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叶雨桐出差前,往我钱包里塞了厚厚一叠钞票。
她纤细的手指按在钱包上,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两万块,省着点花,等我回来。”她语气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笑着揽过她的肩,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满口答应。
心里却盘算着,这笔“巨款”足够我逍遥好一阵子。
送走雨桐的当晚,我就拨通了好哥们梁瀚海的电话。
电话那头喧闹嘈杂,他扯着嗓子问:“英悟,啥事?雨桐才走就想哥们了?”
我叹了口气,用刻意压低、带着几分窘迫的声音说:“别提了,瀚海,雨桐就给我留了一千块生活费。”
“这点钱,连吃碗像样的面都得掂量掂量,方便面都快不敢吃了。”
梁瀚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标志性的大嗓门:“靠!一千块够干啥?”
“兄弟别慌,晚上哥请你吃烧烤,管够!还能饿着你不成?”
我握着电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种小小的、得逞的窃喜在心里蔓延。
这招对瀚海百试百灵,他向来仗义。
晚上,烧烤摊烟火缭绕,肉香混着酒气。
梁瀚海热情地给我倒酒,拍着我的肩膀,说着宽慰的话。
几瓶啤酒下肚,我有些晕乎,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时,却看见瀚海正低头飞快地按着手机,神色有些异样。
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假装醉醺醺地瘫倒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瀚海试探的低唤:“英悟?英悟?真不行了?”
见我毫无反应,他似乎松了口气。
然后,我眯缝着眼,借着昏黄的灯光,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那熟悉的微信头像,是我妻子叶雨桐。
聊天框里,一行字刺眼地跳了出来:“他确实说钱快花完了,状态挺糟……”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冰窟。
紧接着,下一句话跳了出来:“放心,我会按你说的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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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机场的出发大厅总是充斥着一种匆忙而又略带伤感的气氛。
叶雨桐拖着那个她最喜欢的浅灰色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前,转身看我。
“就送到这儿吧,里面你也进不去了。”她理了理我有些皱的衬衫领口,动作轻柔。
“嗯,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我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
“知道啦。”她笑了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那是岁月和为我们这个家操劳留下的痕迹。
“家里就交给你了,冰箱里我包了不少饺子馄饨,饿了自己煮。”
“妈那边我昨天去看过了,药都分好放在小盒子里,你周末记得再去看看。”
“还有,钱……”她顿了顿,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这是两万,你拿着。我不在,应酬、吃饭,别太省,但也别乱花。”
那信封沉甸甸的,捏在手里很有分量。
我有些诧异:“给这么多?就去半个月而已。”
“穷家富路,反过来也一样。”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一个人在家,手里宽裕点,我也放心。”
她总是这样,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筑巢,储粮,守护着我们的家。
有时我会觉得这种周到让人喘不过气,但更多的时候,是习惯性的依赖和心安。
广播里催促登机的声音响起。
“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我推了推她。
“我走了,你……好好的。”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叮嘱。
她转身,拖着行李箱,汇入排队安检的人流,背影纤细而坚定。
我一直看着她通过安检,消失在拐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手里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突然被松开了缰绳的野马,又像是被独自留在了空旷原野的孩子。
走出机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回家。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门口。
点了一杯美式,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掏出手机,微信里还有雨桐刚刚发来的信息:“我登机了,关机了哦,在家好好的。”
我回了个“OK”的手势。
手指滑动,通讯录里,梁瀚海的名字跳了出来。
我和瀚海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一起偷过邻居家的枣,一起打过架,也一起分享过青春期最隐秘的心事。
后来我结婚了,他依旧单身,过着看似潇洒自由的日子。
我们的联系不如从前频繁,但每次见面,那份熟稔和亲密总能瞬间回来。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我们之间,我开始习惯性地扮演一个“弱势”的角色。
或许是男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祟,不想在昔日兄弟面前显得被老婆管得太死。
又或许,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想要获取同情和关注的小伎俩。
总之,在瀚海面前,我很少提及雨桐对我的好,反而常常夸大其词地抱怨生活的“拮据”和“不自由”。
这次雨桐留下的两万块生活费,在我心里,已经自动变成了一个可以向瀚海诉苦的绝佳素材。
一千块,这个数字脱口而出。
不多不少,刚好能勾勒出一个被妻子“苛刻”对待的可怜丈夫形象。
我知道瀚海一定会信,因为他印象里的叶雨桐,经过我这些年有意无意的“塑造”,早已是一个精明、强势、甚至有些“抠门”的女人。
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收起手机,决定回家。
那个空旷的,暂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家。
02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有些懒散。
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脏衣服扔在洗衣篮里。
雨桐每天会固定时间发来视频通话,询问我吃饭了没,家里怎么样。
我总是把摄像头对准收拾得还算整洁的角落,或者对着桌上刚刚摆好的外卖餐盒。
“吃了吃了,挺好的,你别操心。”我语气轻松地应付着。
屏幕那头的她,背景通常是酒店房间,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看着像是瘦了,没好好吃饭吧?钱够用吗?”她总会追问一句。
“够,怎么不够,你留了那么多。”我笑着打哈哈,心里却莫名地虚了一下。
挂掉视频,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隐隐浮现,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她的关心。
第三天下午,百无聊赖之中,我还是拨通了梁瀚海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轰隆的机床声和男人的吆喝声。
“喂?英悟?”瀚海的声音带着车间里特有的粗粝感。
“忙着呢?”我问。
“还行,刚忙完一单活儿。咋了,想起哥们了?”
