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陈苑杰书房的灯还亮着。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却难掩兴奋的脸。
手机屏幕上,那条银行到账短信的数字格外清晰:3,000,000.00。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三年来所有的压力与艰辛都吐出去。
三百万元,对于一个白手起家、毫无背景的人来说,意味着太多。
这不仅仅是数字,是无数个不眠之夜,是陪笑应酬喝到胃痛,是顶着压力咬牙硬撑的证明。
他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与妻子程梦洁的未来。
换套大点的房子,买辆她喜欢的车,或许,是该要个孩子了。
温馨的憧憬却被窗外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打断。
陈苑杰微微皱眉,一种莫名的预感,像一丝凉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这间刚刚被希望暖热的书房。
他想起明天是周末,岳母张萍照例要来家里吃饭。
想起小舅子程家宝那双总是闪烁着不切实际渴望的眼睛。
这来之不易的三百万,真的能顺利开启他们期盼已久的新生活吗?
他不知道,此刻的平静之下,一场因这笔钱而起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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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陈苑杰的肩头,又被他一声轻叹缓缓卸下。
他看着那条短信,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摩挲,仿佛要确认数字的真实性。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张旧书桌前,写下第一份商业计划书,那时窗外也是这样的浓黑夜色。
不同的是,当时心里装满了不确定和破釜沉舟的勇气,而现在,则是一种踏实的、带着酸楚的欣慰。
胃部传来熟悉的轻微痉挛,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留下的印记。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深秋的凉风带着城市边缘的尘土气息涌进来。
楼下路灯昏黄,勾勒出夜归人模糊的身影。
这三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夜晚,从应酬场上强撑着清醒回家,或是为了一笔款项辗转难眠。
程梦洁总是为他留一盏玄关的小灯,那点微弱的光,曾是他很多次想要放弃时,唯一的慰藉。
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很轻,是程梦洁。
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把杯子递给他。
“还没睡?”陈苑杰接过杯子,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很暖。
“看你书房灯还亮着,就热了杯牛奶。”程梦洁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事情……还顺利吗?”
陈苑杰转过头,看着妻子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
他忽然很想把那个数字告诉她,想看她惊喜的笑容,想和她一起分享这份苦尽甘来的喜悦。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或者说,是一种对潜在麻烦的预感。
“嗯,挺顺利的,一个大单子刚结算完。”他选择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安抚了不适的胃。
“那就好。”程梦洁似乎松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皱的衬衫领口,“别熬太晚,明天妈和家宝要来吃饭。”
听到这两个名字,陈苑杰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好,知道了。”他语气平静。
程梦洁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疼地叹了口气:“苑杰,我知道你累,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陈苑杰揽住妻子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等项目款都到位了,我们换个大房子,你也换个轻松点的工作,然后,我们要个孩子。”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憧憬,像是在描绘一个承诺已久的蓝图。
程梦洁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窗外,夜色更浓了,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织成一条流动的光带。
陈苑杰望着那片流光,心中的那点不安,似乎也被怀中的温暖和未来的期许暂时压了下去。
他只是觉得,这钱赚得不容易,该怎么用,必须慎之又慎。
他绝不会想到,这笔他用来规划未来的钱,很快就会被别人理所当然地列入他们的“计划”之中。
而且,是以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方式。
02
周六的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程梦洁心情很好,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着中午招待母亲和弟弟的饭菜。
厨房里飘出红烧肉和炖鸡汤的浓郁香气,充满了家的暖意。
陈苑杰起得晚了些,昨夜情绪起伏,后半夜才真正入睡。
他走出卧室,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心底一片柔软。
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颈窝。
“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程梦洁笑着用手肘轻轻推他:“别闹,油烟大。都是妈和家宝爱吃的,红烧肉,糖醋鱼,还有你爱吃的白灼菜心。”
“我老婆真能干。”陈苑杰由衷地夸赞,松开她,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她熟练地翻炒。
