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二叔的葬礼一结束,泥土还没在坟头上完全踏实,我老叔,也就是二叔的亲弟弟,就扯着嗓门招呼村里几个平时跟他喝大酒的闲汉,嚷嚷着要去镇上的歌厅“嚎两嗓子,去去晦气”。
这话顺着冷风飘进我耳朵里,像针扎一样。
我知道,老叔和二叔一直关系不好,也不至于这样啊。
灵棚还没拆,花圈上的挽联被风吹得哗哗响,老叔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悲戚,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
我也是无语了!
我知道他为啥这样,村里稍微明白点事的人也都知道。
就因为我二叔那个残疾的女儿,争气地考上了名牌大学985。
而他老叔花了大把银子供出来的儿子,只勉强读了个自费专科。
就因为我二叔前两年咬牙盖起了村里数得着的两层小楼,而他老叔家,还住着那栋虽然宽敞、但毕竟矮人一截的平房。
真心话,有嫉妒外人的,哪有嫉妒自己家人的!
![]()
1
我二叔命苦,年轻时在工地摔坏了腰,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干不了重活。
我奶奶一直心疼他。
但老叔这人,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草,看着蔫吧,骨子里韧劲十足。
为人更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见人总是先露个笑脸,话不多。
他是个修理电器的,那个年头,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快,坏了往往直接换新的。
修理铺的生意普遍惨淡。
按理说,二叔这行当早就该“死翘翘”了。
可二叔脑子活络。
不知从哪儿琢磨着,自己捣鼓起了网络直播。
他就直播他怎么修理那些老旧电器,收音机、电视机、洗衣机……
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拿着螺丝刀、电烙铁,一边不紧不慢地拆卸、检测、焊接,一边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慢悠悠地讲解故障原理。
吸引了不少铁粉。
竟然有不少粉丝给他打赏。
他自己在网上还收了几个徒弟。
很多人说他这直播“解压”,还有人从他这里看到了老一辈手艺人的坚持。
粉丝们刷刷礼物,打赏不断。
靠着这个,二叔一年下来,竟也能挣个十多万,愣是把个眼看凋零的传统行当,玩出了新花样。
二叔一个残疾人,一年收入十多万。
过年过节,还有徒弟一车一车的送礼物,让让人羡慕的很。
老叔家呢?其实底子更厚实。
他自己在镇子上开了个批发部,规模不小。
两个儿子,一个搞了个运输公司,车队规模在县里都排得上号;另一个在城里开了家火锅店,生意红火。
车子、房子,老叔家都不差,在村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甚至在镇里都是上数。
可老叔有个心病,或者说,有个拧巴到极致的毛病:他看不得别人好,尤其是看不得自家人好。特别是,那个他一直觉得不如自己、甚至有点“窝囊”的残疾哥哥好转。
二叔家每天吃啥,他都盯着人家。
就连二婶子去买个豆腐,他都要阴阳两句。
自从二叔靠着直播日子渐渐红火起来,老叔就浑身不自在。
在食杂店唠嗑,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一个瘸子,耍耍嘴皮子就能挣钱了?真是邪门!”
很多人村里人都觉得很无语,你这么有钱,怎么能记恨自己的亲哥哥!
2
矛盾爆发点,首先出现在孩子们的高考上。
二叔的女儿,我那堂妹,从小就懂事,学习刻苦,没上过一天补习班,全凭自己努力,硬是考上了一所顶尖的985大学。
消息传来,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二叔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欣慰,他挨家发喜糖,让人看了都替他高兴。
反观老叔的儿子,也就是我那个堂弟,从小被宠着,学习不上心,老叔舍得花钱,前前后后补课费砸了十几万,结果只勉强够上一个自费专科的线。
这对比太强烈了。
二叔家办升学宴,本是件大喜事。
席间,亲朋好友纷纷道贺,二叔高兴,多喝了几杯。
老叔也来了,阴沉着脸,闷头喝酒。
不知怎么,宴席快到尾声时,老叔突然就炸了,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子掀翻,杯盘碗碟摔得粉碎,汤汁菜叶溅了旁人一身。
他涨红着脸,吼叫的理由荒唐至极——说我堂妹“眼皮子浅”,没单独给他这个老叔敬酒,看不起他!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二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亲弟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其实二叔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知道老叔嫉妒心重。
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必须碰面,尽量不跟他多来往,只求个面子上过得去。
饭没吃完,我老叔气的就走了。
之后,我老婶子出来,倒泔水。
居然,直接倒在宾客的脚底下。
农村的宴席大多都是摆在自己家院子里,有时候院子摆不下,就摆大道上。
刚好,我二叔和老叔家是邻居。
给众人气够呛,但,迫于是亲哥俩,人家外人也不好说啥。
可后来,老叔的嫉妒心,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二叔攒够了钱,要翻盖家里的老房子,计划盖成两层小楼。
这消息就像插了翅膀,飞到了老叔耳朵里。
他当时就受不了了,在自家屋里转磨磨:“他一个残疾人,凭什么盖楼?我还没盖呢!”
