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痴呆20年口齿不清,清醒那日说北京有套四合院,我找去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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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老旧的铝合金窗框。

我拧干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母亲李冬梅枯瘦的手背。

她的手指微微蜷曲,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宣纸,透着青紫色的血管。

二十年了,阿尔茨海默病像一场缓慢的流沙,早已将她生命里大部分清晰的记忆吞噬。

她只是安静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偶尔无声地翕动。

有时她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知道那不是我名字,或许只是一个溺水者在混沌深渊里本能的呼救。

父亲宋长江总说,妈妈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说不定哪天就醒了。

可这一觉,睡得实在太长,长到我已从垂髫稚子长成了需要独自面对风雨的大人。

直到三天前,父亲因突发心梗猝然离世。

那个一直为我遮风挡雨、默默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的支柱,毫无征兆地塌了。

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灵堂里,我抱着眼神懵懂、甚至不明白死亡为何物的母亲。

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

而就在父亲下葬后的第七天,母亲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过后。

她浑浊了二十年的眼睛,竟奇迹般地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她用尽全身力气,气息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

“北京…胡同…咱家…四合院…三百五…平…”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然后,那点光亮迅速熄灭,她再度陷入那片我熟悉又绝望的混沌之中。

留下一脸震惊、满头雾水的我,和一个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般的巨大谜团。

北京?四合院?三百五十平?这一切,是真的吗?



01

湿漉漉的毛巾搭在搪瓷盆边缘,水滴缓缓坠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母亲李冬梅的呼吸很轻,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像。

我握着她的手,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她腕骨突兀的轮廓。

“妈,今天天气不太好,又下雨了。”我轻声说着,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过也好,凉快,你怕热。”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雨水顺着斑驳的窗玻璃蜿蜒滑落,留下扭曲的水痕。

这间位于城南老居民楼二楼的屋子,采光一直不好,即使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属于久病之人的、难以形容的气息。

父亲宋长江在世时,总会把窗户擦得锃亮,说多透点光进来,妈妈也许会感觉暖和些。

可现在,这扇窗也像蒙上了一层灰翳。

我起身去换一盆热水,脚步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父亲没喝完的半杯浓茶,茶叶已经沉底,水色浑浊。

仿佛他只是临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端起杯子呷一口,然后皱着眉头说:“凉了。”

三天前,他就是在这个客厅里,抱着突然剧痛的胸口倒下的。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平常的黄昏,邻居们惊愕同情的目光,医院走廊里冰冷的灯光…

那些画面碎片一样在我脑海里冲撞。

我端着热水盆回来,继续为母亲擦拭。

动作是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要轻,要慢,水温要恰到好处。

他照顾了母亲整整二十年,从青丝到白发,从步履矫健到腰身微驼,没有一句怨言。

我常常觉得,父亲对母亲的爱,早已超越了爱情,变成了一种融入骨血的习惯与守护。

记得我上初中那年,母亲病情加重,开始完全不认人。

有一次父亲给她喂饭,她突然挥手打翻了饭碗,热粥溅了父亲一身。

父亲只是默默收拾干净,重新盛了一碗,吹凉了,像哄孩子一样轻声说:“冬梅,乖,再吃一口。”

那一刻,我看见父亲眼角有泪光闪动,但很快就被他粗糙的手背擦去了。

“你爸啊,就是头倔驴。”隔壁张阿姨以前总这么说。

“厂里效益不好,让他提前内退,他非要熬到正式退休,说多拿点退休金,给你妈看病。”

父亲退休前是化工厂的工人,常年在车间,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化学品味。

他话不多,脾气有点倔,但手很巧,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鼓捣鼓捣总能修好。

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扛起了我们这个多难的家。

母亲偶尔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比如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惊恐地大叫。

或者深夜里毫无缘由地哭泣,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父亲总是第一时间醒来,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连调子都不太准的老歌。

直到母亲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重新睡去。

那些夜晚,我常常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酸楚。

我曾经问过父亲,妈妈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那时正低头修理母亲扯坏的床单,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很遥远的神情。

“你妈啊…以前可是个文化人。”他笑了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说话轻声细语的,喜欢看书,还会写钢笔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

我很难把父亲口中那个“文化人”的母亲,和眼前这个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的病人联系起来。

我关于母亲清醒时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只依稀记得一个温暖的怀抱,和哼唱摇篮曲的温柔声音。

但具体是什么曲调,歌词是什么,早已想不起来了。

父亲去世后,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头盒子。

盒子很旧,漆皮剥落了大半,锁也是老式的黄铜锁。

我找遍了家里所有可能放钥匙的地方,都没找到匹配的钥匙。

当时只觉得是父亲放些重要证件或者私人物品的地方,并未特别在意。

现在想来,那个盒子里,是否藏着一些我不知道的往事?