“少拍马屁。”程梦洁嗔怪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却满是笑意,“苑杰,昨天你说换房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陈苑杰正色道,“我算过了,这笔项目利润不错,付个首付绰绰有余。我们可以看看新区那边,环境好,学区也不错。”
“学区?”程梦洁的脸更红了,手下动作慢了下来,“你想得可真远。”
“不远了。”陈苑杰语气认真起来,“梦洁,我们都不年轻了,是该要个孩子了。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挤在这小两居里。”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多年的小家,虽然温馨,但空间确实局促。
“等换了房子,你也别在那家公司受气了,找个清闲点的工作,或者干脆在家休息一段时间,调理好身体。”
程梦洁关掉灶火,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我真的可以吗?我……我还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喜欢归喜欢,但太辛苦了,经常加班。”陈苑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洗菜还有些凉,“我希望你轻松一点。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我想让你过得好点。”
程梦洁低下头,眼眶有些湿润:“苑杰,谢谢你。其实……只要跟你在一起,住哪里我都无所谓。”
“傻话。”陈苑杰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男人赚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吗?我还计划着,等一切稳定了,带你去欧洲玩一圈,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
“真的?”程梦洁惊喜地抬起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陈苑杰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夫妻俩沉浸在対未来的美好规划中,气氛温馨而融洽。
他们讨论着心仪的户型,猜测着未来孩子的模样,甚至开始设想旅行路线。
阳光洒满整个客厅,一切都显得充满希望。
陈苑杰看着妻子脸上久违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那点因岳母和小舅子要来而产生的微妙情绪也淡去了。
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是一家人,看到他过得好,岳母应该也会高兴吧。
只要他把握好分寸,适当的时候帮衬一下小家宝,维持表面的和谐,应该不难。
他只想守护好这个小小的、属于他和梦洁的家,让她一直这样开心地笑下去。
他却没有察觉,在程梦洁偶尔望向窗外、等待母亲和弟弟到来的眼神里,除了期待,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忧虑,源于她比陈苑杰更了解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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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快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
程梦洁快步跑去开门,陈苑杰也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了过去。
门外站着岳母张萍和小舅子程家宝。
张萍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暗红色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喜庆。
程家宝则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穿着潮牌卫衣,头发挑染了几缕扎眼的颜色,手里玩着手机,见到姐姐姐夫,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
“妈,家宝,快进来。”程梦洁笑着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果袋。
“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饿死了。”程家宝一边换鞋一边问,眼睛已经瞟向了餐厅的方向。
张萍换好鞋,目光先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陈苑杰身上,脸上堆起笑容:“苑杰也在家啊,今天没忙?”
“妈,今天周末。”陈苑杰礼貌地回应,接过张萍的外套挂好。
“哦对对,周末,你看我这记性。”张萍笑着,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很是自如,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程家宝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餐桌旁,看着满桌的菜肴,咂咂嘴:“姐,手艺见长啊,这红烧肉看着就不错。”
“就你嘴馋,等你姐夫坐下再动筷子。”程梦洁嗔怪道,一边给母亲倒茶。
张萍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问陈苑杰:“苑杰啊,最近生意怎么样?听说你前阵子接了个大项目?”
陈苑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还行,就是常规项目,刚忙完。”
他不想过多透露,尤其是对张萍和程家宝。
“是吗?”张萍拖长了语调,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掂量他话里的真假,“我前两天碰见老邻居王阿姨,她儿子好像跟你是一个行业的,说他今年行情不好,亏了不少呢。
你这能稳住,就不错了。”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是在试探。
陈苑杰含糊地应道:“嗯,行业是不太景气,慢慢做吧。”
他注意到,坐在餐桌旁的程家宝,听到“大项目”三个字时,玩手机的动作停了一下,耳朵似乎都竖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抹急切的光。
那是一种对财富毫不掩饰的渴望,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让陈苑杰很不舒服。
“姐夫就是厉害。”程家宝忽然插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不像我,干啥啥不成,赔了不少钱。姐夫,以后有啥好项目,带带我呗?”
