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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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两个月后。
女看守满脸歉意,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对不起!谢先生,犯人拒绝与你见面。”
谢清晏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恢复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半年后。
还是那间接待室,女看守带着同样的歉意,语气诚恳地说:“对不起!谢先生,犯人态度坚决,仍是拒绝与你见面。”
谢清晏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好,我知道了。”
一年后。
女看守一脸无奈,走上前说道:“谢先生,抱歉,已经问过了,犯人她不肯与你见面,执意拒绝。”
谢清晏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怅惘,声音低沉地问:“她……没有说为什么吗?”
女看守摇了摇头,回答:“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两年后。
穿着制服的女看守,身姿挺拔,对着眼前神情落寞的男人礼貌言道:“谢先生,犯人还是那个意思,她不想见你。”
谢清晏的脸容平静,声音清淡地念声问道:“有跟她说过,她奶奶过世的消息吗?”
女看守赶忙回答:“说过了,东西也交给她了。”
谢清晏追问道:“她听到后是什么反应?”
女看守微微皱眉,回想了下,然后摇了摇头说:“嗯,没什么特别反应,犯人情绪平稳,并不见激动与悲伤的神色。”
闻言,谢清晏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稍后对女看守说道:“好的,谢谢你!”
女看守微笑着回应:“谢先生,不用客气!”
谢清晏冲她微颔首,以示道别。旋即折身迈步前行。
只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对着女看守,他淡声询问:“这段时间,她过得怎么样?”
女看守思索片刻,回答:“还是老样子。人很规矩,只是不爱说话。”
谢清晏轻轻“唔”了一声,说:“好。有劳费心多关心下她。”
女看守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会的!谢先生,请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
谢清晏点了点头,轻声说:“嗯,多谢!”
说完,他转身离去。这次没有回头。
女看守瞧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心里想着里面坐监的那一位,又暗自思忖:这位谢先生长得可真好,一等一的人才。就是,就是过于冷淡了些。唉,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身富贵,大概都是这么个调调吧。可是不容易亲近。
何况这位谢先生自个能力强悍,事业有成,可谓功成名就。傲气矜贵也是难免。
倒是难为他肯被拒绝几次后,还来探视。一个大少爷对老仆人家的孩子还能如此尽心,也算有情有义。
只是她有种感觉,这位谢先生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谢清晏走出监狱大门,脚步缓慢地走近自己的车子前。
他回头再望了一眼监狱灰色的外墙,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无奈。
随后,他抿着唇,就着小钟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小钟恭谨地问:“谢先生,是这就走么?”
谢清晏简短地吩咐:“开车。”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宾利,即刻间启动,车轮滚滚向前。
不消一会,便将这座远郊的女子监狱,远远的抛在了后头,直至模糊成一个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坐在车里的谢清晏,眼皮微微波动,眉心渐渐褶成了一个结。
少顷,他终是睁开眼来。
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蹙着浓眉对前方的小钟下令道:“冷气再调低一些。”
小钟赶忙照做。
尔后,他自车内镜中悄眼瞟了瞟自家少爷。
眼见他面色阴郁,锐利的眸子透着股凉气。整个人瞧着更冷了。却偏还要调低冷气。
唉,每一次少爷过来这里,总是不痛快的。
小钟知道少爷心中有愧。
虽然少爷从来不说,亦从来不曾私下谈论过一句,谈论过她。一句也未曾提及过。
可小钟就是知道少爷的心思。他对那人抱愧!
不然。
那性情冷硬的少爷,平日里日理万机,向来把公事看得比天还重。
他啊,怎么会抛开繁忙的工作,几次三番不远千里,来到这么个像荒郊野岭似的女子监狱呢?
这一次,更是直接撇下了公司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一个大客户的商谈会议。
只因为珍姨,也就是那人的奶奶,临终前的托付。
小钟又偷偷看了一眼后座的谢清晏。
他的目光扫过自家少爷冷峻的眉眼,心里想着,如果事情能重来一次,少爷肯定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那个决定。
即便心里有愧,他也不会后悔,不会改变主意。
事情的发展依旧会和原来一样,不会有任何变更,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家少爷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辜负、牺牲所有需要被辜负和牺牲的人。
你说他是坏人也好,好人也罢。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坚定、固执又冷酷。
对他在乎的人,他会是天底下最温暖、最亲善、最好的人。
对被他辜负的人,他则是天底下最冷血、最无情、最没心的混蛋!
到目前为止,这世间只有雨小姐一个人,被少爷放在心上。
她是独一份的,被少爷放在心坎里疼爱的人。
可以说,雨小姐是少爷身上唯一的暖色,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就算是齐小姐,也比不上雨小姐万分之一。
至于关在里头的那位,就更没法比了。
小钟无声地叹息。
除了愧疚,少爷对她怕是再没有别的心思和情感了。
第2章
两年零一个月后,清晨六点。
“谢先生,鉴于你是犯人唯一的紧急联系人,我们不得不很遗憾地通知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惋惜。
“犯人池淼于今早凌晨五时左右,被发现在牢室割腕自杀。她求死意志坚决,割得很深。”
“目前已送往医院,正在紧急救治中。主治医生让我们转告家属,犯人失血过多,情况相当凶险,你们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谢先生,如果可以,请你赶紧过来一趟。”
“好的,我这边会立刻安排。请务必尽力抢救,一定要救活她!多少钱都没关系!”谢清晏急切地说道。
“谢先生,你请放心!我们会全力救治!”电话那头回应道。
谢清晏挂断电话,面目阴沉,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顿了片刻,他拨通贴身助理小钟的电话。
“池淼自杀了,人在医院。你现在马上赶往C城与刘监狱长取得联系。”
“跟着处理一下,等事情完全妥善后再回来。机灵点,要是医院不行,医生不成,那就赶紧换。”
“花多少钱都无所谓。记住,我要她活着。”
他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双黑眸,雾霭沉沉,透着满满的阴霾。
两年零一个半月后。
“彻底好了?”谢清晏端着半杯白兰地,立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楼下的草坪,慢悠悠地问道。
“好了!”小钟望着眼前高挺颀长的背影,恭敬地回道。
说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感叹:“就是人瘦得不成样子了!唉,真是好险啊!”
