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提拔的女部下摇身一变成了省委巡视组组长,第一个拿我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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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自己亲手喂大的鹰,有朝一日会飞回来啄瞎我的眼睛。

陈然,我一手提拔起来、最引以为傲的女部下,摇身一变成了省委巡视组组长,杀回江城第一个就约谈了我。

在密不透风的谈话室里,她将一份尘封的档案推到我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李主任,你还记得十八年前东湖大桥上的那场雨吗?”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海。

我知道,她不是来查案的,她是来复仇的。

那件被权力和谎言掩盖了十八年的惊天丑闻,终究要被她亲手撕开,连同我那道貌岸然的画皮。



01

六月的江城,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蒸笼。

空气里全是粘稠的湿气和浮躁的热浪。

我刚刚在江城新区未来十五年的发展规划蓝图上,画下了最后一笔。

这幅蓝图,是我亲手绘制的宏伟诗篇,将成为我仕途履历上最耀眼的一枚勋章。

巨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江城所有头面人物。

他们的目光,混合着敬畏、信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紧紧追随着我的手指。

我,李卫民,江城市建委主任,一个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十五年的人。

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正稳稳地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着脚下这座因我而变得更伟大的城市。

会议茶歇,我端着保温杯,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氛围。

秘书小张,那个永远稳重得体的年轻人,此刻却迈着碎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我身边。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A四纸。

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声音却压得像蚊子叫,还带着一丝撕裂般的颤抖。

“主任,省委巡视组……到了。”

我端起茶杯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响。

“常规巡视而已,年年都有,慌什么。”

我呷了一口滚烫的龙井,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小张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用气声挤出了后半句话。

“带队的组长……是……是陈然。”

嗡的一声巨响。

我的大脑像被一把看不见的攻城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轰鸣,随即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手里的保温杯猛地一晃,滚烫的茶水泼在了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

我却毫无知觉。

陈然。

这个名字,像一根早已锈蚀、被我刻意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钢针,毫无征兆地被拔了出来。

带着血,也带着腐肉。

我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个刚刚从省重点大学毕业,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穿着不合身的套装,眼神清澈得像一捧山泉水的女孩。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建委嘈杂的大办公室里注意到她。

她正因为一份工程报告里的几个标点符号的用法问题,和一位资格比她年纪都大的老同志争得面红耳赤。

所有人都觉得她迂腐、天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我却在她那张涨红了的脸上,看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陈腐环境的、锋利无比的锐气。

我欣赏她写方案时那种不要命的拼劲,欣赏她身上那股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执拗。

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同样一腔热血的自己。

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我顶着所有人的不解和背后的议论,亲自把她从一个谁都可以使唤的普通科员,一步步带到台前。

科长。

副处长。

她像一把由我亲手开刃、亲手打磨的宝剑,在我的授意下,为我在江城建委系统里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她替我摆平了最难啃的拆迁户,也替我写出了让省领导都点头称赞的规划报告。

她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后来,她要去省里发展,来我办公室辞行。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阳光很好,我那盆君子兰开得正盛。

她给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是红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激与不舍。

“李主任,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这句话,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

它让我感到欣慰,也让我感到,自己是一个惜才、爱才的好领导。

可现在。

我的这位“学生”,已经佩戴着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省委巡视组组长徽章,杀回了江城。

这感觉,怪异得让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冒出寒气。



与市领导班子成员的正式见面会,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陈然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正中央,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剪裁得体,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异常挺拔。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冷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的眼睛。

她褪去了当年的所有青涩,脸庞的轮廓变得分明而坚毅。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赋予了她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严。

她宣读巡视纪律和工作安排,声音平稳清脆,字正腔圆,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全场,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短暂停留。

轮到我时,她的目光没有多停留哪怕零点一秒,仿佛我只是一个和她生命毫无关联的、陌生的市直单位负责人。

我握着笔的手,掌心已经开始冒汗。

直到发言的最后,她才终于话锋一转,平稳的声音里陡然透出一丝冰冷的锋利。

“本次巡视,除了对常规工作的检查指导。”