“没啥事,就是雨桐出差了,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哟,怪不得有空找我。晚上出来聚聚?老地方喝两杯?”瀚海果然主动提议。
“哎,算了算了。”我连忙推辞,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最近手头紧,雨桐没留几个钱,省着点花。”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机床声似乎也小了些。
“不是吧?雨桐出差,没给你留生活费?”瀚海的声音带着诧异。
“留了……”我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窘迫,“留了一千块,说让我撑到她回来。”
我说出“一千块”这个数字时,心里掠过一丝细微的愧疚,但很快被一种莫名的快感取代。
“一千块?半个月?”瀚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叶雨桐这也太……现在物价多高啊!一碗面都十几二十了!”
“唉,她也是怕我乱花。”我赶紧替雨桐“解释”,实则坐实了她的“苛刻”。
“怕乱花也不能这样啊!这够干啥的?兄弟,你这日子过得……”瀚海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愤慨。
“还行,凑合过吧,大不了天天在家煮面条。”我故作轻松地说。
“煮什么面条!今晚必须出来,哥们请你!吃点好的,打打牙祭!”瀚海豪爽地说,背景音里传来他收拾工具的声音。
“这……不好吧,又让你破费。”我假意推辞。
“少废话!跟我还客气?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七点,老地方那家烧烤摊,不见不散!”
不等我再说什么,梁瀚海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放下手机,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瀚海还是那个仗义疏财的好兄弟。
只是,心底那丝愧疚感,像水底的暗草,又悄悄探出了头。
我甩甩头,把它压了下去。
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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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晚上七点,我准时到了那家我们常去的烧烤摊。
摊子支在街角,塑料棚子下摆着十几张矮桌小凳,烟火气十足。
梁瀚海已经在了,正拿着菜单跟老板点菜。
“老板,羊肉串先来二十个,肥瘦相间的啊!板筋、肉筋、鸡翅、韭菜、茄子……都来点!”
他看到我,扬了扬手:“英悟,这儿!看看还想吃啥,随便点!”
我走过去坐下,桌上已经摆了两瓶冰镇啤酒。
“来这么快?”我拿起一瓶啤酒,用筷子熟练地撬开瓶盖。
“刚下班就过来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瀚海把点好的菜单递给老板,回头打量着我。
“我说你小子,几天没见,怎么感觉真有点憔悴了?是不是没吃好?”
灯光下,瀚海的脸被晒得黝黑,额头上还有汗渍,穿着沾了油污的工作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心里微微一暖,随即又被那点欺骗带来的心虚笼罩。
“哪有,可能就是没睡好。”我含糊地应付过去,给他也倒上酒。
“来来来,先走一个!庆祝你暂时摆脱‘领导’的管辖,重获自由!”瀚海举起酒杯,大声说道。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带走了一些夏夜的闷热。
烤串陆续上来,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扑鼻。
瀚海不停地给我递串:“多吃点多吃点,看你瘦的!不够再点!”
