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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茶凉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像是手术室里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回响。
“王院长,您的茶凉了。”他重复了一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推了推桌上那杯纹丝未动的龙井。
王立川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份辞呈上,薄薄的一张A4纸,此刻却重如铅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一些套话,一些挽留,一些威胁,但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浸满了福尔马林的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男人没有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平静像一面镜子,照出王立川此刻所有的狼狈与慌乱。
办公室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得像一块准备下葬的棺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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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空气,总是混杂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消毒水的气味是它的基底,霸道,无孔不入,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试图掩盖一切。
但你若仔细去闻,就能从那层冰冷的化学薄膜下,分辨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血液的铁锈味,伤口腐烂的微甜,吗啡在空气中挥发后残留的苦涩,还有绝望之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类似于旧报纸受潮后,即将腐朽的酸味。
林墨对这些味道了如指掌。
他就生长在这片由味道构成的沼泽里,并且乐在其中。
对他而言,这里不是地狱,而是最真实的人间。
手术刀下的公平,是他唯一信奉的真理。
今天这台手术,是一个巨大的室壁瘤,患者的心脏像一个被吹得过分膨胀的劣质气球,薄如蝉翼的瘤壁随着每一次孱弱的搏动,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林墨沉稳得不似人类的呼吸声。
“刀。”,他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简短,清晰。
器械护士的手微微一颤,立刻将一把闪着寒光的11号手术刀拍进他伸出的手掌里。
林墨的手稳得像焊在操作台上的机械臂。
他没有丝毫犹豫,刀尖精准地切开了病变的组织,没有一微米的多余,也没有一微米的不足。
鲜血像阴沟里被惊扰的红蛇,倏地一下涌了出来。
“吸引器。”,他甚至没有抬头,目光像被强力胶粘在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上。
周围的人,无论是跟他多年的副手,还是刚来实习的医学生,都被一种无形的气场牢牢控制住。
那气场来自林墨,来自他身上那股近乎变态的专注。
他不是在做手术,他是在进行一场雕刻,一件以生命为材料的艺术品。
整个心胸外科,乃至整个医院,都知道林-墨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32岁,全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一个技术上的怪物。
一个传说。
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版本,每一个都带着点神神叨叨的色彩。
护士长私下里和新来的小护士们八卦时,总会压低声音,说:
“你们别看林主任平时话少得像个哑巴,上了手术台,那就是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活菩萨,不,是比菩萨还厉害的角色。”
麻醉科主任李哲,是林墨在医院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他喝酒时曾大着舌头对别人说:
“林墨那家伙?他不是人,他是一台精密仪器,专门用来修复上帝搞砸了的作品的。”
这些传说,林墨从不在意。
他像一棵孤僻的树,深深扎根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风雨置若罔闻。
他的办公室永远一尘不染,手术刀具按尺寸顺序排列,精度堪比阅兵式。
他有精神和物理上的双重洁癖,看不惯任何形式的混乱与肮脏,无论是桌面上的灰尘,还是人际关系里的杂质。
院里的老油条们都说,林墨这种人,要么成佛,要么成魔,在医院这种地方,多半是后者。
而关于他最大的一个谜团,藏在医院档案室最底层的铁皮柜里。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两个新来的实习生被派去整理旧档案,无意中翻到了林墨的人事档案。
“快看快看,这就是传说中‘林神’的档案。”,一个圆脸的实习生兴奋地招呼着同伴。
档案袋又薄又脆,像是碰一下就会碎掉。
打开来,里面的履历简单得令人发指。
教育背景,某国内顶尖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读。
工作经历,毕业后直接进入市第一人民医院,从住院医干到主任医师。
没有花里胡哨的社会实践,没有琳琅满目的获奖证书。
最诡异的是,导师那一栏,是触目惊心的空白。
“怎么可能?”,另一个高个子实习生扶了扶眼镜,满脸不信,
“我们考博的时候,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找个好导师?没有导师,博士论文谁带?他怎么毕业的?”
圆脸实习生指着档案里夹着的一张论文复印件,那是林墨发表在《柳叶刀》上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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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里。”,他指着论文的参考文献部分,
“这篇论文里,他引用了一组未公开的研究数据,数据来源标注的是……钟启明院士。”
高个子实习生的嘴巴张成了
“O”型。
“钟启明?”,那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积满灰尘的档案室里炸响,
“就是那个……中国心脏外科的泰山北斗,活着的传奇?”