“还将根据群众反映和前期掌握的线索,重点关注部分存在较大争议的历史遗留工程项目问题。”

“本着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深挖彻查,一追到底,绝不姑息!”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身边好几位同僚的呼吸节奏,都明显乱了。

而我的心脏,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开始一阵阵地抽痛、收缩。

历史遗留工程项目问题。

这十个字,像一道酝酿已久的黑色闪电,在我头顶的天空中轰然炸响。

我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走过场的常规巡视。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目标的精确狩猎。

而我,就是那个早已被红外线瞄准镜牢牢锁定的猎物。

巡视组的行动,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没有像以往的巡视组那样,按部就班地先从财务账本、人事档案、会议记录这些地方入手。

见面会的第二天一早,两封盖着省委巡视组公章的正式调令,就分别送到了市档案馆和市建委的资料室。

调阅范围,明确得令人心惊胆战。

时间限定在十八年前至十五年前。

内容是江城市所有大型桥梁建设项目,从立项、设计、招标、施工、监理,一直到最终验收的全部原始档案。

而在那份长长的项目清单末尾,有一个用黑体字特别加粗标出的名字。

东湖大桥。

这个几乎已经被江城人民淡忘的名字,像一颗生锈的子弹,呼啸着击穿了十八年的时光,精准地射向我的太阳穴。

我立刻开始动用我这张经营了二十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市档案馆的刘馆长。

老刘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只是建委办公室一个不起眼的小副主任。

电话接通了,老刘的声音却含混不清,充满了各种杂音。

他没有叫我“老领导”,而是用起了官腔十足的“李主任”。

“李主任啊,这个……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嘛。”

“巡视组有纪律要求,所有档案都由他们的人亲自封存、查阅,我们都不能靠近的。”

“您看……这个……真的不是我不帮忙……”

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丝哀求的哭腔。

“老领导,您就别为难我了,他们的人,现在就在我办公室里坐着喝茶呢!”

挂了电话,我立刻又打给我现在在建委的几个心腹部下。

得到的回复,几乎是同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态度客气得像是陌生人,言辞之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疏远。



陈然的团队,就像一群配合默契的狼群。

他们行动安静而高效,完全绕过了我精心布置在权力外围的所有明哨暗桩。

他们没有到处声张,没有搞出任何大的动静。

只是安静地、一刀一刀地,割向我最柔软、最怕被触碰的腹部。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那张由谎言、利益和权力共同编织而成,保护了我整整十八年的大网。

正在被一根一根地,无情地剪断。

02

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我必须见她一面,必须亲自去探一探她的深浅。

我不能任由她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一样,慢条斯理地剥开我的皮肤,挖出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脓疮。

我让秘书以“老领导关心年轻干部成长”的私人名义,去约陈然吃顿饭。

地点,我特意选在了江城最高档的江景餐厅,我最喜欢的一个临江包厢。

从那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流光溢彩的江城夜景。

我想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提醒她,也提醒我自己。

我,李卫民,依然是那个能够指点江城风云的实权人物,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秘书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

“主任,陈组长说,工作期间,不便接受私人宴请。”

我的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秘书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她说……如果您实在想叙叙旧,可以去她那里坐坐。”

“地点是……是省委巡视组驻地的,三零二会客室。”

我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三零二会客室。

她把地点选在那里,就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明确地告诉我。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旧可以叙了。

没有师徒情分,没有故交之谊。

只有省委巡视组组长,和被巡视单位的主要负责人。

这场所谓的“叙旧”,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开的问话。

我还是去了。

当我推开那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门,走进那间三零二会客室时,我仿佛一步踏入了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

这里没有我熟悉的昂贵地毯和豪华装饰。

没有秘书殷勤的笑脸和永远恰到好处的香茶。

这里只有两张光秃秃的单人沙发,一张掉漆的茶几,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纪律和规则的冰冷味道。

