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得银行门口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我站在队伍里,手指反复摩挲着手里的储蓄卡 —— 卡面印着大学的校徽,边缘被磨得发毛,边角还卷了个小弧度,是当年毕业时学校统一发的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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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不多,前面只剩两位老人在慢悠悠地办业务。我盯着卡面上模糊的校徽,心里满是憋了两年的气。这张卡早就不用了,唯一的念想,就是两年前林舟借走五千块时,我用它转的账。
如今两年过去,钱没见着,人也联系不上。今天来销卡,就是想彻底跟这段糟心的往事划清界限。
终于轮到我时,柜台后的柜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扎着低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接过卡,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原本带笑的脸突然顿住,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惊讶。
“女士,您确定要注销这张卡吗?” 她又确认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轻了些,“系统显示,这张卡里还有五十万的余额。”
“五十万?”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手猛地攥紧了卡,指节都泛了白,“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张卡我两年没动过,怎么会有五十万?”
小姑娘没急着回答,调出了账户明细,把屏幕转向我:“您看,余额确实是 500023.6 元,最近一笔转账是三天前进来的,转了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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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屏幕上的数字,脑子嗡嗡响。五十万?这怎么可能?我甚至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确认自己没拿错卡 —— 卡面上的校徽明明还是那枚旧的,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钱?
“能帮我打一份流水单吗?” 我定了定神,声音还有点发颤。小姑娘点点头,很快打印出一长串交易记录,递到我手里。
我捏着流水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一行行往下看。转账记录从一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金额从三千到八万不等,备注栏里偶尔写着 “还款”,偶尔是空的。
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转账人的名字 —— 林舟。
所有的钱,都是林舟转进来的。
我盯着 “林舟” 两个字,眼眶突然就热了。这两年,我以为他早把借钱的事忘到了脑后,以为他就是故意赖账,可现在这张流水单,却像一记重锤,把我之前的认知砸得稀碎。
“为什么我从来没收到过短信提醒?” 我抬头问柜员,语气里带着疑惑。这两年我换过手机号,但旧手机号一直没注销,怎么会一笔提醒都没收到?
小姑娘查了一下,眉头轻轻皱起:“女士,这张卡的绑定手机号,两年前就改了,不是您现在留的这个,也不是系统里存的旧号,是一个陌生号码。”
两年前?正好是我最后一次用这张卡转钱给林舟之后。我突然想起,当时为了方便他后续转还款,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他,连安全问题的答案也说了 —— 安全问题是 “第一次去的电影院”,那是我们大学时一起去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改了绑定手机号?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赚了钱,却不告诉我?
拿着流水单坐在银行大厅的休息区,我脑子里翻涌的全是大学时的事。林舟是我的同班同学,坐在我斜后方,戴一副黑框眼镜,话不多,但做事特别靠谱。
大一那年,班级组织去爬山,我不小心崴了脚,是林舟背着我下的山。山路上全是石子,他走得满头大汗,却还时不时回头问我:“疼不疼?再忍忍,马上到山脚了。”
后来我做班级团支书,每次组织活动,他都主动帮忙搬东西、整理名单,从来没抱怨过。有次我因为统计错误被辅导员批评,躲在楼梯间哭,是他递过来一包纸巾,轻声说:“别着急,我帮你重新核对,肯定能改过来。”
那时候的林舟,在我眼里就是 “定心丸” 一样的存在 —— 只要有他在,再麻烦的事好像都能解决。
毕业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我找了份小学老师的工作,正在家里准备入职材料,林舟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听起来特别急。
“小夏,你能借我五千块吗?”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妈突然住院了,医生说要先交押金,我手里的钱不够,下个月发了实习工资就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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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没多想。林舟不是会随便借钱的人,而且他妈妈住院,这是急事。我攒了半年的实习工资,正好有五千多,当天下午就去银行,用这张校徽卡转了五千给他。
转完钱,林舟给我发了条微信:“小夏,谢谢你,等我妈好点了,我一定请你吃饭。” 我回他 “没事,先照顾阿姨”,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想着要催他还钱 —— 我信他,信他说的 “下个月还”。
第一个月,我没提还钱的事。我想他妈妈刚住院,肯定要花钱,他实习工资也不高,说不定周转不开。偶尔微信聊天,他会说 “我妈恢复得挺好”,也会提 “等发了工资就还你”,我总说 “不急,你先忙”。
可第二个月,他没提还钱的事。我犹豫了几天,还是没好意思问 —— 毕竟是朋友,万一他真有困难,问了反而尴尬。
那时候我刚入职,工资三千五,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每个月攒不下多少,但我想着,五千块也不算特别多,等他缓过来肯定会还。
直到第三个月,我给他发微信,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没回。我以为他忙,又等了几天,再发的时候,发现消息被拒收了 —— 他把我微信拉黑了。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给他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微信拉黑,电话停机,我一下子慌了。我想起他之前说过,在一家做软件开发的小公司实习,趁着周末,我找了过去。
公司在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里满是划痕。我按照他说的楼层找过去,却发现原来的 “XX 科技公司” 变成了一家服装店,店员正忙着挂衣服。
“请问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个做软件开发的公司?” 我问店员。
店员摇摇头:“我们上个月才租的这里,之前是空的,没听说有科技公司啊。”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凉了半截。他是不是骗我?连工作的地方都是假的?