“对,就是他。”
“可是……可是标注的是未公开数据啊,这说明……”,高个子实习生不敢再说下去。
这说明,林墨不仅能接触到钟院士,还能拿到他最核心、最前沿的研究成果。
这种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师生可以概括的了。
档案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恐惧的情绪。
这个发现,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窥探到了神的秘密。
“幽灵档案”的传说,就这样在医院的地下网络里悄悄流传开来。
林墨的形象,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莫测的面纱。
大家都猜测他背后有通天的背景,但他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依旧是手术室和办公室两点一线,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02
还有一件事,也为他的传说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一家新开的私立医院,装修得像七星级酒店,从国外引进了全套最新设备,挥舞着钞票,在全市各大公立医院疯狂挖人。
他们的首席猎头找到了林墨。
条件开得非常诱人。
三倍的年薪,技术总监的职位,外加一套市中心的江景豪宅和解决家属工作的承诺。
那个西装革履的猎头,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描绘了一幅金光闪闪的未来蓝图。
林墨全程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对方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水的时候,他才开口,只问了一句:
“你们医院,一年能收多少例主动脉夹层动脉瘤(Stanford A型)的病人?”
猎头愣住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
他支吾了半天,说我们有最顶级的设备和VIP病房,可以吸引到最高端的客户。
林墨摇了摇头,站起身。
“市第一人民医院虽然又老又破,但这里有全市最多的重症病人。”,他说,
“对我来说,那些复杂的,濒死的,被别的医院放弃的病例,比你们的江景豪宅更有吸引力。
我的手术刀,需要挑战。”
“被拒绝的橄榄枝”,这件事后来成了院内的一段佳话,也让很多人觉得林墨是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医者。
但只有院长王立川,在听到这件事后,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王立川年近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但那笑意从未抵达过他那双精明的眼睛。
他是个典型的官僚型院长,擅长权衡利弊,精通人情世故,能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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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医院就是他的江山,他就是这片江山的王。
林墨,是他江山里最锋利的一把宝剑。
这把剑能斩妖除魔,为医院带来巨大的声誉和实际的经济效益。
很多高官富商,都是冲着林墨这块金字招牌,才选择来一院看病的。
但同时,这把剑也太锋利了,锋利到让他这个持剑人,都时常感到一丝寒意。
林墨的“不驯”,是全院皆知的。
他对王立川的行政命令,向来是选择性执行。
凡是涉及医疗技术的,他一丝不苟。
凡是涉及人情往来的,比如参加某个领导的饭局,给某个关系户的检查报告
“优化”一下措辞,他一概置之不理。
王立川说过他几次,说小林啊,医疗之外,还有人情。
林墨当时正在看一张CT片,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
“王院长,在我的世界里,人情救不了命,但精准的判断和稳定的技术可以。”
一句话把王立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王立川对林墨的感情是矛盾的。
他既要用这把剑,又怕这把剑不听使唤,甚至会伤到自己。
他始终在寻找一个能套在这把剑上的,最合适的剑鞘。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主管医疗业务的老副院长,因为常年的劳累和不规律作息,心脏出了大问题,搭了三个支架后,身体彻底垮了,不得不提前病退。
医院里唯一的那个副院长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
这个位置,就像是扔进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于全院的医生来说,这个职位太重要了。
它直接关系到未来几年,医院的科研经费会向哪个科室倾斜,哪种先进设备会被优先采购,哪些人的职称晋升能一路绿灯。
消息传出的当天,医院食堂里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
03
那是一个中午,林墨因为一台急诊手术错过了饭点,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里吃饭。
不远处的几张大桌子,被不同科室的医生护士们占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群被惊扰的麻雀。
“喂喂喂,听说了吗?张副院长彻底退了。”,一个骨科的医生,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
“早就听说了,现在大家都在猜,谁会接这个位置。”,旁边一个内科的女医生推了推眼镜。
“这还用猜?”,骨科医生嗤笑一声,朝林墨的方向努了努嘴,
“除了林神,谁还有这个资格?全院的技术天花板,学术成果也是独一档,不让他上,谁能服气?”
“那可不一定。”,一个看起来有些资历的急诊科医生,慢悠悠地喝了口汤,
“医院这种地方,技术从来都不是唯一的标准。
你看王院长那只老狐狸,他会放一个不听话的孙悟空在自己身边?”
