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的是什么烟”。
一个女人在黑暗中问道,声音被江风吹得有些发飘,像一片干枯的柳叶。
“红梅。”
男人回答,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仿佛是从生了锈的铁皮烟盒里挤出来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抽这种烟,呛死人。”
女人的声音里有种熟悉的嫌弃,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试探。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烟蒂上最后一点猩红的火光吸尽,然后熟练地用拇指和食指将其碾灭,火星无声地坠入脚下奔流的江水。
“明天,你会去吗。”
女人又问。
“去哪儿。”
“你知道的。”
沉默。
江对岸的城市,像一摊被打翻的、流光溢彩的巨大珠宝,廉价而又刺眼。
“你说,一个人得走多远,才算回到家了呢。”
男人终于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01
那辆黑色的公务车,像一条沉默的、有点上了年纪的黑鱼,滑进了青阳县的地界。
车牌是省城的,但号码普通得像一句废话,混在本地那些花里胡哨的“888”和“666”之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陈风就坐在这条鱼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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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微微后仰,陷在不算柔软的座椅里,眼睛看着窗外。
四十八岁的男人,眼神已经磨去了所有的锋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有在偶尔转动时,才会从井底泛起一点幽微的光。
故乡青阳,三十年了。
记忆里的青石板路,被宽阔但坑洼的柏油马路吞噬了。
路两旁,那些熟悉的白杨树不见了,取而代信的是一排排规划得歪歪扭扭的仿古路灯,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灰,白天看过去,像一串串长了白内障的眼球。
空气里飘着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油炸食品和某种工业废料的甜腻气息,呛得他有些恍惚。
这就是他主动申请调回来的地方。
车子在县委招待所门口停下。
送他来的省委组织部干事小王,一个脸上还带着大学校园气息的年轻人,殷勤地帮他拎下行李。
“陈处……哦不,陈县长,您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倒倒时差,下周一县委刘书记会亲自过来跟您碰头,安排后续的工作。”
陈风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辛苦了,小王,路上开车慢点。”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远不近,像他的为人。
小王走后,陈-风一个人站在招待所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甚至可以说空旷,红木的家具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油漆味,白色的床单浆洗得过分僵硬,像一层薄薄的石膏。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站着,直到自己完全融入了房间的昏暗里,像一块石头沉入水底。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这死寂。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陈风认得。
他接起电话,身体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王书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到地方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是从很远但很高的地发出来的,带着一种能压住一切嘈杂的回响。
“嗯,刚安顿好,组织部的小王把我送到招待所了。”
“那就好,不要急着开展工作,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用自己的脚去走走。”
“我明白。”
陈风顿了顿,补充道:“来之前,我把您提过的‘青山绿色发展示范区’的材料又看了一遍,结合青阳县的实际情况,我有个初步的构想……”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不急在一时,你这次下去,任务很重,阻力也不会小。”
“记住,你是去干事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放开手脚,不要怕得罪人。”
“省里是你坚强的后盾。”
“是,谢谢书记,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陈风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县城的夜景毫无章法地铺陈开来,几栋高楼亮着俗气的霓虹灯,其中一栋楼顶上,“鸿途地产”四个大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青阳县的夜空上。
陈-风的目光在那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古井般的眼眸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02
周末,陈风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一条普通的工装裤,一双沾着些许泥点的旅游鞋,走进了青阳县的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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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一个荣归故里的副县长,更像一个在外地打工多年,刚刚返乡的农民工,脸上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审视和疏离。
县城的中心广场修得很大,中心立着一个看不出名堂的、金灿灿的雕塑,据说花了八百万。
广场舞的音乐开得震天响,一群穿着鲜艳绸衫的大妈正不知疲倦地扭动着臃肿的身体。
广场边缘,几个算命的瞎子一字排开,墨镜后面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嘴里念念有词。
一切都显得那么热闹,又那么空洞。
陈风绕过广场,钻进了几条背街的小巷。
这里才是青阳县真实的皮肤。
地面上满是油污和腐烂的菜叶,一股股酸臭味从堆满垃圾的角落里升腾起来。
墙壁上,办证、开锁、专治性病的小广告像牛皮癣一样层层叠叠。
一个卖早点的摊子前,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大声地划拳,唾沫星子横飞。
陈风走到一条名叫“香樟路”的老街。
记忆里,这里曾是青阳县最美的地方,街道两旁长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夏天的时候,整个街道都沉浸在浓郁的香气里。
可现在,香樟树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毫无生气的商铺,播放着嘈杂刺耳的流行音乐。
一个巨大的楼盘广告牌立在街口,上面是赵晴的现任丈夫——李俊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和他标志性的广告语:“鸿途地产,给您一个五星级的家!”。
陈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脸,然后转身,朝着城郊走去。
城郊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一条曾经清澈见底的小河,如今变成了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水道,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泡沫和各种塑料垃圾。
河两岸大片大片的农田被推平了,裸露出黄褐色的泥土,上面胡乱地堆着一些建筑材料。
只有一片孤零零的、尚未完工的别墅区,像一座座惨白的墓碑,突兀地立在那片疮痍的土地上。
陈风看到一个老农,蹲在河边的田埂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愁眉不展。
他走过去,也蹲了下来,递过去一支烟。
“老乡,这河里的水,怎么成这样了?”