他吃得狼吞虎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干的是体力活,一天下来累得要死,赚的都是辛苦钱,却因为我一句谎话,就大手大脚地请我吃饭。
“瀚海,其实我……”我张了张嘴,差点想把实情说出来。
“嗯?怎么了?”瀚海抬起头,嘴角还沾着辣椒面。
“没什么,就是……谢了,兄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出实情,意味着承认我刚才的欺骗,也意味着打破他此刻对我的同情和仗义。
那会让我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堪。
“谢啥!咱俩谁跟谁!”瀚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日子不好过,哥们能看着不管?”
他拿起酒瓶,又给我们各自满上。
“要我说,雨桐这事做得是有点过了。男人在外面,哪个不需要点应酬?兜里没几个钱,多没面子?”
我低头吃着串,含糊地应着:“她也是为家里着想。”
“为家里着想也不能这样啊!”瀚海叹了口气,“英悟,不是我说你,你在家里也太……没地位了。”
这话像根小刺,轻轻扎了我一下。
是啊,我没地位。
所以需要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在兄弟这里寻找一点虚假的尊严和安慰。
“喝酒喝酒。”我举起杯,打断了他的话。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们聊起小时候的糗事,聊起各自工作的烦恼,聊起那些渐行渐远的朋友。
烟雾缭绕中,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瀚海依然是那个可以掏心掏肺的兄弟。
而我,却戴着面具,扮演着一个并不存在的落魄角色。
04
夜色渐深,烧烤摊的气氛更加热烈。
周围的食客们划拳行令,喧闹声此起彼伏。
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我的脑袋开始有些发沉。
梁瀚海似乎毫无醉意,眼神反而越来越亮。
他又开了一瓶啤酒,给我倒上,状似随意地问:“英悟,最近工作上没啥事吧?我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工作?就那样吧,老样子,混口饭吃。”我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没遇到啥难处?要是需要用钱,跟哥们说,虽然我这也紧巴,但挤一挤总能帮上点。”他看着我,眼神很真诚。
我心里一暖,随即是更深的惭愧。
“真没事,就是……就是雨桐不在,觉得空落落的。”我找了个借口。
“嘿,想媳妇了直说嘛!”瀚海笑着捶了我一下,“不过说真的,雨桐这次出差,时间不短啊,就没多给你留点备用金?万一家里有个急事呢?”
他又把话题绕回到了钱上。
我醉眼朦胧,没太在意,顺着他的话抱怨:“她啊,精打细算惯了,觉得留一千块足够我日常开销了。应急?真有事再说呗。”
“这心也太大了。”瀚海摇摇头,拿起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你们家……最近没啥别的开销吧?你妈身体怎么样?”
“我妈还行,老毛病,药没断过。雨桐出差前都安排好了。”我揉了揉太阳穴,酒精让思维变得迟钝。
“哦,那就好。”瀚海点点头,烟雾从他鼻孔缓缓吐出,“我就是担心你,你看你,一说起钱就愁眉苦脸的。男人嘛,开心点!”
他又给我倒满酒:“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
我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瀚海今晚似乎格外关心我的经济状况。
以前我们喝酒,天南海北地瞎聊,很少会如此集中地谈论钱这么具体的话题。
是因为我开了个“一千块生活费”的头吗?
所以引发了他作为兄弟的担忧和追问?
应该是这样吧。
我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不必要的猜疑。
“瀚海,还是你够意思!”我举起杯,带着几分醉意,“来,我敬你!干了!”
“干!”
冰凉的酒液灌入喉咙,灼烧感从胃里蔓延开来。
我靠在塑料椅背上,看着棚顶摇曳的灯泡,视线有些模糊。
耳边是瀚海和其他食客的喧哗声,混合着烤串的香气,构成一幅热闹的市井图景。
但我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孤独。
这份热闹,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这份兄弟情谊,也是。
如果我告诉瀚海真相,他还会这样坐在我对面,陪我喝酒,为我“打抱不平”吗?
或许会吧,但肯定会嘲笑我一番,觉得我无聊透顶。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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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不行了,瀚海,我得去放放水。”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看你那点出息!快去快回啊!”梁瀚海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趔趄着朝烧烤摊后面那条昏暗的小巷走去,那里有个简易的厕所。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放完水,我站在巷口,点了根烟,想吹吹风醒醒酒。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我深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
回头望去,烧烤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梁瀚海背对着我,坐在那张小桌旁,低头看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脸,表情看不太清,但似乎很专注。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动着,像是在打字。
这个时间点,他在跟谁聊天?
