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岁的刘雅琪,穿着一身得体的香槟色套装,站在酒店宴会厅的角落。
她手中端着半杯橙汁,目光平静地扫过喧闹的婚礼现场。
今天是闺蜜丁玉婧女儿的婚礼,满堂宾客,笑语喧哗。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身上。
她们曾和她一样,是所谓的“大龄剩女”,坚信爱情至上,不肯向世俗妥协。
可如今,她们身边都站着一个男人。
那些男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像冯文超那样的,中年,离异或丧偶,务实,带着生活的磨损痕迹。
另一类,则是像魏德顺那样的,年长许多,丧偶,家境殷实,渴望陪伴。
尤其是第二类,在她周围的姐妹圈里,竟屡见不鲜。
刘雅琪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橙汁,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她想起自己四十岁时的彷徨、挣扎,还有那个最终改变了所有人命运走向的意外。
那个秘密,埋藏了十五年,至今想起,心口仍会泛起复杂的涟漪。
这场婚礼,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也照见了许多和她一样的女人,殊途同归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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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婚礼的喧嚣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又退去。
刘雅琪看着丁玉婧穿着喜庆的暗红色旗袍,穿梭在宾客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曾几何时,丁玉婧也是“剩女”队伍中的一员,直到三十五岁那年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雅琪,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丁玉婧终于得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她眼角的鱼尾纹在灯光下有些明显,但妆容精致,看不出五十多岁女人的疲态。
“这里清静,正好看看风景。”刘雅琪微微一笑,与她碰了碰杯。
丁玉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不远处一对正在说笑的男女。
“是李曼和她先生,记得吗?以前和我们一起泡咖啡馆,说绝不将就的那个李曼。”
刘雅琪当然记得,李曼比她还小两岁,坚持不婚到四十八岁。
最后嫁给了比她大十五岁的退休干部,据说对方有两套房产,子女都在国外。
“她看起来过得不错。”刘雅琪轻声道,注意到李曼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玉镯。
“表面风光罢了。”丁玉婧压低声音,“那老头抠门得很,每月只给她固定家用。”
“婚前协议签得明明白白,房子车子都没她的份,就是找个免费保姆兼陪床。”
刘雅琪抿了一口橙汁,没有接话。她看到李曼正细心为丈夫整理领带,动作熟练。
那男人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手自然地搭在李曼腰间,占有意味明显。
“那边是张璐,看到没?嫁了个开家具厂的,二婚,带个上高中的儿子。”
丁玉婧像个现场解说员,继续指点着场中那些曾经的“战友”们。
张璐正和几个朋友聊天,笑容灿烂,但刘雅琪注意到她不时瞥向独自坐在角落玩手机的继子。
那少年一脸不耐烦,与张璐之间明显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她倒是想对那孩子好,可后妈难当啊。”丁玉婧叹了口气,“好在经济上宽裕。”
刘雅琪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独自坐在窗边的女人身上,那是周晓芸。
四十三岁,至今未婚,是这场婚礼上少数几个仍然单身的女性之一。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流,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和孤独。
“晓芸还是一个人?”刘雅琪轻声问。
“是啊,介绍过几个,都没成。现在给她介绍的对象,不是秃顶就是有肚腩。”
丁玉婧摇摇头,“她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拖到了这个年纪。”
刘雅琪没有说话。她看到周晓芸抬手看了看表,似乎已经在考虑提前离场。
那种急于逃离热闹场合的局促感,刘雅琪再熟悉不过。
曾几何时,她也是各种聚会中最早来最早走的那一个。
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无法忍受旁人或怜悯或好奇的目光和询问。
“你呢?最近怎么样?魏教授身体还好吧?”丁玉婧终于将话题转向刘雅琪。
“挺好的,他最近在忙着整理以前的学术笔记,每天都泡在书房里。”
刘雅琪的回答礼貌而疏离,巧妙地避开了更深层次的询问。
丁玉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司仪宣布切蛋糕仪式开始,人群向主席台涌去。
刘雅琪趁机和丁玉婧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去洗手间,悄悄离开了宴会厅。
走廊里安静许多,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
十五年前,她四十岁,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一个选择都显得沉重而艰难。
那时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最终会走上和今天婚礼上那些女人相似的道路。
02
回到位于城西的家中,已是晚上十点。
这是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公寓,装修简约雅致,打扫得一尘不染。
魏德顺还没有睡,书房的灯还亮着。听到开门声,他探出头来。
“回来了?婚礼热闹吗?”他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支笔。
“嗯,挺热闹的。您怎么还没休息?医生不是说让您早点睡吗?”