老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叹了口气,接过烟。
“还能是为啥,上游开了好几个化工厂,污水都往这里排,别说浇地了,鱼虾都死绝了。”
“那这地,怎么也荒了?”
陈风指着那些被推平的田地问。
老农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怒和无奈。
“被那个‘鸿途地产’给征了,说是要盖什么高档小区。”
“一亩地就给那么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说是后面还有补偿款,可等了一年多,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去找他们理论,还被他们叫人给打出来了,说我们是刁民。”
老农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直咳嗽。
“你说说,这世道,还有没有我们老百姓活的地方了?”
陈风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看着那条墨绿色的河流,以及河对岸那些惨白的别墅。
他将老农的话,和那刺鼻的气味,一同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
他意识到,家乡的病,病得很重,病灶藏在那些光鲜的楼盘和金灿灿的雕塑背后,已经开始腐烂流脓。
03
回到招待所,电话响了。
是老同学张伟打来的。
张伟是陈风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至今还有联系的人。
他在县里的一所中学当老师,一辈子勤勤恳恳,算是个老实人。
“陈风?你个家伙,回青阳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张伟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嗓门,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磨损的热情。
“我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
陈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暖意。
“别废话了,这周末,高中毕业三十年同学会,你必须来!”
张伟不容置喙地说道。
“同学会?”
陈风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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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
“必须来!这次可是咱们班的大老板李俊包的场,就在县里最牛的‘王朝大酒店’!全包!吃喝玩乐一条龙!”
张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和嘲讽。
“李俊?”
陈风念叨着这个名字。
“是啊,就是他,现在可是咱们青阳县首富,鸿途地产的老总,牛气冲天!”
“听说县里好几块地都被他拿下了,黑白两道通吃!”
“对了,赵晴也会来,他们两口子现在可是咱们同学里的‘神仙眷侣’。”
张伟提到了那个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陈风本想拒绝。
他不想见李俊,更不想见赵晴。
但转念一想,张伟口中的这个同学会,不正是他了解青阳县这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和社会生态的一个绝佳窗口吗?。
那些官商勾结的传闻,那些藏在酒杯和笑脸背后的利益交换,或许能在这个场合里,窥见一斑。
“好,我来。”
他最终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陈风看着窗外“鸿途地产”那几个刺眼的红字,古井般的眼眸里,暗流涌动。
他知道,这场同学会,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场叙旧,更像是一场战役的序章。
04
周六晚上,王朝大酒店。
整个酒店被李俊包了下来,门口铺着红地毯,两排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笑得像假人。
酒店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宝马、奔驰、奥迪,像一个杂乱的汽车展销会。
宴会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金黄色的、令人晕眩的光。
李俊站在人群的中央,像一头刚刚吃饱了的、心满意足的狮子。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阿玛尼西装,但领口解开的扣子和脖子上那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暴露了他暴发户的底色。
他一只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端着红酒杯,正唾沫横飞地向一群围着他的老同学吹嘘着什么。
“城东那块地,你们知道吧?黄金地段!”
“县里好几家公司抢破了头,最后怎么样?还是被我李俊拿下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跟‘管事的人’关系铁!”
他一边说,一边用肥硕的手指指了指天花板,表情神秘而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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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在那里建一个全青阳县最高端的别墅区,到时候给各位老同学打个八折!”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谄媚的恭维和欢呼。
“俊哥就是牛逼!”。
“以后在青阳县,还得靠俊哥罩着我们啊!”。
陈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他依然穿着那件普通的夹克衫,脚上是那双旅游鞋,与这金碧辉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一进门,就像一滴清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没有激起任何声响,瞬间就被蒸发了。
只有角落里的张伟看见了他,连忙招手。
“陈风,这里!”。
陈风走了过去,在张伟身边坐下。
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也过来打了声招呼,但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客套和打量,寒暄了几句后,便又都凑到李俊那边去了。
毕竟,一个是县中学教书的穷老师,一个是刚从省城回来的、不知底细的“普通人”,而另一边,是能给你打折买房、能帮你安排工作的“首富”。
这道选择题,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难做。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赵晴来了。
她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香奈儿长裙,挽着李俊的手臂,像一位女王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四十八岁的年纪,皮肤依旧白皙,身材也保养得很好,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一丝被物质堆砌出来的傲慢和被时间侵蚀后的疲惫。
她一进门,目光就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
然后,她看到了角落里的陈风。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晴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尴尬,有炫耀,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但那只是一瞬间。
她很快就恢复了高傲的姿態,微微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将头转向别处。
李俊没有错过妻子脸上那稍纵即逝的表情。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嫉妒和自卑的怒火,瞬间从他心底烧了起来。
他恨陈风。
从学生时代起就恨。
他恨陈风的成绩,恨陈风的从容,更恨陈风曾经拥有过赵晴。
虽然他最终从陈风手里“抢”来了赵晴,但这并没有让他获得胜利的快感,反而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是个“胜利的失败者”。
他需要不断地贬低陈风,羞辱陈风,才能从这种对比中,获得一点可怜的、虚假的安全感。
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穿着寒酸、沉默寡言的陈风,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他要让陈风,当着所有同学,特别是当着赵晴的面,彻底地、永远地,抬不起头来。
05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会厅里的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越来越热烈,也越来越虚伪。
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了各自的发展上。
在李俊的授意下,一个平时跟在他屁股后面混饭吃的同学,外号叫“王胖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陈风这一桌。
他故意把嗓门提得很高,几乎是喊出来的:“哎呦,这不是咱们当年的高考状元,陈风吗?”
