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李秀英！你看着我！你那个爹，就是个喂不熟的畜生！”
王勇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指着妻子的鼻子嘶吼。
李秀英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地靠着墙，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她沙哑着嗓子，为那个男人做着最后的辩解：“你别这么说他……他再混蛋，也是我爸……”
“爸？！” 王勇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猛地将一份文件摔在她面前。
01
李家的根，从李秀英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烂的。
在这个家里，性别就是原罪。父亲李万年是个骨子里刻着“重男轻女”四个大字的传统男人。他和妻子王琴生了一对龙凤胎，哥哥李建军，妹妹李秀英。从呱呱坠地起，两人的待遇就有着云泥之别。
李建军是李家的“根”，是心肝，是宝贝。李秀英则是那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妻子王琴心疼女儿，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她，但在这个家，她说了不算。李万年是一家之主，他的偏心，是刻在饭桌上、写在新衣服上的。家里炖只鸡，鸡腿永远是李建军的；过年扯新布，也只有李建军能穿上簇新的衣裳。秀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换来父亲一句呵斥：“女孩子家家的，嘴那么馋干什么！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王琴只能在深夜里，偷偷给女儿塞一个煮鸡蛋，或者把自己的旧衣服改小了给女儿穿。她常常抱着秀英，叹着气说：“我苦命的秀英啊，是妈没本事，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母亲的怀抱是李秀英童年唯一的温暖。但这份温暖，在她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王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临终前，她拉着秀英的手，气若游丝：“秀英……以后……靠自己……妈在天上……看着你……”
母亲的死，让这个家彻底变成了冰窖。李万年把对妻子的那点仅存的念想，全都转化成了对儿子的加倍溺爱。而李秀英，则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影子。
02
没了母亲的庇护，哥哥李建军对妹妹的欺负也变得变本加厉。他会故意把李秀英辛苦写好的作业本撕掉，然后对着闻声而来的父亲告状，说是妹妹自己不小心。
李万年永远不问青红皂白，拎起秀英就是一顿臭骂，甚至动手：“你个死丫头！自己笨手笨脚还有脸哭？看看你哥，回回考试都比你强！”
李秀英从不辩解，只是默默地捡起碎片，在深夜里借着月光，一边哭一边重新写。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没有资格喊冤。
邻居们都看不下去，在背后指指点点。
“李万年真是瞎了眼，那么好的闺女当草，那么个混账儿子当宝。”
“秀英那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你看她哥，跟个小霸王似的，以后有李万年哭的时候。”
一语成谶。
被溺爱长大的李建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抽烟、喝酒、打牌，仗着父亲的偏袒，在外面惹是生非。李万年一次次地给他收拾烂摊子，掏空了家底。最后，李建军骗光了父亲的养老钱，带着新交的女朋友远走高飞，从此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
李万年一夜之间，从一个骄傲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
李秀英靠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读完大学，留在了大城市。她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没日没夜地工作，从底层销售做起，硬是靠自己打拼出了三套房产。一套自住，两套出租。她嫁给了同样是农村出身的王勇，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对于老家的父亲，她内心充满了怨恨。但每当夜深人静，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心又会软下来。她开始每个月给李万年寄一千块钱，不多，但足够他在老家活得体面。她以为，父女俩就会这样，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直到其中一人生命的尽头。
03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李万年中风了，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接到邻居的电话，李秀英心乱如麻。她首先想到的，是那个血脉相连的哥哥。她拨通了那个多年未曾联系的号码。电话那头，李建军的声音带着一股轻佻的醉意：“哟，这不是我那出人头地的好妹妹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要分我点家产啊？”
李秀英压着火，冷冷地说：“爸病了，中风瘫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哈哈哈！瘫了？报应啊！那老东西也有今天！他不是最疼我吗？怎么不直接死了给我托梦啊？李秀英，你少在那假好心，你不就是惦记他那套老房子吗？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那房子是我的！”
“李建军！你混蛋！”
“我混蛋？总比你这个假惺惺的白莲花强！养老送终这种事，你这个‘孝顺女儿’最拿手了，你去吧！别来烦我！”
电话被狠狠挂断。李秀英握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她请了假，赶回老家。推开门，记忆中那个强势的父亲，如今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屋子里臭气熏天。她忍着恶心，默默地收拾房间，给他擦洗身子，喂他吃饭。
李万年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儿，浑浊的眼中没有一丝感动，反而充满了警惕和怨毒。
“你回来干什么？” 他口齿不清地问。
“你病了，我回来看看。” 李秀英低着头说。
“看我死了没有吗？” 李万年突然激动起来，用还能动的手指着她，“你和你那个废物哥哥一样！都是白眼狼！都惦记我这套房子！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把它烧了，也不会留给你们！”
他歇斯-底里地咒骂着，把床边的水杯、药瓶，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朝李秀英砸去。
