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看着手里的报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了?声音不对。”
林晚秋警觉地问。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晚秋,”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我做了亲子鉴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死一般的寂静。
“结果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结果……”
我看着报告上那行黑体字,喉咙像被水泥堵住。
“结果是……”
![]()
01
王一鸣的人生,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剪刀,从中间豁开了一道口子。口子的一边,是过去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他在一家不好不坏的公司里,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屏幕上的代码像一群黑色的蚂蚁,爬来爬去。他用这些蚂蚁,换来一份可以过活的薪水。
妻子林晚秋在一所小学教美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粉笔末、颜料和午后阳光混在一起。他们住在城西的老公房里,墙壁有些掉皮,窗外的蝉鸣能一声不落地钻进屋里。房子是旧的,但日子是新的。他们觉得这样就很好。
唯一的不好,是家里太安静了。他们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能哭能笑,能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孩子。他们聊起过孩子的名字,林晚秋说如果是女孩,就叫“知夏”,王一鸣说如果是男孩,就叫“望舒”。他们甚至在网上看婴儿床的款式,为木头的颜色争论了半个晚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秋的肚子始终平坦如初。起初他们不着急,后来,王一鸣的母亲王秀兰从乡下打来的电话,渐渐变了味。电话一接通,不再是问吃了没有,而是问有了没有。王秀兰每次来城里,都会带来一篮子土鸡蛋,她一边把鸡蛋一个个码好,一边盯着林晚秋的肚子看,那眼神让林晚秋坐立不安。
王秀兰会把儿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阿诚,你得争气。妈做梦都想抱孙子。”
这些话像小石子,不停地扔进王一鸣平静的心湖。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开来,变成了焦虑。邻居在楼道里遇见,也会笑着问上一句:“小周,准备什么时候要啊?”
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最后,他和林晚秋商量,还是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院的味道总是不好闻。王一鸣坐在走廊冰凉的铁椅子上,看着林晚秋进进出出,做完一项又一项检查。她的结果出来得很快,医生说一切都好,像一张一百分的卷子。轮到王一鸣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发慌。他走进一间小小的、密闭的房间,按照护士的指示完成了取样。
等待结果的日子很难熬。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班,但只要一走神,眼前就会浮现出医生严肃的脸。几天后,他一个人去取报告。接待他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推到他面前。
王一鸣的目光直接落到了最下面的一行结论上。几个黑色的宋体字,像几枚钉子,狠狠地钉进了他的视网膜。
“不可逆性无精子症。”
他盯着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地念,好像不认识它们一样。他觉得这像一个恶毒的玩笑。他抬起头,嘴唇翕动,想问医生是不是搞错了。
医生见得多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病因很复杂,说不清楚。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你想要自然生育,可能性是零。”
零。
这个字从医生的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王一鸣的头顶。他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白色大楼的。外面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他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连后代都无法拥有的男人。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他回到家,林晚秋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紧张地停下手里的活,问:“怎么样?”
王一鸣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报告单,扔在饭桌上。他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对她说话,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你自己看!问题在我!”