“医生说,得亏抢救及时,要是再耽搁一会,哪怕就晚个两三分钟,人就没救了。少爷你是没……”
谢清晏回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小钟余下的话自动消音。
“有与监狱方面沟通清楚么?”
“有的。”
“他们说以后会严加看守,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半晌,小钟乖巧又警觉地问道:“少爷,还有事么?”
谢清晏声音平淡,轻轻念道:“下去吧。”说话间,他慢慢回转了身子。
小钟恭恭敬敬地一躬身,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退了出去。
出了门,小钟快速走了几步,接着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模样。原本那人饱满红润的脸颊,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瘦骨嶙峋的。
那原本肉乎乎的小圆脸,硬生生瘦成了巴掌大的瓜子脸,小下巴尖得厉害。
血色全无的苍白脸孔上,眼睛显得愈发大了。整张脸上,好像只能看到那一对黑沉沉的大眼睛。
那眼睛目无表情,木呆呆地望着你,没有一丝生气,无端地让人觉得瘆得慌。
原本一头浓密丰厚的大辫子,被绞成了男仔头,只比寸头长一点。
这发型衬着那张小尖脸,衬着那对黑眼睛,就像一只饿了几天没吃饭、瘦脱了形的流浪猫,透着一股诡异。
和之前相比,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情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
小钟第一次看到时,着实被吓了一跳。要是事先没人说,把她放到街上,小钟还真认不出来。
三年后
电话那头传来严肃的声音:“谢先生,很抱歉,我们必须知会你一件事。”
谢清晏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
对方接着说:“今日午间,犯人池淼咬破了与她同室的女犯张倩的颈动脉,造成张倩当场大失血。现正紧急抢救中,生死未卜。目前此事还在调查之中,但池淼拒不配合讯问,始终保持沉默,迟迟不予交代她伤害对方的具体缘由,很是顽固。谢先生,犯人此举情节恶劣,影响非常之坏!待查明事情原委后,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犯人很可能面临增加刑期的处罚。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谢先生能过来一趟。”
谢清晏平静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谢清晏眯起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就她?咬破他人的颈动脉?”
下一瞬,他的表情变得森冷,眸光阴鸷。
他立刻拨了个电话,对着电话说道:“金聿,你赶快动身到城湖监狱走一趟。”
金聿在电话那头问:“去干什么?”
谢清晏说:“问清楚池淼的事。”
他又对律师嘱咐:“好好打理下,不要让她吃亏。”
翌日下午,谢清晏接到金聿电话。
听了一会,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如水,周身散发着冰寒的肃杀之意。
他对着电话,神情狠厉,眉眼阴森,声音却愈发轻缓,一字一字拖长了音说:“给她做无罪辩护!另外你想想办法,我要这个张倩把牢底坐穿,今生今世永无出狱之日。”
稍顿,他又接着说:“向监狱方面申请下,给她调到单人间。”
六年后,春寒料峭的一天。
城湖监狱的铁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削瘦的人影。
那人影高挑,纤细而单薄。
第3章
“哐当”一声,身后的铁门应声关上。
池淼面无表情,脸色寡淡。
她拎着轻薄的手提箱,呆呆地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她缓缓转动眸光,动作很是迟钝地四下环顾一圈。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畏惧。
天色阴暗,倒春寒的天气,阵阵凉风,寒意刺骨。
她畏寒地瑟缩着,呆呆地看着这个无比萧索衰败的地方。
她的心也一片荒凉,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无家可归。
唯一曾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奶奶,也已离世四年。
只纵是奶奶还在世,又能怎样呢?
池淼那张木讷的脸上,神情陡然间变得痛楚又凄然。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箱子,微弓起身子,双手痛苦地抱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无依无助,又满心无望。
好半晌后,她缓缓抬头望天。天空湛蓝如洗,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此时,她的面色已渐渐平静下来。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毫无生气地抿着,如同一张失去色彩的画。
又停顿了一会儿,她终于提起手提箱。那箱子的重量仿佛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举步艰难,像蜗牛般慢吞吞地前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洞,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头,哪怕望上一眼身后监狱的高墙。那里面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可她对那里没有分毫的留恋。
她无所谓地想,其实蹲在里面,与身在外面,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自六年前开始,她的心便已无处安放,好似飘零的落叶,永难安宁。
没有目的地,她越走越慢。整个人像游魂一样,在路边晃悠。脚步拖沓,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嗖”的一声从她身边疾行而过。那车轮扬起的灰尘,扑在她的身上。
下一刻,那车在驶过十几米后,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池淼!”小钟自车窗内探出头,对着前方的人影扬高声唤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然而那人影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移动。脚步机械而缓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钟叹口气,坐回车里,快速地倒过车头。车子在原地打了个转,须臾便行到池淼身前。
“池淼。”他又唤道,声音温和了许多。说完,他停下车,走了出来。
“少爷让我来接你。”他说着,伸手接过池淼手上的箱子,脸上带着微笑,表情亲善。
“上车吧。”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就像春日里的微风。
池淼看了看前方的路,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犹豫,就着他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动作迟缓而麻木。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小钟上车后,分外真诚地对她说道。他的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喜悦。
池淼静默地坐着,没有应声。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却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小钟笑笑,回过头启动了车子。车子缓缓开动,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他从车内镜中看着池淼,那模样像泥塑菩萨似的,木然呆怔的脸。眼神里满是无奈和叹息。
“少爷,”沉吟片刻,他斟酌着开口道,“他本来也是要过来接你的。”
“不巧偏偏今天公司里头,临时出了件特别棘手的事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少爷他不得不在旁盯着,处理善后,实在抽不开身,所以……”
他目光上扬,对上车内镜中池淼那双格外大、格外黑幽的眼睛。她正一瞬不瞬、木愣愣地看着他。那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小钟当即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再度无声地叹息。
唉,说什么呢?!发生过那样的事,一切都回不去了。现在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说什么都显得虚假。
他于是不再说话,沉默地开车。车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至此他无言,她不念,一路无话。
令小钟心底颇为诧异的是,池淼亦未曾出声询问,他会带她去哪?
