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薇薇，你还在等？”
电话那头，闺蜜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
林薇把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心不在焉地用抹布擦拭着一尘不染的餐桌，一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已经是第十五天了，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每一扇窗里都透出温暖的光，唯独她这间屋子，冷得像个冰窖。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可能……可能是那边项目太忙了，你知道的，他这次去曼谷，是个很重要的合作。”
“再忙，回条信息的时间总有吧？”小李在那头叹了口气，“张俊可不是那种会玩失踪的人。以前他出差，一天三个电话，早安午安晚安，比打卡还准时。现在整整十五天，一个字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林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不正常。
“也许……也许是手机丢了？”她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她自己在心里已经重复了上百遍，“或者手机坏了？国外的电话卡信号不好？各种可能都有的。”
“那你打他公司同事的电话问了吗？不是说团队一起去的吗？”小李追问。
“我……我不想打。他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说这次的客户非常注重保密，让我在他主动联系我之前，尽量不要去打扰他的同事，免得给客户留下不好的印象。”林薇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个理由在十五天的死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酒店呢？你总该知道他住哪个酒店吧？”
“知道，曼谷的素坤逸中心酒店。”林薇立刻回答，“我前天……鼓起勇气打了个国际长途过去问。”
“问到什么了？”小李的声音透着紧张。
林薇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那句话：“前台说……说张俊先生在十天前就已经退房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薇薇……”许久，小李才艰难地开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退房了？那他去哪了？他没跟你说要换酒店啊！”
“没有，”林薇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什么都没说。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十五天前，他说‘老婆，我落地啦，一切顺利，勿念’。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窗外的霓虹灯光闪烁着，映在林薇空洞的眼眸里，像一串串无声的眼泪。她和他结婚三年，张俊体贴温柔，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她从没想过，“失联”这两个字，会和这个每天都会对她说爱的人联系在一起。
“薇薇，你听我说，”小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明天，如果明天他再不联系你，你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林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挂掉了电话，任由冰冷的忙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02
第十六天的黎明，林薇是在噩梦中惊醒的。她梦见张俊站在一片浓雾里，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不回头，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是冷汗。天还没亮，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晨光。她拿起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通知。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任何来自张俊的消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再等了。
她颤抖着手，翻出通讯录，找到了张俊的直属上司王经理的电话。她知道张俊的叮嘱，但现在，什么保密协议，什么客户印象，都比不上他的安全重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王经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喂？哪位？”
“王经理您好，我是张俊的爱人林薇，这么早打扰您，实在是非常抱歉。”林薇的语气带着哭腔。
“哦，是小林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王经理似乎清醒了一些。
“王经理，我想问一下……张俊在泰国那边的项目，进行得还顺利吗？您……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我联系不上他了，已经整整十六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种沉默让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林……”王经理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你说什么？泰国？张俊去泰国干什么？”
“出差啊！”林薇急切地说，“他半个月前就走了，说是公司派他去曼谷跟一个重要项目，和团队一起去的啊！您不知道吗？”
“……胡说！”王经理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肯定，“公司最近根本没有任何在泰国的项目！张俊他……他半个月前提交了辞职报告，说是家里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完了。我以为他跟你说过的。”
“辞……辞职？”林薇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一个字！他还给我看了去曼谷的机票行程单！”
“行程单？小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真的辞职了，档案都已经转走了。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王经理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薇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辞职？回老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俊为什么要骗她？如果他没有去泰国，那他去了哪里？
挂掉电话，她像疯了一样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地寻找那张所谓的“机票行程单”。终于，在书桌的抽屉夹层里，她找到了。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电子行程单，上面清晰地写着张俊的姓名、航班号、目的地——泰国曼谷。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
可王经理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又一个谎言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被揭开，呛得她泪流满面，也让她看到了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丈夫。
03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但林薇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在小李的坚持和陪伴下，她走进了附近的治安服务中心。
服务中心里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急和不安的味道。负责接待的是一位看起来很沉稳的中年警官，姓陈。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陈警官的语气很平静。
“警官，我……我来报案。”林薇的声音很小，带着颤音，“我丈夫……他失踪了。”
“别急，慢慢说。”陈警官递给她一杯水，示意她坐下，“失踪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的？”
“他叫张俊，今年三十二岁。从……从十六天前开始，就联系不上了。”林薇双手紧紧握着水杯，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十六天？”陈警官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
“他说他要去泰国曼谷出差。”林薇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包括那条“已落地”的短信，包括酒店的退房记录，也包括今天早上那通让她彻底崩溃的电话——张俊的公司说他辞职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张打印的机票行程单递了过去。
