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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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沉塘那日,丈夫亲手将我按入猪笼,五年后儿子高中状元,当众掀翻宴席:该沉塘的是爹!
我被沉塘那天,
整个镇子的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裴家的状元夫人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被抓了个正着!”
“真没想到啊,看着挺端庄的一个人,竟然做出这种丑事。”
我的丈夫,那个曾经温文尔雅,
曾一脸深情地拉着我的手,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裴文轩,
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
他面色铁青,眼神中满是愤怒和嫌恶,
亲手将我按进了那冰冷刺骨的猪笼。
我拼命挣扎,双手在猪笼上乱抓,双脚用力地蹬着。
“裴文轩,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啊!”
可堵住嘴的破布只让我发出“呜呜”的悲鸣。
冰冷的河水“咕噜咕噜”地灌进我的口鼻,
那种窒息的痛苦让我眼前发黑。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我看见我五岁的儿子裴渊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小小的身体拼命地扭动着,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我沉没的倒影,
盛满了滔天的恨意。
再睁眼时,
我成了飘荡在裴府上空的一缕孤魂。
我看见裴文轩恶狠狠地将我儿子像小狗一样拴在院中的槐树下。
然后,他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打下去。
“孽种!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死了,你也不配活!”
稚嫩的背上血痕交错,一道道血印触目惊心。
可我的渊儿,紧咬着牙关,一声都未吭。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父亲,
那眼神,不像个孩子,倒像一匹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复仇的孤狼。
我死了。
死在了嫁入裴家的第六年,
死在了一个寒冷刺骨的初冬。
寒风呼啸,吹得我这孤魂都瑟瑟发抖。
我的魂魄轻飘飘的,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在裴家大宅里,哪里也去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切就像一出荒诞又悲凉的戏剧。
我看见我的婆母,那个平日里总笑眯眯地夸我贤惠懂事的裴老夫人,
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下人。
“把她陪嫁的所有贵重物品,一一清点入库。”
“是,老夫人。”下人连忙应道。
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笑意。
“这个白玉观音可是前朝的好东西,收好了,可别弄坏了。”
“还有那对点翠的簪子,正好给如眉戴,她戴上肯定好看。”
她口中的如眉,是我的远房表妹,柳如眉。
此刻,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那白衣质地轻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娇柔地依偎在我丈夫裴文轩的怀里,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柔声安慰着他:
“表哥,你别太伤心了。姐姐她……也是一时糊涂。
你还有我呢,还有渊儿陪着你呀。”
裴文轩紧紧拥着她,脸上满是悲痛之色,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哀伤。
可他的声音却冷得像冰,一字一顿地说:
“别提那个孽种!”
我的心,或者说我残存的意识,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孽种?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飘到院子里,一眼就看见了我的渊儿。
我那才五岁的孩子,被一根粗糙的麻绳紧紧拴在老槐树下。
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刮着,刮在他单薄的身上。
他小小的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还渗出血丝。
下人们路过他的时候,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着走。
他们还时不时投来鄙夷和厌恶的眼光,小声议论着。
一个下人撇了撇嘴,说:“就是他,那个贱妇生的儿子。”
另一个下人也跟着附和:“小小年纪,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跟他娘一样。”
还有一个下人幸灾乐祸地说:“老爷说了,不准给他饭吃,让他好好反省!”
我的渊儿啊,平日里我怕他磕着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此刻,他却成了全府最卑贱的存在。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松柏。
他看着正厅里相拥的男女,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又看着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下人,那双本该天真烂漫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火焰。
那是恨,我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我五岁的儿子身上。
我发疯似的想冲过去抱住他,想用我虚无的身体为他挡住哪怕一丝寒风。
可我一次次地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无助地、绝望地看着他。
夜幕降临,裴府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地传出来。
柳如眉亲自下厨,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她精心为裴文轩做了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有香气扑鼻的红烧鱼,有鲜嫩多汁的炖排骨。
裴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脸上笑开了花,亲热地喊她:“我的好儿媳。”
没有人记得,
那个被粗粗的麻绳紧紧拴在院子里的孩子。
他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起皮,
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
也没有人记得,
我这个被他们骂作“不守妇道”的原配夫人。
就在不久前,
他们亲手将我沉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河底。
河水冰冷得像无数根针,
扎得我浑身疼痛。
后半夜,
淅淅沥沥的冬雨下了起来。
雨滴打在地上,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雨水打湿了渊儿的头发,
那乌黑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衣服也湿透了,
紧紧地贴在身上,
冷得他瑟瑟发抖。
小小的身体晃了晃,
终于支撑不住,
缓缓地倒了下去。
我凄厉地尖叫着:“渊儿!渊儿!”
