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九九一年,我将一千二百块退伍费全部借给了战友陈勇,为他父亲救命。
他握着我的手发誓,一定会还钱。
然后,他带着这笔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整整二十年。
所有人都说我被骗了,连我自己也渐渐信了。
直到二零一一年夏天,一封来自建设银行的挂号信,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01
一九九一年深秋,西北边陲的军营落叶满地,空气里满是离别的味道。
李士强紧紧攥着那本墨绿色的退伍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三年的兵当到了头,明天一早,他就要踏上返回山西老家那座小煤城的火车。
“士强,想啥呢,赶紧收拾东西,晚上咱哥几个最后喝一顿。”
同乡战友刘刚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粗犷洪亮。
李士强点点头,跟着他回了宿舍。
宿舍里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关系最铁的战友还在磨蹭。
他打开自己的军绿色木箱,里面是三年来他所有的宝贝。
最显眼的,是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的信封,里面装着他全部的退伍安置费,一千二百块钱。
在那个猪肉才两块钱一斤的年代,这笔钱对李士强而言,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他父亲在煤矿出了事故,腰部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全家就指望母亲那点微薄的工资和几亩薄田。
这一千二百块,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指望。
“士强,你明天坐几点的车走?”
一个细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陈勇。
“早上八点的大部队统一安排。”
李士强回头,发现陈勇的脸色有些苍白。
“陈勇,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我可能要晚几天。”
陈勇的声音有些发虚,眼神躲闪,不敢与李士强对视。
李士强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部队有铁的纪律,退伍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离队,陈勇为什么要单独留下?
“家里有事?”
李士强关切地问。
陈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
李士强这才看到,他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士强,我家……出大事了。”
陈勇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我爸……我爸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人还在医院里昏迷着。”
李士强的心猛地一沉。
陈勇是四川大山里出来的兵,家里穷得叮当响,他是全家的希望。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马上开颅手术,不然就没救了,手术费……要三千块。”
陈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李士强沉默了。
三千块,在九十年代初,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你退伍费不是有一千多吗?”
“我只有一千八,还差一千二百块,我大哥在外地音信全无,我妈已经把家里所有能卖的都卖了,还是凑不够。”
陈勇说着,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七,平时却像头小老虎一样倔强的汉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他看着这个在训练场上摔断了腿都咬着牙没吭一声的战友,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李士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想起了新兵连的时候,自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是陈勇半夜起来给他倒热水,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去。
也想起了那次野外拉练,自己发高烧差点掉队,是陈勇硬是背着他走了五公里山路,才追上大部队。
这样的兄弟,现在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自己能袖手旁观吗?
李士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木箱里那个红布包裹的信封。
“你……你想借多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千二。”
陈勇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士强,我知道这是你全部的家当,是你回家娶媳,给你爹看病的钱,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爸他……他真的在等这笔钱救命啊!”
陈勇“扑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李士强面前。
李士强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可以不在乎钱,但他不能不在乎情义,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你起来!一个当兵的,跪什么!”
李士强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士强,你……”
“钱,我借给你。”
李士强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勇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别说两个,两百个我都答应!”
“第一,这钱是你借的,以后宽裕了,必须还我。”
“我发誓!我陈勇要是不还你钱,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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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勇举起手,就要发毒誓。
“行了,我相信你。”
李士强打断他。
“第二,把你家的详细地址写给我,以后我好找你。”
“没问题,我这就写!”
陈勇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一张烟盒纸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地址。
是四川省巴中市某个偏远山区的村落。
李士强没再犹豫,从木箱里取出那个红布包裹的信封,整个塞进了陈勇的手里。
“这里是一千二百块,你不用点了。”
陈勇捧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抖得厉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士强,然后猛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士强,你就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拿命记一辈子!”
“快走吧,救人如救火,别耽搁了。”
当天夜里,陈勇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悄悄离开了军营。
李士强站在宿舍的窗前,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一点点被无边的夜色吞没,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这一别,再见竟是二十年后。
第二天一早,李士强揣着身上仅剩的十几块零钱,登上了返乡的列车。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响了一天一夜。
回到家时,父母正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下翘首以盼。
看到李士强高大的身影,母亲王秀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儿回来了!”
“爸,妈。”
李士强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给二老买的特产点心。
父亲李大山接过点心,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瓮声瓮气地问:“士强,退伍费发了吧?”
李士强的心咯噔一下。
他把钱都借给了陈勇,这件事,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
“发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多少?”
“一千二百块。”
“好,好啊!”
父亲李大山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钱你好好收着,留着明年开春给你盖新房娶媳妇用。”
李士强喉头一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总不能告诉满怀希望的父母,那笔救命钱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吧?
“爸,钱我先存着,不急。”
回到家,李士强才发现,家里的状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父亲的腰伤又加重了,连下地都困难,家里那几亩田全靠母亲一个人撑着。
屋顶的瓦片也破了好几块,一到下雨天,屋里就跟水帘洞似的。
如果那一千二百块钱还在,至少可以先把房子修一修。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士强啊,你在部队学了门啥手艺没?”
邻居三叔过来串门,好奇地问。
“学了点汽车修理。”
“那可是金饭碗啊!现在镇上会修车的师傅可吃香了,你去开个修理铺,肯定赚钱!”