刘雅琪放下包,走到书房门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马上就睡,就剩下几页了。”魏德顺笑了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他今年七十五岁,头发已经全白,但精神矍铄,举止间仍透着学者的儒雅。
十五年的婚姻生活,让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相处模式。
刘雅琪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她和魏德顺分房而居已有十年,这是他们婚前就达成的共识之一。
洗完澡,刘雅琪没有立即入睡,而是从衣柜顶层拿下一个有些年头的纸盒。
里面是她年轻时的照片和信件,已经很久没有翻看了。
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合影,她和宋烨华站在大学校门口,笑得青春飞扬。
那是1995年夏天,她二十二岁,宋烨华二十四岁,两人刚确定恋爱关系。
照片上的宋烨华搂着她的肩膀,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刘雅琪轻轻抚过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和宋烨华相爱八年,从大学到工作,一度谈婚论嫁。
然而三十岁那年,他们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原因很现实:宋烨华想要稳定的生活,早日结婚生子;而刘雅琪想继续深造,在事业上有所成就。
分手那天下着雨,宋烨华站在她公司楼下,浑身湿透,眼里满是血丝。
“雅琪,我不能再等了。我父母年纪大了,他们想抱孙子。”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恳求,“我们结婚吧,就今年,好不好?”
刘雅琪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痛,像有只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烨华,再给我三年时间,等我读完MBA,稳定下来...”
“三年又三年!我们已经等了几个三年了?”宋烨华突然提高了声音。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刘雅琪感到一阵难堪和委屈。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支持我的选择,而不是用婚姻绑架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看到宋烨华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进了雨中。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半年后,刘雅琪从共同朋友那里得知宋烨华结婚了。
新娘是个小学老师,温柔贤惠,是父母眼中理想的儿媳人选。
刘雅琪把照片放回盒子最底层,不愿再继续回忆下去。
她走到窗前,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如果当年她做了不同的选择,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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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末下午,丁玉婧约刘雅琪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这次这个真的不错,冯文超,四十六岁,做建材生意,前年离的婚。”
丁玉婧一边搅拌着卡布奇诺,一边热情地介绍着相亲对象。
“有个女儿跟了前妻,偶尔见个面,不会有太多负担。经济条件相当好。”
刘雅琪轻轻叹了口气:“玉婧,我真的不想再相亲了。”
“哎呀,就见一面,当交个朋友也行啊。”丁玉婧不放弃,“你都单身这么久了。”
刘雅琪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立即回答。
她已经习惯了独身生活,但周围人的关心(或者说担忧)总是如影随形。
尤其是过了四十岁后,这种关心变得更加频繁和紧迫。
“他周五晚上有空,就在这附近的那家江南菜馆,环境挺好的。”
丁玉婧趁热打铁,“我都跟人说好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刘雅琪最终点了点头。拒绝需要更多的力气,而她已经厌倦了反复解释。
周五晚上,她如约来到那家装修典雅的菜馆。
冯文超已经等在预定的包厢里,见她进来,立即站起身。
他穿着合身的 polo 衫和休闲裤,身材保持得不错,只是发际线有些后退。
“刘小姐吧?我是冯文超。”他伸出手,笑容得体,“玉婧经常提起你。”
握手时,刘雅琪注意到他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冯先生好,麻烦你久等了。”她礼貌地回应,在对面坐下。
点菜时,冯文超表现得很有风度,询问了她的口味偏好,并推荐了几道招牌菜。
“我听玉婧说,刘小姐是在外企做人力资源总监?真是女中豪杰。”
上菜后,冯文超开启了话题,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
