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老祖宗有本书，叫《淮南子》，里面藏着一句话，点透了天机：“夫树木、禽兽，与人接形矣，则魂识亦相随也。”
这话深了去了。它说的是，这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但凡跟人朝夕相处，有了形貌上的往来，那魂魄神识，也就跟着连在了一起。
说白了，万物皆有灵。
尤其，是那长在你家院子里，听着你家说笑、看着你家炊烟长大的树。
在咱们中原腹地，黄河边上，有个叫“赵家塬”的村子。村里有个能人，叫赵文诚。这人前半辈子，活得就像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根深叶茂，人人仰仗。他靠着一双勤劳手和一颗好学的心，把一片贫瘠的沙土地，愣是侍弄成了远近闻名的“百果园”，带着全村人发家致富。
村里人都说，文诚这人，心善，手巧，脑子活，是老天爷赏饭吃。他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谁又能想到，盛极而衰，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就因为听信了一个外乡人的“宏图伟业”，为了给儿子铺一条他自以为是的“黄金大道”，赵文诚亲手砍倒了自家院里的一棵树。
从那天起，他家的“运”，就像是被拦腰斩断的树干，所有的生机和福气，都顺着那明晃晃的斧子印，流走了。
果园败了，家财散了，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那个聪明伶俐、被全村人视为未来状元郎的儿子，竟像是丢了魂一样，书也读不进了，人也变得木讷了。
赵文诚想不通，他一辈子没亏过天，没负过地，为何就因为砍了一棵树，老天爷就降下如此重罚？
他更不知道，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早就看透了。他们说，赵家那院子，是块风水宝地，院里长的树，也不是凡木。尤其是那三棵，乃是“龙脉”所化，是镇着赵家文运和财运的“活菩萨”。
砍了一棵，就等于自断一脉。赵家这天，塌得不冤。
01
老祖宗有本书，叫《淮南子》，里面藏着一句话，点透了天机：“夫树木、禽兽，与人接形矣，则魂识亦相随也。”
这话深了去了。它说的是，这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但凡跟人朝夕相处，有了形貌上的往来，那魂魄神识，也就跟着连在了一起。
说白了，万物皆有灵。
尤其，是那长在你家院子里，听着你家说笑、看着你家炊烟长大的树。
在咱们中原腹地，黄河边上，有个叫“赵家塬”的村子。村里有个能人，叫赵文诚。这人前半辈子，活得就像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根深叶茂，人人仰仗。他靠着一双勤劳手和一颗好学的心，把一片贫瘠的沙土地，愣是侍弄成了远近闻名的“百果园”，带着全村人发家致富。
村里人都说，文诚这人，心善，手巧，脑子活，是老天爷赏饭吃。他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谁又能想到，盛极而衰，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就因为听信了一个外乡人的“宏图伟业”，为了给儿子铺一条他自以为是的“黄金大道”，赵文诚亲手砍倒了自家院里的一棵树。
从那天起，他家的“运”，就像是被拦腰斩断的树干，所有的生机和福气，都顺着那明晃晃的斧子印，流走了。
果园败了，家财散了，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那个聪明伶俐、被全村人视为未来状元郎的儿子，竟像是丢了魂一样，书也读不进了，人也变得木讷了。
赵文诚想不通，他一辈子没亏过天，没负过地，为何就因为砍了一棵树，老天爷就降下如此重罚？
他更不知道，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早就看透了。他们说，赵家那院子，是块风水宝地，院里长的树，也不是凡木。尤其是那三棵，乃是“龙脉”所化，是镇着赵家文运和财运的“活菩萨”。
砍了一棵，就等于自断一脉。赵家这天，塌得不冤。
02
要说这赵文诚，前半生确实是村里人眼中的传奇。
他不是那种只会埋头苦干的庄稼汉。他爱看书，订了七八种农业报刊。他脑子灵，上世纪九十年代，村里人还都在种产量低、卖不上价的老品种苹果时，他就敢贷款从省农科院引进最新的“红富士”和“黄元帅”苗子。
一开始，村里人都笑他瞎折腾，净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堂。
可赵文诚不声不响，白天在地里嫁接、剪枝、授粉，晚上就点着煤油灯，在笔记本上记数据。几年下来，他那片果园，结出的苹果又大又甜，皮薄水多，县里的水果贩子开着卡车，排着队来他家门口收。
一斤苹果，他能卖出别人三倍的价钱。
赵文诚富了，但他没忘了乡亲。
他把自己的嫁接技术，手把手地教给村里人，谁家买苗子钱不够，他二话不说就先给垫上。在他的带动下，整个赵家塬都成了远近闻名的“苹果村”。家家户户盖起了新瓦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
所以，村里人不仅是羡慕他，更多的是敬重他，把他当成主心骨。
他家的院子，也是村里最气派的。青砖砌的院墙，水泥铺的地面，干净敞亮。最让人眼热的，是院里那三棵老树。