林晚秋拿起那张纸,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她看完了,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王一鸣身边,想抱抱他。王一鸣像被蛰了一下,猛地推开她,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第一次跟林晚秋提了离婚。他背对着她,声音闷在枕头里:“晚秋,我们离了吧。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能跟着我绝后。你找个好人,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黑暗中,他能听到林晚秋压抑的抽泣声。过了很久,她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一字一句地说:“王一鸣,我嫁的是你,不是为了生孩子。没有孩子,我们就两个人过。这个家,有我,有你,就是完整的。我不离。”
王一鸣在她怀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放声大哭。他以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以为他们真的能像林晚秋说的那样,两个人相依为命。
可那份诊断书,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他的骨头里。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下班后总喜欢一个人喝几杯。
02
同事聚会,只要有人聊起孩子,他就找借口去厕所。他和林晚秋之间,也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墙。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他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王秀兰的电话打来,他总是敷衍几句就挂断。有一年春节回老家,饭桌上,亲戚又问起孩子的事。林晚秋替他挡了回去,说:“我们还想再过两年二人世界呢。”王一鸣低着头扒饭,嘴里的饺子,一点味道都没有。他看到母亲在一旁,失望地叹了口气。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又平静的氛围里,滑过了两年。王一鸣几乎已经认命了,他觉得他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了,像一口枯井,再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可命运偏偏喜欢开玩笑。
那天是个周五,王一鸣下班回家,看到林晚秋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她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羞涩、喜悦和紧张的奇特表情。她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是一支验孕棒。上面是两道刺眼的、清晰的红杠。
![]()
“王一鸣,”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好像有了。”
王一鸣感觉自己的头盖骨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那两道红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冻住了。有了?这怎么可能?医生的那张脸,那个“零”字,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屈辱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滚。他第一个念头,清晰而残忍:她出轨了。这个念头像冰水,从他的头顶浇到脚底。他想大吼,想质问她那个男人是谁,想把那个小小的验孕棒砸在她的脸上。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林晚秋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他已经两年没有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充满期待的、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神。她正在等待他的反应,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看着那样的眼神,所有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和质问,都像被冻住了一样,堵在了他的喉咙口。他知道,只要他问出那个问题,这个家,就彻底完了。碎得连渣都拼不起来。
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决定。他强行压下心里的万丈狂澜,调动脸上所有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他这辈子最难看的笑容。他张开双臂,把林晚秋紧紧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拥进怀里。
他用一种夸张的、带着颤音的、充满狂喜的声音说:“真的吗?太好了!晚秋!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他把脸深深埋在她的发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和恐惧。他假装惊喜,用尽全身的力气,扮演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幸福男人。
林晚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喜悦”,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哭腔。
从那一刻起,王一鸣的人生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独角戏。
他成了一个模范丈夫。他陪着林晚秋去医院做每一次产检,他会像所有紧张的丈夫一样,在诊室外焦急地踱步。当医生说“胎儿很健康”时,他会和林晚秋相视而笑,那笑容在镜子前练习过很多次,已经看不出破绽。
他戒了酒,开始研究各种孕妇食谱。他会清晨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鱼和蔬菜。他在厨房里满头大汗地炖汤,端到林晚秋面前,温柔地说:“多吃点,为了咱们的孩子。”
林晚秋的胃口很好,看着她满足地吃着他做的饭,王一鸣的心里却像有刀在割。咱们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王秀兰在得知消息后,立刻从乡下搬了过来,美其名曰照顾儿媳。她的到来,让王一鸣的表演变得更加艰难。王秀兰每天喜气洋洋,围着林晚秋打转,但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把王一鸣拽到没人的角落。
“阿诚,你跟妈说实话,你那病,真的好了?”
王一鸣只能硬着头皮说:“好了,之前是误诊。”
王秀兰半信半疑,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那就好。不过这孩子来得也太巧了。晚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可别犯糊涂,辛辛苦苦,最后是帮别人养儿子。”
母亲的话,像一根根细长的针,扎进王一鸣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嘴上不耐烦地让母亲别瞎想,心里却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开始像个贼一样,偷偷观察林晚秋。他趁她睡着了,会拿起她的手机,一遍遍地翻看通话记录和微信。可什么都没有,干净得让他心慌。她的生活简单到乏味,联系人除了他,就是学校的同事和几个固定的闺蜜。聊天内容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03
王一鸣感到一阵寒意。这太不正常了。如果真的有秘密,怎么可能处理得如此滴水不漏?这只能说明,对方是一个心思缜密、极其狡猾的人。
