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妈妈,你看。”
乐乐的小手指戳在平板电脑冰凉的屏幕上,像一根砸向冰面的钢针。
“你看爸爸的窗户。”
林晚凑过去,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尽,目光顺着那根小小的手指,投向了丈夫陈默身后那片漆黑的窗玻璃。
“什么都没有啊,宝贝。”
她轻声说,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余光瞥见屏幕里的陈默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挡住什么。
“不对,”乐乐固执地摇头,奶声奶气地坚持,“刚刚有个阿姨的脸,像贴在玻璃上的白纸。”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再次看向那片黑暗,只看到陈默尴尬的笑容和一些模糊的光斑在上面游移。
“爸爸,刚才那个阿姨是谁呀?”乐乐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了这横跨了上千公里,依赖着脆弱网络信号维系的虚假温情。
视频,就在这一刻,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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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秋夜的风开始有了凉意,像一条湿滑的蛇,从窗户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游进来。
林晚掖了掖身上的羊毛开衫,把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拢到而后。
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沉重地指向了九点。
这个时间,是她和陈默的专属时间。
一个在国内的夜晚九点,一个在东京的深夜十点。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这段横跨了一个时**区的婚姻,就被这块小小的发光屏幕维系着。
它像一台苟延残喘的呼吸机,定时向这段感情里输送着一点稀薄的氧气,确保它不至于在漫长的分离中窒息。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乐乐穿着一身蓝色的小恐龙睡衣,揉着眼睛,小身体像一团温热的糯米糍,黏在林晚的腿边。
“快了,爸爸说项目一结束就回来。”
林晚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把他抱进怀里,“乐乐乖,先去睡觉,妈妈跟爸爸说几句话就来陪你。”
乐乐懂事地点点头,自己爬下沙发,蹬蹬蹬跑回了卧室。
林晚的目光追随着儿子小小的背影,直到卧室的门轻轻关上,才重新落回到电脑屏幕上。
屏幕是暗的,像一面黑色的湖,倒映着她自己有些模糊不清的脸。
一张算不上惊艳,但足够耐看的脸,只是眼角眉梢间,总萦绕着一丝无法驱散的疲惫。
曾几何时,她也是在写字楼里穿着高跟鞋,步履生风,对着PPT上的数据和图表侃侃而谈的林经理。
现在,她的世界被压缩成了厨房、客厅、幼儿园三点一线,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变成了一日三餐的热气和儿子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视频。
几乎是立刻,画面就接通了。
陈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东京那间小公寓单调的白色墙壁。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眼窝下面有淡淡的青黑色,像是用毛笔蘸了墨,不小心蹭上去的。
“晚晚。”
他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温柔,像一张柔软的砂纸,轻轻摩挲着林晚这两年来日渐粗糙的心。
“嗯,今天忙吗?”林晚习惯性地问道。
“老样子,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每天都像在打仗。”
陈默对着镜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不过也快了,头儿说了,等这个项目顺利交接,就准我回国休个长假。”
“真的?”林晚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两颗被擦拭干净的黑曜石,“还有多久?”