可我的声音却消散在了风雨里。
就在我以为我的孩子就要这么死在亲生父亲的冷漠中时,
一个瘦小的身影,
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槐树下。
是负责洒扫的哑巴婆子。
她是我的陪嫁下人,
也是这裴府里,
唯一还念着我一点好的人。
哑巴婆子赶紧走到渊儿身边,
手忙脚乱地解开渊儿身上的绳子。
她把渊儿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
心疼地看着他。
然后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干爽的外套,
轻轻地、紧紧地裹住他。
接着,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硬邦邦的馒头,
塞进了渊儿的手里。
渊儿似乎已经冻僵了,
呆呆地看着哑巴婆子,
没有动。
哑巴婆子急得“啊啊”地比划着,
她指着馒头,
又摸摸渊儿的肚子,
示意他快吃。
“孩子,快吃点吧,吃饱了就不冷了。”她虽然发不出声音,
但那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疼。
许久,
渊儿才缓缓抬起手,
看着手里的馒头。
他把馒头凑近嘴边,
小口小口地啃着。
这馒头硬得能硌掉牙,
可他吃得很慢,很认真,
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两行清泪,
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滑落,
混进了嘴里的馒头渣里。
那味道又苦又涩。
我看着他,
心如刀绞。
我的魂魄,
就这样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开始了长达十年的,
一场漫长的凌迟。
我死后的第七天,
是我的头七。
按理说,
家里该为我设灵堂,
烧纸钱。
可裴府上下张灯结彩,
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一片喜气洋洋。
因为今天,
裴文轩要正式迎娶柳如眉为妻。
我看着他,
愤怒地喊道:“裴文轩,我尸骨未寒,你就如此迫不及待!”
他却像没听到一样。
他甚至等不及过完三个月的孝期,
直接以“冲喜”为名,
将柳如眉扶了正。
真是可笑。
我这个正妻尸骨未寒,
他倒急着给我的“死”冲喜。
婚礼办得不算盛大,
但该有的礼数一样都没缺。
庭院里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随风飘动,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轻声交谈着。
裴文轩穿着那件鲜艳的大红喜袍,
衣料上精美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烁,
这喜袍衬得他那张伪善的脸愈发俊朗,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却透着一丝冷漠。
柳如眉头戴凤冠,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身上的霞帔绚丽夺目,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
她笑靥如花,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们站在厅堂之中,对着高堂恭敬地叩拜,
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庭院。
而我的儿子裴渊,却被无情地关在柴房里。
我像一阵风般飘进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
柴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我看见他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那件单薄的旧衣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他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他似乎是发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微弱而急切。
我凑近了听,
“娘……娘……”
一声声,一声声,
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破碎的心。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渊儿,娘在,娘在这里……”
我徒劳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
可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只能带来一片虚无的阴冷。
外面传来宾客的喧闹声和喜乐声,
那欢快的声音与这间柴房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管家,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红扑扑的,嘴里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他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小杂种,夫……夫人让你过去敬茶!”
管家打着酒嗝,一脸的鄙夷,眼神中满是嫌弃。
渊儿似乎烧得迷糊了,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蜷缩在稻草堆里,双眼紧闭。
管家顿时大怒,上前一脚踹在渊儿的身上,
“跟你说话呢!聋了?!”