这一嗓子,成功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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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和酒杯,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陈风。
王胖子挤出一脸夸张的笑容,说道:“陈风,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毕业就去了省城,一去就是三十年。”
“现在肯定是在哪个大机关当大领导了吧?来,跟咱们老同学说说,也让我们跟着沾沾光啊!”
这番话听起来是恭维,实则是捧杀,是把陈风架在火上烤。
陈风抬起头,看了王胖子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正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李俊。
他淡淡一笑,平静地回答道:“谈不上什么领导,就是一个服务岗位,平时主要做点文字工作。”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的单位和职务。
这是他多年在省委核心部门工作养成的习惯,低调,内敛,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然而,这句实话,在在场的众人听来,却成了“混得不好”的代名词。
服务岗位?文字工作?。
那不就是个端茶倒水、写写材料的小科员、小秘书吗?。
李俊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夸张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拍着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整个宴会厅,都回荡着他刺耳的笑声。
“服务岗位?文字工作?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端着酒杯,像一个得胜的将军,一步一步地朝陈风走来。
他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发出附和的、嘲弄的哄笑。
李俊走到陈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快意。
他身上的酒气和古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一字一句地,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确保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陈风啊陈风,你看看你,混了半辈子,三十年了,还在给人当秘书?”
“端茶倒水,写写画画,有意思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赵晴,然后又转回到陈风脸上,声音提得更高了:“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前妻!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穿名牌,住别墅!”
“你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这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陈风的脸上,也抽在赵晴的脸上。
全场一片死寂。
连刚才那些起哄的人,都觉得李俊这话,说得太过了,太绝了。
但没有人敢出声。
张伟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想跟李俊理论,却被陈风一只手,轻轻地按回了座位上。
赵晴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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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一种混杂着病态快感和极度难堪的复杂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既享受着李俊为她“出气”带来的虚荣,又为他那粗俗不堪的嘴脸感到无地自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风身上,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要将他刺穿。
人们等着看他或暴怒,或羞愧,或狼狈而逃。
然而,陈风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就那么平静地坐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李俊,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鄙夷。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极其拙劣的滑稽戏。
他缓缓地端起面前的茶杯,那是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
他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看着李俊,缓缓地开口说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李总事业有成,是同学们的骄傲。”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清晰得像冰块碎裂的声音。
这极度的平静,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李俊那被酒精和嫉妒烧得滚烫的头脑上。
李俊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这种被无视的羞辱,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抓狂。
“你……你他妈的装什么清高!”
他涨红了脸,扬起手中的酒杯,似乎准备将那杯红酒,泼在陈风的脸上。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故事的张力,在这一刻,被拉到了满弓。
所有人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当年全县瞩目的高考状元,难道就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结束他的还乡之旅吗?。
06
就在李俊的手即将挥下的那一刹那。
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雕花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恭敬地推开了。
酒店的总经理,一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胖子,此刻却像个跟班一样,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着路。
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清瘦、目光锐利的中年人。
他一出现,整个宴会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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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那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醉意和怒气,瞬间被一种惊恐和谄媚所取代。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跳着转过身去。
“刘……刘书记!”
李俊的声音都在打颤。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上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拉椅子。
在场的其他同学,凡是有点见识的,也都瞬间酒醒了一半,一个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来的人,正是青阳县的县委书记,刘建国。
是整个青阳县,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
然而,刘建国书记,却对满脸谄媚、几乎要趴在地上的李俊视若无睹。
他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全场。
然后,他径直穿过惊愕的人群,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快步走到了宴会厅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走到了陈风所在的桌前。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李俊那张由红变紫、由紫变白的脸上。
在赵晴那双写满了震惊和迷茫的眼睛里。
县委书记刘建国,主动向那个穿着旧夹克、刚刚被百般羞辱的陈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着尊重、热情,甚至是一丝歉意的笑容。
“陈县长!您到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找了您半天!”
“刚才省委王书记还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您安顿的情况,并指示我们县委县政府,要全力配合您接下来的工作!”
“陈……县长?”
这三个字,像一道九天落下的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时间凝固了。
空气也凝固了。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