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请问,是陈建业先生吗?”
陈建业看着卷帘门外的两个警察,点了点头。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年轻的民警没有多余的话。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出来的名单。
名单装在透明的文件袋里,显得很正式。
“这些人,您都认识吗?”
名单上的头像和名字,像一排冰冷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
打头的那个,是王海涛。
后面跟着的,是张伟,是李东,是周勇。
一共八个。
“我认识……”
陈建业感觉自己的声音干得像路边的砂纸。
“他们是我的老乡。”
“他们昨天……昨天一起出海了。”
年长的民警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那种眼神,他只在医院的重症室门口见过。
那位民警的语气,像一块石头落进不见底的深井。
“陈先生,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
“昨晚,您的这8位老乡,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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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建业的五金店里,空气的味道很固定。
是铁锈,是切割机溅出的火星味,还有永远扫不干净的灰尘味。
一只绿头苍蝇在他的账本上爬来爬去。
账本摊开着,上面的数字像一群黑色的蚂蚁,看得他心烦。
他盯着那只苍蝇,就像在盯着自己。
每天在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铺子里打转,嗡嗡作响,却不知道飞向哪里。
下午的阳光没什么力气。
光线斜着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空气里的尘埃在光柱里舞蹈,一粒一粒,看得清清楚楚。
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第一下,他没理。
第二下,第三下,像是催命。
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微信的图标。
是那个叫“同舟共济大别山”的老乡群。
群名是王海涛取的。
王海涛说,大家都是从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到了这个大城市,就得像在一条船上,相互扶持。
此刻,这条船上正下着一场红包雨。
陈建业一个也没抢。
他知道,这些红包最多也就几块钱,抢到了也没意思。
红包雨过后,王海涛发了一段小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一艘停在码头的白色游艇。
那艘船很漂亮,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像富人家里摆着的昂贵模型。
陈建业点了播放。
蓝色的海水轻轻晃动,阳光碎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
几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从镜头前走过,虽然只是模糊的背景,但那两条晃动的大长腿,还是让他的喉咙紧了一下。
王海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一点酒后的沙哑和刻意的炫耀。
“兄弟们,这周日,咱们也潇洒一把!”
紧接着,他在群里发了一行文字。
“我联系好了,包游艇出海,海钓、烧烤、啤酒管够!费用AA,每人5000,就当犒劳自己了!”
群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铁,瞬间就沸腾了。
“海涛哥牛逼!这都能搞到!”
“我靠,游艇!真的假的?算我一个!”
“五千块玩一天,值了!天天干活,骨头都快散架了!”
“必须去!必须去!”
陈建业把那段视频来来回回地看了五六遍。
他用沾着铁屑和机油的手指,放大画面,想看清那艘船的每一个细节。
他甚至能想象到,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咸咸的,带着腥味,但很自由。
那片蓝色的海,对他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还不完的房贷,没有每天催货的电话,更没有儿子乐乐那台嗡嗡作响的雾化器。
五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的五金店,去掉房租水电和人工,一个月下来,能落到手里的,好的时候也就六七千。
这五千块,几乎是他一个月的活命钱。
可那种逃离现实的诱惑,那种和兄弟们在甲板上光着膀子喝酒吹牛的画面,像一只小手,在他的心上挠来挠去。
他想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次放纵。
哪怕只有一天。
晚上回到家,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就钻进了鼻子。
妻子苏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雾化器面罩,罩在儿子乐乐的口鼻上。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是夏夜里的蚊子。
白色的雾气从面罩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乐乐今年五岁,有轻微的哮喘,天气一变就容易犯。
孩子很乖,不哭不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里那只正在追老鼠的猫。
苏梅听见开门声,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没什么表情。
“饭在锅里温着,自己去盛。”
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陈建业换了鞋,走到沙发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乐乐的头发很细,很软,摸起来很舒服。
他心里那团想去出海的火,被这股熟悉的药味浇得矮了一截。
他走到厨房,盛了饭,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
苏梅等乐乐做完了雾化,才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她没有吃饭。
她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器和一本小册子,那是她的账本。
“下个月的房贷,四千八。”
她按一下计算器,说一个数字。
“车贷,两千六。”
“乐乐的营养费和备用药,预算一千五。”
“还有,张医生上次建议的那个肺功能恢复训练课,我今天打电话去问了,一个季度六千,下个月就得交钱。”
苏-梅每说一笔,就在小册子上画一下。
那些数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像一颗颗冰冷的小石子,砸在陈建业的饭碗里。
他觉得嘴里的饭菜,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开始烦躁。
这种烦躁,不是针对苏梅,而是针对这种被数字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瓶子里的甲虫,看得见外面的阳光,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他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决定开口,像一个准备冲锋的士兵。
“那个……海涛组织大家周日出去玩。”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包了个游艇,出海,说是放松一下。”
02
苏梅按计算器的手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没什么波澜。
“去呗,是应该放松一下,你最近也挺累的。”
陈建业心里一松,甚至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妻子会这么通情达理。
“就是……得凑点份子钱。”他趁热打铁。
“多少?”苏梅问。
这两个字很轻,但陈建业听出了里面的警惕。
“不多,大家AA,一个人五千。”
他说完,就立刻低下头,用筷子去拨碗里的米饭,不敢看苏梅的眼睛。
餐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嗒地走着。
过了大概半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苏梅把那本记着账的小册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像针尖一样。
“乐乐的那个训练课,我们还差三千多才能凑齐。你现在要去花五千块玩?”
