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八年了。
陈峰掐灭了烟头，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已经满了出来，像一座小小的坟。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照在他憔悴的脸上。屏幕上是一个寻人网站的后台，他每天都会像个机器人一样，把妹妹陈雨的信息在国内外上百个网站和论坛里重新发一遍。
“姓名：陈雨。失踪年龄：18。身高165cm，右边眉角有一颗小痣……”
这些文字他已经打了上万遍，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敲出来。
墙上，陈雨的照片已经泛黄卷边。照片里的她笑得像个天使，手里还拿着一张去M国的机票，那是她送给自己的高中毕业礼物。
“哥，等我回来，给你带当地最好看的纪念品！”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陈峰的回忆。
一个精瘦的男人走了进来，随手带上门，将一份文件袋扔在桌上。他叫李文，是个私家侦探，也是这八年来，唯一没把陈峰当疯子的人。
当然，前提是陈峰能付得起他的账单。
“又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 李文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有消息吗？” 陈峰的声音嘶哑得像破了的风箱，每一天，他都用这句话开始和李文的对话，也用这句话结束。
李文喝了口水，咂了咂嘴。
“有。M国边境那边上个月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身高跟你妹差不多。警方那边传来的资料，我给你拿来了。”
他说着，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袋。
陈峰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八年来，这样的文件袋，他已经打开过十七个了。每一次，都像是在解剖自己的心脏。
“还有别的吗？” 他问。
李文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审视着他。
“陈峰，你得现实点。八年了，杳无音信。一个十八岁、不懂事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去M国那种地方旅游……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还活着。” 陈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股偏执的光让李文都觉得有些心悸。
“靠什么？靠你每天在这里发帖子吗？” 李文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还是靠你那点可怜的幻想？”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峰这句话，让李文嘲讽的表情凝固了。
“电话？什么电话？谁打来的？”
陈峰把昨天那通诡异的电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李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嗤笑。
“唱歌的美人鱼？我说陈峰，你是不是思念成疾，脑子出问题了？这他妈一听就是骗子！”
“他没有立刻要钱。” 陈峰固执地反驳。
“那是人家手段高明！” 李文一拍大腿，“先给你画个饼，给你个念想，让你自己上钩！等你像疯狗一样到处找他的时候，他再出来，狠狠地宰你一笔！这种套路，我见得多了！”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忘了这个电话，这就是个垃圾信息！你听我的，先把这个文件袋看了。是与不是，总得有个结果。结束了，你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活着！” 陈峰猛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盯着李文，“我妹妹还活着！”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这个电话！” 陈峰的声音大了起来，“骗子有的是方法骗钱，为什么要编这么一个……这么荒唐的理由？美人鱼？谁会信？除非……这是真的！”
看着陈峰癫狂的样子，李文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男人心里那根名为“希望”的弦，已经被拨动了。哪怕明知对面是悬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李文放缓了语气，“对方给你地址了吗？M国的哪个城市？哪个街道？”
“瓦萨城。”
“什么？” 李文的脸色瞬间变了，比刚才听到“美人鱼”时还要难看。
“瓦萨城……那个鬼地方？三不管地带，军阀、毒贩和雇佣兵的天堂。你去哪里，跟光着屁股跳进鳄鱼池有什么区别？”
陈峰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回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世界。
八年前，妹妹离开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黑白两色。
去一个真正的地狱，又能比现在更差吗？
02
“先生，您确定要卖这套房子？”
房产中介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警惕，反复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但眼神里的沧桑和疲惫却像个老人。
“对，卖。” 陈峰的回答干脆利落，“只有一个要求，快。钱能最快到账的，我就卖给谁。价格可以比市场价低一些。”
“您……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 中介小心翼翼地问。
“不关你的事。” 陈峰的语气冷得像冰，“按我说的办。”
这是父母留给他和妹妹唯一的房产了。为了找妹妹，他早已卖掉了自己的车，辞掉了前途光明的工作，花光了所有积蓄。现在，他要卖掉自己最后的根基，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电话。
李文得到消息后，几乎是闯进了中介公司，在陈峰即将签下合同的那一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你他妈是真的疯了！” 两人走到门外，李文压低声音怒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峰脸上。
“为一个骗子的电话，你就要把家底都扔进去？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 陈峰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可怕。
“你自己的事？” 李文气得发笑，“你去了瓦萨城，九死一生！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警察就是最大的黑帮！街上随时可能发生枪战！你死了，谁来继续找小雨？让她的下落变成一个永远的谜吗？”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陈峰甩开李文的手，眼神异常坚定，像一头认准了方向的犟牛。
李文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他见过太多执着的人，但没见过像陈峰这样的。这不是执着，这是用自己的命在献祭。
“好……好！你非要去，我他妈拦不住你！”
李文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狠狠撕下一页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到了瓦萨城，找这个人。他叫阿坤，我在那边的一个线人，地头蛇。他能帮你，但他是个只认钱的混蛋，而且要价很高，心黑手狠。”
陈峰接过那张被手汗浸湿的纸条，像是接过了救命稻草，紧紧攥在手心。
“谢谢。”
“别他妈谢我！” 李文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我只是不想我的长期饭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国外的臭水沟里。你给我记住了，在那边，除了你自己，谁都别信，包括这个阿坤！他要是觉得你身上的油水比你的命值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了！”
几天后，房子的钱到账了。一笔足以让普通人过上富足生活的巨款，在陈峰眼里，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他没有片刻停留，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他踏上了飞往M国，那个未知而危险的国度。
