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递来休书时,我正为他缝制战袍的最后一根金线

分享至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世子送来休书时,我正为他缝制出征战袍的最后一根金线。

我为他守了三年活寡,等来的却是一纸冰冷的休书。

信使抵达时,我正将一片亲手打磨的鱼鳞甲片缝上护心镜。京城初夏闷热,我却因连日赶工而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封由宣州上等素笺写成的信。

“世子如今在何处?”

“世子爷正在前厅品茶。”

我轻轻吹了吹甲片上的微尘,放下手中金线,扶了扶有些松散的云鬓。

“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我父曾是镇北军的从三品校尉,当年为护当今圣上,身中流矢,断了一条腿,只得解甲归田。

圣上感念旧情,封了父亲一个轻车都尉的虚衔,食三品俸禄,也算保全了沈家的体面。

若非如此,身为安远侯府世子的顾炎,当年也不会奉旨与我成婚。

当今世家子弟,多爱品茶论道,吟风弄月。顾炎却不喜文,偏好武,生得一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使得一手好枪法。

在京中时,他便有“小霸王”之称,足见其英武不凡。

这般人中龙凤,最终却娶了我这个没落勋贵之女,他心中有几分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我仍记得,三年前他大婚次日便奉旨出京历练,临行前站在沈家演武场中,对我许诺:“沈画,待我立下军功,定为你请封诰命,让你做这京城最风光的世子妃。”

如今三年过去,最大的变化便是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玄色劲装,换成了一领绣着四爪蛟龙的绯红官袍。

人依旧英武,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官场历练出的傲慢与疏离。

看来,这三年他在北疆大营,确实是平步青云了。

此刻,我手持那封休书,穿过抄手游廊。廊外日光灼灼,芭蕉叶绿得晃眼,前方不远处,便是我三年来名义上的夫君。

顾炎立于厅堂正中,目光落在我那双因常年缝制甲胄、保养弓弦而生出薄茧的手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休书,你收到了?”

“收到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你我乃圣上御赐婚姻,明媒正娶的夫妻。夫君要休我,总该有个缘由吧?”

顾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我门第终究悬殊,多说无益。”

我将双手摊开,从容地伸到他面前:“其一,我为你打理侯府内务,将府中进项从年入三万两提至七万两,账本在此。夫君不能以‘懒惰’为由休我。”

“其二,我为你侍奉祖母汤药,照料你年幼体弱的妹妹,阖府上下,无人不敬我。夫君不能以‘不顺高堂’为由休我。”

“其三,你我成婚当日你便远赴北疆,我至今清白之身。夫君更不能以‘淫妒’或‘无子’为由休我。”

我一连说出大周律例中“七出”之条,每一条都与我无涉,驳得他哑口无言。

顾炎的脸色由红转青,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沈画,我竟不知你如此工于心计。”

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我知道自己门第衰微,配不上世子如今的青云之路,也没脸继续留在侯府。”

“可我沈画从未做过一件有负顾家的事,你如今下了休书,我便成了弃妇,日后再想嫁人,恐怕多有掣肘。”

“哦,原来是怕影响再嫁。”

顾炎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恍惚。

夏日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他沉默良久,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来人,取笔墨。”

这话,是对他身后的亲随说的。

亲随很快取来文房四宝,顾炎当着我的面另书一封,笔走龙蛇,很快,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便写好了。

随后,他朝我扬了扬下巴:“你过来,在此处画押。”

“我不知这是何文书,怎能随意画押?”

顾炎冷笑:“我还能诓你不成?”

我抬头直视他:“三年前夫君许我诰命之尊时,我也没想过今日会有休妻之变。”

他被噎了一下,终究是压下了火气。

那亲随见状,连忙拿起文书,高声念道:“顾氏子炎,与妻沈氏画,因志趣相异,情好日疏,恐成怨偶,今两家商议,请为和离。愿娘子此后,另择佳婿,觅得良缘。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念完,亲随讨好地笑道:“夫人放心,世子爷已将休书改作和离书了。”

我轻轻颔首。

画押之后,我又向顾炎行了一礼:“还请世子稍待,我去将我这三年的账本与库房钥匙交接清楚,也好早日另觅高门。”

“另觅高门......你!”

顾炎闭上眼,神色间满是厌恶,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廉耻的市井俗物。

“.........速去,交接完便离开!”

