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你看他们,周董。像不像一群码头上的饿狼,闻见了货船上飘来的肉香?”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声音黏腻地贴在周振雄的耳边。
周振雄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过单向的落地玻璃,俯瞰着楼下那片由水晶、大理石和香槟堆砌起来的名利场。
他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声音像是古庙里悠远而寂寞的钟,一下,又一下。
“狼?”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铁锈般的沙哑,“狼已经不够了。我要找的,是一只能在狼群里,看出羊身上哪块肉最好吃的鬼。可惜啊,楼下这些,都只是一些空有獠牙的蠢货。”
男人不敢再接话,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位缔造了整个商业帝国的老人,身体里散发出的,是比窗外深秋的寒气,更刺骨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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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启明集团总部的顶层观景厅,像一个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巨大玻璃盒子。
十一月的风,带着刀子般的寒意,刮擦着玻璃幕墙,发出鬼哭一样的呜咽声。
室内,中央空调无声地输送着温暖而干燥的空气,空气里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咖啡豆的焦香和一种名为“野心”的、无形的滚烫气息。
这就是那场后来在整个行业内被反复提及的“百万年薪招聘会”的现场。
启明集团,这个以撕裂和颠覆为座右铭的科技巨头,它的创始人,那个仅仅是名字就足以让市场震颤的周振雄,要亲自挑选一位“首席市场战略官”
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一个自认为是精英的销售人才心上。
九十九位从全国各地奔赴而来的顶尖人物,此刻正散落在大厅的各个角落。
他们男的西装笔挺,油头锃亮,手腕上的名表在水晶吊灯下折射出冰冷而精准的光芒。
女的妆容精致,套裙勾勒出玲珑而强悍的曲线,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嗒嗒”声,像是在宣告某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林晚就坐在这群发光的人中间,觉得自己像一颗不小心掉进珠宝盒里的、暗淡的鹅卵石。
她三十二岁,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灰色套裙,那还是几年前为了某次重要的提案特意买的,如今穿在身上,手腕处已经磨出了一些细小的毛边。
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生活的锉刀已经磨去了她身上大部分的光泽和棱角。
曾经,她也是广告圈里小有名气的策划人,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从她脑子里一只接一只地飞出来。
但孩子的降生,像一个甜蜜而沉重的枷锁,将她困在了尿布、奶粉和无尽的琐碎里,一困就是五年。
当她重新决定回到这个瞬息万变的职场时,发现自己已经像一个从上个世纪穿越而来的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提包,那包的皮质也有些磨损了,手心沁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在她的身边,离她两步远的一个角落里,坐着她的儿子,小宇。
小宇五岁了,因为幼儿园临时有事,加上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林晚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把他带到了招聘会现场。
她把他安置在最不起眼的休息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说话,不许乱跑。
小宇很听话,他总是那么听话,安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男孩。
他没有哭闹,只是抱着一本厚厚的画册和一盒彩笔,蜷缩在一张巨大的丝绒沙发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他低着头,用彩笔在画纸上涂抹着,那沙沙的声音,是林晚此刻唯一的慰藉。
一个洪亮得近乎粗暴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
“王总,您太客气了!启明集团的这个职位,不过是我职业生涯的又一个台阶罢了。对我张扬来说,没有卖不出去的产品,只有不会卖的销售!”
林晚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张扬。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是那种在健身房里精心雕琢过的健硕。
他是这场招聘会最耀眼的明星,某家跨国公司的销售总监,履历金光闪闪,足以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他的声音、他的姿态、他身上那股混合了古龙水和成功气息的味道,都像一杆插在山顶的旗帜,招摇而跋扈。
他正和几个人谈笑风生,一个夸张的转身,手臂挥舞着,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
他的手肘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塑料的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几十支彩色的铅笔,像一群受惊的鱼,瞬间散落了一地。
那是小宇的笔盒。
小宇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张扬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轻蔑的结。
他没有道歉,甚至连一丝歉意都没有。
他对着林晚,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这位女士,启明集团的招聘会可不是幼儿园。这种场合不适合带孩子来,太不专业了,你说是吗?”