有一次,他在整理旧物时,翻到了家里的一个记账本。他无意中发现,大概一年多以前,账本上有一笔五万元的支出,旁边用铅笔标注着“借给小敏开店”。他想了很久,才记起林晚秋是有个叫小敏的闺蜜。可他印象中,这个小敏前两年就嫁到外地去了,怎么会突然在本地开店?他当时随口问了一句,林晚秋的回答很自然,说是小敏老公来这边发展了。
现在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他后来找机会旁敲侧击地问起小敏的近况,林晚秋却说她又回老家了,生意没做成。前言不搭后语。那五万块钱,到底用在了哪里?会不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王一鸣不敢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再多问一句,就会控制不住情绪,把一切都掀开。
怀孕的日子,对林晚秋来说是甜蜜的,对王一鸣来说,却是最残酷的酷刑。他每天都在深情丈夫和怨毒丈夫两个角色之间切换。
他会温柔地抚摸林晚秋隆起的腹部,感受胎动,那一刻,他甚至会产生一丝错觉,觉得这真的是他的孩子。但下一秒,怀疑和羞辱感就会将他重新吞噬。
终于,到了预产期。林晚秋被推进产房的那一刻,王一鸣站在走廊里,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王秀兰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王一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恐惧。
几个小时后,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用蓝色襁褓包裹的婴儿走出来,满脸笑容地对他说:“恭喜,是个男孩,七斤二两,母子平安。”
王秀兰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王一鸣僵硬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护士把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生命,放进了他的臂弯。
孩子闭着眼睛,脸蛋红扑扑的,皱巴巴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当王一鸣的手指触碰到婴儿温热的皮肤时,一种陌生的、强大的情感击中了他。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低头,仔细地端详着那张小脸,疯狂地在上面寻找和自己相似的地方。眉毛?不像。鼻子?也不像。嘴巴?更不像。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孩子取名叫周平安,小名安安。
出院回家,家里变得热闹起来。亲戚朋友们络绎不绝地提着礼物上门探望。每个人都围着婴儿床,夸孩子长得漂亮。
“哎哟,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真好看。”
“是啊,眼睛真大,像晚秋。就是……这鼻子和嘴巴,不太像王一鸣啊。”一个心直口快的远房表婶说道。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王秀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王一鸣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这样的话,他听到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像是在公开处刑。他看着安安一天天长大,五官渐渐长开,也越来越确定,这个孩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他的影子。
终于,在一个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王秀兰把他拉进了厨房,关上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人说闲话,我这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我知道你老实,你爱晚秋,可这不是小事!你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你得去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咱们周家的种!”
母亲几乎是哭着说出这番话的。这番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王一鸣紧绷了十个月的神经。
他知道,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这个疑问,就像一颗毒瘤,在他心里越长越大。如果不把它切掉,他迟早会被它吞噬。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定的、不容置疑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把他的人生彻底推向深渊。
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趁着林晚秋在卫生间洗漱,王秀兰在阳台晾衣服,他走进婴儿房。安安正睡得香甜,小嘴巴一张一合。王一鸣的心在狂跳。他像个小偷,俯下身,颤抖着手,飞快地从安安细软的胎发里,拔下了几根。安安皱了皱眉,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王一鸣把那几根比蛛丝还细的头发,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包好。
随后,他借口肚子不舒服,躲进卫生间,用同样的方法,取了自己的样本。他把两个纸包放进一个信封,藏进了外套的内袋。那个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口。
第二天一早,他谎称公司有紧急项目要出差,瞒着所有人,坐上了去往邻市的早班车。他去了一家他通过网络查到的、最权威的亲子鉴定中心。
04
在递交样本,填写表格,缴费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工作人员似乎见怪不怪,公式化地告诉他,一个星期后可以来取结果。
等待结果的那七天,王一鸣感觉比七个世纪还要漫长。他每天照常回家,扮演着慈父和好丈夫的角色。他会抱着安安,给他讲故事,会帮林晚秋分担家务。可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行尸走肉,灵魂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在表演。
他看着林晚秋,她因为照顾孩子而迅速地消瘦下去,眼下总是有着一圈淡淡的青色。她看着安安的眼神,充满了母性的光辉。王一鸣的心里,充满了尖锐的矛盾。他觉得自己卑鄙,可耻,竟然在怀疑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的女人。
可一想到那张诊断书,所有的愧疚又都变成了冰冷的怀疑。
第七天上午,他正在公司开一个冗长的会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鉴定中心,通知他报告已出,可随时领取。
那一刻,王一鸣感觉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猛地站起来,跟主管说了声“家里有急事”,便在同事们惊愕的目光中冲出了公司。
他一路把车开得飞快。拿到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时,他的手指冰凉。他没有勇气当场打开。他把车开到了城郊一片荒芜的江滩上,这里平时一个人都没有。
冬日的江风,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树梢。他坐在车里,点了根烟,却怎么也吸不进去。他盯着副驾驶座上的那个文件袋,像是在看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他知道,一旦打开,他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他颤抖着抽出那张纸。A4纸很薄,在他手里却重如千斤。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缓缓下移,跳过那些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直接落在了最下面那一行,用黑体字打印的结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