飞机起飞时，他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在心里默念。
小雨，等我。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哥哥来带你回家。
03
瓦萨城的机场，破旧得像个长途汽车站。
空气潮湿、闷热，混合着廉价的香料、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刚走出机场，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兄弟，要车吗？去哪都行，绝对安全！”
“先生，换钱吗？汇率比银行高！”
陈峰没有理会，他拉了拉背包，凭着记忆朝着李文说过的正规出租车点走去。
“嘿，小子，站住！” 一个手臂上纹着蝎子的男人拦住了他。
“别不识抬举，在这里，坐我们的车才是最安全的。”
陈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男人脸上挂不住，伸手就来抓他的背包。
就在那一瞬间，陈峰猛地转身，手肘快如闪电，狠狠地击打在男人的喉咙上。
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脖子跪了下去，满脸的不可思议。
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亚洲男人。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绵羊的家伙，出手却如此狠辣。
陈峰没有多看一眼，径直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
“去兄弟酒吧。” 他用生硬的本地语说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穿行在混乱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和面目狰狞的帮派分子。这里仿佛没有法律，只有丛林法则。
“兄弟酒吧”坐落在一条阴暗的小巷深处，招牌上的霓虹灯坏了一半，一闪一闪的，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精、汗水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酒吧里光线昏暗，音乐震耳欲聋。角落里，几个男人正在为了一点小事推搡叫骂，旁边的人却见怪不怪，依旧喝着自己的酒。
陈峰径直走到吧台前。
“我找阿坤。”
满脸横肉的酒保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朝角落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卡座扬了扬下巴。
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坐在那里，背对着众人，慢慢地擦拭着一把匕首，刀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偶尔闪过。他对周围的嘈杂和冲突似乎漠不关心。
陈峰走了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是阿坤？”
男人没有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仿佛那把匕首是他的情人。
“李文介绍来的？” 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像是含着一口沙子。
“是。”
“找人，还是避难？”
“找人。我妹妹，失踪八年了。”
阿坤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他的年纪不大，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冷漠。
“八年？” 他嗤笑了一声，“在瓦萨城，别说八年，八天都可能变成湄公河里的一具浮尸。照片给我。”
陈峰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那张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照片，推了过去。
阿坤接过去，只扫了一眼，就扔回了桌上。
“没见过。瓦萨城每天来来往往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消失的也多。这种长相，不出三天就会被人盯上。”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陈峰的心里。
“我这里有线索。” 陈峰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告诉我，她变成了一条……唱歌的美人鱼。”
“美人鱼”三个字刚说出口，阿坤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恐、警惕和一丝贪婪的复杂眼神。
他猛地伸手抓住陈峰的衣领，将他拽向自己，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陈峰的喉咙上，冰冷的触感让陈峰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他妈从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阿坤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杀意。
酒吧里嘈杂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致命瞬间。
“一个电话。” 陈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直视着阿坤的眼睛，“一个匿名电话。”
阿坤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最后，他缓缓松开了手，但匕首却没有收回去。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陈峰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04
阿坤带着陈峰穿过酒吧油腻的后厨，来到一个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后院。
他关上后门，这才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词，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我。” 阿坤的语气充满了严厉的警告，“你想死，别他妈拉上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陈峰激动地追问，他能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阿坤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似乎想用尼古丁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瓦萨城，有些生意是禁忌，是魔鬼的交易。你说的这个‘美人鱼’，就是其中最黑暗的一种。”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那不是他妈的传说，也不是马戏团的杂耍。那是用活生生的女人……改造出来的东西。是给这座城市里真正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大人物们准备的……玩物。”
“玩物？” 陈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一个活生生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怪物。” 阿坤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陈峰的心上。
陈峰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个荒诞的电话，那句诡异的话，现在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在哪里……在哪里能看到？” 他问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阿坤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预定了墓地的死人。
“你确定你想知道？我告诉你，踏进那个地方，你就再也出不来了。你以为你是谁？电影主角吗？”
“我确定。” 陈峰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神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阿坤沉默了。他一口气将烟吸到了尽头，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