院子正中央，是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夏天的时候，半个院子都在它的荫凉底下。
东厢房前，是一棵石榴树，每到五月，就开得满树火红，秋天一到，就结满了咧着嘴笑的红石榴。
西厢房边上，则是一棵桂花树，不大，但一到八月，那香气能飘出半个村子。
这三棵树，都是他爷爷那一辈就栽下的，比赵文诚的年纪都大。
他最疼爱的儿子，赵梓阳，就是从小在这三棵树下读书、玩耍长大的。这孩子也争气，读书极有天分，从小学到初中，奖状贴满了整整一面墙。中考的时候，更是考了全县第一。
所有人都认定，赵家这棵“文曲星”，将来必定能考上京城里的好大学，光耀门楣。
那时候的赵文诚，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满园的硕果，听着屋里儿子的琅琅书声，闻着空气里的桂花香，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以为，只要自己继续勤劳，继续与人为善，这份福气，就能一直延续下去，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他却忘了，人心，是会变的。当更大的欲望摆在面前时，再牢固的根，也可能会被自己亲手动摇。
03
变故，发生在高二那年暑假。
一个西装革履的南方老板，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来到了赵家塬。
那老板姓黄，说是要响应国家号召，开发乡村旅游，想在赵家塬建一个集采摘、垂钓、住宿为一体的生态度假村。
他一眼就看中了赵文诚家的“百果园”。
那地方，靠山临水，风景最好。黄老板把一张规划图在赵文诚家的八仙桌上摊开，指着上面美轮美奂的效果图，说得天花乱坠。
“赵大哥，你这片地，我要了！我给你这个数！” 黄老板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十万。
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赵文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黄老板看出了他的心动，继续加码：“这还只是土地的钱。度假村建成后，采摘园和日常维护，我优先承包给你。另外，我再出资，送梓阳出国留学！英国、美国，随便他挑！所有的学费生活费，我全包了！”
“轰”的一声，赵文诚的脑子彻底炸了。
送儿子出国留学！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读多少书。如果儿子能走出国门，去见识更大的世界，那他这辈子，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可……他看了看窗外那几棵老树，心里又有些犹豫。这地要是卖了，这院子，这树……
黄老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赵大哥，眼光要放长远嘛！几棵破树，能值几个钱？等梓阳将来学成归来，成了大人物，什么样的豪宅大院住不上？”
村里人听说了这事，也都纷纷上门来劝。
“文诚，这是大好事啊！度假村建起来，咱们村里人都能跟着沾光！”
“就是啊，你可不能因为几棵树，耽误了全村的发展，更耽误了梓阳的前程！”
在金钱的诱惑、儿子的前程和乡亲们的“期望”面前，赵文诚心里那点对老宅和古树的留恋，被一点点地瓦解了。
他最终，咬着牙，在那份合同上，按下了红手印。
合同规定，宅基地要在一个月内清空。黄老板为了赶工期，给了他一笔额外的“搬迁奖金”。
推土机开进院子的前一天，赵文诚看着那棵巨大的皂角树，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这棵树是有灵性的，他不想让它被冰冷的机器粗暴地推倒。
他决定，自己亲手，送它最后一程。
那天，他喝了半斤白酒壮胆，抄起家里最锋利的板斧，走到了树下。
“老伙计，” 他喃喃地说，“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梓阳……为了这个家……”
他抡起斧子，狠狠地砍向了树干。
“咔嚓！”
斧头入木三分。
就在斧头拔出来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文诚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
紧接着，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卷来一片乌云。几声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
赵文诚心里一慌，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
当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皂角树，轰然倒塌，将半个院子都砸得尘土飞扬时，赵文诚没有看到，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从他家堂屋的正梁上，悄然出现。
赵家的运，从这一刻起，断了。
第一个坏消息，是一个星期后传来的。黄老板的资金链断了，因为他在南方的总公司涉嫌非法集资，被查封了。所谓的“度假村”项目，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泡影。
赵文诚五十万的土地款，自然也打了水漂。他只拿到了一万块的定金。