渊儿小小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滚到了一边,
他痛得闷哼一声,终于清醒了些。
他抬起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管家,
那眼神里的冷意,像一把利剑,让管家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管家就恼羞成怒,
“嘿!你个小杂种还敢瞪我?反了你了!”
他转头招呼着小厮,
“把他给我架到前厅去!”
两个小厮走上前,粗暴地抓住渊儿的胳膊,
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渊儿挣扎着,试图摆脱他们的控制,
但他那虚弱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
就这样,我高烧不退的儿子,
被两个成年人粗鲁地架着,拖到了喜气洋洋的前厅。
前厅里热闹非凡,红烛高照,
柳如眉坐在高堂之上,她的坐姿优雅,眼神却透着一丝恶毒。
她看着被拖进来的裴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恶毒,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轻抬玉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眼神温柔,声音也格外轻柔,对裴文轩说道:
“夫君,是时候让渊儿给妾身敬茶了。往后呀,我就是他的母亲啦。”
裴文轩连看都没看裴渊一眼,目光始终落在柳如眉身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回应:
“嗯,你来操持就好。”
一个下人赶忙上前,粗鲁地将茶杯塞到裴渊手里,接着又用力按着他的头,大声催促:
“快!给新夫人敬茶!”
裴渊被迫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呆呆地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那茶水荡起的涟漪,好似他此刻混乱的内心。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高座上的那对璧人。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满眼宠溺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穿着凤冠霞帔,那本该是属于他娘亲的华服,如今却穿在她身上。
她坐在本该属于娘亲的位置上,一副得意的模样。
突然,裴渊笑了。
那笑容极其诡异,出现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脸上,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他双手颤抖着端起茶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步步朝着柳如眉走去。
柳如眉看着他,脸上挂着虚伪的慈爱笑容,轻声说道:
“好孩子,快过来。”
裴渊终于走到她面前,周围的人都以为他要乖乖敬茶了。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扬起手。
一整杯滚烫的茶水,如同一道滚烫的瀑布,尽数泼在了柳如眉那张娇美的脸上。
“啊——!”
柳如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立刻捂住脸,身体往后倒去,正好倒进裴文轩的怀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柳如眉痛苦的叫声。
裴文轩勃然大怒,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脚狠狠地将裴渊踹翻在地,大声吼道:
“畜生!你敢伤你母亲!”
裴渊重重地趴在地上,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
他缓缓抬起头,咧开嘴,一字一句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我没有母亲!我娘死了!被你们害死了!你们都是凶手!”
“你这个毒妇,不配当我娘!”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宾客都用惊恐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一家子,有惊讶,有同情,也有一丝幸灾乐祸。
裴文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就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裴渊,对下人怒吼道:
“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祠堂!”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裴文轩一声怒吼,声音如炸雷般在大厅里回荡。
我的渊儿,就这么被几个粗壮的家丁硬生生地拖走了。
他小小的身子拼命挣扎着,可那力量在家丁们面前,就像蚂蚁撼大树。
他没有再哭喊,只是用那双淬了毒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每一个人。
那眼神,仿佛能射出冰箭,扎得人心里生疼。
我看着柳如眉被烫得红肿的脸,那红肿像熟透的番茄,格外刺眼。
她正捂着脸颊,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小杂种,敢这么对我!”
我又看着裴文轩,他满脸暴怒又难堪,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大声吼道:“反了天了!”
