在从他的生活中抽离,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世界里。
终于,在一个暴雨的夜晚,矛盾爆发了。
张婉清将近凌晨一点才回来,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圈红肿。
曾晋鹏坐在沙发上等她,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又堆满了烟蒂。
“怎么这么晚?电话也不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手机没电了。伟诚今天下午情况突然恶化,抢救了好几个小时。”张婉清瘫坐在玄关的凳子上,声音疲惫不堪,“医生说,可能……就这几个月了。”
曾晋鹏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心力交瘁的样子,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张婉清!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老婆?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张婉清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曾晋鹏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冷静。
“晋鹏,我们谈谈吧。”
曾晋鹏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达到顶点。
两人回到客厅,隔着茶几坐下,气氛凝重得像外面的天气。
“晋鹏,”张婉清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泛白,“伟诚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我想……我想全心全意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
“你现在不就是在陪他吗?我反对过吗?”曾晋鹏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够!这样不够!”张婉清摇着头,眼泪涌了出来,“顶着曾太太的身份,每天想着要回家,要顾及你的感受,我做不到全心全意!这对伟诚不公平,对你也是一种欺骗!”
“那你想要怎样?”曾晋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张婉清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晋鹏,我们……离婚吧。”
窗外的雷声轰然炸响,闪电照亮了张婉清苍白而坚定的脸,也照亮了曾晋鹏瞬间血色尽失的面孔。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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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离婚”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曾晋鹏的心脏。
他愣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说,我们离婚吧。”张婉清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想以自由的身份去陪他。
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才能毫无保留。”
曾晋鹏猛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双眼通红地瞪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张婉清!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外人,你要离婚?我们三年的婚姻算什么?我算什么?”
“他不是外人!”张婉清也激动起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他现在快死了,他需要我!”
“那我呢?我就不需要你吗?这个家就不需要你吗?”曾晋鹏指着这个他们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家,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难以置信。
“你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妻子,而我现在给不了!”张婉清的眼泪决堤而出,“我满脑子都是伟诚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没办法同时扮演好妻子和……和他唯一的依靠!晋鹏,算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行吗?”
“放过你?”曾晋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所以,在你心里,和我在一起是束缚?是负担?现在为了去照顾另一个男人,你要亲手毁掉我们的婚姻?”
“不是毁掉!是……暂时放手!”张婉清试图解释,但话语苍白无力,“等伟诚……等一切都结束了,也许……”
“也许什么?也许你还会回来?”曾晋鹏打断她,眼神冰冷彻骨,“张婉清,你把婚姻当什么?把我当什么?旅馆吗?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婉清泣不成声。
“那你是什么意思?”曾晋鹏逼视着她,“是不是在你心里,唐伟诚永远都排在我前面?哪怕他快要死了,他的分量也重过我这个活生生的丈夫?”
张婉清只是哭,不再回答。
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曾晋鹏的心。
那一晚,他们在争吵、哭泣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漫长的拉锯战。
曾晋鹏试图挽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找来双方父母劝说。
但张婉清铁了心,态度没有丝毫软化。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将这个家里属于她的痕迹抹去。
曾晋鹏看着她忙碌而决绝的背影,心一点点死去。
他想起母亲彭惠萍偷偷抹着眼泪对他说:“儿子,强扭的瓜不甜。她的心都不在这里了,留着她的人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
当一个女人的心已经完全飞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哪怕那个男人行将就木,留下的也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最终,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曾晋鹏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婚姻奏响挽歌。
张婉清拿着签好字的协议,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句“保重”,然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门关上的那一刻,曾晋鹏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06
离婚后的日子,曾晋鹏过得浑浑噩噩。
他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家里到处都是张婉清留下的痕迹。
卫生间里她没用完的护肤品,衣柜里她忘了带走的几件衣服,书架上有她批注的小说。
每一样东西,都像一根针,刺着他敏感的神经。
朋友傅家宝来看他,看到屋里一片狼藉、胡子拉碴的曾晋鹏,吓了一跳。
“晋鹏,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曾晋鹏只是苦笑,闷头喝酒。
傅家宝陪他坐了一会儿,叹着气说:“兄弟,看开点。她现在是同情心泛滥,等那男的真的走了,现实的压力来了,她说不定就后悔了。”
曾晋鹏摇摇头,声音沙哑:“后悔?她不会的。她为了唐伟诚,连婚姻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能让她后悔?”