“只是普通的管理职位而已,算不上什么豪杰。”刘雅琪谦虚道。
“谦虚了。现在职场竞争这么激烈,女性做到高管位置不容易。”
冯文超为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
接下来的谈话在礼貌而疏离的氛围中进行着。
冯文超谈了自己的生意,离婚的原因(“性格不合”),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谈情说爱可能不太实际了,更多的是找个伴。”
他直言不讳地说,“互相有个照应,生活上能互补,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刘雅琪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但没有过多分享自己的情况。
她能感觉到冯文超是个务实的人,思维直接,目标明确。
这种坦诚某种程度上令人欣赏,但也让她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饭后,冯文超提出送她回家,刘雅琪婉拒了,说自己还想散散步。
“那好,今天很愉快,希望有机会再见面。”冯文超没有坚持,得体地道别。
看着他驾车离去,刘雅琪站在晚风中,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种相亲像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双方评估着彼此的筹码和价值。
而她内心深处,仍然渴望某种更深层次的情感连接,即使她知道这很奢侈。
04
次周,丁玉婧邀请刘雅琪到家中吃晚饭。
“怎么样?冯文超人不错吧?”一进门,丁玉婧就迫不及待地问。
“人是不错,但感觉不太合适。”刘雅琪委婉地说,将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丁玉婧的丈夫王志强正在厨房忙活,传来炒菜的香味和锅铲碰撞声。
“怎么就不合适了?人家有事业,没不良嗜好,长得也端正。”
丁玉婧跟着刘雅琪走进客厅,压低声音,“你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刘雅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观察着这个她熟悉的家。
装修精致,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全家福,看起来是标准的美满家庭。
但细看之下,沙发一角有处不易察觉的破损,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
茶几底下压着一张维修单,日期是上周,项目是“房门锁具更换”。
“雅琪来了啊,稍坐一会儿,最后一道菜马上好。”王志强从厨房探出头。
他系着围裙,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但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麻烦王哥了,需要帮忙吗?”刘雅琪礼貌地问。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坐着就好。”王志强摆摆手,又缩回厨房。
丁玉婧拉着刘雅琪在沙发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冯文超真的条件很好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刘雅琪轻声道。
“哎,你呀,就是太理想主义了。”丁玉婧叹了口气,“婚姻就是这么回事。”
这时,门铃响了,丁玉婧起身去开门,是邻居来借什么东西。
刘雅琪独自坐在客厅,听到厨房里王志强在低声打电话。
“...我知道,再宽限几天,最近资金确实紧张...不会赖账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刘雅琪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当丁玉婧回到客厅时,王志强也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
“来来来,开饭了。今天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他笑容满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餐桌上,王志强热情地给每个人夹菜,询问刘雅琪的工作近况。
丁玉婧则不时提醒丈夫少喝点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一杯,难得雅琪来嘛。”王志强笑着,但还是顺从地放下了酒瓶。
饭后,王志强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出门一趟,匆匆离开了。
丁玉婧收拾着碗筷,动作有些急躁,一个盘子差点从手中滑落。
“小心。”刘雅琪及时扶住了她的手。
两人目光相接,丁玉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笑道:“手滑了。”
刘雅琪没有多问,帮忙把碗筷端进厨房。
她看到垃圾桶里有几个空酒瓶,不是今晚喝的那种,而是更廉价的品牌。
洗碗时,丁玉婧故作轻松地说:“其实冯文超那样的就挺好,实在。”
“至少不会有什么意外,生活稳定,各取所需,不是吗?”