再看看满堂宾客,他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孩子也太胆大了。”
“是啊,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的渊儿,他才五岁啊。
他不过是个还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却用他唯一能做的方式,为我进行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却赌上了自己性命的复仇。
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只能站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冲上去护住他,可我的脚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从那天起,裴渊的日子,便彻底堕入了地狱。
他被关在祠堂里,那祠堂阴森森的,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他被关了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我偷偷去看过他,透过门缝,我看到他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嘴唇干裂得都起皮了。
等他被放出来时,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他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睛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高烧也转成了重病,他日日夜夜地咳嗽,那咳嗽声,像一把把小刀,割着我的心。
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柳如眉对外宣称是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
她还假惺惺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实际上,却只让府里的庸医随便开了几服黄连汤灌下去。
那药苦得骇人,颜色黑得像墨汁。
可我的渊儿,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他皱着眉头,咽下那苦药,没有一丝抱怨。
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的病拖了很久才好,身体也留下了病根。
每到冬天,天气一冷,他就会咳得特别厉害。
咳得小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柳如眉成了裴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她开始变着法地折磨裴渊。
克扣他的饭食是家常便饭。
厨房的厨子把精致的点心端给别的少爷小姐,嘴里还说着:“这可是最新鲜的点心,少爷小姐们尝尝。”
别的少爷小姐吃着精致的点心,穿着华贵的衣裳,那衣裳上的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而我的渊儿,永远只有一碗糙米饭,那米饭粗糙得像沙子。
还有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那衣服上补丁摞补丁。
下人们也都有样学样,对他肆意打骂。
我曾亲眼看见,管家的儿子,一个比渊儿还小一岁的胖小子。
那胖小子双手叉腰,指着渊儿的鼻子骂他是“野种”。
“你这个野种,不配待在这府里!”
还把一碗狗食扣在他的头上。
狗食溅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渊儿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眼神里满是倔强。
然后他走到河边,用冰冷的河水洗干净头发和脸。
那河水冰冷刺骨,冻得他的手都红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啊,那些羞辱,那些痛苦,
就像一根根尖锐的毒刺,
毫不留情地、深深地扎进了他那幼小又脆弱的心里。
它们在那里生了根,发了芽,
只等着有朝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将所有施加于他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回去。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也越来越不起眼,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就像府里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
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
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慢慢地,所有人都快要忘记,
裴府还有这么一位嫡长子。
裴文轩对他,更是完全视若无睹。
在他的眼里,裴渊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是他那光辉状元郎名声上的一块刺眼的瑕疵。
他打从心底厌恶看到裴渊,
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我这个所谓“不贞”的妻子。
几年后,柳如眉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裴琅。
裴琅的出生,让裴渊的处境愈发艰难起来。
裴文轩将所有的父爱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对他百般疼爱,寄予了满满的厚望。
而裴渊呢,则彻底成了府里那个多余的人。
七岁那年,到了启蒙的年纪。
裴文轩特意请了城中最好的夫子,
专门为裴琅启蒙。
渊儿也想去听一听。
他偷偷地躲在学堂的窗外,
小脑袋使劲儿地往里探,认真地听夫子讲课。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裴文轩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斥责他:
“你一个罪妇之子,读什么书啊?
你配吗?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
我看着渊儿紧紧攥着的小拳头,
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肉里,都泛白了。
他没有反驳一句话,
只是用那深邃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裴文轩一眼,
那眼神里,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话。
然后,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靠近过学堂。
我以为他放弃了读书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起夜的时候,
看见他偷偷溜进了裴文轩的书房。
裴文轩的书房,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里面藏书万卷,一本本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从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
尤其是裴渊,更是被他严禁踏入。
我瞧见我的渊儿,
借着窗外那微弱又昏黄的月光,
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
像做贼一样,从书架的最底层,
抽出了一本蒙着厚厚灰尘的《三字经》。
他眼睛突然一亮,如获至宝般,双手紧紧将书抱在怀里。
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他脚步轻轻,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回到那间破败不堪的小院,他伸手在桌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点亮了一盏昏黄暗淡的油灯。
灯光如豆,他就着那微弱的光芒,一个字一个字仔细辨认着书上的内容,眉头不时紧皱。