陈警官接过行程单，仔细地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林薇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他告诉你他要去泰国出差，但他的公司却说他辞职了，而且公司根本没有泰国的项目？”
“是的。”林薇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警官，我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安全的。”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陈警官在本子上记录着，“按照程序，成年人失踪需要一些初步的核查。我们会先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查询他的身份信息和近期的活动记录。你把他身份证号给我。”
林薇报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银行卡、证件之类的？”
“都带了，钱包、身份证、护照……他说出国都需要。”
“他有没有什么朋友，可能会去找他们？或者，你们最近有没有吵过架？感情上有没有什么问题？”陈警官的提问很程序化，但每一个问题都像针一样扎在林薇心上。
“没有，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红过脸。”林薇拼命摇头，“他在这个城市没什么亲人，最好的朋友也就那几个，我都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他。”
陈警官点点头，合上了本子。
“好了，林女士，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先回家等消息，保持手机畅通。一旦有任何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走出服务中心，刺眼的阳光晃得林薇有些眩晕。小李扶着她，轻声安慰：“没事的，薇薇，报了案就好了，警察会找到他的。”
林薇靠在小李的肩膀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很清楚，事情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一个弥天大谎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04
回到家，林薇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这个曾经充满爱和欢笑的家，此刻变得空旷而陌生，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在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天真。
小李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手边，坐在地毯上陪着她。
“薇薇，你别这样，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水落石出？”林薇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小李，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辞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我说去泰国，我甚至……不知道我认识了三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别胡思乱想。”小李握住她冰冷的手，“张俊不是那种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什么误会需要用辞职和假出差来掩盖？他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是她最不敢去想，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除了这个，她找不到任何解释。
“不可能！”小李立刻否定，“张俊有多爱你，我们这些朋友都看在眼里。他看你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你忘了他去年为了给你买那条你喜欢的项链，吃了整整两个月的泡面吗？”
往日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利刃。林薇的心疼得快要裂开。她也想相信张俊是爱她的，可眼前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薇薇，”小李看着她，认真地问，“你再仔細想想，他离开前，真的……就没有任何一点点不寻常的地方吗？任何细节都可以。”
林薇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那半个月前的画面，一帧帧地在脑海中回放。
张俊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老婆，我走了。你在家要好好吃饭，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一切都和往常的出差一样。
不，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林薇猛地睁开眼。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道，“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他在书房里打电话。声音很小，很急促，好像在和谁争论什么。我当时问他，他说是一个难缠的客户。”
“争论？争论什么？”小李立刻追问。
“我没听清……他就说了几句，‘你别逼我’，‘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给我最后一点时间’……然后就挂了。我问他，他只是摸摸我的头，说工作上的事，别担心。”
“钱？”小...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缺钱吗？你们的经济状况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是啊，”林薇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我们两个人的收入都不错，虽然要还房贷，但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他从来没跟我说过缺钱。”
一个又一个新的谜团冒了出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林薇紧紧缠绕，让她快要窒息。
05
就在林薇和小李相对无言，被各种猜测折磨得筋疲力尽时，林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她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林薇女士吗？我是治安服务中心的陈警官。”电话那头，是下午那个沉稳的声音。
“陈警官！”林薇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是不是有我先生的消息了？”
“林女士，我们这边做了一些初步的系统排查，有些情况需要跟你当面核实一下。你现在方便来一趟服务中心吗？”陈警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林薇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林薇和小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不安。
半小时后，两人再次来到了治安服务中心。这一次，陈警官没有在大厅接待她们，而是将她们带进了一间安静的小会客室。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陈警官坐在桌子对面，面前放着一个文件夹。
“林女士，你别紧张，我们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些信息。”陈警官开口说道。
林薇紧紧地攥着衣角，点了点头。
陈警官打开文件夹，拿出那张林薇打印的机票行程单，推到她面前。
“我想跟你最后确认一次。你先生张俊，是告诉你，他于十六天前，也就是本月的3号，乘坐这个航班的飞机，从本市国际机场，前往泰国曼谷。这个信息，准确无误吗？”
“对！准确无误！”林薇肯定地回答，“行程单上就是这么写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陈警官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林薇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林薇的耳膜上。
“林女士，我们调取了过去一个月内，全市所有机场、车站、以及港口的出入境管理系统的全部记录。”
林薇屏住呼吸，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所以呢？查到什么了？他是不是……是不是用假身份走的？”
陈警官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她，说出了一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记录显示，你的丈夫，张俊先生……”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最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他根本，就没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