自始自终,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她身上静止了。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小区的大门气派而庄重,保安亭里的保安警惕地看着过往的车辆。
小钟刷过卡后,开了进去。车子在小区里缓缓行驶,道路两旁的绿植修剪得整整齐齐。
行至里面,在一栋造型精巧的小别墅院门前停下。
“池淼,我们到了。”他侧身看着后座瘦得似乎迎风便要折断了身子的姑娘,念声更软,念气更温和了。声音里满是怜惜。
说完,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随手提起放在她身侧的箱子。那箱子轻得好似一口空箱子,他不由得心下酸楚。
“走吧。”他说着率先前行,打开别墅的花园门。花园里的花朵娇艳欲滴,却无法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
接着走到别墅门前,开了门。
回头一看,却发现池淼立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她的眼神迷茫,仿佛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进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回去,站在她身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神情,耐心地说道:“姑娘,这是少爷专门为你置办的房子。
你瞧这房子,多漂亮。房产证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以后这房子就全权属于你啦。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物业管理费、水电煤气费这些,少爷都安排好了。会有专人定期替你缴费的。”
说着,他从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银行卡,那银行卡在阳光下闪着金黄色的光。他把卡递向池淼,真诚地说:“拿着吧,这是少爷给你的。”
池淼看着这张金黄色的卡,眼神有些犹豫,没有伸手去接。小钟想了想,走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卡塞进她的外衣口袋里。
“池淼,”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挠挠头,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由衷地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你蒙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他刚想说“冤屈”,话到嘴边又改换成了“委屈”。
他神情有些窘迫,带着点讪讪的语气接着说:“不过现在好了,你自由了。以后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再也没有人能干涉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越说越慢,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过。他轻声说道:“少爷在这卡里头存了足够的钱,你以后可以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
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可别忘了。”
他很是不忍地望着她那显出疲惫的脸,轻声说道:“好了,我瞧你也累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你吃过后,就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别墅的钥匙也塞进她口袋,然后又取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麻烦,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池淼看了看他,缓缓地伸手接过名片。小钟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坦白地说:“我真怕你不会收。这可不单是少爷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意。
我真心希望能为你做点事,帮一帮你。你以前还亲热地唤我‘小钟哥哥’呢。”
“客厅里有一支手机,已经给你上了号。你有事就用它给我联系,好吗?”他语气诚挚地对她说道。
池淼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走了,你也赶紧进去吧。”
池淼依言走进院子,脚步有些迟缓。行至别墅大门前,她缓缓回头。
小钟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池淼走进门,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接着是车子渐渐远去的声音。
池淼站在门内,怔怔地看着院子,眼神有些迷茫。
小钟将车子开出小区,拿出手机给谢清晏打电话汇报情况。
“少爷,都已安排好。人已经在房子里了。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都收了?”听筒里传来谢清晏低沉平静的声音。
“都收了。”小钟回答道。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一瞬,又问道:“她精神怎么样?”
“不太好!”小钟不想撒谎,他皱了皱眉头,如实回道:“大概很有些贫血,人非常的瘦,面色很苍白。”
电话里没有声音。小钟握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挂电话。
好一会后,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少爷挂了电话。
小钟吁了口气,将手机顺手放回兜里,继续开车。
坐在办公桌前的谢清晏,面色一贯的冷淡。他伸手扯了扯领带,然后靠回椅背。
今天他并非抽不出空,但他没有去接她。
她不想见他,那不见也罢。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自己好像也不太想见到她。
谢清晏闭上眼,可那纷杂的思绪却如乱麻般缠来,瞬即又睁开眼。
他呆呆地看着办公室的墙,仿佛那墙上有什么秘密。
电话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回荡。
他没去接,任它响了又灭,灭了又响,一遍又一遍。
池淼站在院子里,久久地望着那一方天地。
良久后,她轻轻关上了门。
她转身,看向眼前这装修得无比精致的房子。
这房子仿佛应有尽有的宝库,每一处都透着奢华。
她却提不起劲,只是粗略地扫了几眼。
但见房子里什么都有,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循着食物的香味,她来到了餐厅。
果然,桌上摆放着一桌的饭菜。
那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她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手也来不及洗,就端起那已盛好的一碗饭。
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真是奇怪!这些年,在牢里她饭量渐长。
饿得很快,却始终不见长肉。
当年暴瘦下去的身体再也没恢复过来。
吃再多,也骨瘦如柴。
曾经犹带婴儿肥的脸,早已消失不见。
吃过饭,她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
随后起身去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来到客厅沙发上,枯坐了一会。
望着几上全新的手机、别墅钥匙,还有那张金黄色的VIP金卡。
望着脚下柔软的长毛地毯。
又抬眼看着这奢华的房子。
屋内这些极具质感的家具电器,一看就很高级,很考究。
一看就知道,需要很多很多钱才能置办得起。
顷刻后,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这回可算是赚大发了。”她轻声自语。
有多少人能用六年的时间,换回一套这么昂贵的别墅。
换回这一张存有巨款的银行卡?