包括母亲今天突然说出的,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北京,四合院,三百五十平…这些词汇,与我们这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实在相距太远了。

像是一个荒诞的梦呓。

可母亲抓住我时,那双短暂清明的眼睛里,分明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急切和肯定。

那不是糊涂的眼神。

我俯下身,凑近母亲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问:“妈,你说北京的四合院…是真的吗?”

母亲毫无反应,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

窗外,雨还在下,密密地织成一张网,笼罩着这个令人困惑的黄昏。

02

父亲的灵堂设在狭小的客厅里。

他的黑白照片摆放在桌子正中,照片上的他抿着嘴,眉头微蹙,似乎拍照时正为什么事操心。

那是几年前办退休手续时拍的标准照,也是他最近几年唯一一张像样的照片。

花圈层层叠叠地靠着墙,白色的挽联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亲戚和邻居们进进出出,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悲戚和惋惜的神情。

“老宋是多好一个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

“可不是嘛,辛苦了一辈子,眼看着梦洁都工作了,该享福了…”

“唉,就是放心不下冬梅吧…”

我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孝服,跪在灵堂一侧的草垫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吞噬着单薄的黄纸,腾起一股呛人的烟味。

母亲李冬梅坐在我旁边的一张靠背椅上,身上也套了件宽大的黑色外套。

她似乎不明白周围为什么会这么吵闹,也不知道眼前那张黑白照片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眼神惶恐地四处张望,嘴里发出含糊的“啊…啊…”声。

有时她会试图站起来,被我轻轻按住。

“妈,坐好,别动。”我低声对她说,喉咙干涩发紧。

她茫然地看着我,似乎认不出我是谁,但又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变得格外焦躁。

一个远房表姨走过来,往火盆里扔了一沓纸钱,叹了口气。

“梦洁,以后就全靠你了,照顾好你妈。”她红着眼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了点头,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父亲不在了,我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不能倒下。

母亲突然伸出干瘦的手,抓住了表姨的衣角,眼神直勾勾的。

“饿…吃…”她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表姨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我。

我赶紧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块早上邻居送来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递到母亲嘴边。

“妈,吃点东西。”

母亲顺从地张开嘴,吃了下去,但目光依然没有焦点,蛋糕屑沾在她的嘴角。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父亲在世时,总是把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虽然旧,却总是熨帖的。

他说:“你妈爱干净,不能让她邋里邋遢的。”

可现在,只是短短几天,母亲就显得有些憔悴凌乱。

我意识到,照顾好她,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葬礼持续了三天。

最后一天下午,天空飘起了细雨,和今天一样。

送葬的队伍默默走向墓地,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感觉那一方小小的木头盒子沉重无比。

母亲由一位姑妈搀扶着,跟在我身后。

她走得很慢,脚步蹒跚,时不时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路边的花草,或者被什么声音吸引。

在墓地,当父亲的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墓穴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哭声。

母亲似乎被这哭声惊到了,她突然挣脱了姑妈的手,踉跄着扑到墓穴边,低头往下看。

雨水打湿了她花白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前。

她盯着那个深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抬起头,环顾四周哭泣的人们。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困惑的表情,嘴唇哆嗦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茫然地,指了指那个即将被黄土掩埋的盒子。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也许在母亲那片混沌的意识深处,某个角落依然感知到了永恒的别离。

她只是无法用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瘦削冰凉的身体。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个受惊的孩子。

雨丝凉凉地落在我们身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回到那个再也没有父亲身影的家里,空旷和寂静变得格外刺耳。

我把母亲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

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渐渐均匀。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助。

