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十年了。
李芳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丈夫走后的第十年，日子就像这院子里的尘土，风一吹，散了，风停了，又落回原地，周而复始，了无生趣。
四十五岁的年纪，说老不老，说小，却也早已没了青春的悸动。无儿无女，一个人守着这栋空荡荡的老房子，唯一的慰藉，就是学会了上网。
她喜欢拍些乡下生活的短视频，一截枯木，几朵野花，或者自己做饭的背影。评论不多，偶尔有几个赞，她也能高兴半天。
这天晚上，一条私信弹了出来。
头像是个风景照，看着像是一片广阔的草原。
“看你的视频，感觉你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但眼神里，总觉得藏着一丝孤独。”
李芳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窥见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孤独，可这个陌生人，隔着屏幕，一语道破。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又悬，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
“你是谁？”
对方几乎是秒回：“一个懂你的人。”
02
那晚之后，李芳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
那个自称“张伟”的男人，成了她手机里最特别的存在。他从不问李芳的过去，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抚慰她心底的伤痕。
“芳，今天累不累？看你视频里又去地里干活了，别太辛苦，要懂得心疼自己。”
“芳，晚饭吃了吗？一个人别总凑合，我给你点了外卖，是我们那的特色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芳看着手机上弹出的外卖订单，心里又暖又酸。多少年了，除了逢年过节的客套，再没人真正关心过她吃得好不好，过得累不累。
张伟说他今年四十八，做点小生意，妻子前些年病逝了，也是一个人。相似的经历，让两颗孤独的心迅速靠近。
“芳，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见到你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李芳看着这条信息，脸颊发烫，心如擂鼓。
“我们……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她羞赧地回复。
“年纪怎么了？追求幸福，什么时候都不晚。芳，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做我女朋友吧。”
李芳的心防，在这样猛烈又温柔的攻势下，彻底瓦解了。她咬着嘴唇，眼眶泛红，颤抖着打出一个字。
“好。”
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李芳失眠了。她一遍遍地翻看聊天记录，看着张伟发来的那些甜言蜜语，像是要把这十年的缺失，一夜之间全都补回来。
03
恋爱的日子，是甜的。
张伟每天早安晚安，嘘寒问暖，比镇上那些年轻小伙子还会疼人。他会耐心地听李芳讲村里的鸡毛蒜皮，会给她讲外面世界的精彩，还说等生意不忙了，就来村里看她，带她去那片草原。
李芳觉得自己像是枯萎了十年的花，又重新被雨露浇灌，焕发了生机。她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买了新衣服，甚至还去镇上烫了头发。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哟，李芳，最近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可不是嘛，看着年轻了十岁！”
李芳只是笑，心里的甜蜜都快溢了出来。
然而，这份甜蜜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出现了裂痕。
那天，张伟一整天没回信息。直到深夜，才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嘶哑又疲惫。
“芳，对不起，今天没顾得上回你。我……我家里出事了。”
李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我妈……我妈在工地上干活，从架子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抢救，急需一笔手术费……”张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手头的钱都投到生意里了，一时半会儿周转不开，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电话那头男人的哽咽和无助，李芳心疼得厉害。
“需要多少钱？你告诉我。”
“不是一笔小数目，芳，我不能拖累你。”张伟的语气充满了挣扎。
“我们是男女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快说，到底需要多少！”李芳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个数字：“……先要交三万。”
04
李芳几乎没有犹豫。她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两万多块，又硬着头皮找邻居王姐借了八千，凑了三万块，第一时间给张伟转了过去。
“钱收到了，芳，谢谢你。这份恩情，我张伟这辈子都记着。等我妈好了，我马上就去看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看着张伟发来的信息，李芳觉得心里踏实了。能帮到心爱的人，这点钱算什么。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张伟以“术后感染”、“需要用进口药”、“请护工”等各种理由，又陆陆续续地向李芳要钱。
李芳的积蓄早已掏空，只能四处找亲戚朋友借。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张伟那疲惫无助的声音。
短短十天，她竟然陆陆续续赚过去了五万块。
最后一次转账后，张伟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芳，钱都交上了，我妈的情况稳定多了。你是我命里的贵人，等我忙完这阵，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李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然而，从那天起，张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一天，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李芳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在医院太忙了，顾不上。
第二天，依旧杳无音信。李芳开始有些慌了，她一遍遍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到的永远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三天，当电话里再次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时，李芳彻底崩溃了。
“芳啊，你是不是被骗了？”朋友王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哪有谈恋爱天天要钱的？这人你见都没见过，就把钱都给他了，你糊涂啊！”
“你胡说！”李芳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反驳，“他不是骗子！他家里真的出事了！他一定是……一定是他也出什么事了！手机没电了，或者……或者他也病倒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你干嘛去！”
“我去报案！我要让他们帮忙找人！”李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05
办事处里，值班的办事员小刘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的中年女人，耐心地听她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同志，他叫张伟，四十八岁，做生意的……这是他的照片，还有我们的聊天记录。”李芳把手机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已经三天联系不上了，我怕他出事，你们……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吗？”
小刘接过手机，快速地翻阅着那些腻得发齁的聊天记录和一张张转账截图，眉头渐渐锁紧。他抬起头，看着李芳那张写满焦虑和期盼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女士，您先别急，我们会根据您提供的信息进行调查。您先回家等消息，有进展了我们第一时间通知您。”
李芳六神无主地回了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她不吃不喝，就守在电话旁边，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她不相信王姐的话，她坚信自己的张伟只是遇到了麻烦，他不是骗子。他承诺会来草原看她，他不会食言。
第四天下午，电话终于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李芳手忙脚乱地接起。
“喂，是李芳女士吗？我是办事处的，关于你报的案子，我们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