话虽如此,心底某个角落,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不堪一击的期待?
他自己也说不清。
母亲彭惠萍放心不下,几乎天天过来给他做饭打扫,看着儿子消瘦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离了就离了,那种没心肝的女人,不值得你惦记。妈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
曾晋鹏只是沉默地吃饭,不说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
在母亲和朋友的劝慰下,曾晋鹏开始尝试走出阴影。
他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用繁重的事务麻痹自己。
他强迫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偶尔也被傅家宝拉出去喝酒打球。
表面上看,他似乎正在慢慢恢复正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道伤口从未愈合,只是在结痂,稍微一碰,还是会汩汩流血。
他从母亲那里,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张婉清的消息。
“听说她辞了工作,专心在医院陪护。”
“唐伟诚好像又做了一次手术,情况不太乐观。”
“唉,也是孽缘,那孩子听说瘦得皮包骨头了。”
每次听到这些,曾晋鹏都会沉默很久。
他无法想象张婉清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守在一个濒死的人身边。
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爱?
这个念头让他痛苦不堪。
一年时间,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暗涌中,悄然流逝。
直到有一天,母亲彭惠萍在电话里语气复杂地告诉他:“唐伟诚上周去世了。葬礼很简单,就婉清和几个老朋友去了。她……她现在一个人。”
挂了电话,曾晋鹏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唐伟诚死了。
那个横亘在他和张婉清之间、最终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男人,终于彻底消失了。
那么,张婉清呢?
她如愿以偿,以“自由身”陪她最重要的男闺蜜走完了最后一程。
现在,她自由了。
然后呢?
曾晋鹏点了一支烟,烟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个曾经义无反顾抛弃一切的女人,如今会是怎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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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唐伟诚去世一个月后,一个周六的傍晚,门铃响了。
曾晋鹏正靠在沙发上看球赛,啤酒罐散落在脚边。
他以为是母亲过来送吃的,或者傅家宝约他出去,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他愣住了。
张婉清站在门外。
她瘦了很多,曾经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
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更显得形销骨立,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一年多不见,她身上那种曾经让曾晋鹏着迷的鲜活和明亮,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悲伤淘洗过的疲惫和憔悴。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曾晋鹏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混杂着痛楚、愤怒和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没想到她会来,而且来得这么快。
“晋鹏……”张婉清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怯意和不自然。
曾晋鹏没有让开,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有事?”
他的冷漠显然刺痛了张婉清,她局促地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我能进去坐坐吗?有点话想跟你说。”
曾晋鹏沉默了几秒,侧身让开了一条缝。
张婉清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目光快速地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
家里整洁了许多,但格局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太多她生活过的痕迹。
这让她眼神一暗。
曾晋鹏关上门,没有去倒水,也没有招呼她坐,只是抱着手臂靠在玄关的墙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说吧,什么事。”
张婉清站在客厅中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所适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抬起头看向曾晋鹏,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晋鹏……伟诚他……走了。”
“我知道。”曾晋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段时间,我……我经历了很多。”张婉清的眼泪掉了下来,“看着他一点点被病痛折磨,看着他离开……我才发现,生命太脆弱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曾晋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是在为唐伟诚的逝去悲伤,还是在为他们逝去的婚姻感慨?
“我现在……一个人。”张婉清的声音带着哽咽,“处理完所有后事,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我们以前的日子,想起这个家……”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地看着曾晋鹏。
“晋鹏,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伤透了你的心。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是……但是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重新开始?”
终于说出来了。
这句曾晋鹏在无数个深夜里,既害怕又隐隐期待听到的话。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想象着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是愤怒地指责?是悲恸地控诉?还是……庆幸地接纳?
此刻,当这句话真的从张婉清嘴里说出来时,他发现自己异常平静。
平静得可怕。
08
“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