遇到不认识的字,他就蹲下身子,拿起木炭在地上反复描摹,嘴里还小声念叨着,直到牢牢记住为止。
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
白天的时候,他会去给府里的下人帮忙。
“大哥,我来帮您劈柴吧。”他笑着对一个年轻下人说道。
年轻下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那你小心点。”
他卖力地劈着柴,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劈完柴,他又跑去挑水,水桶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晃来晃去。
“来,帮我扫扫院子。”另一个老下人招呼他。
他连忙拿起扫帚,认真地扫起来。
通过这些活,他只能换来一点少得可怜的剩饭。
吃饭时,他会竖起耳朵,听那些识字的下人念叨家书。
“我家娘子说,孩子又长高了。”一个下人笑着说道。
他在一旁偷偷记下几个字,眼睛里满是渴望。
他还会去厨房帮哑巴婆子烧火。
哑巴婆子看着他,眼里满是慈爱,用烧火棍在地上写下一个字。
他歪着头看了看,然后也用烧火棍在旁边学着写。
哑巴婆子点点头,又写下一个新的字。
他就用这样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开启了自己艰难的求学之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书房里的书,被他一本本地“偷”出来。
每次“偷”书时,他都紧张得心跳加速,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看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一本本地放回去。
地上的炭笔字迹,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他的手,因为常年干粗活,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和一道道伤口,碰一下就钻心地疼。
他的身体,因为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瘦弱矮小,一阵风似乎都能把他吹倒。
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像黑夜里闪烁的星辰,充满了智慧和坚韧。
我看着他,时常会想,如果我还在,我的渊儿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
“渊儿,把这篇文章读一遍。”夫子和蔼地说道。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声音响亮地读着书。
他会无忧无虑地长大,会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甚至比他父亲更出色的读书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株在阴暗角落里,拼命汲取养分,挣扎着向上生长的野草。
不过,野草往往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一旦让它见到阳光,它便会以燎原之势,覆盖整片大地。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我看着裴渊从一个五岁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曾经那个瘦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有了挺拔的身姿。
但他的眼神里,依旧有着当年的那份执着和坚定。
时光飞逝,他的个子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抽高。
原本还有些稚嫩的五官,也渐渐长开了。
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我和裴文轩的影子。
不过,他比裴文轩多了几分凌厉和冷峻。
他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仿佛是一个透明人。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几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柳如眉见他一直安分守己,对自己也没什么威胁。
于是,对他的打压渐渐放松了。
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会用尖酸的言语刺他几句。
看着他那张毫无反应的脸,她自觉无趣,便不再理会。
而裴文轩的仕途,却是一帆风顺。
他凭借着状元郎的才名,还有岳家(柳如眉的娘家)的扶持。
一路高升,官拜从三品吏部侍郎。
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裴家的门楣,如同初升的太阳,蒸蒸日上。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沉浸在这份荣光里。
只有我,还有我的儿子,显得格格不入。
十五岁那年,裴渊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离开裴家,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天,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跪在了裴文轩的面前。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父亲。”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儿子年已十五,不能再白食家中米粮了。”
“恳请父亲允我外出,自谋生路。”
此时,裴文轩正坐在椅子上,逗弄着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裴琅。
听到裴渊的话,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哦?你想去哪?”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去从军。”裴渊毫不犹豫地回答。
裴文轩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鄙夷。
“从军?就你这瘦弱的样子,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
“去了也是送死。”他不屑地冷笑。
裴渊依旧跪得笔直,眼神坚定,不卑不亢。
“生死有命。”他简短而有力地回应。
裴文轩冷笑一声,心里自然不信裴渊有建功立业的心思。
他只当裴渊是受不了府里的日子,想逃出去罢了。
“罢了,你想去便去吧。”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只是有一条,出了这个门,你便不再是我裴家的人。”
“是死是活,都与裴府无关。”
“他日也不得打着我裴文轩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
裴文轩怒目圆睁,双手握拳,脸上满是愤怒与决绝,对着裴渊大声吼道。
他这是要与裴渊,断绝父子关系。
“儿子明白。”
裴渊神色平静,声音低沉却坚定。
他缓缓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着,他平静地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撞在地面上,响亮而决绝,仿佛在宣告着他与这个家的诀别。
“多谢父亲……多年养育之恩。”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甘与愤懑。
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如同一棵坚韧的青松,虽历经风雨却依然傲立。
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没有一丝留恋地朝着裴府的大门走去。
我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去从军。
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离开这个牢笼的理由。
他走的那天,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连老天都在为他的遭遇感到悲哀。