未来该怎么办?我才工作不久,收入微薄。

母亲的病需要持续的药物和看护,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父亲留下的积蓄寥寥无几。

生活的重担,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坚强。

为了父亲,也为了眼前这个需要我照顾的母亲。

无论如何,这个家,不能散。



03

父亲去世后的头七,按照老家习俗,亲人要在傍晚时分准备一些饭菜祭奠。

我提前下了班,去菜市场买了条父亲爱吃的鲤鱼,又称了点五花肉。

回到家,厨房里冷锅冷灶,再也没有那个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

我系上父亲常用的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开始淘米洗菜。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袖口。

母亲李冬梅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那是父亲生前常坐的位置。

她怀里抱着一个印着牡丹花的旧枕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枕套上的绣线。

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偶尔,她会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厨房的方向,或者墙上挂着的旧日历。

我一边切着肉,一边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保她安好。

锅里炖着红烧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这香味似乎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她抽了抽鼻子,目光转向厨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妈,饿了吗?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我扬声对她说。

她当然听不懂,但我的声音或许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祭奠的饭菜摆上桌,一副空碗筷放在主位。

我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

“爸,吃饭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母亲坐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我给她盛了碗饭,夹了几块肉和一些青菜。

她拿起勺子,有些笨拙地往嘴里送饭,吃得很香。

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我忽然想起父亲以前总说:“你妈年轻时候可爱讲究了,吃饭细嚼慢咽的,现在…”

现在,她吃得很快,有点狼吞虎咽,汤汁沾到了下巴上。

我拿纸巾给她擦干净,心里一阵酸涩。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我开始整理父亲的遗物。

父亲的东西不多,几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几双磨破了边的皮鞋,还有一些零碎的工具。

衣柜最底层,放着一个牛皮纸包着的相册。

我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坐在母亲旁边翻看起来。

相册里大多是黑白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

有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合影,两人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军便装,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

照片上的母亲梳着两条粗黑的辫子,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羞涩的笑意。

父亲站在她身边,身姿挺拔,一脸严肃,但眼神里透着光。

还有一张是我满月时的全家福,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父亲站在身后,手搭在母亲肩上,笑得一脸满足。

我指着照片上的年轻母亲,对身边的母亲说:“妈,你看,这是你,多年轻,多漂亮。”

母亲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似乎停滞了一下。

她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她的手指颤抖着,慢慢地抬起来,似乎想去触摸照片上那个鲜活的影像。

但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相纸,就又缩了回去。

她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照片,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

“这是你,这是我爸,这是我。”我耐心地指着照片上的人,一遍遍告诉她。

她不再看照片,而是扭过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恢复了那种茫然的、与世界隔绝的状态。

我合上相册,心里有些失望,又觉得理所应当。

如果能被几张老照片唤醒,那就不叫阿尔茨海默病了。

除了相册,父亲还有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身份证、户口本、几张存折,以及一叠泛黄的票据。

存折上的数字少得可怜,最大的一笔是去年底发的退休金补贴。

票据里夹杂着几张更老的照片,还有一枚用红布包着的、刻着复杂纹样的印章。

那印章质地像是玉石,触手温润,上面刻的字迹弯弯曲曲,我不太认得。

当时只觉得是父亲的私人物品,或许有些纪念意义,便又小心地包好放了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那句关于四合院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让这些看似平常的旧物,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那天晚上,母亲睡下后,我又拿出了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盒。

借着台灯的光,我仔细端详着那把黄铜小锁。

盒子做工很精细,边角打磨得圆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父亲会把钥匙放在哪里呢?

我回忆着父亲生前的习惯,他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卧室衣柜顶上的一个铁皮饼干盒里。

我搬来椅子,踮起脚,摸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饼干盒。

打开盒子,里面有几枚建国初期的纪念币,一沓全国粮票,还有几颗生锈的子弹壳(父亲年轻时当过民兵)。

盒子角落,用橡皮筋捆着一把小钥匙,看起来和木盒上的锁很是匹配。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

04

第七天,父亲的头七刚过,母亲李冬梅的状况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凌晨时分,她在卧室里发出压抑的、类似呜咽的哭声。

