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新房钥匙冰凉的触感还留在指尖，李明已经站在了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新刷墙漆和水泥灰浆的味道，有些刺鼻，但他深深吸了一口，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气息。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把串在一个红色钥匙扣上的银色钥匙摆在屏幕中央，调整角度，避开自己的影子，按下了快门。照片里，钥匙斜斜地靠着手机，背景是光洁的地板。
他熟练地打开微信，点开与妻子小雅的对话框，发送了照片。
“我们的了。”他打了四个字，想了想，又加了一个笑脸。
几乎就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小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听筒里传来她兴奋到有些尖利的声音：“拿到了？真的拿到了？快，拍个视频给我看看！”
李明笑着应承，切换到视频通话模式。手机屏幕里立刻出现小雅洋溢着幸福的脸庞，背景是她公司的办公隔间。“快，带我看看！从进门开始！”她急切地指挥着。
李明依言转身，将摄像头对准入户门，然后缓缓移动。“这里是玄关，鞋柜还没装……这是客厅，你看这阳光多好……这边是厨房，管道都预留好了……阳台在这，视野不错，能看到小区花园……”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电话那头，小雅不时发出惊叹：“哇，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这窗户真亮！”“好好好，这里可以放沙发……”
视频最后定格在主卧。李明走到窗边，将摄像头对准窗外略显杂乱的工地和更远处已经成型的几栋楼房。“看，那边就是地铁口，以后你上班方便多了。”
“太好了！老公你太棒了！”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五年了，挤在那个出租屋里……”
“嗯，以后都会好的。”李明轻声安慰，心里也涌起一股酸涩又甜蜜的暖流。这五年，他们搬了三次家，每次都是因为房东卖房或者涨价。
狭小的空间，不敢买大件家具的憋屈，那种漂泊无定的感觉，他比小雅体会更深。这套九十平米的三居室，掏空了他们工作多年的所有积蓄，还搭上了小雅父母支持的二十万，才勉强付了首付。
未来三十年，他们都要为这套房子打工。但此刻，李明觉得一切都值。
“我爸妈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小雅兴奋地说，“我晚上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也来看看！”
“好，应该的。这次多亏了爸妈帮忙。”李明由衷地说。他对岳父岳母一直心存感激，他们虽然是县城普通工薪阶层，但在关键时刻拿出了实实在在的支持。
又聊了几句，小雅那边有人催促开会，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李明独自在空荡的房间里又站了一会儿，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施工噪音，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走到阳台，趴在还有点灰尘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开始绿化的小区花园，想象着以后和孩子在这里玩耍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傍晚回到家，租住的单间里还残留着午饭的油烟味。小雅已经回来了，正哼着歌在厨房忙碌，小小的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红烧排骨。
“回来啦？新房客？”小雅打趣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李明笑着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回来了，房东大人。”
吃饭的时候，小雅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装修方案，哪里放沙发，哪里做柜子，儿童房要刷什么颜色。李明一边吃一边点头，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对未来的憧憬。
“对了，我跟我爸说了，”小雅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李明碗里，“我爸可高兴了，说这个周末就跟我妈过来看看。还说……要带几个老家的亲戚一起来‘认认门’。”
李明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亲戚？哪些亲戚？”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我爸那边的几个堂叔堂伯吧，听说我们在市里买了房，都想来看看。”小雅不以为意地说，“老家都这样，沾亲带故的，谁家有个喜事都来沾沾喜气。”
李明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性格喜静，不太习惯应付不熟悉的亲戚，尤其还是岳父老家的亲戚，他几乎没见过。
新房子还是毛坯房，空空荡荡，有什么好看的？但他把这话咽了回去，不想扫小雅的兴。
岳父高兴，想来炫耀一下女儿女婿在市里站稳了脚跟，也是人之常情。他点点头：“行，周末我没事，一起去看看。”
周六早上，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李明开着那辆二手国产轿车，载着小雅去火车站接岳父岳母。
岳父张建国是个瘦高个儿，脸上总带着点严肃，见到李明，难得地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不错，干得不错！”岳母则拉着小雅的手，上下打量，眼里全是心疼和骄傲：“瘦了，肯定是操心房子累的。”
寒暄过后，李明问：“爸，妈，听说还有几位亲戚一起来？”
岳父大手一挥：“在后面取行李呢，都是自家人，你几个叔伯，听说你们买房了，非要跟来看看，见见世面。”
正说着，出站口又涌出一群人。李明抬眼望去，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岳父身后，跟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足有八个人！
有头发花白的老者，有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还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说说笑笑，显得很是兴奋。
“这是你三叔公，这是你五堂伯，这是你……”岳父热情地给李明一一介绍，李明脸上堆着笑，嘴里喊着陌生的称呼，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偷偷瞄了一眼小雅，发现小雅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显然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爸，怎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位叔伯？”小雅小声问。