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后偷偷地抹着眼泪。
是哑巴婆子。
她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将几个煮熟的鸡蛋和几块碎银子塞进裴渊的包袱里。
这几个鸡蛋,是她精心煮熟的,带着她的温度;那几块碎银子,是她攒了半辈子的积蓄。
裴渊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腰弯得很低很低,那是他在这座冰冷的宅子里,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
少年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我的魂魄,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我被束缚在这座宅子里,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无法跟出去。
我不知道我的渊儿要去哪里,心中满是担忧。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要如何生存,会不会遭遇危险。
我会不会,从此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我日日夜夜地飘在裴府的大门口,眼神紧紧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受着酷刑。
接下来的三年,我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裴渊的消息。
他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裴府的人,也早已将他遗忘。
裴文轩官运亨通,升任吏部尚书。
他每天坐在宽敞的书房里,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柳如眉的儿子裴琅,也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穿着华丽的衣裳,腰间挂着玉佩,整天在京城里斗鸡走狗。
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惹出了不少麻烦。
整个裴家,都沉浸在一片虚假的繁华之中。
直到三年后的春天。
新一届的科举放榜。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这一届的状元郎可太传奇了!”
“是啊是啊,到底是谁啊?这么厉害!”
因为这一届的状元郎,太过传奇。
他叫裴渊,年仅十八岁,连中三元。
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更传奇的是,无人知晓他的家世背景。
只知道他三年前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寄居在城南的一间破庙里。
白天,他替人抄书,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晚上,他苦读不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消息传到裴府时,裴文轩正在和同僚饮酒作乐。
他们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当他听到“裴渊”这两个字时,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酒杯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原本热闹的氛围。
“你说……新科状元叫什么?”
裴文轩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裴文轩的声音抖得厉害,连带着身体都微微发颤。
他结结巴巴地回道:“回老爷,叫裴渊,单名一个渊字。”
话音刚落,裴文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冲到下人面前,一把抢过他们手中的皇榜拓印。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皇榜,当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高居榜首时,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真的是他!”裴文轩的嘴里喃喃自语。
“真的是那个被我赶出家门,被我视为毕生耻辱的儿子!”
这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整个裴府炸开了锅。
柳如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捏着手帕,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小畜生……他怎么可能中状元?”
裴老夫人更是激动得从椅子上“嚯”地站了起来,双手不停颤抖。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大声喊道:“状元!我们裴家又出了一个状元!”
“快,快派人去把他接回来!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他们完全忘了当初是如何狠心将裴渊赶出家门的。
也忘了那句“是死是活,都与裴府无关”的绝情话语。
现在,在他们眼里,裴渊是光芒万丈的新科状元,是能给裴家带来无上荣耀的麒麟子。
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裴渊该回来,该认祖归宗。
裴文轩亲自带着一群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裴渊住的那间破庙走去。
我在一旁焦灼地等待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我既希望裴文轩能找到他,又害怕他被找到。
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各种念头在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怕我的渊儿,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荣耀,而忘记了那些年所遭受的血海深仇。
我怕他会因为裴文轩那几句虚伪的父子情深的话语,而心软。
当裴文轩一行人终于找到那间破庙时,只见里面冷冷清清,早已人去楼空。
他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满是焦急。
突然,他发现破旧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他急忙走过去,拿起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断绝之日,恩义已绝。”
裴文轩看着那张纸条,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大声吼道:“反了!真是反了!”
“他这是不认我这个爹了!我生他养他,如今他功成名就,就想甩开我裴家!”
“简直是狼心狗肺!”
他在那破败不堪的庙里大发雷霆,
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
全然忘却了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那虚伪至极的嘴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无比恶心。
找不到裴渊,裴文轩像只斗败的公鸡,
跺了跺脚,嘴里嘟囔着,悻悻而归。
回到家中,他坐在书房里,眼神阴鸷,
咬牙切齿地说道:“哼,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随后,他动用自己吏部尚书的权力,
妄图给裴渊的仕途使绊子。
可他忙活了好一阵子,很快就发现,
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原来,裴渊在殿试上的对答,
犹如行云流水,深得圣心。
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睛放光,赞不绝口,
当即下诏:“封裴渊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并钦点他为太子侍读!”