“陈建业,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你那些老乡,除了王海涛看着有钱,哪个不是跟你我一样,每天为了几百块钱焦头烂额?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聚会,除了回来心疼钱,还能剩下什么?”
陈建业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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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苏梅的话,像一把刀,把他心里那点可怜的、不愿承认的虚荣,剖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我天天守着那个破店,从早到晚,累得像条狗,出去透口气怎么了?”
“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
“就你精明,就你会算计!这个家就靠你一个人撑着是吧?我就是个废物,行了吧!”
他把压抑了很久的怨气,都吼了出来。
“陈建业,你是在跟我吵架,还是在跟你自己生气?”
苏梅也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着,眼睛里第一次闪出了泪光。
“我算计?我要是不算计,乐乐的药费从天上掉下来?这个家的房贷车贷谁来还?你以为王海涛会借钱给你吗?”
“你以为那些酒肉兄弟,在你没钱的时候,会管你死活吗?”
卧室里传来了乐乐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很小,怯生生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两人的头上。
陈建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苏梅,嘴唇哆嗦着,想说些更伤人的话。
最后,那些话都变成了一声近乎绝望的怒吼。
“我不去了!行了吧!你满意了!”
他猛地推开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摔门进了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
床垫因为巨大的冲力,把他弹了一下。
黑暗中,他摸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他点开那个依旧热闹非含凡的“同舟共济大别山”群。
他打下了一行字。
“家里有事,去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
发出这条消息后,他把手机用力地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手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用被子死死地蒙住了头。
他能听到客厅里苏梅压抑的哭声,和安抚乐乐的低语。
但他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只有无尽的屈辱和愤怒。
周日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天空是那种洗过的蓝色,没有一丝云彩。
陈建业把五金店的卷帘门只拉开了一半。
他不想做生意。
他也谁都不想见。
他就一个人坐在店里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只冬眠的熊。
他的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屏幕时不时就亮一下。
老乡群从早上八点开始,就进入了直播模式。
先是王海涛发的定位,在一个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豪华游艇码头。
然后是一张合影。
八个男人站在一艘巨大的白色游艇前。
他们勾肩搭背,咧着嘴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王海涛站在最中间,穿着一件花哨的丝质衬衫和一条白色的沙滩裤。
他还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他的肚子微微凸起,很有老板的派头。
其他人也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努力做出潇洒的样子。
接着,视频来了。
游艇缓缓驶离码头,船头劈开蓝色的海水,在后面留下一道白色的长长的尾巴。
老乡们在甲板上大呼小叫,像一群第一次进城的孩子。
有人举着啤酒罐,对着镜头嘶吼。
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吹走了他们平日里在工地上、在写字楼里、在小铺子里的疲惫和伪装。
王海涛拿着手机,镜头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最后,他把镜头对准自己,墨镜下的嘴角咧得很大。
“兄弟们,敬自由!”
视频发出来后,王海涛又特意发了一条消息,并且艾特了陈建业。
“建业,可惜了,嫂子管得严啊,哈哈!”
群里立刻跟上了一排“哈哈”和“斜眼笑”的表情。
有人说:“建业是好男人,听老婆话,跟我们这些野人不一样。”
还有人发了个“拍肩”的安慰表情。
陈建业把手机屏幕按灭,然后用力地扣在了桌子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
疼,而且闷。
他不是在生老乡们的气。
03
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男人之间无聊的玩笑。
他在生苏梅的气。
他固执地认为,是苏梅,把他从那艘象征着自由和快乐的船上,给拽了下来。
是苏梅,让他成了一个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的、被老婆管着的笑话。
一整天,他就这样坐着。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店里来了个客人,要买两米长的水管。
他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量好,锯断,扔给客人。
客人问多少钱,他才抬起眼皮,报了个数字。
他把找零的钱拍在柜台上,又坐回了角落里。
他不停地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群,然后又锁屏,放下。
每一次点开,都像是在用一把钝刀子,割自己的心。
他看着他们发上来的照片。
张伟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海鱼,兴奋得满脸通红。
李东躺在甲板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肚子上的赘肉毫无遮掩。
傍晚的时候,他们开始烧烤。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他们围着烧烤架,喝着啤酒,吃着烤得焦黑的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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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很放松。
陈建业甚至能通过那张静态的照片,想象到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想象到冰镇啤酒滑过喉咙的清凉,想象到兄弟们之间那些粗俗但亲切的玩笑。
而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了。
他被隔绝在了这个满是铁锈味的、阴暗的铺子里。
下午四点多,天色开始变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从哪里飘来几朵乌云。
风也大了起来,从只开了一半的卷帘门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陈建业看了一眼窗外,天阴沉沉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
他下意识地又拿起了手机。
他想看看,老乡们是不是准备返航了。
他点开那个群。
群里很安静。
他有些不习惯。
他用手指往上滑动,翻看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消息,是下午四点零三分的时候,王海涛发的。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王海涛举着一条刚钓上来的、看起来有一两斤重的海鲈鱼。
他对着镜头,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非常得意。
配的文字是:“今晚加餐!”