可他的“百果园”，已经被推土机推平了，一片狼藉。他家的老宅，也拆得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秋天，他借钱补种的那些新果苗，莫名其妙地染上了一种怪病，叶子发黄，卷曲，不到一个月，死了一大半。请来的农技专家也查不出所以然。
而最致命的打击，落在了他儿子赵梓阳的身上。
那个曾经自信开朗、成绩优异的少年，自从家里出事后，就像变了个人。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上课的时候，精神无法集中，看着书本，上面的字就像一个个飞舞的虫子。
以前半个小时就能背下来的一篇课文，他现在看上两个小时，都记不住第一句。
月考成绩下来，他从年级前三，直接掉到了一百名开外。
这个打击，对心高气傲的赵梓阳来说，是毁灭性的。他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人说话，甚至连学都不想上了。
04
赵文诚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
他带着儿子，跑遍了省城所有的大医院。脑科、神经科、心理科……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个遍，花光了家里仅剩的积蓄，得出的结论却都是一样的：身体没病，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可赵文诚知道，不是的。他儿子的那种状态，不是简单的“压力大”，那是一种从根子上的“枯萎”。
万般无奈之下，他开始病急乱投医。
他听人说，邻县有个“王神仙”，算命看风水很准。他揣着借来的两千块钱，找到了那个“王神仙”。
“王神仙”掐指一算，眯着眼睛说：“你家这是冲撞了邪祟，阴气太重。你儿子被‘文曲星’嫌弃了。”
他给赵文诚画了一道符，让他回去烧成灰，给儿子喝下去。又让他买了一对昂贵的“玉麒麟”，摆在儿子的书桌上，说是可以“重聚文气”。
赵文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去一一照办。
可那符水喝下去，赵梓阳当晚就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宿，人更虚了。
而那对所谓的“玉麒麟”摆上之后，赵梓阳的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做噩梦，常常在半夜惊叫着醒来，说有面目狰狞的东西在追他。
赵文诚彻底绝望了。
他花钱请人，把剩下的那两棵石榴树和桂花树，也挖了出来，卖给了城里的一个园林老板。他想，或许这院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要把这里彻底清空。
可当院子里变得光秃秃一片，再也没有一丝绿意时，这个家，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妻子整日以泪洗面，儿子变得如同行尸走肉。
曾经的“百果园”，如今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曾经人人敬仰的赵文诚，如今成了村里人教育孩子时的反面教材。
人们从他身边走过，都躲得远远的，背后指指点点。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信邪的下场！老祖宗的东西，能乱动吗？”
“活该！当初为了钱，连祖宗留下的树都砍，现在遭报应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锥子，扎在赵文诚的心上。他开始整日酗酒，用酒精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不到一年，那个曾经精神抖擞的汉子，就变得头发花白，背也驼了，看起来像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05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落叶萧瑟。
赵文诚又喝醉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怀里揣着一瓶劣质白酒。
路过村西头那座破败的“山神庙”时，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酒瓶碎了，酒洒了一地。
他索性就不起来了，趴在冰冷的地上，闻着刺鼻的酒气和泥土的腥气，放声大哭。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难道，真的就是因为那棵树吗？
就在他哭得肝肠寸断之时，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施主，酒能醉人，却解不了心愁啊。”
赵文诚抬起一双通红的醉眼，模糊中，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站在他面前。
这老和尚，他有印象。是这山神庙里唯一的看庙人。据说已经在这庙里待了五六十年了，村里人都叫他“无尘师父”。平时极少见他下山，没想到今天竟让他给遇上了。
赵文诚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理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过去。