张萍立刻接话:“是啊苑杰,家宝是你亲弟弟,你当姐夫的,有能力就多帮衬点。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得多指点。”
又是这套说辞。陈苑杰心里有些腻烦。
程家宝比他小不了几岁,却永远被张萍冠以“年纪小不懂事”的理由来要求他无限包容和帮助。
过去几年,程家宝折腾过奶茶店、加盟过健身房、甚至还想搞什么区块链,每次都是赔得底朝天,最后少不了来找陈苑杰这个姐夫擦屁股。
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陈苑杰念在是一家人,也都帮了。
但他发现,这种帮助似乎并没有让程家宝变得成熟,反而让他更加依赖,觉得姐夫帮他是天经地义。
“生意上的事,复杂,家宝还是先找个稳定工作积累经验比较好。”陈苑杰委婉地拒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程家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但气氛明显冷了几分。
张萍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她喝了一口茶,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在陈苑杰和满桌菜肴之间逡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顿饭,就在这种表面和谐、内里微妙的气氛中开始了。
红烧肉很香,鸡汤很鲜,但陈苑杰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他隐约感觉到,那三百万,就像一块散发着香气的肥肉,已经引来了暗处的窥视。
而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04
午饭过后,程家宝说约了朋友,急匆匆地走了。
张萍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拉着程梦洁在客厅沙发上聊天,说着些家长里短。
陈苑杰借口要处理点工作邮件,回到了书房,关上了门,却也留了一条缝,客厅里的谈话声隐约可闻。
起初是些闲话,谁家女儿嫁了什么人,谁家又买了新房。
过了一会儿,张萍的声音压低了些,但在这安静的午后,还是清晰地传进了陈苑杰的耳朵。
“梦洁,你看苑杰现在,算是熬出头了吧?”张萍的语气带着试探。
“妈,你说什么呢,他就是忙个项目。”程梦洁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不想接这个话题。
“你跟妈还瞒什么?”张萍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满,“我听说他这次赚了不少。
你说你这孩子,男人赚了钱,你得心里有数,得攥在自己手里一点,不能都由着他。”
“苑杰不是那样的人,他对钱没那么看重,对我也很好。”程梦洁辩解道,声音里透着无奈。
“对你好?对你好有什么用?”张萍的音调拔高了一些,“这年头,钱最实在!妈是过来人,告诉你,女人在婆家腰杆子硬不硬,就看手里有没有钱。
你看你爸走得早,妈要不是省吃俭用,能把你们姐弟拉扯大?”
“妈,我知道你不容易……”程梦洁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知道就好。”张萍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我为你好”的语重心长,“梦洁啊,你弟弟才是你在娘家的根本。
将来爸妈都不在了,你们姐弟才是最亲的人。
你看家宝,到现在也没个正经事,我这心里天天悬着。”
陈苑杰在书房里,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又来了,每次都是这套说辞。
“家宝……他还小,慢慢会懂事的。”程梦洁无力地安慰着。
“还小?他都多大了!就是让你姐夫给惯的,每次惹了祸都有人兜底,他能长大吗?”张萍这话说得有些颠倒黑白,仿佛程家宝的不成器,责任反而在陈苑杰身上。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苑杰帮家宝还少吗?”程梦洁忍不住反驳。
“帮是帮了,但那都是小钱!”张萍的语气又急切起来,“这次不一样!梦洁,你听妈的,趁着你姐夫现在赚了钱,你得为你弟弟打算打算。
让他拿点钱出来,帮家宝找个靠谱的生意,或者投资点什么,让家宝也有个正经营生,将来你也有个依靠。”
“妈!这怎么行?那是苑杰辛苦赚的钱,怎么安排得由他决定。”程梦洁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抗拒。
“由他决定?那你怎么办?”张萍的声音变得尖锐,“你是不是傻?等他以后翅膀更硬了,眼里还有你这个老婆?还有咱们娘家?你得为自己争!为你弟弟争!这才是长远之计!”
“你别说了妈……”程梦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能这么做,苑杰对我们已经够好了……”
“好?那都是应该的!他娶了你,就得负责咱们家!”张萍说得理直气壮,“我告诉你,这事你得放在心上。
找个机会,跟你姐夫提提。
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妈!你别乱来!”程梦洁急了。
“我怎么乱来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好!”张萍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听我的没错。”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程梦洁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陈苑杰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字迹变得模糊。
他胸口堵得厉害,像压了一块石头。
他知道岳母偏心,却没想到偏心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女儿去算计丈夫,只为补贴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而梦洁的哭泣和无力,更让他心疼又失望。
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但他希望,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她能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能和他站在一起。
现在看来,面对母亲的强势,她的挣扎显得如此微弱。
陈苑杰关掉了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他意识到,关于那三百万的麻烦,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开的。
岳母张萍,已经把这笔钱,看成了她儿子的囊中之物。
而妻子程梦洁的态度,将成为这场家庭风波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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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苑杰和程梦洁刚吃完晚饭,门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程梦洁去开门,门外是哭丧着脸的程家宝。
“姐……姐夫在家吗?”程家宝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肿,头发凌乱,一副狼狈相。
陈苑杰心里一沉,知道麻烦又来了。
“在家,进来吧。”程梦洁侧身让他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家宝,怎么了?”陈苑杰放下手里的报纸,平静地问道。
程家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头,带着哭音说:“姐夫,这次你一定得救我!我……我又赔了!”