在顾炎那冰冷的目光下,我带着我的陪嫁侍女,在账房忙碌了许久。

直至日影西斜,倦鸟归林,暮色染红了天际,这才勉强理清了三大箱账册,逐一封存。

离开侯府前,我仍不忘对顾炎遥遥一拜。

“世子,这三年,多谢关照。”

他只是冷漠地一甩袖,走进了内堂。

我的侍女春禾气得双眼通红:“小姐!既然已经和离,您何必还对他如此客气?!”

春禾是我父亲旧部的遗孤,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名为侍女,情同姐妹。

她知我这三年为顾家付出多少心血,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愤懑难平。

“小姐,我们这就回家告诉老爷,请老爷上本参他!看他还如何嚣张!”

我摆了摆手,未曾言语,只是抬头望向侯府门前那对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

昨日梦中,我没有接受和离,而是在侯府大闹一场,将顾炎攀附权贵、背信弃义的丑事捅到了御前。

可最终,我却被以“泄露军机”的罪名,戴着镣铐,斩首于菜市口。

而那所谓的军机,不过是我为他缝制的那件战袍上,几处不起眼的针法罢了。

傍晚,我带着春禾与三大箱账册,回到了位于朱雀大街的轻车都尉府。

父亲早已闻讯,拄着拐杖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着他斑白的鬓角与落寞的身影,我心中一酸,跪倒在地:“阿耶,女儿无能,给您丢脸了。”

父亲长叹一声,将我扶起,眼中满是心疼。

春禾帮我把箱子抬进我出嫁前住的绣楼,房内一应陈设还是老样子,窗边的紫檀木妆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拿起妆台上的小银镜,却赫然发现,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仿佛曾被沉重的镣铐锁过。

我不知这淤痕是自己无意间磕碰,还是梦中被斩首前留下的印记……

来不及多想,我从柜中翻出一条云锦臂钏戴上,勉强遮住那圈痕迹,随后换了身轻便的短衫,去了演武场。

那座小小的演武场,是我与父亲最常待的地方。

此刻父亲正坐在轮椅上,费力地擦拭着一杆尘封多年的长枪,背影佝偻,萧索得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生我劬劳,忧我至老”,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沉重……

我鼻尖发酸,快步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擦枪布。

不知何时,天边乌云渐起,空气变得愈发沉闷。

前方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辆八宝琉璃马车在数百名甲士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那马车装饰得穷奢极欲,车驾所过之处,禁军开道,行人避退,气派惊人。

街边早已跪满了一片百姓,我看得累了,便靠在府门口的石阶上歇息。

这时,马车里下来一个宫装丽人,身姿窈窕,面容却被一方薄纱遮住。

她身边的管事太监尖着嗓子问道:“请问此处可是安远侯府的方向?”

“侯府在东边,这里是轻车都尉府。”

“多谢告知。”

那太监道了声谢,便扶着宫装丽人回了车上。

天空飘下几滴雨,寒意渐生。

我呆呆地望着那远去的车队,直至冷雨打湿了肩头,才猛地转身回府。

身后,几个百姓正低声议论,语气中满是艳羡。

“那就是永宁郡主的车驾吧?听说圣上已下旨,将她许配给安远侯世子了!”

“顾世子真是好福气,前脚刚休了沈家那个发妻,后脚就攀上了镇国公府这棵大树……”

“嘘!小声点!沈家再没落,那也是勋贵!”

入夜后,我见父亲精神不济,便劝他早些歇息,他却摇着头:“都怪阿耶没用,护不住你的婚事。我再去打一套拳,把这身子骨练硬朗些,日后才没人敢欺负你……”

我不愿听他自怨自艾,强行让春禾扶他回房,自己则独自留在演武场。

夜,渐渐深了。

我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正准备擦拭兵器架上的弓弩,却见院墙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这人身法极快,头上蒙着黑巾,一条手臂软软垂着,似乎受了重伤。

他落在院中,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那桶井水。

我父镇守边关多年,家中常有落魄的江湖游侠前来投奔。

见他盯着水桶,我便将水桶推到他面前:“喝吧。”

那人抬起头,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后背发凉,莫名有些心慌。

不过,他终究还是俯身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未说一句谢,喝完水便转身欲走。

我刚松了口气,正要回屋,却见院墙上又翻进来一人。

正是不久前在街边问路的那个管事太监。

此人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落在廊下,仿佛一只黑夜里的蝙蝠。

他阴冷地打量了我许久,忽然动了动嘴唇,用那尖细的声音说道:“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挡了郡主的道,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见他来者不善,我心头一紧,抄起兵器架上的一柄短剑:“你是何人?”

