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林先生，您的贷款申请，我们恐怕无法批准。”
恒通银行的信贷经理王经理，扶了扶眼镜，表情公式化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林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雅。
“王经理，是不是……我们的流水或者收入证明有什么问题？您看，我每个月的工资……”
王经理抬手打断了他。
“林先生，你的个人收入和流水很健康，这不是问题所在。”
他将面前的电脑显示器转向林风。
“问题是，根据我们的征信系统显示，您名下，已经有一笔高达1000万元的商业贷款，目前处于严重逾期状态。”
“什么？”
林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千万？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就是个打工的，我哪来的一千万贷款？”
小雅也急了，连忙拉住林风的胳膊，对着王经理说：“王经理，这肯定弄错了，我们俩所有的存款加起来，才刚够一套房子的首付，怎么可能有一千万的贷款？”
王经理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可以理解的同情，但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
“系统不会错的，林先生。这笔贷款的用途是商业经营，放款主体是您名下的五家公司。”
“五家公司？”
林风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
他什么时候有过五家公司？
“是的，”王经理继续补刀，“这五家公司分别是‘创辉科技’、‘博远贸易’、‘金盛实业’……因为这笔巨额贷款的严重逾期，您已经被列入了全国个人征信系统的严重失信名单。”
“说得通俗一点，林先生。”
“您现在是最高风险级别的客户，任何银行都不可能再给您发放一分钱的贷款。”
“不管是房贷，还是车贷。”
林风感觉天旋地转，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小雅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林风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挤地铁，吃盒饭，我怎么可能去开公司，还贷款一千万？”
“我需要一个解释！你们银行的系统是不是出错了？”
王经理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林先生，我们银行只是根据征信中心的资料进行审核。如果您有异议，需要您自己去举证，证明那些公司的注册签名非您本人，或者您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这……我去哪里证明？”
“这是您个人的事情了，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王经理说完，便不再看他们，低头整理起了桌上的文件，一副送客的姿态。
林风和小雅失魂落魄地走出银行大门，金海市正午的阳光刺眼，但他们却感觉浑身冰冷。
十年的积蓄，十年的梦想，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击得粉碎。
02
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公寓，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风，我们现在怎么办？”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林风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那“一千万”、“五家公司”、“严重失信”的字眼，像魔咒一样不断盘旋。
“报警吧！”小雅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肯定是有人盗用了你的身份信息！这种事警察肯定管！”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对，报警！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里，他用尽可能清晰的语言，将自己的遭遇和银行经理的话复述了一遍。
然而，电话那头的答复，却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先生，您好。根据您的描述，您的情况属于经济纠纷，而非我们负责的刑事案件范畴。”
“经济纠纷？我的身份都被人冒用了，还背上了一千万的债，这还不是刑事案件？”林风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
“先生，请您冷静。冒用身份注册公司和申请贷款，需要立案侦查的前提是，您能提供初步证据证明您所说属实。比如，证明那些注册文件上的签名并非您本人签署。”
“我当然能证明！那根本就不是我签的！”
“好的，那您需要去做笔迹鉴定。但立案流程规定，这需要您先向法院提起诉讼，由法院委托专业的司法鉴定机构进行。我们警方无法直接介入。”
林风听得头都大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先去打官司？”
“是的，您需要起诉那五家公司以及发放贷款的金融机构，在法庭上证明您的清白。”
“那要多久？我……我跟女朋友等着买房结婚啊！”
“这个……民事诉讼的周期，快则半年，慢的话，一两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主要是取证环节会比较复杂。”
林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半年？一年？他和小雅的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他耗不起。
挂掉电话，林风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
小雅走过来，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没事的，风。别怕，不管多久，我都陪你。大不了，房子我们先不买了，婚期也可以推后。”
林=风抬起头，看着小雅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绞痛。
他知道，这不是推迟婚期那么简单。一旦陷入漫长的诉讼，他们不仅要承担高昂的律师费和诉讼费，未来几年都可能活在这笔千万巨债的阴影之下。
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呢？
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不，”林风的声音沙哑但坚定，“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背这个黑锅。”
03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风像疯了一样。
他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查资料。
公司法、合同法、金融贷款条例……那些他这辈子都以为不会接触到的东西，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每天默默地做好饭菜，放在他的书桌旁。
通过企业信息查询网站，林风终于查到了那五家公司的所有注册信息。
法人代表：林风。
注册地址：金海市远郊的一个工业园区。
注册资本：每家都是天文数字。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林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顺着正常的法律途径走下去，就是个无底洞。
他必须另辟蹊径。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多年没联系过的远房表哥，据说在金海市混得“路子很野”。
林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一个嘈杂又警惕的声音。