她笑着挪移视线,再次逐一扫过眼前的这一切物什。
眸光掠过楼梯口,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算了,不想上楼去看。”她嘟囔着。
她将沙发上小钟的名片放到几上。
旋即起身抓起那钥匙与金卡。
赤着脚行至门边,穿上自己的鞋。
拎起自己的手提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如上午出狱时一般,她没有回头。
经过毗邻小区围栏边的一个人工小池塘。
她看着手中的钥匙与金卡,面无表情。
“丢了吧,这些不属于我。”她低声说。
然后将钥匙与金卡丢了下去。
旋即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小区。
第4章
小钟一次又一次地给池淼打电话。
可电话那头始终是忙音或者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打不通啊。”小钟皱起了眉头。
他开始察觉有异。
随后他不太放心,一连几天前往别墅。
他多次敲门,可里面始终无人应答。
连着几日的晚间,别墅里都不见亮灯。
怎么看也不象里头有住人的迹象。
“看来情况不妙。”小钟心里想着。
他旋即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谢清晏。
而这距离池淼离开小区已是近半月有余。
谢清晏坐在书桌前,听着小钟的汇报。
他面色淡淡,盯着手头的文件不曾抬头。
小钟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说:“少爷,池淼好像离开了别墅。”
“嗯。”谢清晏应了一声,还是没有抬头。
小钟继续说道:“任谁在经历过那样的算计,那样颠覆性的巨大打击以后,都很难再有安全感,很难心无芥蒂的信赖了。我想,少爷您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说到底是我疏忽了。那天瞧着池淼最终没有拒绝,都接受了,我便放下心来,以为她是为现实考虑。毕竟,她可谓是一无所有,连个落脚的去处也没有,真正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
静了半晌,一直默然无念的谢清晏,低着头淡声说道:“去查查她的账户。”
“好,我这就去。”小钟说罢,急急领命而去。
他知少爷是要他查查,池淼有没有动用那张金卡里面的钱。
若是动用了卡里的钱,那便证明池淼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开他们的视线。
小钟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若她没动用卡里的钱,可就真让人担心了。”
她不过是个刚出狱的小姑娘,无依无靠,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学历也低得可怜,高中都没读完。小钟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她,想要找个合适的活计养活自己,可太难了。”
查询的结果让小钟忧心不已,那卡里的钱一分都没动。
“少爷,我调过小区的监控了。”小钟小心翼翼地觑着谢清晏的面色,微微放低声音说道。
“池淼她,将别墅钥匙与卡都扔进小区池塘了。”
小钟回想起从监控里看到那一幕时,忍不住长长地叹息。
当看到池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既难过又心惊。
“这小姑娘这么瘦弱,可那眼神木然得近乎冷漠,看着就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压抑得很。”小钟小声嘟囔着。
谢清晏听到小钟的话后,坐在藤椅里,许久都没出声。
小钟望着自家少爷那张毫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脸,心想:“如今,这两位的神情倒是越来越像了。”
他又想起六年前的池淼,不禁感慨万千。
“这段时间派人到珍姨的墓地盯着,白天不要断人。”过了一会儿,谢清晏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语气平淡。
他的黑眸如同深潭,波澜不惊,深邃得不见底。
“好的,少爷,我知道了。”小钟恭谨地应声。
一个月过去了。
小钟无奈地说:“少爷,池淼没去墓地。”
两个月过去了。
“还是没消息,少爷。”小钟垂头丧气。
三个月过去了,进入了仲夏。
“一次都没见池淼来过她奶奶的墓地。”小钟向谢清晏汇报。
谢清晏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焦急与担忧。
他也没指示小钟将在池淼奶奶墓前蹲守的人撤下来。
小钟无奈地摇头:“池淼很可能都不用手机,也没发现她用QQ、微信、微博这些电子通讯的痕迹。”
“从她的身份信息上根本追踪不到有用的线索。”
对于这个几乎与现代社会脱节、不使用任何网络交流软件的人,想要追踪她的行踪,简直像大海捞针,无计可施。
四个月过去了。
小钟满脸沮丧:“还是没找到池淼。”
小半年过去了。
找寻池淼的行动依然毫无进展。
池淼就像一粒微小的粟米,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小钟黔驴技穷,完全束手无策。
很快,初秋来临。
这一天,谢清晏应邀到临市一个谢氏旗下项目的供应商企业,进行新产品的技术视察,还出席了相应的质检交流会。
下午快傍晚时,会议结束。
一行人簇拥着谢清晏走出办公大楼。
今晚,对方企业的老总与一众高层作陪,准备了饭局。
谢清晏正准备上车,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
他瞬间顿住身形。
微眯着眼,看向不远处正拿着水管洗地的人影。
第5章
那人影微微躬着身,身形瘦削,单薄得像一张纸。
单看这身材,还有那短短的男仔头,谢清晏一时认不出来。
但他记得那双眼睛。
虽然她已经垂下了头。
可刚才那一眼,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只要一想到她,就会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眼睛。
偶尔,午夜梦回时,也会突兀地闪现在他脑际的眼睛。
那眼睛黑漆漆的,黑得深沉,没有一丝亮光。
仿佛濒临死亡的小猫儿的眼睛,眼神呆滞,大大的黑眼瞳木愣愣的,一动不动,一片死寂。
但其实,那双眼睛曾经无比清澈透亮,宛如一汪清泉,乌黑之中透着盈盈的光。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终日笑眼盈盈,每一个笑容都仿佛能点亮周围的空气,眉目之间满是生辉的神采。
时时带笑的眸光里,充满了热诚与聪敏,灵动黑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
可如今,是他,是谢清晏亲手弄熄了那眼里的光,亲手碾碎了那脸上的笑。
在众人费解的目光中,谢清晏一步一步,朝着那埋头自顾自忙活的人影走去。
池淼感应到有人走近,动作略有些迟缓,她小心翼翼地带着水管,挪移到了路旁。
随即,她站直了身,头低低地垂着,静静地等待着人走过去。
然而,那双皮鞋却停在了她身前。
她看着这双皮面锃亮、皮质考究的高级男鞋,等了等,那人却一动不动。
她终于不甚起劲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谢清晏眸色深幽,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望着面前这张毫无光彩的脸,对上那双死气沉沉、同样毫无光彩的眼睛。
他想起小钟说的话,小钟说:“她瞧着精神不大好,人非常的瘦弱,面色苍白。”
现下看来,何止瘦弱,何止苍白。除了这双眼,面前这人已然面目全非。
不,这双眼也不是她原来的那双眼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近乎病态。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的样子,萧索灰败。
周身笼罩在一种沉寂与黯淡的脆弱中。对,就是脆弱,如斯单薄的脆弱,轻易便能折断她的脆弱。
让她的人显得苍茫而凄凉。
她短短的头发,随意地搭在消瘦的脸上,与黑寂寂的眼睛相互映衬。
衬着她长高了很多的竹竿似瘦长的身形。
她看起来像个古怪的精灵,落寞而孤独的异世精灵。
他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陌生感,他是真的毁了她,毁得彻底!
