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傍晚的城市,像一口烧开了的水,到处都冒着泡,闹哄哄的。写字楼里的人刚从一天的忙碌中挣脱出来,汇入地铁和公交,脸上挂着疲惫。马路上的车一辆挨着一辆,喇叭声此起彼伏,像一首跑了调的交响乐。
生活就像这车流,有时候你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总有人想加塞。小小的摩擦,就像溅起的火星,大多数时候呲一声就灭了,但有时候,也能燎着一片天。人和人之间那点事,说不清道不明,谁也不知道,今天碰到的一个不起眼的人,明天会不会掐住你的脖子。
01
周五的傍晚,六点一刻。陈默脱下那身绿色的手术服时,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躯壳。他靠在更衣室的柜子上,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那股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才慢慢退去。
他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那是一台极其复杂的法洛氏四联症合并肺动脉闭锁的心脏矫治手术,从早上七点半开始,一直持续了十一个小时。这十一个小时里,他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在那个只有方寸大小、却维系着一条生命的心脏上,缝合,重建,吻合血管。汗水一次次浸湿他的额头,护士一次次帮他擦去。现在,手术成功了,那个年轻的生命被他从死神手里硬生生抢了回来。可他自己,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陈默今年三十二岁,是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同行们在背后都叫他“心脏领域的魔术手”,因为他总能完成一些别人看来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手术。
走出医院大楼,傍晚的夕阳正散发着最后的光和热,金红色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副黑色的墨镜戴上。常年高强度地盯着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让他的眼睛对强光变得异常敏感。这副墨镜,不只是为了耍酷,更多的是他自我保护的一道盾牌。
他走向停车场,找到了自己那辆开了五年的白色大众帕萨特。车子洗得很干净,和周围那些动辄上百万的豪车比起来,显得有些普通,甚至寒酸。但这辆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代步的工具,一个能把他从医院这个战场,载回到现实生活里的铁盒子。
他发动汽车,汇入了城市下班高峰期那片拥挤的车流里。车里放着一首舒缓的古典音乐,他疲惫的神经,在这音乐声中,才得到了一丝丝的放松。他答应了父母,今晚要去他们最喜欢的那家“李记家常菜”吃饭,算是给他提前过个周末。他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职工,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健健康康,别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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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记家常菜”开在一条老旧的街道上,味道正宗,价格实惠,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停车位极度紧张。那条街窄得像一根羊肠,两边都划满了停车位,即便如此,也是一位难求。
陈默开着车,耐心地在巷子里绕了两圈。他看到父亲爱吃的红烧肉,仿佛已经在桌上冒着热气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停到远处的商场去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巷子口不远处,一辆小轿车正好打了转向灯开出来,空出了一个绝佳的车位。
陈默心里一喜,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没车。他熟练地打着转向灯,挂上倒挡,调整好方向,准备一把将车倒进去。
就在他的车尾刚刚对准车位线,轮胎开始向后转动的那一瞬间。
“嗡……”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他的侧后方传来。
紧接着,一辆黑得发亮的路虎揽胜,像一头蛮横的公牛,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姿态,猛地从他旁边冲了过去。“呲”的一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那辆路虎一头扎进了那个车位。因为车速太快,它的车头几乎要贴到后面的墙壁上,整个过程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陈默踩住刹车,他的帕萨特就那么尴尬地停在路中间,开着的转向灯,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像一只被人抢了食,却不知所措的眼睛。
02
陈默皱了皱眉。他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尤其是现在,他只想吃完饭,回家好好睡一觉。但他也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基本的道理还是要讲的。
他熄了火,拉上手刹,推门下车。他走到那辆路虎揽胜的驾驶座旁,屈起手指,在深色的车窗上轻轻敲了敲。
车窗慢悠悠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而桀骜不驯的脸。那人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耳朵上戴着闪亮的耳钉,嘴里正嚼着口香糖,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以及陈默那辆白色的帕萨特。
“干嘛?有事?”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叫王子豪。
陈默的表情很平静,他指了指自己的车,又指了指车上还在闪烁的转向灯,说:“你好,这个车位是我先看到的,而且我已经准备倒车了。”他的语气很客观,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王子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嘴里的口香糖被他嚼得“啪啪”作响。
“你准备停?”他夸张地反问,“你停进去了吗?没停进去就不算。这地方,谁先进来就是谁的,懂不懂规矩?”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开个破大众,磨磨唧唧的,倒个车比女人化妆还慢,耽误我时间。赶紧开走,别挡道。”
就在这时,未婚妻林悦从饭店门口小跑了过来。她已经订好了位置,出来看陈默怎么还没到,正好看到这一幕。林悦是护士,性子比陈默要直爽一些。
“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啊!”林悦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好不容易有个车位,你上来就抢!”
王子豪看到林悦,眼睛顿时一亮。林悦长得很清秀,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更显得温婉可人。他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就换成了一副轻佻的笑容。
“哟,美女,别生气嘛。为这么点小事生气,不值得。”他的目光在林悦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跟你这男朋友说,让他滚远点。我这车,比他那破车贵好几倍,万一他倒车技术不好,蹭了我一下,他赔得起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车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向林悦:“这样,美女,今晚这顿饭我请了,想吃什么随便点。跟他分了,跟我交个朋友怎么样?”