原来,程家宝不听劝,又跟人合伙搞什么“高科技养殖”,投进去二十多万,结果合伙人卷款跑路,项目黄了,他还欠了一屁股供应商的货款和信用卡债。
“我不是告诉过你,那种项目不靠谱,让你找个工作先干着吗?”陈苑杰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
“我……我以为这次能成的……”程家宝嘟囔着,“姐夫,我知道错了,可那些债主天天堵门,妈都快急疯了,你帮帮我这次,我以后一定好好上班,再也不瞎折腾了!”
又是同样的保证,陈苑杰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程梦洁看着弟弟可怜的样子,心软了,小声对陈苑杰说:“苑杰,要不……先帮他把眼前的难关过了?不然妈那边……”
陈苑杰看着妻子恳求的眼神,又看看小舅子那不成器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刚创业最艰难的时候,资金链差点断裂,他硬是没跟岳母家开口,自己咬牙扛了过来。
而程家宝,每次惹了祸,都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他永远学不会承担责任。
帮,等于助长他的依赖;不帮,岳母那边势必又是一场风波,梦洁夹在中间难受。
沉默了片刻,陈苑杰深吸一口气,对程家宝说:“这次欠了多少?”
程家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连本带利,大概……二十五万左右。”
陈苑杰没说话,起身去书房,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递给程家宝:“这里面有三十万,密码是你姐生日。
二十五万还债,剩下的五万,你给我老老实实去找个工作,哪怕从基层做起。
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语气异常严肃,眼神锐利地盯着程家宝。
程家宝接过卡,连连点头:“谢谢姐夫!谢谢姐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家宝,”陈苑杰叫住正要起身的他,“你也不小了,该长大了。我是你姐夫,帮你是情分,不是本分。没有人能替你走一辈子路,你得学会自己站稳。”
程家宝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被感激的表情覆盖:“知道了姐夫,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看着程家宝千恩万谢地离开,陈苑杰疲惫地坐回沙发。
程梦洁靠过来,轻声说:“苑杰,谢谢你。又让你为难了。”
陈苑杰摇摇头,没说话。他心里清楚,这三十万,恐怕不是解决问题的终点,反而可能是更大麻烦的开端。
他对程家宝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告诫小舅子,不如说是说给妻子听的。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的付出不是无限的,也是有底线和原则的。
程梦洁依偎着他,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心里也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她知道丈夫的辛苦,也感激他的包容,但面对母亲和弟弟,她总是狠不下心,割舍不掉那份血脉亲情。
这种两难的境地,让她倍感煎熬。
而这一次,陈苑杰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温言安慰她。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在夫妻之间悄然滋生。
06
果然,不出陈苑杰所料,麻烦接踵而至。
自从程家宝拿走了那三十万,岳母张萍的电话就变得异常频繁。
起初还是旁敲侧击的关心。
“梦洁啊,苑杰最近心情怎么样?家宝的事,没影响你们吧?”
“梦洁,妈想了想,家宝确实不像话,回头我说说他。还是苑杰稳重,能干大事。”
渐渐地,电话里的内容就变了味。
“梦洁,你跟苑杰提了没有?就是帮家宝投资的事?”
“妈,我……我开不了口。苑杰刚帮家宝还了债,而且他最近也挺累的……”
“累?赚钱哪有不累的!你就是脸皮薄!他不主动提,你就不能问?这可是为了你弟弟的前途!”