从那之后,群里就再也没有任何新消息了。
一片死寂。
这很不正常。
按照他们的性子,返航的路上,也应该在船上继续喝酒唱歌,发视频炫耀才对。
陈建业皱起了眉头。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海上信号不好。
对,一定是信号不好。
也可能是手机都玩没电了。
他这么想着,但心里那份莫名的不安,却开始像墨汁滴进清水一样,慢慢地扩散开来。
他试着给王海涛发了一条微信。
“怎么样了?返航了吗?天要下雨了。”
消息发出去后,旁边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消息发送失败。
他又给另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老乡张伟发信息。
“老张,到哪了?”
同样是发送失败。
他又试了试李东和周勇。
无一例外,全部发送失败。
他心里那份不安,开始像潮水一样,一点一点地涨了起来。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店铺里来回踱步。
地板上的灰尘被他踩得扬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
风也越来越大,吹得卷帘门哐当哐当作响。
他终于忍不住,给苏梅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铃声只响了一下。
“喂?”苏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清晰。
“你们那边……下雨了吗?”陈建业问,声音有点干。
“在下了,还不小呢。你早点关门回来吧,外面风大。乐乐今天有点闹,可能是天气的原因。”
“哦。”
陈建业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他没有说王海涛他们联系不上的事。
他不想让苏梅觉得他还在惦记着那件事,也不想让她跟着担心。
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
雨点斜斜地打了进来,带着一股凉意。
他想象着那艘白色的游艇,在风浪里摇晃的样子。
他希望,他们已经安全靠岸了。
他希望,他们现在正在某个温暖的饭店里,继续喝酒吹牛。
第二天是星期一。
一个城市的清晨,总是伴随着各种声音醒来。
但陈建业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他和苏梅的冷战还在继续。
两个人从起床到出门,一句话都没有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而压抑的沉默。
他送乐乐去了幼儿园,看着儿子背着小书包走进教室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然后,他开车去了自己的五金店。
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的,路面上湿漉漉的,像一张哭过的脸。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老乡群。
他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要点开看一下。
那个群,从昨天下午四点零三分开始,直到现在,依然是一片死寂。
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打电话给王海涛的老婆问问情况。
但他又按捺住了。
他怕自己这么一问,会显得太大惊小怪。
或许他们昨晚在哪个酒店里打牌打了个通宵,现在都还在睡觉。
他这样安慰自己,但这种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04
他把车停在店门口,拉开那扇沉重的卷帘门。
一股熟悉的铁锈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这就是他的世界。
他走进去,准备像往常一样,先烧一壶水泡茶。
他刚把水壶放到电磁炉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是敲他店里的玻璃门。
是敲打那扇半开的卷帘门的声音。
“哐!哐!哐!”
声音很大,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谁啊?”
他有些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他以为是送货的,或者是哪个不耐烦的顾客。
他把卷帘门又往上用力地拉高了一些,好让外面的人进来。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他们的出现,让陈建业准备好的那句“什么事”卡在了喉咙里。
两个人都穿着蓝色的警服,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五十岁左右,神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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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很年轻,二十多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锐利。
陈建业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往下一沉,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
是店里消防不合格?
还是自己不小心卖了什么违规的东西?
或者是……交通事故?
他早上开车,没撞到人啊。
“请问,是陈建业先生吗?”年轻的民警开口了,声音很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我是。”陈建业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手上还残留着早上搬货时蹭到的油污。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民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民警,然后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用透明文件袋装着的文件。
那是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几张一寸的免冠照片和对应的名字。
“这些人,您都认识吗?”
他把那份名单,递到了陈建业的面前。
陈建业伸出手,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不听使唤。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感觉有千斤重的纸。
他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名单的最上面,是王海涛那张带着油光的笑脸。
照片应该是从他的身份证上翻拍下来的,表情僵硬,眼神空洞。
下面是张伟,是李东,是周勇……
一共八个人。
八张脸,八个名字。
全都是昨天去参加游艇聚会的那些老乡。
“我……我认识。”
陈建业感觉自己的声音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干涩得厉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们是我的老乡,昨天……昨天他们一起包游艇出海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了对面两个警察的眼神。
那是一种混杂着同情、凝重和一丝官方克制的眼神。
年长的民警走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地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只手很稳,很有力。
但陈建业还是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陈先生,请您冷静。”
年长的民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的话,需要耗费他全身的力气。
他的语气沉重地说道。
“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昨晚,您的这8位老乡,出事了。”
“出……出什么事了?”
陈建业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他几乎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那两个字,像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两名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很复杂,陈建业看不懂。
年长的民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钉进陈建业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