他的话音不高不低,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林晚的耳朵里。
周围几道目光“唰”地一下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那股热流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央的小丑。
她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一根一根地捡拾那些散落的彩笔。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五颜六色的笔杆,像是在嘲笑着她的狼狈。
小宇也从沙发上滑下来,学着妈妈的样子,笨拙地捡着。
张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母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然后转身,继续他刚才高谈阔论的话题,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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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将最后一根笔捡起来,放回盒子里,然后拉着小宇,坐到了一个离人群更远的角落,一个几乎被巨大的绿色植物挡住的角落。
她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住这个世界的寒冷。
小宇没说话,他只是重新打开他的画册,翻到新的一页,拿起一支黑色的蜡笔,用力地画着。
林晚瞥了一眼,看到纸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有着夸张的、像猩猩一样挥舞的手臂,和一个不成比例的小小的脑袋。
就在这时,大厅里的喧闹声忽然低了下去。
周振雄出现了。
他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穿着一身中式的对襟布衫,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在这满是西装革履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自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仿佛他才是这个地方唯一的主人。
他没有走向主位,只是随意地在大厅里踱着步,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像鹰一样,精准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包括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张扬。
林晚下意识地抱紧了儿子,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各位,”周振雄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欢迎来到启明。我这人不喜欢废话,我们直接开始。”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一个问题,就算是个热身吧。我们公司最近研发了一款全新的智能家居中控,代号‘女娲’。它和市面上所有的产品都不同,它没有实体按键,只能通过人类最细微的脑电波进行控制。换句话说,你想什么,它就做什么。现在,告诉我,你们会怎么推广它?”
话音刚落,张扬几乎是第一时间举起了手,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周振雄示意他可以说了。
张扬清了清嗓子,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歌剧演员。
“周总,各位同仁。对于‘女娲’这款划时代的产品,我的方案有三个核心关键词:场景、数据和KOL。”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的嘴里蹦出了一连串时髦的术语,从“用户画像精准投放”到“私域流量池搭建”,再到“品效合一的营销闭环”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构建了一个由数据驱动的、逻辑严密的、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商业帝国。
他的方案里有最顶流的科技博主,有一线城市的巨幅广告牌,有社交媒体上病毒式的裂变传播。
当他讲完的时候,现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赞叹声和掌声。
很多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
周振雄脸上的表情,像一潭古井,波澜不惊。
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然后目光转向了其他跃跃欲试的人。
又有几个人陆续给出了自己的方案,大多是在张扬的框架上进行一些修补和优化,但都没有跳出那个窠臼。
周振雄的眼神,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兴致。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最后,不知为何,停留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被淹没的林晚身上。
“你呢?那位女士,你有什么想法?”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她的身上。
她紧张地站起来,手心里的汗把包的提手都浸湿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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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周总,我觉得……我觉得‘女娲’这个产品,它的核心不应该是科技,而是……是情感。”
“相比起铺天盖地的广告,我更倾向于去寻找一百个最需要它的家庭。比如,家里有行动不便的老人,或者,有身体残疾的病人。”
“我们可以免费为他们安装,然后用纪录片的形式,去真实地记录‘女娲’是如何改变他们生活的。不是去宣传它的速度有多快,功能有多强,而是去记录那个瘫痪在床的父亲,如何通过思想,第一次为女儿关上了卧室的灯;那个失明的老母亲,如何第一次‘听’到了家里的窗帘为她拉开,迎来了清晨的阳光。”
“我相信,这种由真实情感所带来的力量,比任何商业广告都更能打动人心。它建立的,是品牌和用户之间最深层次的情感连接。”
她说完,现场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张扬嗤笑一声,那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林女士的方案,听起来很温暖,很有人情味。但恕我直言,这更像是一个公益组织的年度报告,而不是一个商业推广方案。太慢了,太小众了,完全不符合启明集团颠覆市场的狼性文化。”
他的话,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林晚的脸又白了几分,她默默地坐下,感觉自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在雪地里奔跑的傻子。
然而,这一次,周振雄的脸上却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他看了林晚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在角落里画画的小男孩。
小宇的画册上,又多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站在一群奇形怪状的、带着獠牙的野兽中间。
女人的身体周围,画着一圈小小的、金色的光晕。
周振雄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宣布:“第一轮结束。刚刚发言的人里,除了张扬先生和林晚女士,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些被淘汰的人,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甘。
而张扬,则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轻蔑地瞥了林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运气好,靠着妇人之仁,侥幸过关。
林晚自己也愣住了,她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所有人都忙着离场或者准备下一轮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五岁的孩子,小宇,他的画册翻到了新的一页。