刘雅琪看着闺蜜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她如此热衷为自己做媒的原因。
丁玉婧或许不是在说服刘雅琪,而是在说服自己,证明她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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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一个月,刘雅琪的工作异常忙碌。
公司正在进行重组,她所在的部门面临裁撤或合并的可能。
作为总监,她不仅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还要安抚团队情绪,压力巨大。
一天深夜,她加班到十一点才离开办公室。
走到停车场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靠在车上休息片刻。
这种身体状况的警报不是第一次了。上个月体检,医生就提醒过她。
“血压偏高,心律不齐,建议减轻工作压力,定期复查。”
当时她只是笑笑,说等忙过这阵子就去复查,然后抛之脑后。
开车回家的路上,刘雅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
手机屏幕暗着,没有任何未读消息或未接来电。
如果她今晚突然病倒在家中,可能要到几天后才会被人发现。
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回到家,她习惯性地先查看邮箱,大多是工作邮件,还有几封广告和账单。
唯一一封私人邮件是母亲发来的,询问她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刘雅琪简单回复了几句,说最近工作忙,过段时间就回去。
她没有提及工作的不确定性,也没有提到身体的预警信号。
年轻时,她曾为自己的独立和坚强自豪,认为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但现在,这种自立开始显得苍白而脆弱。
周末,她约了周晓芸喝下午茶,想从同样单身的朋友那里寻找一些共鸣。
“最近总觉得特别累,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刘雅琪轻声抱怨。
周晓芸点点头,深有同感:“我上个月重感冒,一个人在家躺了三天。”
“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人能递杯热水也好啊。”她苦笑,“最后还是叫的外卖。”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带着苦涩。
“你说,我们年轻时的坚持,到底值不值得?”周晓芸突然问。
刘雅琪沉默了片刻。她想起宋烨华,想起那些曾经让她心动过的男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是否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也许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有遗憾。”
周晓芸叹了口气:“我妈昨天又打电话了,说老家邻居问我是不是离婚了。”
“为什么这么说?”刘雅琪惊讶地问。
“因为他们觉得,一个正常女人不可能到这个年纪还不结婚。”
周晓芸搅拌着杯中的奶茶,“除非是离异后不再嫁,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雅琪无言以对。这种论调她太熟悉了,来自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
社会对单身女性的揣测和标签,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让人窒息。
离开咖啡馆时,周晓芸说:“我下周末要去见个人,五十八岁,丧偶。”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刘雅琪看着她,突然感到一种恐慌。仿佛看到未来的自己,在相亲市场上奔波。
寻找着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可以互相照顾的伙伴。
06
就在刘雅琪为工作和健康忧心时,老家打来电话,母亲曹秀珍住院了。
她立即请了假,驱车三个小时赶回县城医院。
病房里,曹秀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上打着点滴。
看到女儿,她勉强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工作不忙吗?”
“再忙也得回来看您啊。”刘雅琪在床边坐下,握住母亲的手。
曹秀珍今年七十八岁,一直独自生活在老家,坚持不愿跟女儿去省城。
“老毛病了,高血压,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她轻描淡写地说。
但刘雅琪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母亲是突然晕倒被邻居送来的,情况并不乐观。
傍晚,曹秀珍精神好些了,看着女儿为她削苹果,眼神复杂。
“雅琪啊,妈年纪大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轻声说。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您就安心养病,别操心我了。”刘雅琪将苹果切成小块。
“一个人在外,生病了都没人照顾。”曹秀珍摇头,“妈这把年纪,说走就走了。”
“您别胡说,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吃药,注意饮食,没事的。”
曹秀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前几天,你王阿姨的孙女结婚了,才二十五岁。”
刘雅琪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没有接话。
“我不是逼你,只是...妈走了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老人的眼中含着泪水,声音哽咽,“我闭不上眼啊。”
刘雅琪感到心头一紧,那种熟悉的愧疚和压力再次涌上。
她四十岁了,却还要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忧。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她只能这样安慰。
曹秀珍摇摇头,不再说话,但眼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当晚,刘雅琪留在医院陪护。深夜,母亲睡着后,她走到走廊尽头透气。
窗外是县城的夜景,不如省城繁华,但多了几分宁静。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说希望她将来有个好归宿,相夫教子,平安幸福。
然而她选择了另一条路,上大学,进外企,拼搏事业,一晃就到了四十岁。
如今看来,这两种期望她都没有实现。既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归宿,事业也面临危机。
第二天,唐丽兰来医院探望。她是母亲的老友,退休前是省城大学的教授。
“雅琪回来了啊,好久不见。”唐丽兰亲切地拉着她的手。
寒暄过后,她看着刘雅琪,若有所思:“你还是一个人?”