那太监并未理我,而是看向那个蒙面人,冷笑道:“还是束手就擒吧,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蒙面人挡在我身前,声音沙哑:“滚。”

太监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朝着蒙面人的胸口便刺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哼,蒙面人当即踉跄后退,鲜血染红了衣襟!

事发突然,我吓得失声尖叫:“你、你为何要下毒手?!”

“送你们一起上路的人。”

对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白绫,步步向我逼近:“只怪你命不好,谁让你活着,碍了顾世子和郡主的好事呢。”

见他拿着白绫走来,我手腕上的旧伤突然一阵刺痛,只能捂着手腕连连后退:“别、别过来……”

我慌乱地将手边的磨刀石、箭靶、枪头一股脑丢过去,却只换来对方轻蔑的冷笑:“放心,咱家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太监的脖颈上便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紧接着,头颅便滚落在地——竟是被一剑枭首!

因力道太猛,那颗头颅甚至直接飞进了旁边的马料槽里!

亲眼目睹这血腥的一幕,我早已吓得腿软,瘫坐在地!

这时,我眼睁睁看着那个蒙面的“秦王”收回长剑,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藏在黑暗中,像极了某种冷血的猛兽,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赠水之恩,我还了。”

寂静的庭院里,唯有剑尖滴落的血珠,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那人正要将剑收回鞘中,忽然闷哼一声,身形猛地一晃,似是站立不稳。

我声音颤抖着问道:“义、义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毒发了?”

他见我想要上前,猛地厉声喝道:“别过来!”

我哪敢再靠近,只能远远地缩在兵器架旁。可他的身子摇晃得愈发厉害,脚步踉跄,没走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义士?!义士你醒醒!”

我强压下恐惧,上前揭开他脸上的黑巾,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显然是剧毒攻心,命不久矣。

不远处,那太监的尸身早已僵硬。

谁能想到,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我就要处理两具尸体,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所措。

再看那马料槽,那颗头颅还在里面。我定了定神,咬牙将头颅捞出,连同尸身一起,费力地拖到演武场角落的假山后,用杂草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用水冲刷了地上的血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回到后院时,春禾正在月下为我缝补一件旧衣。见我肩上扛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进了门,她赶忙放下针线,上前帮忙:“小姐,这是谁啊?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说话间,我们已将这人安置在客房的软榻上。借着微弱的烛火,能看出是个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子。

春禾从厨房端来热水,我取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可看清伤口的那一刻,一股黑紫色的血涌出,带着腥臭,我忍不住一阵反胃。

春禾见状,吓得脸色发白。

“小姐,这毒好霸道,伤口都烂了!这人怕是活不成了!”

我对这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只能摇了摇头。

之后,我们打了清水,为他擦拭身体。

这一擦,便如洗去尘泥,露出了玉石。大片白皙的肌肤显露出来,只见他骨相清贵,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即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股天潢贵胄的威仪。

顾炎的容貌已是京中翘楚,可单论五官气度,此人竟还要胜过三分!

我只匆匆一瞥,便赶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

我一睁眼便看到院门大开,心里一紧,急忙问道:“春禾,我阿耶呢?”

春禾正在井边打水,回头道:“老爷一早就去兵部衙门了,说是要查些旧案卷宗。”

我连忙出门,穿过朱雀大街,远远便看到安远侯府的管家,正带着几个人朝我家走来。为首那人,正是顾炎的亲随。

那亲随看到我,立刻满脸堆笑,上前行礼:“沈小姐安好。”

我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如今已非顾家妇,当不起这声称呼。”

父亲不在,我便是这府中的主心骨。

那亲随见我态度冷淡,反倒愈发恭敬:“是小的失言。世子爷知道您如今一人持家不易,特意派小的送些补偿过来,也好为您日后添妆。”

说罢,他转身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匣金叶子和几张大额银票!