“妈,那是苑杰的钱,我们怎么能……”
“什么叫他的钱?你们是夫妻!他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帮帮你弟弟怎么了?天经地义!”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上演。
程梦洁每次接完母亲的电话,情绪都会低落很久,有时眼睛还是红的。
陈苑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有一股无名火在往上冒。
他尽量装作不知道,但家里的气氛却不可避免地变得压抑和紧张。
程梦洁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种讨好的意味,生怕惹他不快。
而这种刻意的小心,反而让陈苑杰更觉得窒息。
他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梦洁,而在那个永不满足的岳母和那个被宠坏的小舅子。
但他对梦洁的沉默和软弱,也感到一丝失望。
他希望她能更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明确地拒绝母亲不合理的要求,而不是这样被动地承受,把压力都内化给自己。
一天晚上,张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程梦洁看着闪烁的屏幕,犹豫着不敢接。
陈苑杰终于忍不住,沉声说:“接吧,开免提。”
程梦洁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坚持下,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张萍尖利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开:“梦洁!你怎么才接电话?我跟你说的那事你到底办了没有?人家李阿姨的儿子都开上宝马了!就是靠姐夫帮衬的!你看看家宝,到现在还骑个破电动车!你当姐姐的心里过得去吗?”
程梦洁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不出话。
陈苑杰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平静地说:“妈,是我,苑杰。”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张萍的语气瞬间变得热情起来:“哎呀,苑杰在家啊?吃饭了吗?最近辛苦了吧?”
“不辛苦。”陈苑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妈,您刚才说,要梦洁办什么事?”
张萍干笑两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家宝的前途。
苑杰啊,你看你现在生意做大了,能不能拉你弟弟一把?也不用多,给他投点钱,让他做点正经生意,我们也就放心了。”
“家宝的前途,应该掌握在他自己手里。”陈苑杰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上次给他三十万,是让他还债和找工作的,不是让他继续做梦的。”
“三十万哪够啊!”张萍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找补,“不是,苑杰,妈的意思是,家宝需要个像样的事业起步……”
“妈,”陈苑杰打断她,语气坚决,“我的钱,怎么用,我有我的规划。
家宝的事,到此为止。
如果他愿意踏实工作,我可以帮他介绍,但投资的事,免谈。”
说完,他直接示意程梦洁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程梦洁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陈苑杰看着妻子,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这番明确的拒绝,并不会让事情结束。
以他对张萍的了解,这只会激化矛盾,让她采取更直接、更激烈的手段。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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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暴风雨在周末降临了。
张萍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找上了门。这次,她是独自来的,脸色阴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程梦洁开门看到母亲这副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
陈苑杰正在阳台浇花,看到张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放下喷壶,平静地走回客厅。
“妈,您来了。”他语气如常。
张萍没接话,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地扫过陈苑杰,最后落在女儿身上。
“梦洁,你去屋里待着,我跟你姐夫有话说。”张萍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梦洁求助般地看向陈苑杰,陈苑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程梦洁只好忐忑不安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但耳朵却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只剩下陈苑杰和张萍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苑杰,”张萍开门见山,不再有任何铺垫,“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这次赚了三百万。”
陈苑杰瞳孔微缩,没想到她消息这么灵通,而且如此准确地知道了数目。他不动声色:“妈,您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张萍手一挥,语气强硬,“我就问你,是不是有这个数?”
陈苑杰沉默着,算是默认。
“好!”张萍一拍沙发扶手,“既然你承认了,那我也把话挑明。家宝是你亲小舅子,他现在没着没落的,你这个当姐夫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陈苑杰冷静地看着她:“妈,您想我怎么管?”
“简单!”张萍身体前倾,目光逼人,“你拿出二百万,给家宝投资!让他有个像样的事业,我们老程家也算后继有人!你脸上也有光!”
二百万!饶是陈苑杰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数字和岳母理所当然的态度震惊了。
他辛苦三年,拼死拼活赚来的血汗钱,她张口就要拿走三分之二,去填那个无底洞?
陈苑杰气极反笑:“妈,您觉得这可能吗?这是我的血汗钱,我自有安排。”
“你的安排?你的安排里有没有我们梦洁?有没有我们老程家?”张萍的声音陡然拔高,站了起来,指着陈苑杰,“陈苑杰!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陈苑杰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也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张萍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要是不拿呢?”他的声音冰一样冷。
“不拿?”张萍像是终于亮出了底牌,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你要是不拿,就别怪我这个当妈的心狠!我就让梦洁跟你离婚!我看你没了老婆,守着那些钱有什么用!”