“嗨，都是听说你们在市里买了大房子，高兴！非要来沾沾喜气！”岳父声音洪亮，带着自豪，“走走走，先去新房看看！”
李明的那辆小车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只好拦了两辆出租车，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往新小区。
一路上，李明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那辆挤得满满的出租车，心情复杂。小雅坐在副驾，试图找话题缓和气氛：“爸，你们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具体多少人，我们好安排车。”
岳母接过话：“你爸也是，昨儿个在家族群里一说，大伙儿都起哄要来，拦都拦不住。”
岳父呵呵一笑：“人多热闹！说明咱家人丁兴旺！”
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后，这群亲戚更是对小区环境评头论足。“这小区不错啊，绿化挺好。”“哟，还有喷泉呢，气派！”“这地段，将来肯定升值！”
李明勉强笑着，领着这一大群人往自己那栋楼走。电梯一次坐不下，分了两批上去。当李明拿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时，手心竟然有点冒汗。
门一开，亲戚们便一拥而入，原本觉得宽敞的客厅顿时显得拥挤起来。空旷的房间放大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显得格外嘈杂。
“哎呀，这客厅真大，亮堂！”
“这得有多少平？九十？看着不像啊！”
“这间房朝南，好！阳光足！”
“卫生间在哪？我看看……嗯，干湿分离，现在流行这样。”
人们像参观旅游景点一样，在各个房间穿梭，摸摸粗糙的墙面，敲敲空鼓的预制板，评头论足。一个堂伯用脚搓着地面：“这地坪做得还行，没啥灰。”另一个婶子拉开阳台的推拉门，探出头去：“视野是挺好，就是对面还在盖，有点吵。”
小雅努力维持着笑容，跟在后面，不时回应几句。李明站在客厅中央，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他看着岳父背着手，像个领导视察一样，边走边点头，嘴里说着“这里可以放个博古架”“那里摆盆大绿植”，心里那股无名火越来越旺。
这每一平米，都是他和小雅辛辛苦苦挣来的，现在却被一群几乎陌生的人肆意点评，仿佛这是家族的公共财产。
他看到那个穿着时髦、据说是岳父那边一个远房侄子的年轻人，正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烟灰直接弹在了干净的地砖上。
他想开口制止，又觉得抹不开面子。另一个小孩在空房间里跑闹，尖叫着，声音在毛坯墙面间碰撞回荡，刺得他耳膜疼。
“明仔啊，”一个被称作“三叔公”的老者走过来，拍着李明的肩膀，嘴里带着浓重的烟味，“有出息！在城里买这么大房子，给你老张家争光了！”
李明勉强挤出一丝笑：“三叔公过奖了。”
“不过奖！”三叔公声音洪亮，“你们小两口不容易！以后在城里站稳脚跟，老家的弟弟妹妹们过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亲戚都跟着附和。
“就是，以后来市里看病办事，就方便多了。”
“我家那小子明年毕业，也想来找工作，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多照应。”
李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忽然明白了“认门”背后的含义。这不只是来看看，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权利的模糊界定。
这套他们倾尽所有换来的安身之所，在这些人眼里，似乎即将成为一个对家族开放的、免费的驿站和接待站。他看着岳父那张红光满面的脸，第一次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小雅在一旁，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试图把父母拉到一边说话，但岳父正沉浸在一种复杂的自豪情绪里，对女儿的眼色视而不见。
这时，那个抽烟的年轻侄子晃悠过来，对岳父说：“二伯，这房型真不错。我跟我女朋友也打算买房，就是首付还差不少。要是当初知道楼市能涨这么猛，早点下手就好了。”他说着，目光却瞟向李明。
岳父大手一挥：“年轻人，急什么！跟李明多学着点，踏实干！到时候真要买，让你明哥帮你参谋参谋，他门儿清了现在。”
年轻侄子笑嘻嘻地应着，又递了根烟给李明。李明摆手拒绝了，感觉胸口越来越闷。他借口去洗手间，躲进了主卫。
关上门，狭小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多人留下的体味和烟味。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带着疲惫和烦躁的脸。
窗外，雨终于下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他在厕所里待了五分钟，努力平复情绪。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满足了岳父的虚荣心，以后就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客厅，发现亲戚们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有人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掏出了矿泉水、瓜子、水果，俨然一副要常坐的架势。
岳母和小雅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小雅的表情有些激动。岳父则被几个老兄弟围着，站在客厅中央，比划着，似乎在规划装修方案。
“明仔，过来过来，”岳父看见他，招手叫他过去，“我们正说呢，这个客厅，到时候装修，电视墙一定要做大气点！我认识一个做石材的，便宜！”
李明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过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爸，装修的事，我和小雅慢慢商量，不着急。”
“商量啥！我经手过多少房子了！”岳父嗓门很大，“听我的，准没错！材料我都帮你们看好了，性价比高！”
旁边一个堂叔也帮腔：“就是，听你爸的，长辈经验多！”
就在这时，一阵礼貌但清晰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客厅里的喧闹。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刷刷看向门口。这房子刚交付，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来？
李明也皱起眉头，疑惑地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拿着文件夹，像是房产中介；另一个穿着休闲些，手里拎着个袋子，正打量着门牌号。
李明疑惑地打开门：“请问你们找谁？”
西装男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是李先生吗？我是安居客的中介小王，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约了今天下午两点半来看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