我惊醒过来,跑过去打开灯,发现她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额头烫得吓人。

她发起高烧了。

我立刻慌了神,父亲在世时,母亲虽然身体虚弱,但很少生病。

我手忙脚乱地找出体温计和退烧药,用温水化开,想喂她喝下去。

但她牙关紧咬,药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根本喂不进去。

她的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完全听不清的音节。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只好用冷毛巾不断敷在她额头上,给她进行物理降温。

天刚蒙蒙亮,我就赶紧给社区卫生站的医生打电话。

医生赶来后,给母亲打了退烧针,开了些药。

“老年人发烧不能大意,尤其是你母亲这种情况,抵抗力差,很容易引发肺炎。”

医生叮嘱道,“密切观察,如果温度降不下来,或者出现咳嗽气促,马上送医院。”

整整一个白天,我都守在她床边,隔一会儿就给她量一次体温,用棉签蘸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她的烧时退时起,意识一直处于昏沉状态。

有时她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指甲深深陷进我的肉里。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那团浓雾般的疾病,阻挡了所有的表达。

我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像父亲曾经做过的那样,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试图安抚她。

黄昏时分,她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汗湿了睡衣和床单。

我帮她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她又沉沉睡去。

我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如果母亲再有什么闪失,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晚上十点多,我正迷迷糊糊打着盹,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摸我的脸颊。

我猛地惊醒,发现母亲不知何时醒了,正侧着身,静静地看着我。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她脸上,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竟清澈得让我心悸。

那不是平日里的空洞和茫然,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怜爱的目光。

就像…就像我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温柔的母亲。

“妈?”我试探着轻声叫她,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

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是气流摩擦的嘶嘶声。

她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

“北…北京…”她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奇迹般的清醒。

“胡…同…咱…家…”她的眼神急切,仿佛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传递信息。

“四…合…院…”每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石磨下碾出来的,含糊,却异常清晰。

她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我的手心全是汗,浑身紧绷,等待着。

“…三…百…五…十…平…”她终于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迅速被熟悉的迷雾覆盖,恢复了茫然和无神。

她松开我的胳膊,目光涣散地转向天花板,不再看我。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只是一个短暂的、不属于她的灵魂借用了她的身体。

我僵在原地,胳膊上被她掐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印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北京,胡同,咱家,四合院,三百五十平…

这些词语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碰撞。

它们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我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我们这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怎么可能在北京拥有一套四合院?

而且还是三百五十平那么大?

母亲在意识混沌了二十年后,为什么会在父亲刚去世、自己高烧退去后的这个特殊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是疾病导致的谵妄和胡言乱语?

还是…在她记忆深处最隐蔽的角落,真的尘封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看着重新陷入混沌的母亲,心中的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05

母亲李冬梅再度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而我却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床边,脑子里一团乱麻。

窗外的月色很淡,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凄清的白光。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北京…胡同…咱家…四合院…三百五十平…”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任何可能与北京、与四合院相关的碎片。

父亲宋长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年轻时顶替爷爷进了化工厂,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座城市。

母亲李冬梅呢?印象中,她似乎也没什么外地的亲戚。

姥姥姥爷很早就不在了,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母亲娘家具体是哪里人。

只模糊记得父亲说过一句,母亲是“跟着家人过来的”。

至于“家人”是谁,从哪儿“过来”,一概不知。

父亲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关于母亲娘家的话题。

我以前从未深究,只觉得大概是年代久远,亲戚疏于走动,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在想来,这本身就有些不合常理。

我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进父亲生前住的房间。

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个房间我还保留着原样,仿佛他随时会回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点父亲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我打开衣柜,拿出那个牛皮纸包着的相册,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再次仔细翻看。

除了那些常见的家庭照,我在相册最后一页的夾层里,发现了一张更小的、已经严重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婴儿,裹在绣花襁褓里,背景似乎是一个庭院的一角,能看到青砖垒砌的矮墙和一道月亮门。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字迹已经模糊,勉强能辨认出“百晬留念”和“槐树胡同”几个字。

“百晬”是婴儿百天的旧称。

“槐树胡同”?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北京胡同的名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这张照片上的婴儿是母亲?这个“槐树胡同”就是她所说的“胡同”?