六年前,在法庭上他便知他会毁了她。
只当下亲眼见到她这副全然被毁了的情状,谢清晏由来冷硬的心,亦不自觉大为震撼。
原本深藏于内心的负疚,猛然间加剧,益发的深了。
和着心底深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晦涩难言的怜意。
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让他自来冷淡的脸孔,愈加沉凝。
他默然无念,深深看她。
池淼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个面容英挺、神情冷峻的漂亮男人,眼神漠然。
后方等候的众人,皆一脸莫名,对眼前所见甚感懵然。
有人小声嘀咕:“谢总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尊贵若谢清晏,这个谢氏实业当前的掌权者,与一个保洁这样两两相望,到底几个意思?”
瞧那女保洁瘦得跟鬼似的,苍白晦暗的脸容,淡漠冷清的神色。
头发比男人的还要短。
灰不溜丢的制服套在身上,晃晃荡荡。
瞧着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
乍一看,像个嗑药的瘾君子!
众人不明其意,也不好擅自上前。
好吧,是不太敢。
这个谢总一向不苟言笑,面色冷然,很不好接近。
眼见他的两个助理亦站在原地,未有上前,众人也便识得眼色,顿住不动,只管等着。
池淼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轻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拎起水管不声不响地侧身越过他,直往前走。
“池淼。”他终是开口,念音低沉。
前行的人影没有反应,丁点也无。
下一刻,不远处传来一声:“池淼,你过来一下。”
一位保洁主管模样的人,自办公楼里走出来,对着池淼行进的方向扬声唤道。
前方灰色的人影动了,慢吞吞地掉转头,依然拎着那流水的水管,一路流淌着朝办公楼行去。
阀门静静地立在办公楼侧前方的草坪边,池淼脚步匆匆,只有走到那里,才能把水管关上。
“池淼。”谢清晏迈着大步,跟在她的身后,声音低沉而严肃,仿佛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
然而,池淼没有回应。她步伐坚定,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看着就要走到阀门处了。
谢清晏眉头紧皱,脸色凝重。他的眸光愈发深沉,仿佛藏着无尽的思绪。身高腿长的他,几步就跨到了池淼身前,稳稳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池淼。”他再次轻声呼唤,目光紧紧锁住她,一瞬也不瞬,仿佛要把她看穿。
池淼眉头蹙起,原本寡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显然对谢清晏的阻拦感到不满。
“池淼,跟我回去。”谢清晏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语气不容置疑,仿佛这是一个必须执行的命令。
他看着池淼身上破旧的衣服,又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的水管,眉头拧得更深了,眼神中满是心疼和不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任她在这里做苦役。
池淼冷着脸,眼神坚定,再次越过他向前走去,仿佛谢清晏的存在对她来说只是空气。
谢清晏见状,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向来习惯发号施令,自然忍受不了被这般无视。
他紧抿着唇,伸手迅速握住池淼空着的右手,另一只手就要去夺她左手上的水管。
池淼的脸色瞬间变得焦躁起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她立刻用力挣动,想要摆脱谢清晏的抓握。
她闷不吭声,紧咬着牙,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谢清晏明明没有使多大劲,但她就是挣脱不掉。
她本来就体虚气弱,不一会儿,已是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因为用力过度泛起了薄红。
周围观望的众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小声嘀咕道。
下一秒,众人的表情瞬间凝滞,目瞪口呆。因为那个瘦弱的女保洁,竟然像疯了一样,拿起水管对着谢清晏浇淋起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谢清晏竟然毫不躲闪,任凭那冰冷的水肆意地洒在自己身上,仿佛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按理说,他们都能看出,这两人在体能上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男人在体能上本就具有先天的优势,更何况是身形高挺健硕的谢清晏,与眼前这个病恹恹、瘦仃仃、弱不禁风,仿佛风吹就要倒的怪异女子相比,简直就是大象与蚂蚁的差距。
显然,谢清晏是有意为之,带着明显的默许与容忍。
谢清晏的两个助理见状,立刻相视一眼。一个马上向这边跑过来,另一个反应敏捷地疾步跑去草坪边关阀门。毕竟,谢清晏是他们的老板,他们可不能任由别人这般冒犯他。
“喂,你这是要干嘛!住手,赶快给我住手!”一位总助在谢清晏的眼色示意下,急赤白脸地快步跟在后头,边跑边朝池淼厉声喝斥道。
“听到了没?赶紧住手!”他的声音尖锐而急切,仿佛要把池淼的行为制止住。
池淼涨红着脸,剧烈地喘息着。在他们跑到她身边之前,她无力地放下了手头的水管。
“诶,你怎么回事啊你?”总助颇是恼火地推搡着池淼,疾言厉色地喝斥道。
“发什么疯呢!”他用力很大,池淼被他推得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模样十分狼狈。
那总助绷着脸,还想再伸手拽她,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锐利的眸光。
他抬眼一看,正好对上谢清晏冷沉的脸。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站姿笔挺,神情不变,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此刻,他正用一种冷凉到凛冽的眸光看着总助。
谢清晏眼里的冷意,让这位总助顿时傻眼。他尴尬又窘迫,下意识地放下了按住池淼肩膀的手。
“谢总!”
第6章
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口气结结巴巴的:
“我,我……”
他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清晏眸光沉沉地瞥着他,那眼神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觉得压力如山,心里又惶惑又冤枉。
显然,他这是不小心淌进了浑水里。
如此看来,眼前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疯女人,对谢总而言,绝不是能任人随意轻慢的角色。
诶,刚才那种情况,人家自己的助理都出手了,他们作为东道主,于情于理都不能不有所表示。
就算看出谢清晏对这位女保洁有些不一样,但这是在他们公司的地盘上,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摆出个态度。
嗐,瞧瞧他这冤屈的模样,真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原本他还想劝说谢清晏赶紧去换身干衣服,话到嘴边,却又咽回了喉间。
这位谢总一看就是极其强势、自有主见的人,此时,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这时,谢清晏摆了摆手,拒绝了一旁陈助理递过来、想让他擦擦脸的手帕。
他转开眼,望向池淼。池淼情绪已从刚才的激动中平复下来,呆立在那里,神情怔然。
他的眸光变得复杂而隐晦,心里想着:会失控就好!