我试着在大学同学群里问,有没有人联系过林舟。群里安静了很久,才有一个男生回复:“前阵子在夜市见过他,好像在摆摊卖 T 恤,我跟他打招呼,他没理我,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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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女生也说:“我朋友圈里有他,不过他很少发动态,上次发还是半年前,拍的是医院的走廊,配文是‘加油’。”
我赶紧去加他的微信,发现他的账号设置了 “无法通过手机号添加”,朋友圈也看不到任何内容。我又找了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男生,他们都说,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只知道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那时候的我,心里满是失望。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说妈妈住院,是不是也是假的?是不是就是为了骗我的五千块?
从那以后,这张校徽卡就成了我的烦心事。我把它放在钱包的最里面,偶尔翻到,就会想起林舟拉黑我、停机的事,心里又气又委屈。
有次我妈问我:“之前借出去的五千块,还了吗?” 我摇摇头,没敢说林舟失联的事 —— 我怕我妈说我傻,怕她担心。
这两年,我换了工作,工资涨了些,也攒了点钱。五千块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攒半年的数目了,但我还是放不下 —— 不是因为钱,是因为被信任的人 “背叛” 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甚至想过,就算以后再见到林舟,我也不会跟他说话。我不想再想起这段糟心的往事。
所以今天,我特意抽了下午的时间来销卡,就是想把这张卡、这段回忆,彻底从我的生活里删掉。可我没想到,销卡的时候,会查出五十万的余额,会知道这钱是林舟转的。
拿着流水单,我突然想起柜员说的 “陌生绑定手机号”。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照着系统里显示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没人接的时候,一个男生接了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喂?”
“你好,请问你认识林舟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问:“你是夏小夏吧?”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林舟的朋友,叫张磊。” 他顿了顿,“林舟跟我提过你。你现在是不是在银行?刚查了卡里的钱?”
“是,” 我攥紧了手机,“这五十万是林舟转的?他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为什么改了绑定手机号?”
张磊叹了口气:“你先别着急,我们见个面吧,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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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在银行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张磊比我先到,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看起来很疲惫。
“对不起,瞒了你两年。” 他刚开口,就跟我道歉,“林舟不是故意不联系你,是他不敢。”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到底怎么回事?他妈妈的病……”
“他妈妈确实住院了,是胃癌晚期。” 张磊的声音低了些,“毕业那年夏天,他妈妈突然吐血,送医院查出是晚期,需要立刻手术。那时候他刚实习,没什么积蓄,家里的钱也早就花光了,没办法才找你借的五千块。”
我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咖啡溅到了手背上,我却没感觉到烫。胃癌晚期?我从来没想过,他当时面临的是这么大的事。
“手术之后,他妈妈需要化疗,每个月都要花不少钱。” 张磊继续说,“他实习的公司工资太低,根本不够,后来就辞职了,想去赚更多的钱。可没经验,找工作也不顺利,只能去夜市摆摊,有时候还去工地打零工。”
“那他为什么要拉黑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忍不住问,眼眶已经开始发热。
“他怕拖累你。” 张磊叹了口气,“有次他跟我喝酒,说他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连妈妈的医药费都付不起,还欠着你的钱。他说你那么好,刚工作也不容易,不想让你跟着他操心,更怕你知道他的情况后,会同情他。”
“他觉得,与其让你跟着他一起难,不如干脆断了联系,等他赚够了钱,再找你道歉、还钱。”
张磊说,这两年,林舟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白天去工地做预算,晚上去夜市摆摊,周末还去跑外卖。有次他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累得在工地晕倒了,醒了之后喝了瓶水,又接着干活。
“他攒的第一笔钱,是去年春天,凑了三万块,本来想先还你一部分,又怕你追问他的情况,就想着先转到你卡里,等他攒够了,再跟你解释。” 张磊说,“他改了绑定手机号,是怕你收到短信后,会把钱退回来。他让我帮忙盯着短信,每次转账到账,我都会告诉他。”
“这两年,他赚的钱,一部分给妈妈化疗,一部分转到你卡里。他说,欠你的不仅是五千块,还有当年你对他的信任,所以他想多赚点,算是补偿。”
我坐在那里,听着张磊的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想起这两年,我每次想起林舟,都觉得他是个骗子,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可我没想到,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正拼了命地想偿还这份信任。
我想起大学时他背着我下山的样子,想起他帮我核对名单的样子,想起他借钱时颤抖的声音 ——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变过,他还是那个靠谱、不想麻烦别人的林舟。
“林舟现在在哪?” 我擦干眼泪,问张磊。
“在医院,他妈妈这几天化疗反应大,他一直在陪护。” 张磊把医院地址告诉了我,“他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前段时间查出来有胃炎,还是硬撑着。”
我没再多说,跟张磊道别后,直接去了医院。医院的走廊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我按照张磊说的病房号找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