可单凭一张模糊的老照片和一个常见的胡同名,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中国叫“槐树胡同”的地方,恐怕不止北京有。

我又想起了父亲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盒,以及那把在饼干盒里找到的钥匙。

之前因为忙于父亲的后事和照顾母亲,我一直没顾上打开它。

现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那个盒子里或许藏着关键的线索。

我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深处找出那把用橡皮筋捆着的小钥匙。

然后,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小木盒,回到客厅,在餐桌前坐下。

台灯的光线照亮了盒子表面斑驳的漆痕。

我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锁簧有些锈蚀,我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我揭开盒盖,一股陈旧的纸张和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已经褪色发暗。

绒布上,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一叠用丝带绑着的信件,信封已经泛黄。

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类似户口簿的小册子。

还有一枚我先前见过的,用红布包着的玉石印章。

我首先拿起那枚印章,触手温润细腻。

在灯光下仔细看,印章的材质似乎是白玉,雕刻着复杂的螭虎纽,底部刻着四个篆体字。

我对篆书一窍不通,只能勉强认出其中一个字有点像“李”字。

这会是母亲的印章吗?那个“李”字,是指母亲的姓氏?

我小心地放下印章,拿起了那本深蓝色的小册子。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翻开内页,是竖排的繁体字,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开头的几个字是“房地契”。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我强忍着激动,一行行看下去。

这是一份民国时期的房产证明,产权人姓名处,写着“李墨卿”三个字。

房产地址赫然是:北平市(旧称)内一区槐树胡同甲七号。

房屋结构描述中,明确写着“四合院一所,计房屋二十一间,占地三百五十二平方米”。

三百五十二平方米!与母亲所说的“三百五十平”基本吻合!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难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李家,真的在北平,也就是现在的北京,拥有过一套三百五十平的四合院?

这个李墨卿是谁?是母亲的祖父?还是其他什么长辈?

我迫不及待地解开那叠信件的丝带。

信件大概有七八封,都是竖排书写,毛笔字,笔画清隽有力,落款也是“李墨卿”。

从内容看,这些信是写给一位叫“守仁兄”的人,信中多次提及“槐树胡同宅院”、“时局动荡”、“托付照看”等字眼。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民国三十八年,也就是1949年的春天。

信中有“弟将携家眷南迁暂避,宅院诸多事宜,烦请吾兄多多费心,俟时局安定,再行北返”等语。

南迁?南迁到哪里去了?后来北返了吗?

这个“李墨卿”,看来就是母亲家族的长辈,这套四合院的原主人。

而母亲李冬梅,很可能就是“李墨卿”南迁时携带的“家眷”中的一员,或许当时还是个小孩子。

那么,这套房子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们家从未提及?母亲又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嫁给了父亲?

父亲宋长江,他知道这一切吗?如果他知情,为什么几十年守口如瓶?

那个锁着这些秘密的木盒,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望着床上安睡的母亲,忽然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她那混沌的脑海里,究竟埋藏着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家族故事?

而父亲这二十年的默默守护,是否不仅仅是对病妻的照顾,还包含着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蒙蒙发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扑朔迷离的谜团。

06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母亲李冬梅的脸上。

她皱了皱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依旧是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喉咙里发出习惯性的“嗬嗬”声,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赶紧上前扶起她,给她背后垫上枕头。

“妈,早上好,饿不饿?我去做早饭。”我像往常一样,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话。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我起身去厨房熬粥,心思却全在那木盒里的发现上。

槐树胡同甲七号,李墨卿,三百五十二平的四合院…

这些信息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宋长江知道这些吗?他一定知道。

那个木盒是他仔细收藏起来的,还有那把藏在饼干盒里的钥匙。

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整整二十年,甚至在母亲患病后,他从未对我提起过只言片语。

记得我上大学时,有次闲聊说到北京房价高得离谱,开玩笑说要是咱家在北京有套房就好了。

父亲当时正在修一把旧椅子,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用力敲打着榫头。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声“嗯”里,似乎包含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难道这套四合院背后,有着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

以至于父亲宁愿我们过着清贫的日子,也绝口不提这份可能存在的巨额遗产?

