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杜循要去京城。
这个决定,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北境大宅这锅滚烫的油锅里。
白月禾跪在他脚下,三十五年的夫妻情分,如今只剩下眼泪和哀求。
“将军,您不能走!我跟了您三十五年,为您生了三个孩子,孙子都有了!您现在要回去找那个女人?那我算什么?这些孩子又算什么?”
杜循厌烦地看着她那张泪水纵横的脸,三十五年的柔情,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看腻了。
他扶着椅子的把手,慢慢站起来,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哭什么?”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是回我自己的家,去见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叫季霜,是思齐的母亲,是朝廷亲封的将军夫人。”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为他付出一生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里,顶多算是一个家。但京城那里,才是根。”
说完,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他亏欠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等了我三十五年,我老了,该回去了。我回去,是给她一个交代,也是给我这一生一个圆满。她只会感激我,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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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十五年不是一个短日子。
倒回去那么多年,杜循还不是大将军,只是个刚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校尉。
他身上有股子野气,是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
皇帝用他,但也防着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套上一个笼子。
皇帝选的笼子,是京城最有名的世家,季家。
他把季家的嫡女季霜,指给了杜循。
婚前,杜循只见过季霜一次。在宫里的百花宴上,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像一尊不会说话的白玉美人。
他当时想,娶了就娶了吧,一个女人而已,养在后院,好吃好喝供着,也算是给皇帝一个交代。
洞房花烛夜,他喝得半醉,捏着季霜的下巴,酒气熏人:
“跟了我,算你倒霉,也算你运气好。我杜循的女人,没人敢欺负。”
季霜的眼睛在烛光下像两潭深水,她没有躲闪,只是轻声说:
“将军在外征战是大事,家里的事,不用将军操心。”
杜循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他以为她会哭,或者会怕。但她没有。
婚后的日子,杜循才发现自己捡到的是个宝。
他打仗是好手,但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他就是个睁眼瞎。
有一次,他因为军备的事得罪了户部尚书,回家气得把桌子都掀了。
“那老匹夫,处处给我使绊子!下次在战场上遇见他家亲戚,我非得让他断子绝孙!”他喘着粗气骂道。
季霜默默地把倒下的茶杯扶起来,倒了杯新茶给他:
“将军,你明天备一份厚礼,送到尚书夫人的娘家去。”
“什么?”杜循瞪着眼,“我给他送礼?我没砍了他就算好的了!”
“不是给他送,”季霜慢条斯理地说,“是给他夫人娘家的侄子送。那位侄子刚谋了个肥差,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尚书大人最疼他夫人,他夫人的娘家人有光,比给他自己送礼还管用。你再在礼单上写一句,‘贺林公子前程似锦’,尚书大人看了,自然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杜循将信将疑地照办了。
第二天,户部那边果然就不再刁难他了。
从那以后,他才真正开始看重这个女人。她不只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军师。
他打仗,她守家,儿子杜思齐出生后,他觉得人生再无所求。
他抱着儿子对季霜发誓:“霜儿,等我封侯拜将,一定让你当全天下最风光的诰命夫人!”
季霜只是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和思齐平平安安。”
那时候,杜循信了。
他觉得,这个女人的心,会永远系在他身上,不管他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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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杜循这一走,就走了五年。北境的蛮族像是烧不尽的野草,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京城的家,变成了千里之外的一个念想。
边关的日子苦,风是硬的,沙子是冷的,连喝到肚子里的酒都是寂寞的。
他开始想念京城,想念季霜。但季霜的信,也像边关的风一样,冷静而克制。
信里说,思齐又长高了,会背整首的《将进酒》了;说京城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让他多穿衣;说朝中哪个大人升了,哪个大人贬了。
每一句话都挑不出错,但杜循读完,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她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她从来不问。
白月禾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是个孤女,爹娘都死在了蛮族的刀下,被杜循的军队救了回来,在军营里洗衣服。
她很瘦,风一吹就能倒,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惊慌和崇拜。
杜循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河边。
大冬天,她跪在冰冷的石头上,用力捶打着一件血迹斑斑的铠甲。她的手冻得像胡萝卜,关节处全是裂开的口子。
杜循走过去,皱着眉头说:“行了,别洗了。这天能把人冻死。”
白月禾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棒槌都掉进了水里。她抬头看到是杜循,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我……我没事的。”
“我让你别洗了。”杜循的语气很硬,“去伙房领一碗姜汤,喝了回去睡觉。”
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转身就忘了。
可从那以后,他的营帐门口,每天早上都会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他知道是谁送的。他没有拒绝。
他需要这点温度,哪怕这点温度和他无关。
终于在一个打了胜仗的晚上,全军都在喝酒吃肉,庆祝胜利。
杜循也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回到营帐。
一进门,就看到白月禾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战靴上的泥土。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一下子就软了。
