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3月26日,北京八宝山】“永贵,你放心走吧……”一声低沉的叹息掺着山西口音,在清冷的灵堂里格外刺耳。说话的人正是已卸任多年的华国锋,他脱下呢帽,深鞠三躬,又缓缓绕棺一圈,泪水啪嗒落在地板上。旁人怔住:两人政见裂痕众所周知,谁料最后告别,华国锋反而执意独来。
灵车外,松柏阴沉。华国锋匆匆走出殡仪馆,没有接受媒体的追问,只同陈家人握了握手就离开。他的背影在细雨里显得单薄,仿佛把未说出口的歉意统统压在肩头。有意思的是,现场的大寨乡亲并不意外——在老乡眼里,这对昔日战友的情分,比政治风向更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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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1914年初春,昔阳县李家庄一个寒碜土窑洞里,长子呱呱坠地。父亲给他取名“永贵”,却无奈于贫穷依旧。六年后,为了活命,父亲卖妻女、带着小永贵逃到大寨。风言风语像沙砾一样磨人,父亲想不开,自缢于槐树。那天夜里,小永贵蹲在荒地,雪花落在肩头,他却死死攥住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
放牛、打短工、替地主推石碾,他什么都干。进不了私塾,他就盯着账本上的符号猜意义。日本人占领昔阳后逼他当翻译,他表面答应,暗里把情报悄悄塞给八路。一次挨皮鞭二十下,他咬破舌头也没开口。抗战胜利,1948年他正式入党,从此认定“翻身”两个字要靠干。
新中国成立后,各地推广互助组。别家挑壮劳力,他偏把老弱病残全揽进来,还拍着胸口说:“咱们要是干不过他们,我名字倒着写。”那一年,他们组亩产反超青壮组三十斤,县委干部啧啧称奇。1952年,他当选大寨党支部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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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山沟壑纵横,石头多、土层薄。1953年起,他带着全村炸石、垒坝、修梯田,一蓑烟雨四年,硬是把“狼窝掌”变成一百五十亩良田。1963年洪水冲毁房屋和地头,他站在瓦砾堆里吼一句:“救济不要,交粮不少!”灾后第二年,大寨亩产突破三百五十公斤。人民日报头版第一次出现“大寨精神”四个大字。
1964年12月26日,北京中南海。毛泽东过七十一岁生日,只请来各条战线的劳动模范。席间他向陈永贵伸出手:“永贵,好!”随后补一句:“有了成绩,尾巴得夹起来。”这句叮嘱成了陈永贵的座右铭。两年后,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山西偏僻小山村骤然成了镁光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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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周恩来病重,需要人分担农业口。有人嫌陈永贵“目不识丁”,毛泽东却决断:“干活要看实绩。”于是,一个头裹白毛巾、裤脚沾泥的农民,坐上国务院副总理的椅子。第一次进京,他被安排在接待外宾的玉泉山宾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给总理打电话:“住这么好,心里发毛,离群众远了。”不久,他把行李搬进普通集体宿舍。
那年协助周总理抓农业的正是华国锋。两人都说一口湘赣方言,见面没几句就熟络:一个讲经验,一个补政策,车里常能听见他们哈哈大笑。1976年春,华国锋宣布粉碎“四人帮”,陈永贵是第一个鼓掌的。可改革开放启动后,他对部分政策转向难以适应,和华国锋意见渐行渐远。
1979年,他退出中央一线,回大寨耕地。干了三年,又写报告要求“再给点力气活”。中央让他到北京东郊农场当顾问。1980年冬天,他胸口疼得喘不上气,被确诊肺癌晚期。华国锋赶到病房,握着那双粗糙大手说:“你安心治病,别想别的。”陈永贵苦笑:“农民命,见土就踏实。”两人沉默良久,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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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3月,病情恶化。临终前,他交代丧事从简,别给国家添麻烦。葬礼当天本拟只有亲友和大寨同乡,却来了那位“脱离权力中心已久的老朋友”。三鞠躬,一圈缓步,大颗泪珠,这场告别没有华丽词藻,却把“情谊”二字刻得极深。
骨灰回到虎头山,埋在郭沫若墓旁。土丘不高,松树刚及腰。每年春耕,大寨农户走过都会摘帽子,轻声道一句:“永贵,咱们今年收成还行!”人们未必记得他曾是副总理,却记得他带头用双手和黄土地较劲。对农民而言,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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