母亲家族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书香门第,从那些信件的字迹和措辞就能看出。

而父亲出身普通工人家庭,文化程度不高。

他们两人的结合,在当时看来,或许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中间,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四溢。

我盛了一碗,晾到温热,端到母亲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机械地张嘴,吞咽,目光始终没有焦点。

喂完饭,收拾好厨房,我请了一天假。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惊人的发现,并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再次打开那个木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研究。

那份房地契是最关键的证据,虽然年代久远,但上面清晰地写着产权人姓名、地址和面积。

印章上的篆字,我用手机拍了照片,上网搜索比对,终于确认那四个字是:李墨卿印。

与房地契上的名字完全吻合。

那些信件,我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信的内容多是谈论时局、家事以及对宅院的牵挂,能看出李墨卿对那套四合院感情很深。

在最后一封信里,他提到“南迁暂避”,将宅院托付给“守仁兄”照看。

这个“守仁兄”是谁?是亲戚还是朋友?他后来履行承诺了吗?

最重要的是,1949年之后,这套房子归属如何?现在还在吗?如果还在,产权属于谁?

母亲是李墨卿的后人,理论上拥有继承权。

但时隔七十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想要追索一套远在北京的祖产,谈何容易?

我甚至无法确定母亲是否李墨卿的直系后代,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比如户籍档案等。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年轻女孩的能力范围。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父亲正是预见到了这其中的艰难和复杂,才选择了沉默,宁愿让这个秘密随他而去。

可是,母亲却在那样一个诡异的时刻,清晰地吐露了这个秘密。

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指引?

我看着又陷入呆滞状态的母亲,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

“妈,你说的是真的,对不对?咱们家,真的在北京有套四合院。”

母亲当然无法回答我。

但她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不管有多么困难,不管希望多么渺茫,我都要去北京一趟。

我要去那个“槐树胡同”看看,去找到“甲七号”。

我要弄清楚,那段被尘封的家族历史,以及父亲竭力守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不仅是为了可能存在的财产,更是为了解开母亲身世之谜,为了给父亲多年的沉默一个交代。

我拿出手机,开始查询去北京的车票,并向公司申请了年假。

前途未卜,但我心意已决。



07

三天后,我踏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

临走前,我把母亲托付给了隔壁关系最好的张阿姨,并预付了一笔看护费。

张阿姨红着眼圈说:“梦洁,你放心去办事,你妈交给我,保证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你爸在世时没少帮我们家的忙,这都是应该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对离别毫无感知的母亲,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出了门。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我的包里,小心翼翼地装着那个木盒里的关键物品:

房地契和印章的照片(原件太珍贵,我不敢带在身上),以及那张写着“槐树胡同”的婴儿照片。

还有我从父亲旧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纸,上面有他记录的几个模糊的北京地址和电话号码,

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写的,字迹已经淡得快看不清了。

其中有一个地址,似乎也带着“槐树”二字。

我的心跳随着距离北京的缩短而加快。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列车缓缓停靠在北京西站。

走出车厢,一股混杂着无数人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车站里人流如织,巨大的指示牌,嘈杂的广播,一切都让我这个从小地方来的女孩感到些许眩晕。

我定了定神,跟着人群走出车站,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乘坐地铁前往内城区。

“槐树胡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老北京的味道。

在地铁上,我试着用手机搜索“槐树胡同甲七号”。

搜索结果大部分是旅游介绍和老北京胡同文化,没有具体到门牌号的信息。

也有一些房产中介的信息,显示槐树胡同附近有四合院交易,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七十多年过去了,那条胡同是否还存在?门牌号是否早已更改?

出了地铁站,我沿着导航指示的方向步行。

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出现了灰墙灰瓦的胡同区。

初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槐树(或许就是胡同名字的由来)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悠闲的、与外面车水马龙截然不同的气息。

我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胡同里,仔细辨认着墙上的蓝底白字门牌。

胡同比我想象的要深,也更安静,偶尔有自行车铃铛声和收音机里传出的京剧唱腔。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我终于在一块略显陈旧的门牌上,看到了“槐树胡同”四个字。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这条狭窄而幽深的胡同。

青石板路面不太平整,两侧是斑驳的灰砖院墙,有些墙头上探出绿色的植物藤蔓。

门牌号从1号开始,我一边走,一边紧张地数着。

5号,6号,7号… 甲7号?按照旧时的编牌习惯,甲号通常是在正号之外的附属或有特殊意义的院落。

我放慢脚步,仔细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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