卧室里,程梦洁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陈苑杰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浸入了冰窖。
他没想到,岳母为了儿子,竟然可以如此无耻地用女儿的婚姻来威胁他。
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让,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看着张萍那张因为贪婪和强势而有些扭曲的脸,过往的种种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结婚时,张家嫌他穷,百般刁难,彩礼几乎掏空了他父母的家底。
创业初期,他资金周转困难,想找岳母借点钱应应急,张萍一口回绝,还说风凉话,让他找个班上别瞎折腾。
每次家庭聚会,张萍话里话外都是别人家的女婿如何有本事,如何帮衬岳家。
程家宝每次惹祸,他出钱出力,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更多的索取。
原来,在张萍眼里,他陈苑杰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他们程家,特别是为那个宝贝儿子输血。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巨大的失望和心寒,从他心底深处席卷而上。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多年的商场历练,让他学会了在极端情绪下保持表面的冷静。
他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奇异探究的目光,看着气焰嚣张的岳母。
08
“离婚?”陈苑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紧闭的卧室门。
他知道,程梦洁一定就在门后听着。
他想知道,面对母亲如此荒谬而残忍的威胁,他的妻子,会是什么态度。
这是他对他们夫妻感情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试探。
“梦洁,”陈苑杰提高了一点音量,语气平静无波,“你出来一下。”
卧室门沉默了几秒,然后被轻轻推开。
程梦洁低着头走出来,脸上满是泪痕,不敢看陈苑杰的眼睛。
“妈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陈苑杰问,目光紧紧锁着她。
程梦洁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张萍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女儿的胳膊:“梦洁!你别怕!有妈在!今天你必须做个选择!是要这个眼里只有钱、不顾你娘家的男人,还是要生你养你的妈和你唯一的弟弟!”
程梦洁被母亲拽得一个趔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看面目狰狞的母亲,又看看脸色冰冷却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期盼的丈夫,只觉得天旋地转,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我……我……”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一边是血脉亲情,是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和强势控制;一边是夫妻之情,是丈夫多年的爱护包容和共同构建的小家。
她夹在中间,被撕扯着,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
她多么希望丈夫能退一步,哪怕拿出少一点的钱,平息这场风波;她又多么希望母亲能理解她的难处,不要逼她做如此残忍的选择。
可她两种希望都落空了。
陈苑杰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坚持和失望。
张萍的逼迫,是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最终,在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程梦洁崩溃地蹲下身,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沉默和泪水,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无法反抗她的母亲。
在这一刻,陈苑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到了无底深渊。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他以为共同经历风雨的感情,在岳母的蛮横和妻子的软弱面前,不堪一击。
过往所有为这个家、为程家付出和忍让的画面,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张萍那张贪婪而冷酷的脸上。
所有的委屈、愤怒、心寒,汇聚成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冲刷着他最后的一点温情。
他缓缓挺直了脊背,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看着依旧在哭诉女儿不孝、指责女婿无情的张萍,看着她那副吃定了他会为了维系婚姻而妥协的嚣张模样。
一个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疑问,一个他出于各种考虑一直未曾触碰的秘密,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或许,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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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张萍见陈苑杰久久不语,只是用一种异常冷静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
但她仗着自己是长辈,又捏着“离婚”这个杀手锏,气焰很快又嚣张起来。
“陈苑杰!你别给我装哑巴!今天你必须给我个痛快话!二百万,到底拿不拿?”她指着陈苑杰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脸上。
“就是!姐夫,你就帮帮我吧!我这次肯定能成!”一个声音突兀地加入。
不知何时,程家宝也来了,显然是被张萍叫来的援兵。他站在母亲身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那二百万本就该是他的。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形成夹击之势,将沉默的陈苑杰和哭泣的程梦洁围在中间。
陈苑杰的目光缓缓从张萍脸上,移到程家宝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什么。
程家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张萍把儿子往身后拉了拉,冲着陈苑杰嚷道:“你看家宝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立马就让梦洁收拾东西跟我回家!这婚,离定了!”
最后的通牒。
程梦洁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绝望。
陈苑杰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很冷,没有任何温度。
他不再看哭泣的妻子,也不再看叫嚣的岳母,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程家宝身上。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程梦洁压抑的啜泣声。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张萍的心脏,让她莫名地恐慌起来。
陈苑杰向前迈了一小步,逼近程家宝。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面上,清晰、冰冷,带着一种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