刘雅琪点点头,已经习惯了这种问题。
唐丽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即开始说教或安慰,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有空来家里坐坐,我有个朋友,你可能会感兴趣认识一下。”
刘雅琪以为又是相亲介绍,本能地想拒绝。
但唐丽兰接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聊聊天,放松一下。”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刘雅琪最终点了点头。
母亲的病倒让她意识到,也许真的到了需要重新考虑生活方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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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母亲出院后,刘雅琪回到省城,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依旧。
一周后,她想起唐丽兰的邀请,决定找个周末去拜访。
唐丽兰住在大学附近的教职工小区,环境清幽,绿树成荫。
开门的是唐丽兰本人,她热情地将刘雅琪迎进屋。
“正好,德顺也在,我介绍你们认识。”她笑着说。
客厅里,一位白发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有人来,礼貌地站起身。
他穿着整洁的衬衫和羊毛背心,气质儒雅,眼神温和。
“这是魏德顺,我们学校的退休教授,也是我的老邻居和老朋友。”
唐丽兰介绍道,“德顺,这是曹秀珍的女儿,刘雅琪。”
“魏教授好。”刘雅琪礼貌地问候。
“叫我老魏就好。”魏德顺微笑着请她坐下,“常听丽兰提起你。”
唐丽兰去泡茶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魏德顺说话不紧不慢,思路清晰,谈吐间透着学者的修养和智慧。
他询问了刘雅琪母亲的病情,并给出一些老年人护理的建议。
“我老伴生前也有高血压,我照顾了她八年,有点经验。”他平静地说。
刘雅琪这才知道,魏德顺的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他们结婚四十多年。
“抱歉,提到您的伤心事了。”她轻声说。
魏德顺摇摇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怀念是最好的纪念。”
唐丽兰端茶回来,加入谈话。三人从养生聊到文学,又聊到当下的社会现象。
刘雅琪发现,和魏德顺交谈很舒服。他不会刻意打听隐私,也不会好为人师。
更多的是分享观点和经验,尊重对方的想法,即使有不同的见解。
“雅琪在外企做人力资源,经常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问题。”
唐丽兰适时地介绍,“德顺你以前不是也研究过组织行为学吗?”
魏德顺点点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都交给年轻学者了。”
他转向刘雅琪,“不过,人性是相通的,无论什么时代。”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刘雅琪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她原本计划只停留半小时的,但谈话的愉悦让她忘记了时间。
告辞时,魏德顺起身相送,并递给她一张名片。
“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有关老年人护理的问题,可以随时联系。”
他的举动自然得体,没有任何暧昧或冒犯的意味。
刘雅琪接过名片,道谢后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感到久违的轻松。与魏德顺的交谈,像是一股清流。
没有相亲市场上的算计和评估,只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平等交流。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唐丽兰介绍他们认识,绝非偶然。
08
两周后,魏德顺主动联系了刘雅琪。
他打电话来,先是询问了她母亲的近况,然后邀请她参观一个书画展。
“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作品展,就在省美术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他的邀请礼貌而克制,给了刘雅琪充分的拒绝空间。
她考虑了一下,周末确实没有安排,便答应了。
画展当天,魏德顺早早等在美术馆门口,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
“天气转凉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他将一杯递给刘雅琪。
小小的举动,体贴而不逾矩,让刘雅琪感到一丝温暖。
观展过程中,魏德顺为她讲解一些作品的背景和艺术特点,知识渊博却不卖弄。
他能敏锐地捕捉到刘雅琪对哪些作品更感兴趣,并适时地提供更多信息。
午餐时,他们选择了一家安静的餐厅。直到这时,谈话才转向更个人的话题。
魏德顺坦诚地谈起了他已故的妻子,他们的相遇相知,以及最后的离别。
“她走得很安详,这是唯一的安慰。”他的声音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刘雅琪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更多的是给予理解的沉默。
随后,魏德顺委婉地问起了她的情况。不同于其他人直白的打探,他更关注她的感受。
“一个人生活,最大的挑战是什么?”他问,像是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刘雅琪思考片刻,诚实回答:“可能是生病时的无助感,还有节假日的孤独。”
魏德顺点点头:“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渴望连接是本能。”
饭后,他送刘雅琪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时,他没有立即告别。
“刘小姐,我有个可能有些冒昧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他语气认真。
刘雅琪心中一动,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您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