他用深褐色的蜡笔,画了一张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
那张脸上,有一双无比疲惫的,甚至带着一丝悲伤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主位上那个商业帝国的君主,周振雄,一模一样。
02
大厅里的人数,锐减到了不到二十人。
空气变得稀薄而凝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剩下的每一个人,都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琴弦,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周振雄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来回踱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扎根于此几百年的老松。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缓缓地,一个一个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心机,都在这一瞥之下,被剥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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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各位,能留到现在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的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出来的,带着回音和寒气。
“但是,启明集团的首席市场战略官,只需要一个。所以,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唯一的问题。谁能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答案,这个职位,连同百万年薪,现在就属于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这种窒息般的紧张感。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后来被商界奉为经典的终极难题:
“把。梳子。卖给。和尚。”
这七个字,像七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射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大脑。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把梳子卖给和尚”,这是一个流传已久的营销悖论,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它考验的早已不是简单的销售技巧,而是对人性、需求和商业逻辑的极限洞察。
片刻的死寂之后,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低头沉思,眉头紧锁,像是在解一道哥德巴赫猜想。
有人眼神闪烁,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显然是觉得这个挑战正对自己的胃口。
“我先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属于那种技巧派的销售,永远相信话术可以改变一切。
“周总,我认为,这个问题不能从常规角度思考。和尚虽然没有头发,但他们需要修行,需要念经。长时间打坐念经,容易气血不畅,头昏脑涨。我们可以把梳子的功能进行重新定义,它不是用来梳头的,而是用来做头部按摩的‘刮痧板’!”
他越说越兴奋,开始比划起来。
“我们可以用上好的牛角或者木材,把梳齿打磨得圆润光滑,告诉寺庙的僧人,这叫‘醒脑梳’。在疲倦的时候,用它刮一刮头皮,可以刺激穴位,提神醒脑,促进血液循环,让他们在念经时保持清醒,佛法修为也更能精进!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梳子,这是一个辅助修行的法器!”
他说完,得意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在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骄傲。
周振雄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想法不错,但你是在改变梳子的用途来适应和尚。你卖的,其实是一个叫‘刮痧板’的东西,只是碰巧长得像梳子而已。这不是在卖梳子。”
一个字,“败”
金丝眼镜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紧接着,又一个看起来人脉很广的资源派精英站了起来。
“周总,我的思路是,不直接卖给和尚,而是通过和尚来卖给别人!”
“我们可以和各大名山古刹合作,将这些梳子打造成一种独特的文创纪念品。梳子可以用檀木、桃木这些有特殊寓意的材料制作,上面可以刻上寺庙的名字,比如‘灵隐禅梳’,或者刻上一句禅语,比如‘一梳烦恼尽’。然后将这些梳子,卖给前来寺庙上香的广大游客。”
“游客们买了梳子,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作为手信送给亲友,既有纪念意义,又有美好的祝福。寺庙通过出售这些梳子,也可以增加香火钱。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这个方案引来了一阵低低的赞同声,听起来似乎比上一个更有操作性。
然而,周振雄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我的问题是,把梳子卖给和尚。而你,是在把梳子卖给游客。你偷换了最核心的概念。”
又一个字,“败”
现场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人,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布满了陷阱的沼泽,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张扬站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那种标志性的、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仿佛接下来不是回答问题,而是要发表就职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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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各位。在我看来,前面几位的思路,都太局限了。他们想的,只是怎么卖出一把梳子的‘术’。而我思考的,是如何围绕这把梳子,构建一个可以持续盈利的‘商业生态系统’。”
他一开口,就气场全开。
“我的方案,分为三步走。”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步,赋予价值,我称之为‘功德梳’。我们找到寺庙的方丈,告诉他,我们免费提供一万把梳子。但这不是普通的梳子,这是一种善品。我们把它放在寺庙的功德箱旁边,告诉前来上香的香客,你可以花一百元,请一把‘功德梳’,然后亲手赠予寺庙里的某位僧人。这把梳子上,可以刻上捐赠者的名字。这个行为,寓意着‘梳理三千烦恼丝,种下善根菩提果’。对于香客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更有仪式感的行善方式。对于僧人来说,他们接受的不是商品,而是一份份沉甸甸的功德。”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建立体系,我称之为‘分级供养’。梳子的材质可以分级。比如,最普通的黄杨木梳,对应一百元的功德。往上,有五百元的檀木梳,一千元的紫檀木梳,甚至可以有万元的沉香木梳。不同的材质,对应不同的功德等级,也对应着不同的捐赠证书。这会极大地刺激那些有实力的大香客进行大额捐赠,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脸上已经露出了狂热的神采。
“第三步,打造爆款,我称之为‘开光赋能’。当我们的‘功德梳’体系运转起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和媒体合作,进行事件营销。我们可以策划一个新闻,说某位德高望重的老方丈,每天都用香客们捐赠的最顶级的沉香木‘功德梳’,为前来祈福的信众加持、祈福。这把梳子,就不再是梳子了,它成了被高僧开过光的‘法器’!这会瞬间引爆市场,让‘功德梳’成为一种人人追捧的吉祥物!”