(其实是老叔家房子够住,觉得没必要盖)
盖房动工那天,二叔请好了村里的建筑队。
可奇怪的是,关键的木匠和瓦匠师傅,一个都没来。
一打听,原来是我老叔,提前一天,特意把村里和邻村的这几个手艺好的师傅,都请到镇上下馆子喝酒去了,直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根本爬不起来。
结果,二叔家的地基挖好了,却因为缺了关键工匠,活生生耽搁了好几天。
不巧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袭来,接着气温骤降,地基沟里积水上冻。
这一下,不仅耽误了工期,后续处理冻土、排水,成本增加了不少。
二叔愁得嘴角起泡。
而我老叔,听说后乐得合不拢嘴,见人就说:“盖房子是大事,得看黄历,急不得哟!”
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村里人都气不过,看着我二叔上火,然后大家一起给二叔张罗了起来。
没想到,房子很快就弄好了,不但提前弄好了,很多人还不要工钱。
一方面,是二叔的人缘,另一方面,好多人看不惯我老叔的做法。
还有一回,二叔日子宽裕了,想着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二婶没件像样首饰,就给她买了个金镯子。二婶喜欢得不得了。
老叔来串门(他总爱来二叔家“视察”),一眼就瞅见了二婶手腕上的新镯子,二话不说,一把抓过去,用手使劲一掰,镯子立刻就弯了。
二婶惊叫一声,老叔却把变形的镯子往地上一扔,嗤笑道:“嫂子,这玩意怕是空心的吧?要不就是假的,这么不结实?我哥现在挣钱了,咋还买这糊弄人的玩意儿?”
二婶当时就被气哭了。
二叔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过了几天,二叔一声不吭,直接去金店给二婶换了个沉甸甸的实心金镯子。
气的那几天,我老婶天天哭丧,说自己半辈子都没舍得买,人家……
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老婶就是那种,出门不捡到东西,就算丢的那种。
可都是亲戚,至于吗!
事实告诉我,真的至于!
3
二叔是突发疾病走的,走得很突然。
他为人厚道,生前帮过不少人,谁家电器坏了,找他瞅瞅,他几乎不收钱。
因此,葬礼那天,来了很多朋友、邻居,还有不少他的线上粉丝特意赶来送行。
场面很肃穆,也很有人气。
老叔作为亲弟弟,自然是来了。
但他不是来悲痛悼念的,倒像是来“验收成果”的。
他穿着不合时宜的鲜亮衣服,在人群里穿梭,看着来来往往吊唁的人,嘴里啧啧有声,对着几个相熟的人阴阳怪气:“唉,看我哥这人缘,这么多粉丝来送行,白瞎了哟……挣那么多钱,也没享几天福……还有那考上985的闺女,有啥用?这人不也没了?人走茶凉啊……”
他的话像冷风一样,刮得人心里发寒。
自家亲哥哥的葬礼上,他能说出这种话,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脊梁骨发冷。
他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那两个堂弟,一个推托公司忙,一个说火锅店走不开,都没露面。
只有老叔一个人,像个格格不入的看客。
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了,自己哥哥……
我爸活着的时候,都被老叔气得哆嗦。
我老叔就是这种人,谁拿他也没办法。
二叔去世后,家里的重担落在了堂妹身上。
好在堂妹争气,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了份好工作,还交了个家境不错的男朋友。
谈婚论嫁时,男方家很重视,婚礼定在城里办。
但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迎亲队伍得从女方老家,也就是二叔家的二层小楼出发。
冬天,农村的土道最难走,特别是村口那个大上坡,一下雪结冰,车子就打滑。
二叔生前人缘好,婚礼前一天,不少受过二叔恩惠的乡亲们自发组织起来,拉来不少炉灰渣子,把那段坡道垫得结实实,平平整整。
婚礼当天,男方的迎亲车队来了,打头的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气派得很。
引得全村人都出来看热闹。
大家都替二叔家高兴,觉得苦尽甘来。
可谁都没想到,我老叔又跳出来了。
那天一大早,他就开着他那辆拉货的小卡车,车后斗装着个大水罐,说是要拉水(后来村里人嘀咕,大冬天他拉水干嘛,自家有井)。
迎亲车队快到村口时,就看见老叔的车慢悠悠地在垫好炉灰的坡道上开。
一边开,一边从车后罐里往外洒水!
水泼在炉灰和土路上,在零下的气温里,迅速结成了一层薄冰!
村里人好多人看不下去了。
但都知道我老叔啥德行,谁也不敢招惹。
“他老叔,你这是干啥呢?”有岁数大的,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老叔从车窗探出头,满不在乎:“路上灰大,洒点水压压尘!咋了?”
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垫好的炉灰能防滑,你一洒水结成冰,比原来更滑!
可是,老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加上他家有钱有势,大伙儿心里恶心,嘴上却没人敢硬拦着。
结果可想而知。
劳斯莱斯小心翼翼地尝试上坡,车轮在光溜溜的冰面上空转,就是上不去。
后面整个车队都被堵住了。
新郎和堂妹急得直跺脚,二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家只好赶紧再找炉灰、干土往冰面上撒,折腾了老半天,等车队终于艰难地爬过那个坡,已经是下午了。
原定上午的迎亲吉时早就误了,婚礼仪式被迫推迟到了下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老叔,却像没事人一样,在婚宴上喝得满面红光。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场堪称“现世报”的结局,正开着车,在村口那个结冰的坡道上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