“顺利的话,一个月。”
陈默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再忍忍,老婆,我很快就回来了。”
林晚点了点头,把那些到了嘴边的抱怨和委屈又咽了回去。
她想说,家里的水管又漏了,物业磨蹭了两天才来修。
她想说,乐乐的幼儿园要开亲子运动会,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着。
她想说,我昨天一个人去超市,提着两大袋东西上楼,走到三楼就累得喘不上气。
但最终,她只是笑了笑,说:“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伪装。
他报喜不报忧,她也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彼此肩上的重担,让这漫长的分离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他们的对话温馨而琐碎,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解不了渴,却也能润喉。
他讲东京的樱花开了又谢,她讲小区里的桂花香得醉人。
他讲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拉面馆味道不错,她讲乐乐今天在幼儿园又得了一朵小红花。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所有可能引发争吵的敏感话题,努力营造出一种“我们很好”的氛围。
这是他们跨越时差的约定,一种心照不宣的仪式。
就在通话即将结束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乐乐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他大概是刚洗漱完,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爸爸!”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兴奋地跑到屏幕前。
“乐乐,怎么还没睡?”陈默的语气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我想爸爸了嘛。”
乐乐把脸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摄像头上。
林晚笑着把他拉回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你陪我搭积木。”
乐乐晃着小腿,满眼都是期待。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回去给你带一个最大的奥特曼,好不好?”陈默耐心地哄着儿子。
“好!”乐乐开心地拍着手,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小手指突然指向了陈默身后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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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窗户在视频里只露出了一个角落,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玻璃上反射着房间里的灯光,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爸爸,你窗户上好像有个人影!”乐乐的声音清脆而天真,像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林晚的心咯噔一下。
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向那片反光的玻璃。
确实,在那片混乱的光影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直立的轮廓,一闪而过。
或许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她想。
然而,陈默的反应却让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一下,那是一种夹杂着惊慌和恼怒的复杂神情,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被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
“哪有什么人影,是外面的树影吧,或者是路灯的反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调整了摄像头的位置,将那扇窗户完全移出了画面。
镜头晃动得厉害,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视频通话的界面上跳出了“对方网络不佳”的提示。
“喂?晚晚?听得到吗?”陈默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信号……信号不好了,我……先挂了……”
“陈默!”林晚急忙喊了一声。
但是,屏幕已经黑了下去。
通话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快得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
林晚怔怔地看着黑掉的屏幕,乐乐那句“窗户上好像有个人影”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像一根针,不停地扎着她的神经。
她立刻回拨过去。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从心底蔓延开来,紧紧地缠绕住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她准备再次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信息。
“刚刚笔记本电脑死机了,突然断了,别担心。
很晚了,你和乐乐早点休息吧。
晚安。”
短短的一行字,冰冷而客套,像一份标准格式的官方通告。
林晚盯着那句“别担心”,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她不相信。
那不是设备故障,那是一种仓促的、近乎狼狈的逃离。
那个黑影,绝不是树影那么简单。
那个夜晚,林晚第一次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陈默那瞬间变化的脸色,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乐乐早已在她身边睡熟了,呼吸均匀而绵长。
林晚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儿子安静的睡颜。
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这样的夜晚,独自处理生活中所有的琐碎和麻烦。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苦心经营的安全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黑暗中疯狂地滋长。
她闭上眼睛,黑暗中,那个窗边的黑影,仿佛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正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她无声地冷笑。
02
日子像被稀释过的水彩,平淡地向前流淌。
窗边的黑影事件,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荡漾了几天后,似乎也渐渐平息了。
陈默在之后的视频通话里,表现得一如既往,温柔体贴,对那天晚上的事情绝口不提。
林晚将疑问压在心底,她告诉自己,也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了,是两年的分离放大了她的不安。
直到几天后,又一个寻常的视频通话时间。
陈默正在跟她抱怨项目上遇到的一个技术难题,眉头紧锁,一脸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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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bug太奇怪了,我们整个团队熬了两天,还是没有头绪。”
他说着,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这时,一只手,一只非常纤细、白皙,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突兀地出现在了镜头的边缘。
那只手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轻轻地放在了陈默面前的桌子上。
杯口冒着袅袅的热气。
林晚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只手。
那绝不是陈默的手。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陈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以一种快得近乎慌乱的速度,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猛地向旁边挪了一下。
那只手瞬间消失在了画面之外。
“那是什么?”林晚的声音很冷,像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
“哦……没什么。”
陈默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端起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是……是新来的实习生,佐藤小姐,看我们加班辛苦,给我们冲的咖啡。”
“佐藤小姐?”林晚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舌尖上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
“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日本人,工作很勤快,也很……也很懂事。”
陈默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语气里却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含糊。
懂事?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深夜十点多,还在公司里为她的上司冲一杯热咖啡。
这是怎样的勤快和懂事?