“你怎么在这?”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白月禾吓了一跳,回过头,眼睛里含着泪:“将军……我看您喝多了,怕您晚上口渴。”
她没说别的,只是把一杯温好的水递到他手里。
杜循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痴迷和爱慕,他忽然觉得,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在千里之外指点江山的妻子,而是一个能在他累的时候,递上一杯水的女人。
他伸出手,把她拉进了怀里。那一晚,他犯了一个他以为天亮就会忘记的错误。
03
错误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第二天早上,杜循醒来时,白月禾已经不见了。床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她做得那么自然,那么卑微,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这让杜循心里的那点愧疚,迅速被一种大男人的满足感所取代。
他没有赶她走。他默许了她的存在。
白月禾很聪明,她从不索求,也从不打扰。
她只在杜循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像个影子一样,安静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渐渐地,杜循习惯了这种生活。白天,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晚上,他回到营帐,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在等他。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温存,让他慢慢把京城的那个家,当成了一封需要定期回复的公文。
他对季霜的愧疚,都变成了物质。
他把皇帝赏赐的金银、北境特产的皮毛人参,一车一车地往京城送。
他觉得,他给了她享不尽的富贵,给了她一个“将军夫人”的尊贵身份,这就够了。
直到白月禾怀孕。
当白月禾哭着跪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杜循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和恐慌。
“堕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杜循的儿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在京城的思齐!”
白月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没有争辩,只是把头磕在冰冷的地上,磕得咚咚作响:
“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您别生气。我这就去……这就去……只是……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将军,求您……让我把他生下来。我发誓,我一辈子不说出去,我就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养在我身边……绝不给您和夫人添麻烦……求您了……”
她哭得那么可怜,杜循的心又硬不起来了。他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想到那里有一个自己的骨肉。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烦躁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哭了!生下来吧。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他永远都不能出现在京城!”
“是!是!谢谢将军!谢谢将军!”白月禾喜极而泣,又磕了几个头。
杜循在营外不远处,给她置办了一处隐蔽的院子。
孩子出生后,是个男孩。
杜循去看过几次,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很像他。
他抱着孩子的时候,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这个家,这个孩子,是他杜循一个人的秘密,不属于朝堂,不属于季家,只属于他自己。
他给这个家取名叫“月禾苑”。从那天起,他的心就真正地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责任,在京城;一半是生活,在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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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时间是最好的谎言。它可以把偶然变成习惯,把欺骗变成日常。
一晃二十年过去,杜循已经从一个壮年将军,变成了一个鬓角斑白的老帅。
他在北境的权力越来越大,几乎成了一个土皇帝。
“月禾苑”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院子了。白月禾接连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如今,这些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为他生下了孙子孙女。
每天他回到宅子里,迎接他的是满屋子的喧闹和烟火气。
“爹,您回来了!”大儿子杜承业迎上来说,“今天刘参将送来几只好鹰,您要不要去看看?”
“爷爷!爷爷抱!”小孙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白月禾则会嗔怪地走过来,帮他掸掉身上的风尘:
“你看看你,又这么晚回来。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快去洗洗手,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羊肉汤。”
杜循享受这种生活。在这里,他不是大将军,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爷爷。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家。
相比之下,京城的那个家,更像一个遥远的祠堂,供奉着他的名声和责任。季霜的信,已经变成了一年一封。
信上的字迹依然清秀,但内容却只剩下“一切安好,勿念”这四个字。
有一年,杜思齐中了状元,名动京城。
杜循收到消息后,高兴得喝了一晚上酒。
他以为季霜会在信里好好夸赞一番,或者至少会多写几句。
结果,那年的信和往年一样,还是那四个字。
“她这是什么意思?”杜循喝醉了,拉着副将抱怨,“我儿子中了状元,这么大的事,她就不能多说两句?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副将尴尬地笑了笑:“大帅,夫人……可能是怕您分心吧。她一向是最识大体的。”
“识大体……”杜循冷笑一声,“是啊,她太识大体了。识大体到我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副将说得对。季霜就是这样,永远把他的“大事”放在第一位。他甚至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御家有方。
他完全不知道,此时的京城将军府,早已是一座冰冷的空壳。杜思齐中了状元,骑马游街,荣耀无比。回到家,面对的却是母亲平静如水的脸。
“娘,您不高兴吗?”杜思齐问。
季霜正在看一本账簿,她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高兴。我的儿子有出息,我当然高兴。”
“那……要不要写信告诉父亲?”
