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把无人机飞进了‘死亡区域’。”指挥官高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戈壁滩上冰冷的石头。
我站在他面前,像一根等待被劈断的木头。“是。”
“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
因为我愚蠢的骄傲?因为我想证明我这个终日与机油和扳手为伍的机修兵,也懂飞行的艺术?
在那个被称为“边境之狼”的男人面前,所有借口都显得可笑而苍白。
我毁了一架昂贵的“黑雀”,触犯了最高禁令,等待我的,将是军事法庭。
整个指挥部的人都和我一样,在死寂中等待着对我的审判。但他没有。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片由我的失误造成的、毫无价值的雪花乱码,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他猛然转身,无视了目瞪口呆的众人,对着通讯器发出一声震撼全场的咆哮:
“一级战备!向那个新兵坐标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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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狗把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烟头在满是油污的手指间捏成一团,扔进旁边的铁桶:
“陈平,你再敢动那根天线,我就把你的手拧下来当扳手用。”
我没理他,眼睛还盯着手里的“黑雀”无人机。
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通体漆黑,飞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我在它的信号增程器上又并联了一个小小的电容,理论上能让它的图传信号在极端环境下更稳定一点。
老狗,我们机修班的班长,管这叫“画蛇添足”。
他说部队发下来的东西,一个螺丝都不要动,能用就行。
我觉着他说的不对。能用,和好用,是两码事。
“报告班长,我的手不是扳手。”我小声说。
老狗一脚踹在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还敢顶嘴?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今天刮的是邪风,团里让所有巡航任务都谨慎点。你倒好,还在这搞你的发明创造。出了事,老子第一个枪毙你。”
他嘴上这么说,但没真的上来拧我的手。
他只是叉着腰,像一尊生了锈的铁塔,在那儿喘着粗气。
老狗就是这样一个人,嘴巴比刀子还快,心比棉花还软。
可今天,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前哨站的气氛很不对劲,连空气都是紧绷的。通讯兵跑进跑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听说前天晚上,三号哨塔的夜间监控莫名其妙黑了三分钟,再亮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一样,但哨兵总觉得哨塔前的沙地,好像被人拿耙子重新耙了一遍。
原定的飞手是李卫,一个有五年飞行经验的老兵。
可他今天一大早就吐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是高原反应。
卫生员来看了,给他灌了点葡萄糖,让他躺着,别动。
任务不能停。边境线每天都得看一遍,这是死命令。
老狗在机库里来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除了李卫,整个前哨站对“黑雀”最熟的就是我,因为这玩意儿一大半的线路都是我重新焊的。
“你,”老狗终于停下来,指着我,“你上。”
“我?”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在地上,“班长,我只是个机修,我没飞过实战任务。”
“你不是天天在模拟器上飞得挺溜吗?不是吹牛说闭着眼睛都能绕着团部大楼飞三圈吗?”老狗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今天航线很简单,就是沿着边界铁丝网飞一个来回。你看着屏幕,稳住杆子,别让它掉下来就行。我会在旁边盯着你。”
他不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这是命令。我的血一下子热了,又一下子凉了。兴奋和恐惧在我肚子里搅成一团。
我能摸到真家伙了,不是在模拟器上,是真的去天上飞一圈。
可我也怕,怕我这个修东西的手,干不好操纵它的活。
控制方舱里很闷,只有设备运行的嗡嗡声。
我坐在李卫的位置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呕吐物的酸味。
老狗就坐在我旁边,像一尊门神。
我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手放在了操纵杆上。那根杆子冰凉,光滑,像一条蛇。
“起飞。”老狗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很沉。
我推动油门,“黑雀”的旋翼开始转动,发出细密的切割空气的声音。
它慢慢升空,屏幕上的画面从机库的地面,变成了前哨站的全貌,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戈壁。
黄色的沙,黑色的石头,还有远处蜿蜒曲折、像一条生了锈的铁链一样的边界线。
世界突然变得很简单,只剩下屏幕里的画面和手里的杆子。我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老狗说得对,这确实不难。我甚至觉得,我比李卫飞得更稳。
我知道这架“黑雀”的脾气,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会轻微抖动,知道它的摄像头在哪个角度会有一点点色差。
“稳住,别乱动。”老狗提醒道。
我嗯了一声,但心里有点不服气。我想让他看看,我加装的那个电容不是“画蛇添足”。
我看到地图上有一个信号标记为微弱的山谷,离预定航线不远。
按照规定,我们应该绕开那里。但我的“黑雀”不一样,它的信号更强。
我想飞近一点,看看那山谷里到底有什么,也许能拍到几只盘羊,那也算是意外收获。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手上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操纵杆轻轻向左偏了一点。屏幕里的边界铁索网开始向画面的右侧移动。
“陈平!你干什么?回航线!”老狗的声音瞬间变得严厉。
“班长,就看一眼,信号很好,你看,一点雪花都没有。”
我有点得意,屏幕上的画面确实清晰得像照片一样。
山谷的轮廓越来越近,那是一个黑黢黢的豁口,像大地张开的一张嘴。我甚至能看清谷口岩石上的纹路。
就在我准备拉升,回到原定航线的时候,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雪花。是一种扭曲,像把一张照片扔进火里,画面从边缘开始卷曲,变形,颜色变得怪异。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拉回来!快拉回来!”老狗在旁边吼道,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想抢夺操纵杆。