李秀英没有躲，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04
看着父亲那副癫狂、充满恨意的模样，李秀英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怕，怕他真的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比如放火烧了房子，或者伤害自己。
经过几天几夜的煎熬，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送他去养老院。那里有专业的护工，能保证他的安全和基本的生活。这个决定，在李万年看来，无异于抛弃和背叛。他闹过，骂过，但最终还是被送了进去。
李秀英以为，把父亲安顿好，每个月支付高昂的费用，就算尽到了最后的责任。她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然而，她低估了李万年心中的恨。
被送进养老院的李万年，非但没有消沉，反而精神头越来越好。他不再咒骂，开始主动和人聊天，甚至让一位来看望他的远房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个房产中介。
来的是一个叫小美的年轻女人，二十五六岁，长得漂亮，身材火辣，嘴巴像抹了蜜。她一口一个“李大爷”叫得亲热，每次来都带着高级水果和补品，扶着李万年在院子里散步，给他按摩肩膀，听他吹嘘年轻时的“光辉事迹”。
小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时不时与李万年发生的、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让这个枯寂已久的老人，仿佛重新找到了做男人的尊严。
“大爷，您真是英雄一辈子啊！怎么就摊上那么个没良心的女儿呢？” 小美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故作同情地说，饱满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李万年的胳膊。
李万年舒服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阴狠：“哼，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要让她知道，我李万年还没死！我能给她一切，也能让她一无所有！”
“对！就该这样！让她后悔一辈子！” 小美把削好的苹果喂到他嘴边，笑得妩-媚-动人。
在小美的“帮助”下，一个针对李秀英的报复计划，在暗中悄然进行。
李万年利用早年李秀英办证件时留下的、一份被他偷偷藏起来的、签过字的空白委托书，以及他作为父亲的身份便利，伪造了各种文件。
仅仅用了一个多月，李秀英名下那两套用于出租的房子，就被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闪电般地过户出售了。
当租客打电话来问她，新房东是谁的时候，李秀英整个人都懵了。
她发疯似的赶到房管局，得到的结果让她如坠冰窟。
不仅仅是两套出租的房子，就连她和王勇现在住的这一套，也已经被挂牌出售，并且已经签了意向合同！
三套房子，是她和丈夫半辈子的心血，是他们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了。
05
“李万年！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秀英冲到养老院，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父亲的房门。她想问个究竟，她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女之情。
房门被护工拦住了，对方用一种公式化的冷漠语气说：“李女士，李先生说了，他谁也不见，特别是您。他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透过门缝，李秀英隐约看到，那个叫小美的年轻中介，正亲昵地给父亲喂着燕窝。父亲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心满意足的笑容。那一刻，李秀英的心，碎成了粉末。
回到家，等待她的，是丈夫王勇暴风骤雨般的愤怒。这才有了开头那场激烈的争吵。
“报警！必须报警！告他诈骗！告他伪造文书！” 王勇像困兽一样在客厅里踱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不是你爸！他是个魔鬼！”
“不能报警……” 李秀英瘫在沙发上，气若游丝，“他是我爸……我不能把他送进监狱……”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李秀英，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我们下半辈子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睡大马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秀英抱着头，痛苦地呜咽着。
争吵，冷战。曾经温馨的家，变得像冰窖一样。王勇每天早出晚归，回家也只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李秀英迅速憔悴下去，白天要应付工作，晚上要承受丈夫的冷暴力，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就这样，在绝望和煎熬中，过去了两个月。
这天晚上，王勇破天荒地没有加班，而是坐在了李秀英对面。他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完，才开口，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秀英，我们……算了吧。”
李秀英的心猛地一沉。
王勇掐灭烟头，看着她，眼神复杂：“房子……追不回来了。我问过律师了，手续上他们做得天衣无缝。就当我们……前半辈子白干了。明天，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不……王勇，你别这样……” 李秀英的眼泪瞬间决堤。
就在这时，她那寂静了许久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短信。
她麻木地划开屏幕，以为又是催缴房贷的通知。可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瞬间僵住了。
王勇看到她诡异的表情，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又怎么了？催债的？还是你那个好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秀英没有回答，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王勇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扭曲，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不！王勇！你快看！你看这条短信！！” 她把手机屏幕怼到丈夫眼前，歇斯底里地喊道，“那三套房子！我们的房子！你看上面的受益人！天啊……受益人竟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