季霜翻过一页账,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他有朝廷的邸报,会知道的。用不着我们多此一举。”
杜思齐看着母亲,心里一阵酸楚。他知道,母亲的心,早就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死了。
而他,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父亲”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那个男人,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传说,一个每月送来钱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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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杜循第一次正视死亡,是在他快六十岁的时候。一场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躺在床上,烧得糊里糊涂,眼前走的都是过往的影子。
他看到季霜穿着红嫁衣对他笑,看到杜思齐抓着他的手指不放。
这些画面,比白月禾端到嘴边的汤药还要真实。
病好后,他坐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儿孙,第一次感到了厌烦。
“爹,二弟把您最喜欢的那把弓拿去送人了!”大儿子杜承业过来告状。
“爷爷,姐姐抢我的糖人!”小孙女哭着跑来。
白月禾坐在他身边,一边给他捶腿,一边絮絮叨叨:
“将军,承业也老大不小了,您看是不是该向朝廷给他请个实缺了?还有咱们家小三,也该说门好亲事了……”
“够了!”杜循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
他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这一辈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打下了江山,守住了边境,可到头来,身边围着的,都是一群只盯着他手里那点权力和财富的人。
他想起了季霜。他想起了那个从来不向他索求任何东西的女人。
三十五年了,她一个人在京城,带着他的嫡子,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将军府。
他心里那点被岁月尘封的愧疚,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我……要回京城。”他沙哑地宣布。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炸开了锅。
“回京城?将军,您说什么胡话?”白月禾第一个跳了起来,脸色发白,“您回去做什么?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我跟了您三十五年,为您生儿育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只存在于名分上的夫人吗?”
“父亲,您不能走!”杜承业也急了,“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北境这几十万大军怎么办?”
“是啊,爹!您才是我们的主心骨!”二儿子也跟着跪下。
杜循看着他们,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失望。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回我自己的家,去见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去见我的嫡长子。这,天经地义。”
他推开围上来的人,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他决定了,他要回去。
他要补偿季霜。他要把属于杜思齐的一切,都还给他。他要把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活得“正确”。他想象着季霜见到他时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象着自己把她拥入怀中,许诺余生的场景。他觉得,这才是他这个英雄,最完美的落幕。
他带着最亲信的几个老兵,和十几车准备送给季霜的礼物,踏上了回京的路。他以为,他此行,是去给予一场迟来的恩典。
06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望见了京城高大的城墙。
杜循的心,也跟着这车轮,颠簸不安。
他既期待,又紧张。他反复整理着自己的衣冠,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老。
车队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停了下来。杜循掀开车帘,却愣住了。
昔日的将军府门口,那块烫金的“杜府”牌匾不见了,取而代的是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字:季宅。
“怎么回事?去问问!”杜循的心沉了下去,厉声对亲兵说。
亲兵上前敲门,一个老门房探出头来。
“我们是大将军杜循!大将军回府了,还不快开中门迎接!”亲兵的嗓门很大。
老门房打了个哈欠,斜着眼说:“什么杜将军?这里是季宅,主人姓季。你们找错门了。”
“放肆!”亲兵大怒,“这明明就是杜将军的府邸!”
杜循再也坐不住了。他亲自下车,走到门前,那股久居上位的煞气让门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我就是杜循。”他沉声说,“让季霜出来见我。”
“我们主人不见客。”门房虽然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就在这时,府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面容俊秀,气质温润,看到杜循,他停下脚步,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孩儿见过大将军。”
杜循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长大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杜思齐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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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齐……”杜循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娘呢?还有,这牌匾是怎么回事?”
杜思齐直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将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母亲正在后院,我带您过去。有什么话,您当面问她便是。”
杜循压下心中的疑虑和怒火,跟着杜思齐往里走。他发现,整个府邸的格局都变了,充满了雅致的书卷气,完全没有了武将府邸的痕迹。
穿过几道回廊,他看到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在花圃里修剪一盆兰花。
那个背影,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走上前去,准备了一路的台词涌上心头。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他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霜儿,我回来了。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从今往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陪着你和思齐,把这三十五年都补回来……”
那女人手里的剪刀停住了。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平静的脸。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的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清澈、也更加疏离。
她看着杜循,就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客人:“杜大将军,您或许是记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杜循耳边炸响。
他愣在原地,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霜儿,你……你说什么?”还没等季霜回答,旁边的杜思齐上前一步,挡在了母亲和杜循之间。
他从怀中,极为郑重地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