那老和尚却不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老僧观你印堂发黑，气散而不聚，这并非灾祸之相，而是……破败之相。”
赵文诚心里一动，猛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老和尚。
“大师……你说什么？什么叫破败之相？”
老和尚的眼神，古井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缓缓说道：“家有宅，人有魂。宅有基，魂有根。你的魂还在，可你的根……好像已经断了。”
“根断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赵文诚。
他想起了那棵被他亲手砍倒的皂角树，那巨大的根系，被他用铁锹一根根刨断的场景。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和尚面前，这个饱经沧桑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大师！求您救我！救救我儿子！”
他把自家这一年来的遭遇，原原本本地，都倒了出来。从黄老板的出现，到他如何砍树，再到家破人亡的惨状。
老和尚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
直到赵文诚说完，他才长长地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痴儿，痴儿啊……”
06
老和尚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赵文诚，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悲悯。
“你可知，你们赵家塬为何叫‘塬’？塬者，高而平之地也，乃是地气汇聚之所。你家的宅子，恰好就在这塬上地气最足的一处眼上。”
赵文诚愣住了，他活了半辈子，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地气？”
“不错。” 老和尚点了点头，用手里那根扫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这地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一方水土的根本。它滋养草木，也滋养人。你家院中那三棵树，能长得那般枝繁叶茂，正是因为它们扎根在了这‘地气之眼’上，得了天大的好处。”
老和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可你也该知道，凡事有因有果，有得有还。它们得了地气的好处，自然也要反过来，替你家镇住这方风水，守住这份福泽。”
“村中老人言，并非空穴来风。你家中那三棵树，确实是‘龙脉’所化，是守着你家三代人福禄的三位‘护法’啊！”
赵文诚听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三位……护法？”
“正是！” 老和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赵文诚的心坎上。
“那棵皂角树，位居中庭，树冠如盖，上承天露，下接地气，乃是你家的‘禄位’所在！有它在，你家财源不断，做什么都顺。你砍了它，就等于亲手打翻了你家的‘米缸’，财运，自然就断了！”
“东厢房那棵石榴树，榴者，多子也。开花红似火，结果万千房，乃是你家的‘人丁’之脉！有它在，你家子孙兴旺，人丁安康。你如今虽未动它，但那皂角树一倒，根基动摇，它的灵气，也散了大半！”
“而最要紧的……” 老和尚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赵文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要紧的，是你家西厢房边，那棵貌不惊人的桂花树！”
“秋桂，又称‘文木’。古人蟾宫折桂，寓意科甲及第。那棵树，正是你家‘文昌运’的命根子！是你儿子那‘状元之才’的源头所在！你家梓阳，为何突然书也读不进了，人也痴傻了？因为你砍了主树，动了主脉，他那棵‘文昌’之树，虽还活着，魂，却已经散了！”
赵文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终于明白了。
一棵树，管着他家的财。
一棵树，管着他家的人。
还有一棵，管着他儿子的命！
而他……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亲手斩断了自家最粗壮、最关键的那条“龙脉”！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用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比一下重。
“我混蛋！我猪狗不如！我害了我儿子啊！”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后的希冀，对着老和尚苦苦哀求：
“大师！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您大发慈悲，指点迷津！我该怎么补救？那两棵树……那两棵树我还留着，只是挖走了，它们还活着！还有没有救？我儿子……还有没有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