“喂？哪位？”
“表哥，是我，林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哦……小风啊，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表哥的语气带着几分疏远和场面上的客套。
林风没时间兜圈子，他开门见山。
“哥，我遇到大麻烦了，想请你帮个忙。”
他用最简练的语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表哥听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小风，你这事儿……可不小啊。”表哥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水太深了，不是普通人能碰的。”
“我知道，哥。所以我才找你。”林风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不想打官司，太慢了，我等不起。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把我名下那几家公司弄掉？不管花多少钱。”
表哥在那头叹了口气。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这种事，白道走不通，就得走灰色的路子。但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
“我不怕。”林风咬着牙说，“哥，你就告诉我，有没有门路？”
“有倒是有……我认识一个人，外号叫老九，专门处理这种‘资产剥离’的脏活儿。但是，这人收费黑，手段也狠，你确定要找他？”
“确定！”林风没有丝毫犹豫。
“行吧。”表哥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帮你联系一下，但他见不见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你，哥！这个恩我记一辈子！”
挂了电话，林风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既然规则之内玩不过，那他就到规则之外，去会会那个真正的“对手”。
04
第二天下午，林风按照表哥给的地址，来到了一个看起来破败不堪的茶楼。
一个穿着黑色唐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他。
他看起来其貌不扬，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林先生？”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我是。”林风在他对面坐下，“您就是九哥？”
老九点了点头，给他倒了杯茶。
“你表哥都跟我说了。事情很棘手，但不是不能办。”
林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九哥，您说。”
老九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你名下这五家公司，其实就是个壳子，真正的价值，是那笔一千万的贷款资质。有人用你的身份，把这笔钱套了出来。”
“这些王八蛋！”林风低声骂了一句。
“骂人没用。”老九淡淡地说，“现在的情况是，公司在你名下，债也在你名下。你想把它们甩掉，可以。但你得想清楚，对方费了这么大劲，布了这个局，不可能让你轻轻松松就脱身。”
“我明白。”林风点头，“九哥，您需要我怎么做？钱不是问题，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您。”
老九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轻蔑。
“你的那点积蓄？留着给你女朋友买糖吃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帮你平掉那一千万的债务，让你征信恢复清白。”
林风呼吸一滞。
然后，老九又伸出了四根手指。
“我再给你这个数。”
“四……四百万？”林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老九看着他，眼神变得深邃，“我们接手你的公司，连同你的债务一起。你拿钱走人，从此这件事跟你再没任何关系。你只需要配合我们签一些文件。”
林风彻底懵了。
不但不用他还一千万，还倒给他四百万？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立刻警惕起来：“九哥，我不明白。你们这么做，图什么？”
“图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老九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告诉我，干，还是不干。”
林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可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跟可能要持续数年的官司和一千万的巨债比起来，这个选择，无论如何都值得赌一把。
“好！”林风一拳砸在手心，“我干！”
老九赞许地点了点头。
“聪明人。明天上午，还是这里，带上你所有的身份证件。”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风一眼。
“对了，提醒你一句。我们帮你把烂摊子接了，就等于断了别人的财路。那个在你背后布局的人，能量不小，他很有可能会主动来找你。”
“我等着他。”林风的眼神冰冷。
他正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他逼到了这个份上。
0.5
第二天，林风准时出现在茶楼。
老九的团队效率高得惊人，各种他看得懂看不懂的授权书、转让协议、委托证明，堆了满满一桌子。
林风没多问，也没细看，他只是机械地在每一份文件的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从他签下第一个字开始，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手续办完，一个马仔拎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放到了他面前。
“林先生，点点说。”
林风拉开拉链，里面是四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现金，那股油墨的特殊气味，让他有些眩晕。
“不用点了，我相信九哥。”林风合上箱子。
老九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痛快人。记住我的话，拿了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人如果找你，别慌，也别硬顶，听听他想说什么。”
“我明白。”
离开茶楼，林风拎着那个沉重的箱子，走在金海市的人潮中，却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找了个廉价的旅馆住了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小雅解释这笔钱的来历。
他把箱子塞进床底，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依旧回家吃饭，陪小雅看电视，商量着等“事情”解决了之后，再去看看别的楼盘。
小雅以为他还在为官司的事情奔走，时常安慰他不要太心急。
林风每次都笑着点头，但心里却压着一块巨石。
他在等。
等老九口中那个“幕后黑手”的电话。
他想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是被谁玩弄于股掌之上。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没人联系他。
直到第三天深夜，就在林风的耐心快要耗尽，以为一切都将不了了之的时候。
他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说话。
然而，当他的手机通讯录软件自动识别并跳出那个陌生号码匹配的联系人姓名时，他整个人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