张扬讲完了。
03
整个大厅,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他的方案,环环相扣,从产品定义,到营销策略,再到后续的商业变现,构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商业闭环。
他不是在卖梳子,他是在贩卖人性,贩卖欲望,贩卖信仰。
这简直是一个天才般的、魔鬼般的方案。
现场许多候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和认输的表情。
胜负,似乎已经定了。
张扬得意地看向林晚,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林晚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她绞尽脑汁,却发现自己的所有思路,也都被困在了“如何利用寺庙和和尚来卖东西”这个肮脏的商业圈套里。
她感觉一阵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振雄的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周振雄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非常明显的表情。
那不是兴奋,也不是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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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种深深的,深深的失望。
他看着张扬,就像看着一个虽然考了一百分、但人品却完全不及格的学生。
他摇了摇头,那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很聪明。你的方案,听起来也确实能赚到很多钱。”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你的方案里,充满了算计、利用、和煽动起来的贪婪欲望,唯独没有对僧人这个群体,最基本的一丝一毫的尊重和理解。你把寺庙当成了秀场,把僧人当成了道具,把信仰当成了生意。”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启明集团,也永远不需要这样的答案。”
全军覆没。
连张扬这样完美的商业方案,都被彻底否定。
现场陷入了真正的,绝望的死寂。
这个问题,真的无解吗?。
周振雄的眼神,环视着一张张或震惊,或颓败,或茫然的脸。
他眼中的那一点光,似乎也彻底熄灭了。
“看来,今天又要白跑一趟了。”他低声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
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如果再没有满意的答案,今天的招聘会,就到此结束吧。”
这句话,像一把铁锤,砸碎了林晚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她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失败了。
彻底失败了。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明天,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奔波在下一场面试中,继续面对那些审视和挑剔的目光。
就在这片凝固如水泥的绝望之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
这声音,像一根针,轻轻地,却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死寂的气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瞬间转向了那个发出声音的角落。
是小宇。
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小透明一样,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五岁男孩。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林晚的身边,正仰着头,拉着她的衣角。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张扬。
他的大脑因为刚刚被彻底否定的羞辱和愤怒,而处于一种极度扭曲的状态。
当他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孩子时,这种扭曲瞬间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周总!这简直是在当众侮辱您的这场招聘会!一个五岁的奶娃娃,他能懂什么?营销战略?商业逻辑?他连字都认不全吧!”
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后,他猛地收住笑,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刻薄,他转向门口的保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厉声道:“保安!把这对不专业的母子给我请出去!立刻!马上!”
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立刻面无表情地朝着林晚母子走来。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林晚的心上。
她吓坏了,本能地一把将小宇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张脸因为羞愧、愤怒和无助而涨得通红。
她想尖叫,想反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她的肩膀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等等。”
是周振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墙,让那两个保安瞬间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这个角落。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嘲笑,反而带着一丝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浓厚的兴趣。
他看着那个在母亲怀里,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小男孩。
周振雄缓缓地走了过来,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宇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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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说你知道,那你说说看。”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界传奇周振雄,竟然要听一个五岁孩子的“商业方案”?。
张扬的脸,因为这戏剧性的转折,憋成了一种酱紫色,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林晚也愣住了,她紧张地看着周振雄,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结结巴巴地说:“周……周总,对不起,他……他只是个孩子,他乱说的,我们马上就走……”
“让他说。”周振雄打断了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在全场几十位顶尖精英和几家受邀媒体的摄像机镜头注视下,林晚颤抖着,把小宇抱起来,放在了一张高脚椅上。
小宇一点也不怯场。
他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脚悬在半空中,轻轻地晃荡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爷爷,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山泉。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抛出任何复杂的方案或者时髦的术语。
他只是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最简单的话,说出了他的答案。
张扬脸上那残留的嘲讽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