女朋友?他好像最近没提谈对象的事。
家里人?也不太像,他一般跟家里通电话居多。
也许是工作上的事吧。我并没多想。
抽完烟,我扔掉烟头,准备往回走。
就在我迈步的瞬间,梁瀚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光线也暗,但我似乎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迅速按了一下手机侧面的键,屏幕暗了下去。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是我的错觉吗?
酒精让我的感知变得迟钝,也可能是巷口的阴影扭曲了我的视线。
我定了定神,继续趔趄着往回走。
“怎么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梁瀚海看到我,大声笑道,语气和平时一样。
“抽了根烟,醒醒酒。”我重新坐下,感觉酒意又涌了上来,头更沉了。
“还喝不?不行就别硬撑了。”瀚海看着我通红的脸问。
“喝!怎么不喝!难得你请客……”我大着舌头,拿起酒瓶又要倒酒,手却有些不听使唤。
“行了行了,我来吧。”瀚海接过酒瓶,给我倒了小半杯,“慢点喝,吃点东西压压。”
他把几串刚烤好的肉串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却觉得味同嚼蜡。
刚才巷口那一瞥,梁瀚海脸上转瞬即逝的慌乱,和他迅速熄灭手机屏幕的动作,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我的心上。
也许是我多心了。
喝多了,眼花了吧。
我试图说服自己,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06
酒劲彻底上来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梁瀚海说话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英悟?英悟?真不行了?”他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含混地应了一声,顺势趴在了油腻的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某个角落却异常清醒。
我想看看,我“醉倒”之后,梁瀚海会做什么。
那个关于手机的细微疑虑,像一颗种子,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发芽。
见我趴下不动,梁瀚海又唤了两声:“英悟?睡着了?”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模仿着熟睡时沉重的呼吸声。
周围食客的喧闹声似乎也小了些,可能是夜深了,人渐渐散了。
我感觉到梁瀚海站了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好像走到了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唉,这点酒量……”他叹了口气,声音很近。
然后,我听到他坐回原位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接着,是手机屏幕被按亮的微弱光芒,即使我闭着眼,隔着胳膊也能感觉到那一点光亮。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耳朵里,咚咚直响。
我极力控制着呼吸,小心地,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大致的光影。
梁瀚海确实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他侧对着我,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谨慎?
烧烤摊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屏幕上的具体内容。
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不是在随便刷朋友圈,而是在进行某种不想让我知道的交流。
他打了一会儿字,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回复。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得有些焦躁。
过了一会儿,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查看。
飞快地浏览后,他又开始打字,这次速度更快。
我的酒意在这一刻醒了大半。
一种冰冷的,名为“怀疑”的东西,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
他在跟谁联系?
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
工作上的急事?需要背对着醉倒的兄弟处理?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翻腾。
我继续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我必须知道,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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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梁瀚海终于停止了打字,他放下手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熟睡”的我。
我赶紧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紧绷。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不省人事。
那目光,让我感到一种陌生的审视感。
接着,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脚步声朝老板那边去了。
“老板,结账!”
他付了钱,又走了回来。
“英悟,醒醒,咱该走了。”他用力晃了晃我的肩膀。
我故意发出不满的嘟囔声,扭了扭身体,表示被打扰了睡眠,但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唉,真是……”梁瀚海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扶你出去打个车。”
他架起我的胳膊,用力把我从椅子上搀扶起来。
我全身软绵绵的,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脑袋耷拉着,眼睛依旧眯成一条缝。
他费力地扶着我,踉踉跄跄地穿过桌椅,朝马路走去。
夜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梁瀚海把我扶到路边,让我靠在一根电线杆上。
“你站这儿别动,我去拦车。”他叮嘱道,虽然知道我现在根本听不见。
他转身面向马路,伸手拦出租车。
就在他背对我的那一刻,我抓住这个机会,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视线迅速聚焦在他刚才随手塞进裤兜里的手机上。
裤兜很浅,手机屏幕朝外,露出一大半。
夜晚的光线依然不好,但距离足够近。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的预览,短暂地显示在锁屏界面上。
发送者的头像,我太熟悉了——
是叶雨桐的自拍照,她笑着,背景是阳光下的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