看他的神情,不像作伪。我心中满是疑云——昨夜永宁郡主的人要杀我,今日顾炎却派人来送钱,难道他对昨夜之事毫不知情?!

我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故作凄然:“贵府上,想必已经开始准备迎娶新世子妃了吧?”

“小姐您怎么知道.........”

亲随话说到一半,见我神色讥讽,才知失言,连忙讪笑道:“世子爷虽将迎娶郡主,但也未曾忘了与小姐您的旧情........”

闻言,我冷笑一声:“是么?他倒是有心了。”

见那亲随点头哈腰地应着,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事不难,你帮我带一样东西回去给顾炎,他的心意我自然就信了。”

“小姐但有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见他态度恭谨,我带着他走到演武场角落,一脚踢开掩盖的杂草。只一瞬间,一颗腐烂发臭的头颅便滚了出来,正是昨夜那管事太监!

那亲随盯着头颅,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里“嗬嗬”作响,竟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从他身后捡起一块从尸身上掉落的、刻着“镇国公府”字样的腰牌,丢在他怀里。

“这颗头,这块牌子,我要你一并带回侯府,交给顾炎。”

那亲随屁滚尿流地离去后,我让家丁将尸体处理干净。

春禾亲眼看着那血腥的场面,吓得泪如雨下:“小姐,那太监是郡主的人,我们就这样得罪了镇国公府,这可如何是好?”

我神情木然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你、我,还有阿耶都还活着,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春禾听后,神色愈发慌乱:“那、那我们是不是该逃出京城?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摇了摇头:“逃?天下之大,能逃到哪里去?我阿耶一把年纪,腿脚不便,如今朝局动荡,出城更是死路一条。”

其实,因那亲随含糊的态度,我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期盼顾炎能念及旧情,出手庇护。

此刻,我能做的,只有等他表态。

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西山。一抹残阳挂在天边,庭院里静得可怕。

我独自坐在石阶上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远处终于传来马车声——一辆熟悉的侯府马车驶了过来。我心中一喜,以为是顾炎来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下一刻,车帘掀开,下来的却是那名亲随。

见我面露失望,那亲随连忙劝道:“沈小姐,世子爷实在脱不开身,他也有他的难处。”

“是么。”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已沉入谷底。

沉默许久,我才低声问道:“那颗头颅和腰牌,他看到了吗?”

那个太监是永宁郡主的近侍,顾炎理应认得。

亲随点了点头:“看到了。不过世子爷说了,郡主天性纯良,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下面的人狐假虎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我知道他口中的“郡主”,就是顾炎的新夫人——永宁郡主。听到这话,我只觉心如死灰,如坠冰窟。

见我神情凄惨,亲随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世子爷还说了,他刚在城南置办了一处别院,愿意赠予您居住,日后也会时常去看望您...........”

我瞬间明白了。顾炎这是想把我安置在外面做外室,永宁郡主投鼠忌器,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派人来杀我。

这恐怕,已是他能为我做的极限了。

我心中满是嘲讽,忍不住道:“他这是想让我从正妻变外室?”

“沈小姐........”亲随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应。

“还是说,他是想让我违背人伦,给他做妾,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强忍着泪水,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面对我的怒斥,亲随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沈小姐,还请您莫要怪罪世子爷。”

“您要知道,世子爷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心中最后一点对顾炎的希冀,在他那句“身不由己”的辩解中,彻底化为灰烬。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我指着门外,一字一顿地对那亲随说道:“你回去告诉顾炎,我沈画生是轻车都尉的女儿,死是沈家的魂。我沈画,不做妾。”

说罢,我将那匣他用来“补偿”我的金银,尽数砸在了亲随的脚下。

“滚!”

亲随连滚带爬地跑了。

夜风吹过,庭院里只剩下我一人,和满地狼藉的金叶。

春禾从屋里跑出来,看着我的样子,担忧地扶住我:“小姐,您别吓我……”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冷。

回到房中,我径直走向客房。

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依旧昏迷不醒,嘴唇已呈青紫色,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

顾炎和永宁郡主想让我死,可我偏要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他们任何人都好!

我转身对春禾说:“去把阿耶床底下那个乌木盒子拿来。”

春禾一愣:“小姐,那可是老爷的宝贝,谁都不许碰的……”

“快去!”