这是何等的恩宠啊!
消息传开,所有人都知道,
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无数的豪门贵族,眼睛都红了,
纷纷打起了小算盘,想将女儿嫁给他,
以此来拉拢这位朝堂新贵。
他们有的托媒人上门,有的亲自拜访,
但裴渊一概拒绝。
他淡淡地说:“我志不在此,勿要再提。”
他甚至没有去住皇帝赏赐的状元府邸,
而是自己找了一处清净的小院住了下来。
除了上朝的日子,他深居简出,
像一只孤独的鸟儿,不与任何人结交。
他就像一颗孤星,冷冽而明亮,
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裴家几次三番派人上门,
带着礼品,满脸堆笑,想让他“认祖归宗”。
可每次都被他拒之门外。
最后一次,裴文轩亲自上门,
穿着华丽的官服,在门外等了三个时辰。
太阳渐渐西斜,他的脚都站麻了,
却连裴渊的面都没见到。
管家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
“裴大人,我家大人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与裴府,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这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新科状元裴渊,和吏部尚书裴文轩,父子反目。
一时间,流言像长了翅膀,四处乱飞。
有人摇头叹息,说裴渊薄情寡义,
功成名就便不认生父。
也有人皱着眉头,猜测道:“这其中定有隐情。”
裴文轩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
开始在各种场合,明里暗里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
他在酒桌上,红着眼圈说:“我当年含辛茹苦地将儿子养大,
一把屎一把尿,多不容易啊!”
他在朝堂上,抹着眼泪道:“儿子叛逆,
因为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如今还记恨于我。”
他在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地说起我,
称我这个“不贞”的妻子,
是怎样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的打击。
“她的背叛,让我痛不欲生啊!”他哭诉着,
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比可怜的形象。
一个被妻子无情背叛,又惨遭儿子狠心抛弃的父亲。
一时间,舆论的风向迅速倒向了他。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没想到那女人如此不检点,可怜了这做丈夫的。”
“是啊,儿子还抛弃他,太不孝了。”
就连朝堂之上,也有御史站了出来弹劾裴渊。
御史一本正经地说:“裴渊不孝,品行有亏,实在不配为官。”
官员们也跟着交头接耳,纷纷表示认同。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我的渊儿,他却什么都不解释。
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指责和非议。
有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也只是沉默以对。
我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一夜。
他的背影,孤寂又落寞,让我看了心碎不已。
“渊儿啊,你为何不解释呢?”我心疼地想着。
就在我以为他要被这些流言蜚语击垮时,
事情,迎来了转机。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是哑巴婆子。
自从裴渊离开后,柳如眉便找了个借口,
对下人说:“把这哑巴婆子赶出裴府。”
就这样,哑巴婆子被赶出了裴府。
这几年,她一直在城外以乞讨为生。
风餐露宿,衣衫褴褛,十分可怜。
当她听说裴渊高中状元,又被人非议不孝时,
这个一辈子没读过书,连话都说不出的老人,
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要去敲登闻鼓。
登闻鼓,设于午门之外。
“非有奇冤大屈者不得鸣之。”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婆,要去敲登闻鼓,
这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新闻。
人们看到她,都惊讶地议论起来。
“这老乞婆要干什么?”
“难道真有天大的冤屈?”
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京兆尹不敢怠慢,亲自审理此案。
大堂之上,哑巴婆子跪在地上。
她浑身颤抖,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坚定。
她不会说话,但她拿出了状纸。
状纸不是她写的,是她找到一个落魄秀才。
她用手比划着,眼里满是急切。
秀才看着她的比划,一边问:“是这样吗?”