陈然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用的是那种最普通的玻璃杯。

她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可我却觉得,这样的她,比在会议上那个穿着正装、一丝不苟的巡视组组长,更具压迫感。

“小陈啊,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出息这么大。”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慈祥,像一个真心为学生成就感到骄傲的老师。

她微微点头,嘴上说着“谢谢李主任关心,都是组织培养”,眼神却像一汪静止的湖水,没有丝毫涟漪。

“在省里工作还习惯吗?那里的节奏可比我们江城快多了,要多注意身体啊。”我继续打着我最擅长的感情牌。

“还好,已经习惯了。”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礼貌又客气,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

我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无力感。

当年那个会因为我的一句肯定而满脸通红,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进步而激动不已的女孩,究竟去了哪里。

“这次巡视工作,很辛苦吧?”我决定不再兜圈子,把话题引向工作。

“有什么需要市建委全力配合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要有顾虑,我一定全力支持。”

我把“全力支持”四个字,说得格外恳切。

陈然终于抬起了眼皮,看了我一眼。

“谢谢李主任的支持。”

“巡视有巡视的纪律和流程,我们不会给地方添麻烦的。”

“只是,有些历史档案,年代实在有些久远了,查阅起来可能会比较费时费力。”

“中间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已经退休或者调离的老同志,也希望你们建委能够理解和配合。”



她终于还是提到了“历史档案”。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厚长者的标准笑容。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的工作嘛,就是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白开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只是啊,小陈,有些事情,毕竟过去快二十年了。”

“当年的很多当事人,死的死,走的走,调的调,如今想完完整整地还原当年的全部情况,恐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我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我想告诉她,那潭水,太深了。

那张网,太密了。

不要轻易去触碰那些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禁忌。

陈然端起她面前的水杯,用杯盖轻轻地拨动着水面,仿佛那里漂浮着茶叶末。

可她的杯子里,明明只有白水。

“李主任,我们的工作原则,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还原事实的真相。”

“不管它过去了多久,不管它背后牵扯到了谁。”

“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对历史的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再多的暗示,再多的情分,都没有任何用了。

她就像一颗设定好坐标的导弹,而我,就是那个坐标点。

她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

走出招待所的大门,江城夏夜的晚风,带着一股温热的潮气,吹在我的脸上。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而深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我的脚底,沿着我的脊椎,一路疯狂地蔓延上我的头顶。

那个晚上,我时隔多年,又一次做了噩梦。

十八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深夜,又一次,巨细无遗地在我黑暗的脑海里疯狂重演。

那时候,我还只是建委的一名副主任。

年轻,有干劲,也有野心。

东湖大桥项目,是我第一次独立负责的,足以载入江城建设史册的重大工程。

它是我仕途上最重要的一块敲门砖。

我的老同学王胖子,也就是后来在江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著名企业家王德发,是项目的主要承包商之一。

在他的酒桌上,他拍着自己肥厚的胸脯向我保证,一定把东杜大桥建成江城的样板工程,一座百年大桥。

我选择相信他。

因为他是我的同学,也因为他给我送来的好处,足够让我堵上自己的嘴巴。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项目上一个戴着眼镜、一脸书生气的年轻技术员,浑身湿透地敲开了我的家门。

他像一个亡命徒一样,把一份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检测报告,塞到了我的手里。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数据我大部分都看不懂。

但最后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结论,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我的眼睛里。

“桥梁主体结构所用螺纹钢,屈服强度及抗拉强度,严重不达标”。

第二天,我拿着那份报告,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进了王德发的办公室。

他那间装修得像皇宫一样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昂贵的古巴雪茄的味道。

他一开始还嬉皮笑脸地抵赖。

直到我把那份报告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肥肉才开始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油腻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承认了。

为了赶在市领导要求的期限前通车,也为了拿到那笔高得吓人的利润,他通过上头的关系,用一批从外省小钢厂搞来的劣质钢材,替换了设计方案里指定的特种钢。

“老李,老李,你听我说,你先别激动。”