老实说,看到她一脸木然的表情,他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看着她,身形一动不动。
池淼则像老僧入定一般,面无表情、木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两眼无神,好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眼神飘忽,虚无缥缈,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游魂。
“谢总,”另一位年长些的汪助理关上阀门后赶了过来,看到他和这位保洁都站着不动,实在忍不住,恭敬地说道,
“你要不要先去换身干衣裳?不然,怕是要着凉的。”
此时虽是初秋,但天色渐灰,已是黄昏时分,凉风习习,气温已经降了下来。
谢总全身湿淋淋的,汪助理担心他长时间穿着湿透的衣服会生病。
谢清晏依然随意地摆摆手。
他目不斜视,专注地看着池淼,眸光深沉。
半晌后,他淡声开口:“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池淼毫无反应。
他望着她,表情平静,低低地接着说道:“你得将欠我的债给还清了,才能离开。”
闻声,池淼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动。
她看向他,脸上有惊疑,更有着清晰可见的嫌恶与厌倦之色。
谢清晏定定地凝视着她,神态认真。
可她什么也没问,神情又恢复了漠然,淡淡地撇开头。
“等你还清欠债,从此往后,你与谢家便再无瓜葛。你爱去哪去哪,没有人会再干涉你。”
他念声沉沉,表情也变回了一贯的冷然,淡眼瞧着她。
池淼不吭声,也不看他。
谢清晏朝着同样呆立在一旁、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模样无比窘迫的那位总助淡声说道:
“有劳与李总知会一声,今晚的餐会我们就不去了。改天再约时间,我做东,大家聚一聚。”
说罢,也不顾这位总助张口欲言的神情。
他朝身侧年长的汪助理指示道:“带她去吃饭。”
他看了看手上的表,利落道:“八点机场会合。”
念毕,他对另一旁的陈助理说道:“我们走。”
说罢,折身,长腿一迈,率先径自朝自己的车走去。
看到迎上前来的李总一众人,他面色平淡,没有说话,只微颔首。
然后在众人讶然的视线中,朝着先前便打开的车门坐进了后座。
陈助理跟了他几年,了解自家老板的脾性。
当即乖觉地替他关上了门,阻绝了对方欲要开口问询的意图。
迅捷地绕到驾驶座,一坐进去便启动了车子。
将一众人的疑惑,留给了那位已赶过来的总助去解释。
第7章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谢清晏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李总助理在边上,一字一句地转述着谢清晏刚才说过的话。
众人反应各异,有的无奈摇头,有的干瞪眼。
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可奈何。毕竟,谢清晏是公司的大客户。
在利益面前,他们只能像供奉菩萨一样供着谢清晏,哪敢说半个不字。
而且,谢清晏还留了个助理在这里。就算心里憋屈、窝火,也只能忍着。
他们必须谨言慎行,不能留下话柄,得罪了这位大客户。
有人心里暗自感叹:“这位谢大少爷,在行业圈里以手段铁腕、说一不二、性情冷傲狠厉闻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着沉稳内敛,实则目中无人,骨子里骄狂得很。”
“唉,可人家确实有骄狂的资本,不服气也没办法。”
虽然这么想,但大家还是意难平。几位高层恼火地看向引起这突发状况的女子。
那女子模样怪异,让他们纷纷面露不悦。
留在原地的汪助理和池淼,反应各不相同。
汪助理闷不吭声,怔愣愣地出神。
池淼则小心翼翼地考虑着措辞。
汪助理跟在谢清晏身边的时间比陈助理还长。
他和池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对她的事也有所了解。
可直到刚才走近,听到老板的话,他才把眼前这个瘦得一脸菜色、弱不禁风的女子,和记忆中那个面庞健康红润、神情明朗、笑容亲善的少女联系起来。
他暗自心惊:“几年的牢狱生活,竟把一个原本生气勃勃的少女,催折成了这副模样。”
他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老板对池小姐的态度。
他对几年前法庭上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但现在看来,老板对池小姐似乎很在意。
这些年来,他没见过哪个小姐能在老板面前如此放肆,还被老板容忍。
那些倾慕谢老板的女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在老板面前表现,展示自己最美最好的一面。
娇滴滴的雨小姐,高傲的齐小姐,在老板面前也是乖巧可人、温柔解意的。
她们从不在老板面前失仪、耍性子,更不会无理取闹。
老板生得俊美,却为人淡漠疏冷,性子很强,不是好说话的人。
可他对池小姐却有非同一般的耐心。
汪助理隐隐觉得,老板不直接带池小姐一起走,是用了心思的。
他心想:“一来,老板是不愿再度刺激到她。二来,怕是担心池小姐对着他犯犟,不肯吃饭。”
跟着老板这么多年,他自认能揣摩出老板神态、举动间蕴含的意味。
老板特意为了池小姐,改在今晚赶回去,还改乘飞机回程,就是一种证明。
其实,自行驾车回去也就多两小时左右。
可老板为了她,改变了原定的行程和回程方式。
汪助理温声唤着池淼:“池小姐。”
池淼没有反应。
汪助理十分耐心地再次唤道:“池小姐。”
池淼缓缓挪眼,看向这名神情温和、面相端正的中年男人。
汪助理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吃晚饭,你看好不好?”
汪助理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若无其事地对着池淼说道,口气十分和气:“池小姐,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池淼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那群正看着她、明显脸色不太好看的人。她心里明白,自己在这儿的差事是做不下去了。
于是,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对着汪助理点了点头,轻声说:“行吧。”她实在是累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眼见她如此爽快地答应,饶是汪助理一向老成持重,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他心里暗自诧异,这也太顺利了。
他之前亲眼看到池淼和老板激烈对峙,心想,要劝她答应跟老板一起回去,肯定是件极为棘手的事。
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只能慢慢跟她磨嘴皮子。哪怕她不同意,他也不走,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要是她回住处休息,他就在外头蹲守。
总之,他得软磨硬泡,直到她同意为止。毕竟老板下令让他带着池淼会合,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可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该知道,答应跟我去吃饭,意味着要跟着老板一同回去了呀。”
不过,汪助理毕竟是经验丰富、长袖善舞的玲珑人物,他很快按捺下心中的讶异,语气和顺地说:“好的,池小姐,我们这就去吃饭。”
池淼在贵宾候机室里见到了谢清晏。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神情淡然而冷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威严的气息。
汪助理很是乖觉,带着池淼在谢清晏身侧的空位上坐下。坐下后,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老板的脸色。
他敏锐地捕捉到,老板那冷淡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眸光。他心里一惊:“如释重负?素来无惧任何挑战、意志像钢铁侠一样的老板,也会感到紧张?”