一边一字一句地写下来。
状纸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这十年来,
裴渊在裴府所遭受的种种非人虐待。
“被拴在院中,寒冬腊月,差点冻死饿死。”
“高烧不退,在床上痛苦呻吟,却无人问津。”
“被当成下人使唤,稍有不如意,便肆意打骂。”
她被继母无情地克扣饭食,
常常饿得肚子咕咕叫,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根本无法遮蔽身体,寒风直往里灌。
亲生父亲更是狠心,
毫不留情地斥她为“孽种”,
还残忍地剥夺了她读书的权利。
桩桩件件的遭遇,实在是触目惊心。
状纸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特殊的“证词”。
那是哑巴婆子用烧火棍,
一笔一划地在地上艰难画出的一幅幅画。
第一幅画上,
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男孩,
正被一个胖小子恶狠狠地将狗食扣在头上,
小男孩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助。
第二幅画上,
在寒冷刺骨的冬夜,
小男孩偷偷地躲在窗外,
小脸被冻得通红,
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
专注地听着里面传来的读书声。
第三幅画上,
小男孩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
手中握着木炭,
在地上一遍又一遍认真地写着字,
眼神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这些画的画风稚嫩拙劣,
但却充满了强大的冲击力。
整个大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控诉震惊到了,
嘴巴张得大大的,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京兆尹皱了皱眉头,
将裴文轩传唤到堂。
当裴文轩看到那份状纸和那些画时,
他的脸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连忙摆手,矢口否认:
“一派胡言!这不过是一个刁奴的污蔑!”
他挺了挺胸膛,大声说道:
“我裴文轩乃朝廷命官,
饱读圣贤之书,
怎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京兆尹眯起眼睛,问道:
“那为何状元郎不愿与你相认?”
裴文轩眼神闪烁,急忙解释:
“他……他那是受了奸人挑唆,记恨于我!”
就在裴文轩百般狡辩的时候,
大堂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是不是污蔑,一验便知。”
众人纷纷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
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如松,
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一般,
可眼神却冷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正是新科状元,裴渊。
所有人都连忙跪下行礼,
口中高呼:“参见状元郎!”
裴文轩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双腿也有些发软。
裴渊走到大堂中央,
对着京兆尹恭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
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官袍,
动作不紧不慢。
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中衣上有些褶皱。
他转过身,
将自己的后背,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嘶——”
大堂之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只见那不算宽阔的背上,
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那鞭痕像是一条条扭曲的长蛇,在皮肤上蜿蜒;
有一片片狰狞的烫伤,烫伤处的皮肤皱巴巴的,颜色暗沉;
还有一块块青紫的棍伤……
新伤盖在旧伤之上,层层叠叠,
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这些狰狞的伤疤,仿佛是一个个沉默的证人,
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年轻的状元郎,
究竟经历过怎样惨痛的过去。
裴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每一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缓缓开口:“我五岁那年,被父亲用马鞭抽打。”
旁边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呼:“啊?五岁的孩子!”
裴渊接着说:“他说我是不知廉耻的母亲生下的孽种。”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
“我七岁那年,冬日失足落入冰湖。”
有人同情地叹气道:“这孩子太可怜了。”
裴渊又道:“继母说我顽劣,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天啊,那得多冷啊。”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喊道。
“双腿险些废掉。”裴渊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人觉得无比心疼。
“我十岁那年,被继母的儿子诬陷偷了她的珠钗。”
“这也太冤枉了。”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
“被父亲下令打了三十棍。”
“三十棍,那还不得皮开肉绽。”又有人惊呼。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裴渊淡淡地说。
“这十年,我吃的,是下人吃剩的馊饭。”
“这怎么能吃得下去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厌恶的声音。
“我穿的,是府里小厮不要的旧衣。”
“太可怜了,孩子遭了这么多罪。”有人抹起了眼泪。
“我没有读过一天学堂。”
“那他的学问是怎么来的啊。”有人好奇地问。
“我所有的字,都是偷看、偷听、偷学来的。”裴渊的眼神中透露出坚韧。
“裴大人,”他转过身,直视着早已面无人色的裴文轩,
眼中是化不开的冰霜,大声质问道:“您现在还觉得,这是污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