林晚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知道,再问下去,得到的也只会是更多的谎言和掩饰。
那天的视频通话,在一种尴尬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挂断电话后,林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像一个幽灵,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信任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缝,溃败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林晚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她像一个侦探,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能指向真相的蛛丝马迹。
她开始频繁地登录他们共享的云盘,那里面存储着这些年他们所有的家庭照片、账单和重要文件。
在一个名为“临时文件”的文件夹深处,她找到了一张被扫描过的电子账单。
那是一张高档西餐厅的消费凭证,账单的抬头是一家位于东京银座的法式餐厅,以浪漫的氛围和昂贵的价格而闻名。
账单显示是双人套餐,消费金额足以让一个普通白领咋舌。
而最刺眼的,是账单右下角的消费日期。
那个日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林晚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准备和陈默在视频里“云庆祝”一下。
可她等了很久,陈默都没有上线。
直到深夜,他才发来一条信息,说公司临时有紧急任务,要通宵加班,没法视频了。
他还为自己的失约而道歉,言辞恳切。
林晚当时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表示了理解,还叮嘱他不要太辛苦。
现在想来,那份理解和体谅,是多么的可笑。
那天晚上,他根本不是在公司加班。
他在那家昂贵的法式餐厅里,和另一个人,享受着浪漫的双人晚餐。
那个“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林晚几乎不用思考,那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佐藤小姐”的形象,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怒火,像火山一样在她胸中喷发。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为对方的“辛苦”而心疼。
当晚的视频通话,林晚没有丝毫的铺垫,直接将那张账单的截图甩到了陈默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屏幕那头的陈默,在看到账单的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你怎么会看到这个?”他下意识地问道。
“你别管我怎么看到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不是说那天晚上在公司通宵加班吗?”林晚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
陈默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慌乱逐渐被一种不耐烦所取代。
“那只是一个重要的客户应酬,对方正好选在那家餐厅,我也没办法。”
他生硬地解释道。
“客户?什么样的客户需要在结婚纪念日晚上,吃一顿这么昂贵的双人晚餐?”林晚不依不饶。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陈默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打拼,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每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愁,就只会胡思乱想,查我的账单,你把我当什么了?犯人吗?”
“我胡思乱想?”林晚被他的话气得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充满了悲凉,“陈默,你变了。”
“我没变,是你变了。”
陈默的语气冰冷而决绝,“我累了,不想跟你吵。”
说完,他再一次,单方面地挂断了视频。
林晚看着漆黑的屏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却是最让她感到心寒的一次。
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指责和不耐烦。
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不信任”上。
那张账单,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们的婚姻里。
03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林晚和陈默冷战的时候,她的婆婆李秀芳,提着大包小包,突然袭击般地来到了她家。
李秀芳是一位退休教师,思想传统,性格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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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里,她的儿子陈默是天底下最优秀、最孝顺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对于林晚这个全职主妇的儿媳,她表面上客客气气,但骨子里,却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若有若无的偏见。
她觉得,是林晚高攀了她的儿子。
“哎哟,我的乖孙,奶奶可想死你了。”
李秀芳一进门,就抱起乐乐,亲个不停。
林晚压下心里的烦躁,挤出笑容,迎了上去。
“妈,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李秀芳一边说着,一边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客厅,“阿默一个人在东京,肯定很想念家里的味道,我特地过来给你搭把手,也好多陪陪我的宝贝孙子。”
接下来的几天,李秀芳用她独特的方式,全面接管了这个家。
她嫌林晚做的菜不清淡,嫌她给乐乐穿的衣服太少,嫌她打扫卫生不够干净。
林晚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她知道,婆婆的挑剔,实际上是对她这个“不合格”妻子的不满。
终于,在一次晚饭后,李秀芳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晚晚啊,我听阿默说,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不愉快?”
林晚的心一紧,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肯定是陈默向他母亲告状了。
“没什么,就是为了一点小事。”
林晚不想多说。
“小事?我看不像吧。”
李秀芳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默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
晚晚,不是我说你,男人在外打拼,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他在东京,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项目,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图的是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乐乐,为了这个家。”
“做妻子的,要懂事,要体贴。”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林晚的心上,“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女人家不懂,就不要去添乱。
别整天胡思乱想,查他的手机,翻他的东西,这会让他分心的。
男人嘛,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都是难免的。
你把家里照顾好,把孩子带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你该做的。
要是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了他的工作,毁了他的前程,你担待得起吗?”