“就差那么一点点数据,理论上的事,实际上不影响大局安全的。”

“再说,那批钢材早就已经全部浇筑进桥墩里了,现在要换,整个桥都得扒了重来!工期拖后一年,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你看,这点小意思,你先拿着,给嫂子买几个新包,给孩子当学费。”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得吓人的牛皮纸袋,推到了我的面前。

纸袋没有封口,露出了里面一沓沓崭新的,带着油墨香味的红色钞票。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天人交战。



一边是随时可能崩塌的仕途前程,一边是触手可及、甚至能改变我一生的巨大诱惑。

我没有立刻拿那个纸袋。

我拿着那份检测报告,去找了当时主管城建的市领导。

那位领导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听完我的汇报,拿过那份报告,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把报告放进碎纸机里,按下了粉碎键。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卫民啊,年轻人看问题不要太片面,要顾全大局。”

那个晚上,我坐在自己的车里,在江边枯坐了一夜。

一边是那个年轻技术员惊恐而又充满期盼的眼神。

一边是王德发推过来的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一边是领导那句意味深长的“顾全大局”。

最终,人性深处的贪婪和对权力的侥幸渴望,彻底战胜了我的良知和职业操守。

我在那份钢材全部合格、工程质量优良的最终验收报告上,用一支灌满了英雄牌墨水的钢笔,签下了我的名字。

那个装满了罪恶的牛皮纸袋,也被我若无其事地,放在了我的后备箱里。

我以为,这件事会像那份报告一样,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我以为,那些不合格的钢材,会永远地沉睡在冰冷坚硬的混凝土里,直到海枯石烂。

可我忘了,老天爷是会睁眼的。

东湖大桥风光无限地通车了不到半年。

江城遭遇了一场号称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城市都泡在水里。

就在那个风雨最急的深夜,我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从梦中惊醒。

电话那头,是市应急办主任撕心裂肺、几近破音的吼声。

“李卫民!东湖大桥!东湖大桥的引桥……塌了!”

一段长达八十米的引桥,像一截被掰断的饼干,从中断裂,坠入了下面汹涌暴涨的江水里。

三辆正在桥上行驶的汽车,掉了下去。

六条活生生的人命,瞬间消失在了那片浑黄的漩涡中。

那个晚上,成了我此后十八年里,每一个深夜都会反复上演的梦魇。

在随后由省里牵头成立的事故调查组面前,我、王德发,还有那位教导我要“顾全大局”的老领导,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

我们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销毁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文件,用重金和威胁,让几个知情的底层技术人员永远闭上了嘴巴。

最终,一份由国内最顶级的桥梁专家联合署名、长达数十页的调查结论报告,摆在了省委领导的办公桌上。

结论将这起惨烈的事故,严谨而科学地,归咎于“远超历史极值的特大洪水对桥墩基础的持续性非对称冲击,导致的突发性、不可抗力地质灾害”。

一场天灾。

无懈可击。

那位当年负责项目的总工程师,一个姓陈的、古板固执的技术狂人,被定性为在施工组织和技术把关上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在事故发生后,他“畏罪潜逃”,从此人间蒸发。

他成了这起天灾人祸里,唯一的,官方指定的罪人。

我们用一笔笔天文数字的现金,堵住了所有遇难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件事,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我们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我,因为在这场“特大自然灾害”中,“临危不乱、处置得当、善后有力”,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在不久之后,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市建委主任的宝座。

这桩沾满了鲜血和谎言的丑闻,成了我平步青云的最坚实的一块踏脚石。

也成了我心脏里,一颗埋了整整十八年的,会流脓、会腐烂、会随时爆炸的炸弹。

而现在,陈然回来了。

她的巡视组,就像一台最精密的探雷器,正在我心脏的正上方,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的警报声。



我找到了早已从“王胖子”变成江城著名企业家“王董”的王德发。

在他那间比我办公室大三倍、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里,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谈论着陈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心里的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老李,我说你就是当官当久了,胆子越来越小了。”