“我赌一箱茅台,肯定是林墨。”,一个年轻的普外科医生拍着胸脯说,
“上次我爸急性心梗,别的医院都不敢收,是林主任半夜从家里赶过来,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我拉回来的。
就凭这份能耐,他不当副院长,天理不容。”
一场“午餐桌上的赌局”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从茅台到进口手术缝合线,赌注五花八门。
但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把宝押在了林墨身上。
这些议论,像风一样,很快就吹进了王立川的耳朵里。
王立川不动声色,甚至在几次全院大会上,还特意点名表扬了心胸外科和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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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要发展,靠的是什么?”,他在主席台上,声音洪亮,手势有力,
“靠的就是像林墨同志这样,技术过硬,作风扎实的业务骨干。
我们要给这些骨干,压担子,给位置,让他们有更大的平台去发光发热。”
话讲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会后,他还特意把林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飘着上等大红袍的香气。
王立川亲自给林墨沏了茶,笑容可掬地说:
“小林啊,最近辛苦了。
医院未来的发展,我希望你能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不要总把自己局限在一间手术室里,你的眼光,应该放在整个医院的医疗水平提升上。”
这番话,说得极其暧昧,充满了暗示。
一种“内定”的错觉,迅速在全院蔓延开来。
大家都认为,林墨当选副院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就连林墨自己,虽然对行政职务毫无兴趣,但也觉得,如果是为了一个更纯粹的医疗环境,或许可以试一试。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一股诡异的暗流,开始在医院的地下涌动。
一个叫赵凯的人,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医院里。
这个人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用发蜡抹得油光锃亮,能照出人影。
他身上那套不太合身的西装,散发着一股樟脑丸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怪味。
他名义上是来
“学习交流”的,据说是市卫生局某位副局长的外甥,之前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区级医院做行政科员。
赵凯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他走到哪里,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急于展示自己那身并不华丽的羽毛。
他的口头禅是:
“我舅舅说……”
“我舅舅说,你们医院的院感控制还有待加强。”
“我舅舅说,你们的财务报表做得不够清晰。”
他以一个巡视者的姿态,对各个科室的工作指手画脚,仿佛他才是这家医院的主人。
大部分科室的主任都懒得跟他计较,看在他舅舅的面子上,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
直到他把脚,踏进了心胸外科的地盘。
04
那天上午,林墨刚刚结束一台长达六个小时的复杂手术,正在办公室里复盘手术录像。
赵凯带着两个行政人员,像一阵妖风似的刮了进来。
“你就是林墨主任吧?”,赵凯的下巴微微上扬,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墨。
林墨从屏幕上抬起头,眉头微蹙。
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侵犯,尤其是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
“有事吗?”,他问,语气冷淡。
赵凯似乎对他的冷淡很不满意,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旁边的一个病历夹说:
“我刚才查房,看到你们昨天收的一个病人,法洛四联症,你们的手术方案,是准备做根治术?”
“有问题?”,林墨反问。
“当然有问题。”,赵凯的音量提高了几分,仿佛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
“我舅舅说了,对于这种复杂先心病,分期手术才是最稳妥的选择,风险更小。
你们这么激进,是对患者不负责任。”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跟着赵凯来的两个行政人员,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子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让一个行政科员,去指导一个国内顶尖的心外科专家做手术方案,这比让太监去逛青楼还要荒唐。
林墨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凯,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从电脑里调出那个病人的三维心脏重建模型,推到赵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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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里。”,他指着模型上一个极其微小的血管,
“患者的右冠状动脉,存在一个罕见的迷走畸形,起于左主动脉窦,走行于主动脉和肺动脉之间。”
“这……这是什么意思?”,赵凯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模型,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如果按照你说的分期手术,第一期姑息术建立体肺分流时,有97.3%的概率会损伤到这根迷走血管,造成心肌缺血,患者会当场死在手术台上。”,林墨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数据,来自于最新一期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影响因子60.3,不知道你舅舅看不看这种期刊?”
赵凯的脸,瞬间从油光锃亮变成了猪肝色。
那两个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医学数据,像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面子,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从舅舅那里听来的,一知半解的医学术语,此刻全都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狗屎。
“如果没别的事,请你们出去。”,林墨转过头,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我还要准备明天的手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玩官僚游戏。”
赵凯在一片死寂的尴尬中,灰溜溜地逃离了心外科。
他看林墨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嫉恨。
从那天起,院内开始有
“空降兵”的谣言流传。
一些消息灵通的科室主任,在走廊里碰到王立川,再提起副院长人选的事情时,王立川总是笑呵呵地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
麻醉科主任李哲,找了个机会,把林墨拉到天台抽烟。
“喂,我说你最近没感觉不对劲吗?”,李哲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担忧。
“什么不对劲?”,林墨问。
“副院长的事。”,李哲说,
“我听说,那个叫赵凯的草包,最近天天往王立川办公室跑,送的礼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你可得小心点,这水啊,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林墨弹了弹烟灰,不以为意。
“让他去送好了。”,他说,
“医院毕竟是靠技术吃饭的地方,难道王立川会傻到让一个连冠状动脉畸形都看不懂的草包,来管理全院的医疗业务?他不要政绩了?”