那盒子里装的,是父亲当年在战场上保命用的解毒丸,据说能解百毒,珍贵无比。

父亲只剩三颗,一直视若珍宝。

春禾很快取来了盒子。我打开,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三枚蜡封的药丸。

我取出一颗,毫不犹豫地撬开那人的嘴,将药丸混着水给他灌了下去。

春禾看得心惊胆战:“小姐,这……这万一救不活,老爷的药不就白费了吗?”

我擦了擦手,眼神坚定:“救不活,我们一起死。救活了,我们一起活。”

十一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我刚睁眼,春禾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那个人醒了!”

我心中一凛,连忙赶到客房。

那人果然已经坐起,正靠在床头,脸色虽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眼神锐利如鹰,正冷冷地打量着房内的陈设。

见我进来,他并未言语,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一股审视的寒意。

我挥退了春禾,独自走到他床前,为他倒了一杯水。

“你醒了。”

他没有接水杯,只是沙哑地开口:“你是谁?”

“沈画。轻车都尉沈在山之女。”

“为何救我?”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将水杯放在他床头的案几上,平静地与他对视:“昨夜追杀你的人,是镇国公府的太监。而我,是刚被镇国公府未来女婿休掉的前妻。”

“他们想让你死,也想让我死。”

十二

他沉默了。

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所以,你救我,是想让我帮你对付镇国公府和安远侯府?”

“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凭我救了你的命。”

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也凭我知道你的身份。秦王,赵恒。”

他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危险,仿佛一头被触怒的猛兽。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三年前因被诬陷谋逆,才被贬去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你此次秘密潜回,想必是为了查清当年冤案。而镇国公,正是当年构陷你的主谋之一。”

这些,都是前世我被关押在天牢时,从狱卒的闲聊中听来的。

赵恒的眼神愈发冰冷,杀意毫不掩饰。

我知道,我此刻正在鬼门关前徘徊。说错一句话,便会人头落地。

但我没有退路了。

十三

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继续说道:

“王爷,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与你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镇国公府和顾炎都不敢再轻易动我的身份。而你,需要一个在京中为你掩人耳目、传递消息的落脚之处。”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吐出我的计划:

“你我,契约成婚。”

“我嫁给你,成为秦王妃。从此,我便是皇亲国戚,永宁郡主即便再嚣张,也不敢明着对我下手。”

“而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我这都尉府,以养伤为名,暗中行事。我沈家虽已没落,但父亲在军中故旧遍布,我亦可为你联络一二。”

“这桩交易,对你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十四

我说完,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恒靠在床头,一双眼睛像是淬了冰的利刃,一寸一寸地刮过我的脸。

他似乎在判断我话中的真假,也在衡量这笔交易的得失。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压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但我依旧挺直了脊背,倔强地与他对视。

这是我唯一的生路,我不能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让他那张冷硬的脸瞬间生动起来。

“沈画……”

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你很有趣。”

他终于伸出手,拿起了我放在案几上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放下水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敲定了我的命运。

“好。”

“我娶你。”

十五

我将那匣金银尽数踢开,转身回了府。

身后,是那亲随惊慌失措的辩解和春禾压抑的哭声。

我都没有理会。

回到客房,赵恒依旧靠在床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一切。

“看来,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从没想过要退路。”

我走到他面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王爷,现在可以请旨赐婚了吗?”

赵恒看着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从枕下摸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我:“明日一早,派人将此物送到宫门口,交给一个叫陈安的禁军统领。”

“天黑之前,圣旨会到。”

十六

我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恒”字。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便让信得过的家仆,依赵恒所言,将令牌送了出去。

父亲一早便去了兵部,似乎还在为我的事奔走,家中只有我和春禾,以及那个藏在客房里的“未来夫君”。

我亲自去厨房为赵恒熬了药。

他身上的毒虽解,但伤口依旧狰狞,需要好生调养。

我端着药碗走进客房时,他正对着一卷书简凝神,似乎在研究京城的布防图。

“王爷,喝药了。”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只是在利用你,怕这桩婚事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我将药碗递到他手中,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被夫家休弃、又被权贵追杀的弱女子,烂命一条,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呢?”