“十八年了,黄花菜都凉透了,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当年那点破事,经手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那点证据,早就清理得比我这脸都干净了。”

我打断了他的吹嘘,把我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巡视组已经找到了当年那几个被我们用钱打发走的、懂行的技术员。

甚至,他们还联系上了当年那些拿了钱就销声匿迹的遇难者家属。

王德发脸上那种肥硕的、满不在乎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那双被脂肪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透出了我熟悉的,那种阴狠而毒辣的光。

“那几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当年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嘴脸。”

“要不……我找人跟他们再‘谈谈’?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被他话里那股毫不掩饰的寒意,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疯了!王德发!现在是什么时候?省委巡视组盯着!你这是想死得更快一点!”

我压低声音怒吼道。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洗干净脖子,等着那个小丫头片子把我们俩一块送进去?”王德发也拍着桌子吼了起来,震得他面前的紫砂茶壶都跳了一下。

昔日牢不可破的同盟,在共同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面前,第一次,出现了狰狞的裂痕。

我们不欢而散。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德发在我身后,用一种低沉而又充满威胁的语气,说了一句。

“老李,你可别忘了,我们俩,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船要是翻了,谁也别想活着上岸。”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清晰地感觉到,这条在谎言和罪恶的海洋里漂了十八年的破船,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漏水了。

03

一个星期之后,在我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后,我接到了巡视组的正式约谈通知。

我知道,最后的审判,决定我命运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走进那间让我感到压抑和窒息的三零二会客室,我发现陈然的对面,还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他们表情严肃,面前放着笔记本,正在做着记录。

房间的一角,那个我上次就注意到的不起眼的摄像头,正亮着微弱的红色光点。

像一只沉默而冷酷的眼睛,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强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这十八年,我李卫民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我不能慌。

我早已为这场谈话,准备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

我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滴水不漏地,归结于当年的技术水平限制,归结于不可抗力的历史原因,归结于那个时代下程序上的不规范和不完善。

我是个演员,一个演了十八年清廉正直、敢于担当的好官的演员。

我相信我的演技,足以骗过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然而,陈然的开场白,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开门见山,直接用东湖大桥的问题向我发难。

她竟然,慢条斯理地,跟我聊起了家常。

“李主任,听说您儿子去年考上北京的大学了,还是国内最好的那所,很优秀啊。”

我愣了一下,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的,孩子还算争气,不用我操心。”

“您爱人的身体还好吗?我记得很多年前,您总说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有老毛病。”

我的后背开始一阵阵地发凉。

这种看似温情的、拉家常的方式,比任何直接的审问,都更让我感到深入骨髓的不安。

“多谢小陈关心了,还是老毛病,上了年纪,也就那样了。”



谈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极其诡异的平静。

我正在脑中飞速地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我早已准备好的那套完美说辞上。

就在这时,陈然却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李主任,您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您在建委那间老办公室里,窗台上总是放着一盆君子兰?”

这个问题,像一道毫无征兆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所有的思绪。

是的,我一直喜欢君子兰。

这个习惯,我保持了很多年,直到搬进现在这间宽敞明亮的新办公室。

她怎么会突然提这个?

这件如此私人的、早已被我自己都淡忘的小事。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蒙上眼睛的人,被她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一个充满了未知和恐惧的深渊。

我自以为我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完美地展现了一个长者在回忆往事时的那种温情与恰到好处的困惑。

看着我脸上那精湛的演技,陈然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从面前那厚厚一摞的文件夹里,缓缓地,抽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已经严重泛黄,边缘甚至有些卷曲破损的旧照片。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照片,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慢慢地,推到了我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已经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脚上是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

他就那么站在一座现在看来有些简陋的宏伟大桥施工模型前。

脸上,带着一丝属于那个年代的,特有的淳朴、羞涩而又充满自豪的笑容。

那个笑容,那个模,像两把生锈的、带着倒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和我那自以为是的伪装。

我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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