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又看你弟的朋友圈了?”我放下手里嘎吱作响的计算器,看着坐在床沿发呆的妻子李静。
她慌忙把手机屏幕按灭,摇了摇头:“没……”她的否认那么无力,就像我们这三年来的生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来自省城的陌生号码,一个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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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年前那个夏末的午后,空气燥热得像是要点燃。岳父家的老客厅里,那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风也是热的。
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红色的瓜瓤冒着丝丝凉气,却没人有心思去动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岳母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上。
“都听好了啊,”岳母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日里高了八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宅拆迁的款子,一共是九百六十万,已经到账了。”
客厅里静得可怕,连吊扇的吱呀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我和妻子李静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压抑着的期待。
这笔钱,对于我们这种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岳母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李静,最终落在了她宝贝儿子,我的小舅子李明身上,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这九百六十万,一分不动,全给李明。他年纪不小了,得在省城给他买套大点的房子,再配辆好车,剩下的钱给他做生意,娶媳妇用。咱们老李家的香火,可就指望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身边的李静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盘鲜红的西瓜,此刻看起来竟像是一滩刺目的血。
“妈……”李静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您……您说什么?全给弟弟?那我呢?我……我就一分都没有吗?”
岳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她把眉毛一横,斥道:“你嚷嚷什么?像什么样子!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就是张家的人了。这钱给了你,不就等于白白送给了外人?你弟弟不一样,他是要传宗接代的,是老李家的根!”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李静的心里。“外人……”李静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妈,我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啊!从小到大,您什么都偏着弟弟,我都认了。可这是九百六十万啊!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孩子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岳母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我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大学,现在你翅膀硬了,回来跟我争家产了?我告诉你李静,这事没得商量!钱就是给李明的,你要是识相,就该为你弟弟高兴!”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小舅子李明,此刻终于抬起了头。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带着一丝不耐烦:“姐,你吵什么啊?妈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为了咱们老李家好。你都嫁人了,有姐夫养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再说了,以后爸妈养老,还不是得靠我?”
他这番理所当然的话,成了压垮李静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浑身发抖,指着李明,又转向岳母,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只发出了几声哽咽的抽泣。
整个客厅,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指责、哭喊和冷漠的战场。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愤怒吗?当然。不公吗?简直荒谬。但我知道,此刻如果我也加入战局,只会让场面更加失控,让李静更加难堪。
岳母的偏心根深蒂固,李明的自私也被宠溺得理所当然,跟他们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更重要的是,我看到李静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02
我站起身,走到李静身边,不顾岳母和小舅子诧异的目光,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的身体冰凉,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在我怀里不住地颤抖。
“别哭了,静静,别哭了。”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家人的情分要是吵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还有我,我们靠自己的双手,一样能活得有尊严。相信我,好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李静在我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攥着我衣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和伤痛,远不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许久,她终于在我怀里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虽然还满是泪水,但那份歇斯底里的绝望已经褪去。她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我牵着她的手,回房间默默地收拾了我们简单的行李。
岳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着脸,一言不发。李明则又拿起了手机,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始终沉默的岳父。从头到尾,他就像个透明人,坐在角落的藤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不清表情。