“王爷肯用我,是我的福气。”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你放心,”他放下药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往后,本王会护着你。”

十七

傍晚时分,一队宫中内侍,簇拥着一名手捧明黄圣旨的大太监,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轻车都尉府门前。

为首的李公公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声音尖细,却传遍了整条朱雀大街。

“圣旨到——”

我与刚回府的父亲一同跪在庭中接旨。

父亲满脸惶恐,不知是福是祸。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秦王赵恒与轻车都尉沈在山之女沈画,情投意合,堪为良配。特赐婚尔二人,择吉日完婚。一应礼制,交由礼部与宗人府操办。钦此——”

圣旨念完,我父亲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前来围观的邻里百姓,更是炸开了锅!

“沈家大小姐,要嫁给秦王了?”

“我的天!那可是王妃啊!比当个世子妃尊贵多了!”

我平静地叩首谢恩,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李公公满脸堆笑地将我扶起:“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我塞给他一个厚厚的荷包,低声道:“有劳公公。”

李公公掂了掂荷包,笑得愈发和善:“王妃客气了。圣上说了,王爷身体抱恙,需在都尉府静养,待王爷康复,再行大婚之礼。”

我心中了然。

这是在为赵恒的出现,寻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十八

秦王与沈氏女赐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安远侯府内,顾炎正与永宁郡主在花园中赏玩一株新得的西域奇花。

当亲随连滚带爬地将这个消息报上来时,他手中的白玉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

顾炎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亲随的衣领,双目赤红:“你再说一遍!她要嫁给谁?!”

“秦、秦王……圣旨已经下了,全城都传遍了……”

永宁郡主的面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手中的团扇滑落在地,美丽的脸庞因嫉妒而扭曲。

“不可能!秦王不是在封地吗?他怎么会回京?父王明明说……”

顾炎一把推开亲随,额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羞愤。

前一天,他还在怜悯地施舍沈画,想将她收为外室。

后一天,她却摇身一变,成了他需要仰望的皇亲贵胄,未来的秦王妃!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备马!”他怒吼道,“我倒要去问问她,她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十九

顾炎怒气冲冲地赶到都尉府时,我正在门口送别前来道贺的宾客。

他翻身下马,一把推开拦路的家丁,径直冲到我面前。

“沈画!”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却只是平静地抬起眼帘,语气疏离而客气:“顾世子,别来无恙。”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顾炎气得浑身发抖,“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通天的本事,竟能攀上秦王这根高枝!”

“你是什么时候与他勾搭上的?在我去北疆的时候?还是在我提出和离之后?”

他的话语,充满了侮辱与揣测。

周围的宾客和下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我端起春禾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道:

“顾世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现在,是圣上亲封的未来秦王妃。你当着我的面,说我与秦王‘勾搭’,是在质疑圣上的眼光,还是在污蔑皇室的清誉?”

二十

顾炎被我一句话噎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可以羞辱沈画,却万万不敢非议皇室。

“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憋了半天,只能用这种话来骂我。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比他矮了半个头,此刻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霜。

“顾世子,我曾对你说过,和离之后,我要另觅高门。”

“我沈画向来说到做到,不像某些人,将诺言视作敝履。”

“如今我得偿所愿,嫁入皇室,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还请顾世子以后莫要再来纠缠。”

“毕竟,耽误我再嫁高门已是不能,若再耽误了我准备大婚的吉时,那就不好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对家丁吩咐道:

“关门,送客。”

二十一

朱红的大门,在顾炎面前“砰”地一声,决绝地关上了。

将他所有的愤怒、不甘与羞辱,都隔绝在了门外。

我能听到他在门外气急败坏的咆哮,但那声音,很快就远去了。

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

与虎谋皮,终究是行在刀锋之上。

回到后院,却见赵恒正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我。

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虽仍有病色,却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仪。

“都听到了?”我问。

“听到了。”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深沉地看着我:“你做得很好。”

“只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垂下眼帘,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脆弱。

“沈画,”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从今以后,不必再为不值之人流泪。”

“你的眼泪,很贵。”

二十二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触感却像一道电流,让我浑身一僵。

我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即便是顾炎,也只在三年前大婚之日,遥遥地掀过我的盖头。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多谢王爷。”我低声说。

赵恒收回手,并未在意我的疏离,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牢牢地锁着我。

付费解锁全篇
购买本篇
《购买须知》  支付遇到问题 提交反馈
相关推荐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