陈默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把林悦不着痕迹地护在了自己身后,挡住了王子豪那令人作呕的目光。
他看着王子豪,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温度:“请你,把车挪开。”
王子豪被陈默这冰冷的态度激怒了。在他看来,一个开破大众的穷酸小子,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简直是找死。他被酒精和荷尔蒙冲昏了头脑,猛地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他比陈默矮了半个头,但气焰却嚣张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默的鼻子上,破口大骂:
“挪你妈!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老子今天就不挪了,你能怎么着?看你这穷酸样,一身加起来没我一双鞋贵!你爹妈是没教过你怎么跟有钱人说话吗?是不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赶紧给老子滚,别在这里碍眼!”
那句“你爹妈是没教过你怎么跟人说话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刺穿了陈默所有的冷静和疲惫。他想到了还在饭店里等他的、年过六旬的父母,想到了父亲那不太好的心脏。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03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巷子里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他们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听到王子豪嘴里喷出的那些污言秽语,特别是那句对父母的辱骂,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年轻人。他的脸隐藏在墨镜后面,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的寒气,连几米外的林悦都感觉到了。
林悦有些害怕,她拉了拉陈默的衣角,小声说:“陈默,算了,我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停到别处去。”
陈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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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盯住了一样。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怂。为了找回面子,他反而变得更加嚣张。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用力地戳着陈默的胸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默脸上了。
“怎么?不服气啊?哑巴了?想动手啊?来啊,你动我一下试试!我告诉你,今天你只要敢碰我一根汗毛,我让你这辈子都在医院里过!”
他一边叫嚣,一边继续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陈默的胸膛,动作充满了侮辱性。
就在这时,一缕夕阳的余晖,正好从巷子口的建筑缝隙里穿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照在了陈默的脸上。那光线很强,晃得他眼睛一阵生疼。
陈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抬起左手,做出了一个他每天都要重复无数次的、极其自然的动作。
他非常缓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那副墨镜。
他只是想揉一揉酸胀的眼睛,让它们舒服一点。这个动作,他做得毫无意识,纯粹是一个被强光刺激后的生理反应。
墨镜拿开了。
陈默那张因为连续十一个小时手术而略显苍白,但轮廓分明、眼神锐利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王子豪的面前。
王子豪脸上那嚣张和轻蔑的表情,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在一刹那间猛地收缩成了两个针尖大的小点,像是突然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他戳着陈默胸口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得老大,大到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咯咯”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他认出了这张脸!
这张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张脸的照片,被他父亲王建军从各种医学杂志、新闻报道里找出来,打印成高清彩图,就挂在他父亲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他父亲的手机里,存着这张脸主人的所有资料,从毕业院校到学术论文,倒背如流。
他父亲在喝醉了之后,不止一次地抓着他的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儿子啊,你爸这辈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能不能请到这个人了!”
他父亲用“神”、“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和阎王爷掰手腕的人”来形容这张脸的主人。
而他,刚刚,对着这张脸,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王子豪。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那根僵在半空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收了回去。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双腿一软,膝盖一弯,差点就那么当众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你是……陈……陈医生?”
04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那双摘下墨镜后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只是冷漠地扫过了眼前这个几乎要跪下的年轻人。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快感,也没有报复的得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掩饰的厌恶。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陈默揉了揉酸胀的眼角,然后重新、缓慢地戴上了墨镜,将那冰冷的眼神再次隐藏了起来。
他拉起还处在震惊和错愕中的林悦,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回头看那个他等了半天的车位,也没有再理会那个瘫软在地的王子豪。对他来说,跟这种人去争一个车位,甚至去多说一句话,都已经脏了自己的脚。
“陈……陈默……他……他怎么……”林悦被陈默拉着,还有些回不过神。她不明白,刚才还那么嚣张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去吃别的。”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悦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冰凉。
看着陈默和林悦毫不留恋的背影,王子豪脑子里最后一根叫“理智”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他那点因为酒精上头带来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被一身冰冷的冷汗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知道,他闯下了弥天大祸。
他不是怕陈默会找人来报复他,打他一顿。以他家的势力,他不怕这个。
他怕的是,陈默不救他父亲的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子豪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疯了一样地朝着陈默的背影冲了过去。
“陈医生!陈神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一把拽住了陈默的胳T恤衫,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我嘴贱!您别走啊!您千万别走!”
他想跪下,想磕头,想做任何事来挽回。
陈默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甩开了王子豪的手,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别碰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三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狠狠地砸在了王子豪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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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默拉着林悦,走进了街对面的另一家饭馆,消失在了门后。
王子豪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筋,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他靠着自己的那辆黑色路虎,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对着他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得他无地自容。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抖得好几次都按错了屏幕。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备注着“父亲”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又怎么了?不是跟你说我在跟刘局吃饭吗?”电话那头,传来他父亲王建军那中气十足、略带不耐烦的声音。
“爸……”王子豪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爸……我……我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