除了刚进候机室时,不经意地看了谢清晏一眼,接下来候机和登机的过程中,池淼都没有再望过他一眼。
而谢清晏也没有刻意去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临近十点,飞机落地。池淼看到了前来接机、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钟。
小钟一看到她,立刻露出和善的笑容,热情地喊道:“池淼,你可算回来了!”丝毫不见因为她的离去,无端增加了工作量,还兴师动众搅得人仰马翻的恼怒与不耐。
池淼看着他,没有笑,但原本冷凝倦怠的面色不自觉地和缓了下来。
这时,谢清晏侧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
小钟恭谨地对着谢清晏点头,说道:“少爷!”
谢清晏朝他颔首示意后,小钟转向池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小包裹,轻快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池淼没说话,只是非常乖顺地跟着他走向车边。
谢清晏站在原地,淡着脸孔看着她的背影。她换了衣服,换下了那套灰色的保洁制服,穿上了一身陈旧而廉价的黑色衣裤,显得愈发单薄。
她走在灯光下,身影轻飘飘的,就像一抹黑色的暗影。
等她坐进车,车子驶离他的视线后,谢清晏紧抿着嘴,大踏步率先往前走。
陈汪两位助理赶紧紧随其后。唉,他们的老板看起来,心情坏得很。
小钟依然把车开到了那个小区,停在别墅院子前。
他打开车内的照明灯,回头看着像小动物一般蜷缩在后座已经睡过去的姑娘。
他看着她,心中一阵酸涩。
他早已注意到,这次她没带那个手提箱。
只见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半旧的帆布包,照旧轻得毫无重量。
他不禁心想,这半年她都怎么过的啊,像个孤魂野鬼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欺负。
看着睡得安静的姑娘,小钟突然意识到,自她出狱后他见她的这两回里,他就没听过这姑娘开口说过话,一句也没有。
她安静得几乎无声无息。
第8章
池淼站在别墅客厅里,睡眼惺忪,倦意沉沉。
小钟已经离去,临走前说道:“明日早间我过来接你去见谢清晏。”
她没有多看客厅,也不关灯,懒怠地直接在客厅沙发上躺下。
顺手取过沙发上折叠整齐的羊毛薄毯,蒙住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午夜过后,别墅里传来一声惊叫。
那叫声尖厉而凄然,响彻在夜间,听着令人起栗,毛骨悚然。
池淼面色煞白,额际冷汗涔涔。
冷汗濡湿了她的脸,也濡湿了她的发。
她抖索着身子坐起来,无力地窝靠在沙发背上,胸脯剧烈起伏,深重地喘息着。
她面色惶然,满脸的惊魂未定。
随即,她惊惶地转动眼珠,有些迷糊,亦有些神经质的看着眼前这个装修精致,布置高雅的房间。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这个别墅的客厅里。
这个认知让她脸上的惶惧与不安,当即松散开来。
她喘着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拿薄毯捂住心口,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墙壁。
良久,方虚脱般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有些时,不曾做过噩梦了。”她喃喃自语。
今天到了这别墅里过夜,以往那些阴魂不散,鬼魅魑魉的噩梦,全无征兆的重新出现,攫住了她的睡眠,攫住了她的心神。
梦里那阴森可怖,冰寒刻骨的冷意,凉彻她身,凉彻了她的心。
池淼不敢再睡,她缩在沙发里,神情空茫地发怔。
小钟过来接她时,看着她白惨着一张脸,那面色白得发青。
脸上唯一的颜色也就那乌黑的眼睛,乌黑的眼眶。
这使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搭着她分外清瘦的脸,木讷到冷漠的表情,委实像个纸做的娃娃。
“只纸娃娃还有红唇呢!”小钟心里想着,她的嘴却是血色全无,唇色寡淡。
“是因为认床,没睡好吗?”他望着她甚是明显的黑眼圈,神态关心地问道。
心下又不觉有点纳闷,昨晚上他瞧她在车后座睡得很沉呢。
池淼摇摇头,心想:认床?现如今,就她这样的,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认床那是温室里的娇花才会有的讲究,碎木野草不兴那般的矫情。
她只是做噩梦罢了。
小钟瞧她不欲开口,也不多言,只心里叹息。
待她坐下后,他旋即驱车前往谢氏。
不过区区几分钟的路程,便到达了目的地。
池淼下车,只看了一眼面前高高耸立,无比巍峨气派的大楼,便敛下眼来。
“原来我住的别墅,离谢氏大楼竟然是这样的近。”她心里想着。
到了谢氏后,小钟带她乘坐着谢清晏的专属电梯,送她至谢氏大厦顶层的总经理办公室。
到了门前,他朝一路微垂着头,很有些心不在焉的姑娘温声道:“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你。”
说话的同时,他已是轻轻的叩了叩门。
“进来。”里间马上传来谢清晏清冷淡定的声音。
“去吧。”小钟拧开门把手,对她笑道。
池淼看了看谢清晏,眼神中带着一丝漠然。就着他打开的门,她缓缓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随即便被轻缓地合上了,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谢清晏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捏着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看到她比昨天更加像鬼一样苍白的脸色,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池淼就近坐在靠着门边的皮沙发上,木着脸,目光直直地望向谢清晏。
她对他办公桌前摆放的那张办公椅视而不见,仿佛那椅子不存在一般。
她不出声,谢清晏也不说话。
房间里一片静寂,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气氛无端地诡异起来。
谢清晏眉眼冷清,淡淡地看着她。