李秀芳的一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让林晚彻底心寒了。
在婆婆眼里,儿子的事业和前程,永远是第一位的。
而她的委屈、她的不安、她的眼泪,都成了“不懂事”、“胡思乱想”和“无理取闹”。
她所有的疑虑和痛苦,都被轻飘飘地定性为“影响他工作”。
那一刻,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在这个家里,似乎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感受。
她的委屈和疑虑,无处诉说,也无人理解。
04
冷战在婆婆的“调解”下,不了了之。
几天后,陈默主动服软,他没有再提吵架的事,而是给林晚邮寄了一个名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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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之前在杂志上看到,随口提过一句很喜欢的款式。
收到礼物的时候,林晚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为陈默还记得她的喜好而感到一丝慰藉。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补偿,一种试图用物质来平息矛盾的拙劣手段。
但无论如何,这至少是一个缓和的信号。
林晚拍了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迟到的纪念日礼物。”
朋友们的点赞和羡慕,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并没有持续太久。
晚上,林晚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她关注了一个分享东京地区生活资讯的社交账号。
在一条关于银座奢侈品店的近期推广动态下,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点了一个赞。
那个头像,是一朵樱花的特写。
账号的名字,叫做“Yumi Sato”。
林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佐藤由美。
是她。
林晚的手指有些颤抖,她点开了评论区。
在众多日语评论中,有一条格外显眼。
是“Yumi Sato”发的,同样是用日语写的。
林晚看不懂,她截图,然后用翻译软件进行翻译。
翻译出来的中文是:“选择的礼物,希望对方会喜欢呢。”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林晚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
她点进了“Yumi Sato”的个人主页。
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账号,分享的都是美食、旅行和一些看似日常的工作照。
在其中一张照片里,她看到了佐藤由美的正脸。
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日本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笑得天真无害。
照片的背景,是公司的茶水间,而站在她身边的,赫然就是陈默的几个同事。
这下,彻底证实了。
她就是陈默口中那个“勤快懂事”的实习生。
她点赞了陈默买包的那家店。
她还意有所指地评论说“希望对方会喜欢”。
这哪里是巧合?
这分明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无声的挑衅!
她是在告诉林晚,这个包,是她陪着陈默一起去选的。
她是在用这种隐晦而恶毒的方式,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变冷。
之前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而丑陋的线。
窗边的黑影、深夜的咖啡、纪念日的晚餐,以及现在这条充满挑衅意味的评论。
原来,一切都不是她的胡思乱想。
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一步步地侵蚀着她的婚姻,而她的丈夫,在这场侵蚀中,扮演着一个同谋的角色。
那个名牌包,此刻在她眼里,不再是礼物,而是一个充满了羞辱和讽刺的证物。
05
林晚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那些证据像一只只黏腻的虫子,在她的大脑里爬行、噬咬,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她将所有的发现,一股脑地倾诉给了自己唯一的闺蜜王佳。
王佳是个性格爽朗的女人,在一家外企做人事总监,见惯了职场上的风风雨雨和男男女女的狗血剧情。
电话那头,王佳听完林晚的哭诉,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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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她终于开口,语气异常严肃,“你听我说,根据我阅人无数的经验,以及我这几年看过的八百集都市情感剧来分析,陈默他……九成是出轨了。”
虽然这个答案林晚早已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但当它从别人口中如此清晰、如此笃定地说出来时,她的心还是像被刀狠狠地剜了一下。
“一个刚毕业的日本小姑娘,年轻、漂亮、会示弱、还崇拜他这种所谓的‘技术大牛’。”
王佳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冷静地剖析着,“对于一个在异国他乡,倍感压力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窗边的黑影是她在监视,深夜的咖啡是她在献殷勤,纪念日的晚餐是他们感情升温的催化剂,至于这个包和这条社交动态,这就是典型的‘小三’上位的标准套路了,先用这种方式恶心你,让你情绪失控,跟你老公吵架,然后她再趁虚而入,扮演温柔体贴的解语花。”
王佳的分析,字字诛心。
“那我该怎么办?”林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怎么办?凉拌!”王佳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晚晚,你清醒一点!你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你得为自己和乐乐打算。
搜集证据,咨询律师,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不能让他以为你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闺蜜的话,像一剂猛药,注入了林晚几乎崩溃的神经。
是啊,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要一个真相。
她要和他摊牌。
当天晚上,林晚没有等陈默拨过来,而是算准了时间,自己主动拨通了视频。
视频接通的瞬间,不等陈默开口,林晚就将那张“Yumi Sato”的社交媒体截图,以及那条评论的翻译,直接举到了摄像头前。
“陈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她的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悲伤,而显得异常尖锐。
屏幕那头的陈默,在看清截图内容的刹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林晚看来,就是默认。
林晚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将这两年来的委屈、不安、猜疑和愤怒,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她质问他窗边的黑影,质问他深夜的咖啡,质问他纪念日的晚餐,质问他为何要用谎言来欺骗和敷衍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我的事业,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操持着家里的一切,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样来羞辱我?”