但一切都晚了。我手里的操纵杆变得像一根死木棍,无论我怎么推拉,屏幕上的画面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扭曲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秒,然后,“噗”的一声,整个屏幕黑了。
所有的数据都消失了。高度、速度、坐标……什么都没有了。
控制台上一排红灯疯狂地闪烁,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黑雀”失联了。
我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屏幕,那上面能映出我惨白的脸。
我听见老狗在我旁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绝望的声音说:“完了……”
无人机最后的已知坐标,停留在地图上一片被染成血红色的区域。
那片区域只有一个代号:“死亡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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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死亡区域”这个名字不是我们起的。
是很多年前,从一份不知道哪里流传出来的旧地图上就有的。
据说,只要是飞进去的东西,不管是鸟,还是飞机,都会掉下来。派进去找的人,也会消失。官方的说法是,那片区域有强烈的地质磁场异常,能干扰一切电子设备和生物的神经系统。
所以,那里被划为绝对禁区。
地图上是红色的,规定里也是红色的。红色,意味着碰都不要碰。
我碰了。虽不是故意的,但“黑雀”确实是掉进去了。
我把它弄丢了,把它弄丢在了那个最不该去的地方。
警报声把所有人都引来了。指挥部的通讯参谋,其他班的战士,甚至连炊事班的老王都探头探脑。
他们看着闪烁的红灯,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惊讶,有惋惜,还有幸灾乐祸。
老狗一言不发,他只是走过去,拔掉了主电源。
刺耳的警报声停了,方舱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他的脸色像锅底一样黑,嘴唇紧紧抿着,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对我失望透了。
我被带离了控制方舱,关进了一个小小的储藏室。
这里原本是堆放备用零件和机油的地方,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和油腻的味道。
一盏昏黄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照着我脚下的一小片水泥地。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小声议论。
“就是那个新兵?叫陈平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往‘死亡区域’飞。”“一架‘黑雀’啊,听说能换一辆顶配的越野车了。”“这下完了,肯定要上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这四个字像一把冰锥,扎进我的脑子里。
我浑身发冷,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我完了。我不仅仅是犯了个错,我违反了天条。
我毁了一架昂贵的无人机,我还触碰了最高级别的禁令。
我的军旅生涯,不,我的人生,可能就在今天,被我亲手毁掉了。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屏幕变黑前的最后一秒。
那扭曲的、像被火烧过的画面。
那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地磁干扰吗?为什么我以前在模拟训练中遇到的信号干扰,都只是雪花和断续,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诡异的图像?
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事实就是,“黑雀”没了,是我弄没的。
时间过得很慢,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艰难转动。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储藏室的铁门被打开了,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是老狗。
他端着一个饭盒走进来,放在我面前的地上。饭盒里是白米饭和一点炒白菜。
“吃吧。”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摇摇头,我吃不下。
他蹲下来,看着我。“现在知道怕了?捅娄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但我忍住了,没让它掉下来:
“班长,对不起。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他打断我,“对不起能把‘黑雀’变回来吗?你知道团长有多看重那几架无人机吗?那是我们这片防区的眼睛!”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想点,又想起了这里是储藏室,把烟塞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一点。
“团长要见你。你小子,自己想好怎么说吧。记住,实话实说。别撒谎,也别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挨打要立正。”
团长。高建。
这个名字像一座山,压在整个边防团所有人的心上。我只远远见过他几次。
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肩膀很宽,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总像是结着一层霜。
他看人的眼神,像鹰在看地上的兔子。
听说他刚来边防团的时候,一个月内跑遍了防区内所有的哨所和巡逻点,用脚量完了几百公里的边境线。
他开会从来不说废话,一个命令一个坑。犯了错的兵,都怕被他叫到办公室。
现在,轮到我了。
我跟着老狗走出储藏室,走向指挥部。
一路上,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神躲闪。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游街示众的囚犯。
指挥部里站满了人,但安静得可怕。
高建团长就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背对着我们。他很高大,军装的后背被肌肉绷得很紧。
“报告团长,陈平带到。”老狗的声音有些发干。
高建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陈平,”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你把无人机飞进了‘死亡区域’。”
他说的不是一个问句,是一个陈述句。
“是。”我站得笔直,低着头,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
“我……我想测试一下我改装的信号器,偏离了航线。”
我把老狗教我的话咽了回去。在这种人面前,任何借口都显得可笑。
“愚蠢。”他说。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再看我,而是转向旁边的一个技术参谋。“失联前的最后数据,恢复得怎么样了?”