李哲看着林墨那张写满了
“天真”的脸,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林墨这种人,永远理解不了,有时候,政绩远没有领导的帽子重要。
05
几天后,靴子终于落地了。
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红头文件,像一张死亡通知单,被贴在了医院门诊大厅最显眼的公示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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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院党委会研究,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兹任命:赵凯同志为市第一人民医院常务副院长……”
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全院范围内轰然炸响。
整个医院都陷入了一种荒谬的寂静,随即被窃窃私语和不敢置信的喧哗所取代。
支持林墨的那些年轻医生,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冰凉冰凉的。
那些资历深厚的老医生们,则一个个变得讳莫如深,眼神里流露出一种
“果然如此”的悲哀和无奈。
食堂里,再也没有人开
“午餐桌上的赌局”了。
所有人都输了。
输给了那个叫
“我舅舅说”的年轻人。
输给了一股他们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肮脏而强大的力量。
林墨是在手术结束后,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刚刚脱下沾满血污的手术服,助手小王就一脸愤愤不平地冲了进来。
“林主任,您……您听说了吗?”,小王气得脸都涨红了,
“那个……那个赵凯,他……他当上副院长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墨正在洗手,水流哗哗地冲刷着他手上的血渍和消毒液。
他从镜子里看着小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自己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他的心,像一台刚刚结束运转的精密仪器,正在缓缓冷却,恢复到绝对的零度。
他仔仔细细地,用消毒刷刷了三遍手,从指尖到手肘,每一个步骤都严格得如同教科书。
然后,他回到办公室,将今天手术的后续治疗方案和注意事项,一条条清晰地录入电脑,并给科室的几个副手分别发了邮件,做好了所有的工作交接。
做完这一切,他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
文档里,只有一行字。
“本人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切职务。”
落款,林墨。
他把这封辞职信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两个字,写得一笔一划,锋利如刀。
他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纸,走向了走廊尽头,那间全院最大的,也是权力最核心的办公室。
王立川的办公室。
此刻的王立川,心情是相当不错的。
虽然任命赵凯这件事,在院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在他看来,这都是暂时的。
他成功地搞定了卫生局那位实权副局长,为自己未来的晋升铺平了一块重要的垫脚石。
至于院内那些医生的情绪,过段时间自然就平息了。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找林墨谈谈话,安抚一下这个技术天才的情绪,许诺他一些科研经费或者出国进修的名额,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套驭下之术,他玩得炉火纯青。
06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王立川喊道。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正是林墨。
“哟,小林来了。”,王立川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他,“快坐快坐,我正想找你呢。”
林墨没有坐。
他走到王立川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手里的那封辞职信,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动作轻柔,像是放一片羽毛,又像是在放下一把铡刀。
“王院长。”,林墨开口,声音平淡得像一杯凉白开,“我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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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愣了几秒钟,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林啊,你这是干什么?跟我开玩笑呢?”,他一边笑,一边拿起那封辞呈,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嘛。
我知道,这次副院长的任命,让你受了点委屈。
但是你要理解医院的难处,要从大局出发嘛。”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空话。
“你的技术,我是最清楚的,全院上下,谁不佩服你?副院长的位置,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林墨没有打断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表演。
那眼神,让王立川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像是一个智者在看一个还在玩泥巴的傻子。
王立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院长。”,林墨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王立川办公桌上那个刻着
“一院之长”的牌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的手术刀,只为救人。”,他说,
“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让路。”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的留恋,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留给王立川的,只有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
王立川看着那扇被轻轻关上的门,心中的错愕,渐渐被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所取代。
他抓起那封辞职信,狠狠地揉成一团,又猛地砸在桌子上。
“不知好歹!”,他低声咒骂道,
“你以为你是谁?离开了医院这个平台,你什么都不是!我倒要看看,你过几天会不会哭着回来求我!”
他觉得林墨只是在赌气,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向他示威。
他相信,用不了三天,这个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就会后悔,就会明白现实的残酷。
他点燃一根烟,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甚至还有了一丝看好戏的得意。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份被他揉成一团的辞呈,不是一封赌气的信。
而是一道,即将把他拖入深渊的催命符。
07
时间是下午三点。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浓厚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浸满了墨汁的海绵,随时都能拧出水来。
王立川正在处理几份采购文件,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恼火,转变为一种冷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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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开始觉得,林墨的离开,未必是一件坏事。
除掉一个不听话的刺头,扶植一个绝对忠于自己的副手,这更有利于他巩固在医院的绝对权威。
他拿起笔,在一份购买新CT机的申请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发出一阵刺耳的振动声。
这声音,像一把电钻,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耳膜。
王立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个号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他拿起手机,当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就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
来电显示:陈局。
陈建国,市卫生局的一把手,是能直接决定他院长位置去留的顶头上司。
王立川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恭恭敬敬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局,您好您好。”,他的声音在瞬间变得谦卑而温顺,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意。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他预想中和风细雨的指示。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王立川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陈……陈局?”,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王立川。”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陈建国的声音。
那声音,异常的严肃,冷峻,像两块冰冷的石头在互相摩擦,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没有半句寒暄,没有半句废话。
只有一句,斩钉截铁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