池淼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她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眸光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甚至也不见恨意与仇视,比之昨天重逢时,她的神色愈发陌生,愈发漠然。
谢清晏看着她,面容冷静。
但脑际却没来由地闪现出一个认知:现在她看他的时候,不会笑,也不会脸红了。
半晌后,他对着她的眼睛,淡声道:“坐过来。”
闻声,池淼一动不动,只是无所谓地、漠然地看着他。
他微抬下巴,点了点桌前的椅子,口气平淡地再次说道:“坐到这里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开始做起事来。
池淼瞧着他低垂着的头,微微扯了扯唇,努力抑制住心下渐生的厌倦情绪。
然后,她起身,缓缓坐到他面前。
谢清晏应声抬头,看着她的脸,将手旁的一份纸质文件推到她身前。
“你看看,确认一下。然后在下边签字栏,签上你的名字。”他说着,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他说得如斯笃定,有着毫不掩饰的强硬,摆明他不接受拒绝,摆明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池淼垂头看向这份文件。
这是个一式两份的协议书,上面一项一项,十分详尽地罗列出她需要偿还谢家的债务明细。
从她奶奶生病后的各项治疗费用,到她奶奶死后的一应丧葬事宜。
包括谢家给奶奶买的那一块堪称天价的墓地。
她看了看最末债务统计出来的金额数字,那是一个大概花上她下半生,也远远无法偿还得清的数额。
但谢清晏很慷慨……
他只要她在谢氏工作五年,五年后她欠下的债务便算是一笔勾销。
从此,她与谢家两不相干,再无瓜葛。
而在此期间,她吃穿住行的一切用度,均由公司支付和承担。
至于具体的工作职务,可以视她自个的意愿。
在谢氏行政部门或者工会,人力资源部,财务部等部门,任选一个办公室文员或助理的工作。
届时会有专门的人员带她,给她做岗前培训。
“呵呵……”池淼低笑出声,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她抬眼迎上谢清晏显见有些意外的面孔,苍白的脸上满是讽意。
“不用这么麻烦。”她低低开口,一字一顿说得异常缓慢。
长时间不说话,使得她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怪异,涩涩的,沉而沙哑。
“不用这么麻烦。”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再一次重复地说道。
谢清晏黑眸深幽,凝视着她,眸心闪动着莫测不明的情绪。
此刻,她的脸上现出不同于木然呆愣,但于他却是同样陌生的神情。
而她的声调语气于他亦是全然的生疏,甚而她的声音也与以往迥然相异。
记忆中,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相当的甜美动听。
但她现在的声音却是如此的生涩,钝钝的,还带着些沉闷的嘶声。
那声音,一点也不像是她这样正处于妙龄的年轻女孩该有的。嗓音干涩,带着一丝沧桑,仿佛历经了无数的磨难。
“只为了安心,为了良心好过一些,真的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他凝视着她的脸,目光深邃。
她不无讥讽地说道:“你不如直接再给我一张卡。”
她缓缓说着,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眼神也坚定了几分:“你尽管放心,这一回我不会再犯傻,不会再做将卡丢弃掉的蠢事。”
她说完,定定地注视着他,眸色冷漠如冰。但满脸等待答复的神情表明她并非在开玩笑,她的确是说真的。
她啊,一个坐过牢,高中都没毕业的社会边缘人。“何德何能”得以进入本市企业纳税额常年盘踞第一,在行业内具执牛耳权威地位的谢氏工作。
多少大学生,硕士,博士们挤破头也未见得能进得去的公司。她“何其有幸”竟然可以自由选择工作岗位。
只是可惜,她曾经梦寐以求,并为之刻苦努力的人生目标——进入谢氏,离得他更近,以期为他分忧,以期终能有一天,与他比肩,得他所爱。
如今,已然毫无意义!
现实给了她一记沉重而响亮的掌掴,那疼痛,从脸颊蔓延到心底。彻底地打醒了她!
奶奶说得对,她果真是自不量力,大大的高估了自己。
人与人之间是有阶层的,有三六九等,有身份有别。
这是无论人类文明怎么发展,时代如何进步,社会有多么开明,也不会消亡的东西。
可悲的是,她明白得太晚!
她为此赔上了她自己整个的人生。
陪葬了她所有的希望。
现在,谢氏再不是她的向往。
他亦再不是她的想望。
此番,她肯跟他回来,原因很简单。
正如她刚才所言,她需要他给的补偿,需要一张银行卡。
如此而已。
他用钱买他的心安,自此不必再为她费神,一星半点也不必。
而她拿到他补偿给她的钱,亦可自度她醉生梦死的后半生。
由此,各取所需,各得所求,各行其路。
俱两厢情愿,两全其美,各自圆满。
她太清楚谢清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既然发现了她,既然开口要她回来。
她便是逃不开的。
所以,她压根不做螳臂当车,蚂蚁撼树的徒劳之举。
她没有那样的心力,与他做必败的无谓周旋。
而半年前刚出狱时,她身上那仅余的一点自尊。
及至昨天她发泄出的,在她心里对他压抑了整整六年有余的愤恨。
在这半年的穷困潦倒中,在昨晚夜半时分的噩梦惊吓里,已经不再重要!
她这样的人,她这样的人生,是没有资格骄傲的!
眼下,她需要钱!
需要足够的钱!
足够她买到喝也喝不完的酒。
足够她喝到死的酒钱。
自杀过一次的人,有很多通常不会再有勇气进行第二次的自杀。
她便是如此。
四年半以前,那个冰凉的夜,那个疼痛难熬的夜晚。
她已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不能自我了结,却又活得行尸走肉般,没有目标,没有想望,没有任何生的乐趣。
唯有酒精的麻醉能使得她痛苦无望的心,得到暂时的安宁。
可就是这样的安宁,于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没有太多余钱,可以来支付她买酒的花费。
现下,正好。
她的酒钱有了出处。
她可以慢慢的喝,享受的喝,直到喝死为止。
到那时,她便能彻底解脱,再不会有痛苦!
再没有噩梦!
所有如跗骨之蛆般,萦绕于怀的绝望与阴霾,统统化外尘土。
自此,肉身死,精神灭。
尘归尘,土归土。
尘世种种灰飞烟灭,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