“报告团长,只抢救回来最后0.5秒的乱码流,图像损毁严重,基本没有价值。”技术参谋回答。
“放出来。”
指挥部的大屏幕亮了。上面出现的,就是我脑子里反复回放的那一幕。
一堆闪烁的、扭曲的、毫无规律的噪点和色块,夹杂着一些断裂的数据流。
所有人都看着屏幕,又看看我,似乎在等待高建团长宣布对我的处罚决定。
老狗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了。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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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指挥部里只有设备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像是在为我这个即将被宣判死刑的人提前奏起的哀乐。
我能感觉到高建团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要把我心底最后一点侥幸和辩解都照得无所遁形。
“你的改装,具体改了什么?”高建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愣了一下,睁开眼。他问的不是我的过错,而是我的改装。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报告团长,我……我给‘黑雀’的原厂信号增程器,并联了一个自制的电容阵列,用来过滤高频杂波,并且在软件底层协议里,增加了一小段冗余数据校验代码。我想,这样能让它在信号不好的地方,图传……更稳一点。”
我说完,指挥部里一片寂静。几个技术军官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们可能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一个机修兵,怎么会懂软件协议。
“胡闹!”一个参谋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高建团长抬起手,制止了他。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个参谋,他的眼睛死死钉在大屏幕上那片毫无意义的乱码上。
那片乱码在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搞出来的“发明”,最终导致了这场灾难。
我看到老狗的脸,已经变成了灰色,他可能觉得我彻底没救了,连求饶都求不到点子上。
我站在那里,像一根木桩。等待着那句“拉出去,关禁闭,等候处理”的命令。
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建团长一动不动,就那么盯着屏幕。
他看得太久了,久到我觉得他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指挥部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异。大家都不敢出声,只是交换着眼神。所有人都觉得团长今天有点反常。
按照他平时的作风,现在我应该已经被两个宪兵架出去了。可他没有,他只是看,不停地看。
突然,他伸出手指,指向大屏幕一个角落图像:
“这里,放大。”
技术参蒙了,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他把团长指的那个小区域不断放大,直到那几个像素点占据了整个屏幕。
它们变成了几个巨大的、颜色怪异的方块,在一片混乱中明灭。
“继续慢放,分析这几个点的衰减曲线。”
技术参谋在键盘上敲打着,很快,一条条曲线出现在屏幕上。
大多数曲线都是杂乱无章的断崖式下跌,代表着信号的瞬间中断。
高建团长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拳头在身侧慢慢握紧。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空气被抽干的压抑。
老狗看着高建团长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敢出声。
他大概也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我只知道,高建团长从那里面,看到了我完全看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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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抓起了桌上的红色通讯器。
这一次,他眼里没有冰霜,而是一团火:“一级战备!所有战斗单位,放弃原定巡逻计划!通讯、医疗、火力支援小组立刻集结!目标,新兵陈平无人机失联的最终坐标!全速向那个坐标靠拢!”命令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指挥部里炸开。
所有人都懵了。一级战备?那是最高级别的战斗状态,意味着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为了什么?为了一架已经坠毁的无人机?为一个犯了天条的新兵标出的死亡坐标?这太荒唐了。
老狗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焦急:
“团长!为一个无人机……出动这么大阵仗……是不是……”
他想说“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的不是高建,是这个命令背后代表的意义。
高建团长放下话筒,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所有人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无人机?”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你们真以为,我们的对手花了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打我们几架无人机?”
他再次指向大屏幕上那条平滑的衰减曲线,声音提高了几度,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断定。
“看看这个!这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地质磁场!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