她哭喊着,情绪完全失控。
然而,陈被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短暂的震惊和慌乱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的,不是愧疚,不是悔恨,而是极度的失望和愤怒。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对着屏幕低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过你这些无端的猜忌?”
“无端猜忌?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说我猜忌?”林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都是假的!是你看错了!是你疯了!”陈默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你知道我这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项目到了最后关头,每天都像在走钢丝!我所有的心血都在上面!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是支持我的人,没想到,你却在用这些无聊的、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扰乱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毁了我才甘心?”
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恶毒的言语像刀子一样,在彼此之间来回投掷,将那层名为“爱情”的温情面纱,撕得粉碎。
最后,在陈默一句“我不想再跟你这个疯子说话”之后,视频被狠狠地挂断了。
林晚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的心,一片冰冷,一片死寂。
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更让她绝望的是,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婆婆李秀芳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婆婆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林晚!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阿默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就在家里给他捅刀子是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扫把星!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我儿子好!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的前程被你给毁了,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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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
她挂掉电话,整个人都麻木了。
丈夫的指责,婆婆的痛斥,闺蜜的“预言”。
全世界,似乎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她彻底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拼命挣扎,却抓不到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
06
在经历了整整两天暗无天日的绝望之后,林晚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眼泪已经流干了,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和陈默的每一次通话,每一个细节。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那个曾经会在冬夜里跑遍半个城市,只为给她买一份她想吃的烤红薯的男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相信那个会在她生病时,笨拙地学着熬鸡汤,结果把自己烫得满手是泡的男人,会如此拙劣、如此理直气壮地出轨。
这不合逻辑。
她过往在职场上养成的、那种近乎苛刻的逻辑分析能力,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了。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要出轨,并且想要掩饰,他会做得更天衣无缝,而不是留下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破绽。
那张被轻易发现的餐厅账单,那条充满挑衅意味的社交动态。
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刻意,太过戏剧化了。
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导演一出戏,一出旨在让她情绪崩溃、让她和陈默彻底决裂的戏。
当所有看似确凿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时,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更深、更复杂的真相。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浓重的迷雾。
林晚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悲伤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重生后的冷静和决绝。
她决定不再通过那块冰冷的屏幕进行任何质问了。
那些隔着网络信号的争吵,只会让真相变得更加模糊。
她要亲自去寻找答案。
她要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要亲眼去看一看,那个名叫“佐藤由美”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便在她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瞒着所有人,包括天天催着她去咨询离婚律师的闺蜜王佳,也包括那个视她为“灾星”的婆婆李秀芳。
她以“陈默下个月生日,想提前过去给他一个惊喜”为由,向婆婆解释了自己需要出门几天的原因。
李秀芳虽然对她依旧没有好脸色,但听到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倒也没有过多地阻拦,只是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几句“别又去给他添乱就行”。
林晚以最快的速度,在网上订好了飞往东京的机票。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手异常地沉稳。
护照,钱包,还有那把两年前陈默出国时,留给她的、东京公寓的备用钥匙。
她把那把冰冷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心。
这一次,她不是去乞求爱情,不是去挽回婚姻。
她是去战斗,为了自己,为了乐乐,也为了那份她不愿轻易放弃的,这么多年的感情。
她要去揭开那个最后的、残酷的真相。
07
东京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同于国内的、清冷的湿润感。
林晚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陈默公寓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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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像一面被人用重锤擂响的战鼓。
她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那把备用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捉奸在床、歇斯底里的争吵、撕破脸皮的决裂。
她甚至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当她推开门,看到那个最不堪的场面时,她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什么。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但卧室的门缝里,却透出了一丝光亮,还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陈默的声音,压抑而紧张。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
最坏的预想,成为了现实。
一股混杂着愤怒、羞辱和悲痛的血气,直冲她的头顶。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像一个即将冲上战场的女战士,猛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陈默!”
她准备发出那声压抑已久的、撕心裂肺的怒吼。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惊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