李士强苦笑了一下。
开铺子,哪样不需要本钱?他现在连买套像样工具的钱都拿不出来。
退伍回家的第一个月,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包裹着他。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陈勇,想起那一千二百块钱。
“也不知道陈勇他爸的手术怎么样了,顺利吗?”
他按照陈勇留下的地址,寄出了一封信。
信里,他只字未提钱的事,只是问他家里的情况,让他有空了回个信报个平安。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信件如石沉大海。
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杳无音信。
李士强的心开始往下沉。
会不会是地址写错了?还是信在路上寄丢了?
转眼到了春节,他托一个在四川打工的老乡,帮忙去那个地址看一看。
老乡满口答应,可年后回来却告诉他,那个村子太偏了,他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年,两年。
李士强始终没有收到陈勇的任何消息。
那个在黑夜里对他敬礼,发誓要报答他一辈子的战友,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
02
一九九三年,李士强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的姑娘赵秀莲。
赵秀莲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手脚麻利,性格也泼辣爽快。
两人处了半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李士强拿不出像样的彩礼,赵秀莲的父母脸上很不好看。
最后还是赵秀莲自己拍了板,说:“我嫁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钱!”
这门婚事才算定了下来。
新婚的晚上,红烛摇曳。
赵秀莲靠在李士强怀里,轻声问他:“士强,你跟我说实话,你当兵那几年的津贴和退伍费,都去哪儿了?”
李士强的心猛地一紧。
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坦白。
“秀莲,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听了别生气。”
“你说。”
“我的退伍费,一千二百块,全都借给我一个战友了。”
“什么?”
赵秀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猛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借给谁了?”
“一个四川的战友,他爸出事了,等钱救命。”
“多少钱?”
“一千二,我全部的退伍费。”
赵秀莲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什么时候还?”
“他说……最多两年。”
“现在几年了?”
“快……快三年了。”
赵秀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三年了,一分钱没还?连个信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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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里可能……是真的有困难。”
李士强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困难?有什么困难能让人三年不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联系?”
赵秀莲的声音开始发颤。
“士强,你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不会的!陈勇不是那种人!”
李士强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却显得异常空洞。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电话不打,信不回,人间蒸发了,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赵秀莲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们结婚,连三转一响都凑不齐,你知不知道村里人都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原来我们的家底,早就被你拿去送给一个骗子了!”
李士强看着痛哭的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何尝没有过怀疑,只是那份深埋心底的战友情,让他不愿意去相信最坏的结果。
从那天起,这件事就成了夫妻俩之间一根拔不掉的刺。
每当家里急用钱的时候,赵秀莲都会忍不住翻旧账。
“去找他要钱啊!你那个好战友!”
“我上哪儿找他去?”
“去四川找!去他家找!”
“我去过了。”
李士强疲惫地回答。
一九九四年,他真的下定决心,揣着省吃俭用攒下的三百块钱,坐了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去了四川巴中。
他按照烟盒上那个地址,在崎岖的山路里跋涉了两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叫“石盘村”的小山村。
可全村上下问遍了,都说村里从来没有一个叫“陈勇”的人。
那个地址,是假的。
那一刻,李士强站在陌生的山村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回到家,他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赵秀莲。
赵秀莲没有再哭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现在你信了?人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连地址都是编的。”
李士强无言以对。
那份坚持了数年的信任,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日子还在继续。
一九九五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为了养家,李士强跟着一个老师傅学起了大车修理,没日没夜地干,手上常年都是洗不掉的油污。
二零零一年,他们的女儿也出生了。
生活压力越来越大,李士强更加拼命地工作,成了镇上最有名的修理师傅。
二零零八年,他们在镇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楼房,还清了所有外债。
生活越过越好,李士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只是在那笑容的背后,始终藏着一道二十年前留下的伤疤。
他不再是心疼那一千二百块钱。
二十年的通货膨胀,那笔钱早已不算什么。
他只是无法释怀,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善意和信任,竟然被最亲密的战友如此践踏。
这种对人性的失望,比金钱的损失更让他感到刺痛。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有一天,已经上初中的儿子李小兵好奇地问他。
“没有啊,小孩子家别胡思乱想。”
“妈说你年轻的时候,被最好的朋友骗了很大一笔钱。”
李士强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妻子。
赵秀莲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都过去了。”
李士强摸了摸儿子的头,淡淡地说。
“那个人,真的是个骗子吗?”
儿子追问道。
李士强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是吧。”
时间来到了二零一一年初夏。
李士强已经四十二岁了,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他早已接受了那个残酷的现实,并将那段往事彻底封存在了记忆的角落。
二零一一年六月八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三。
李士强从工厂下班回家,妻子赵秀莲递给他一个硬壳的牛皮纸信封。
“邮递员刚送来的,挂号信,指名道姓给你的。”
李士强疑惑地接了过来。
信封很厚实,上面印着“中国建设银行”的字样,寄件地址是本市的中心支行。
“银行给我寄信干嘛?”
李士强纳闷了。
他所有的业务都在农信社,跟建设银行从没打过交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秀莲比他还好奇。
李士强撕开信封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打印精美的对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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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单抬头印着一行醒目的黑体字:致李士强先生。
信件内容简洁明了,只有几行数字和文字:尊敬的客户,您在我行开立的尾号为8848的账户,截至2011年6月8日,账户内余额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