就在我们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准备离开这个冰冷的家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岳父也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直直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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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对女儿的心疼,有对妻子的无奈,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歉意。
但除此之外,我还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东西,那是一种我当时完全读不懂的情绪……似乎是……赞许?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离开的沉重心情所淹没。
我拉着李静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个闷热的午后。我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离开岳父岳母家后,我们在原来的城市待不下去了。亲戚朋友间流传着各种版本的闲言碎语,有人同情我们,但更多的是说我“傻”,说李静“软弱”,说我们白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几百万。每一次出门,李静都要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为了让她换个环境,也为了我们能重新开始,我们用仅有的几万块积蓄,搬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座南方小城。
这座城市叫“榕城”,因为满城都是巨大的榕树而得名。这里的物价便宜,生活节奏也慢,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认识我们。
现实远比想象的要骨感。我们学历不算低,但在这座小城里,好的工作机会寥可数。
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积蓄却在一天天减少。
为了先生存下去,我们决定放下所谓的“面子”,在榕城最热闹的夜市里,盘下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做起了铁板鱿鱼的生意。
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却也最深刻的一段时光。
我们的“战场”是一辆吱吱作响的三轮车,上面架着一块厚重的铁板。
第一天出摊,我们俩都窘迫得不行。我一个大男人,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句吆喝。
李静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哪个熟人撞见。
最后,还是旁边卖炒粉的大叔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帮我们喊了两声:“新来的铁板鱿yú——,味道好得很嘞——!”才引来了第一个客人。
夏天是我们的第一个考验。榕城的夏天湿热难耐,夜市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我们守在滚烫的铁板前,汗水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淌,T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汗渍。油星子时不时溅到手臂上,烫出一个个小泡。
李静好几次都因为中暑,差点晕倒在摊位前。我劝她回家休息,她却总摇摇头,固执地用湿毛巾擦把脸,继续帮我穿鱿鱼串,递调料。
到了冬天,考验变成了刺骨的湿冷。榕城的冬天没有暖气,寒风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
我们穿着最厚的衣服,还是冻得手脚僵硬。
尤其是在凌晨三四点,我们骑着三轮车去几十公里外的海鲜批发市场进货时,那种寒冷几乎能将人的意志都冻结。
我握着冰冷的车把,感觉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李静就坐在我身后,用她同样冰冷的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背上取暖。
很多次,等我们回到那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时,她都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除了天气的折磨,还有人事的艰辛。我们遇到过吃“霸王餐”的小混混,喝醉了酒故意找茬的醉汉,还有对我们呼来喝去的城管。
有一次,一个客人嫌我们找错了钱,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骗子。
我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是李静,那个曾经一受委屈就只会哭的女孩,那天却像个护犊的母狮子,挡在我面前,冷静地拿出我们的记账本和监控录像,一条条跟他对质,最终还了我们的清白。
03
那晚收摊后,我看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冻得通红的双手仔细数着那些带着油腻味的零钱,一块,五块,十块……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当然,日子也不全是苦的。我们的鱿鱼因为用料新鲜,酱料独特,渐渐有了回头客。
那个起初帮我们吆喝的炒粉大叔,成了我们的好朋友,时常会给我们送来一碗热腾腾的炒粉当夜宵。
还有一个在附近上大学的女孩,几乎每周都来光顾,每次都笑着说:“老板老板娘,你们是我见过最有夫妻相的人了,你们的鱿鱼有爱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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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的变化是最大的。起初,她也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抱怨命运的不公,抱怨她母亲的狠心。我从不安慰她“别想了”,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她哭完了,给她递上一杯热水,告诉她:“哭出来就好了,明天我们继续努力。”
渐渐地,她的眼泪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多。她开始主动研究新的酱料口味,琢磨怎么把鱿鱼烤得更嫩。
她会在收摊后,拉着我去逛超市,为我们狭小但温馨的出租屋添置一些便宜又好看的小物件。
有一次,我们用当天赚的钱,奢侈地买了一小盒车厘子,在出租屋里,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
那一刻我明白,我们的感情,就像那块被烈火反复炙烤的铁板,虽然饱经沧桑,但也因此变得愈发厚重、坚韧,足以承载我们生活的全部重量。
这三年,我们和老家几乎断了联系。偶尔,会从一些远房亲戚的朋友圈里,窥见小舅子李明的生活。
他用那九百六十万,在省会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套江景大平层,开上了崭新的宝马,朋友圈里不是在国外度假,就是在某个高档会所消遣。
照片里的他,意气风发,身边围绕着一群朋友,看起来风光无限。
有一次,李静又不小心看到了。照片上,李明和岳母正站在一艘豪华游轮的甲板上,背后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岳母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那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骄傲。
李静的眼神暗了下去,她默默地划过那张照片,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刺痛,那种被抛弃、被遗忘的痛,不是时间能轻易抹平的。
我从背后环住她,轻声说:“别看了。他有他的游轮,我们有我们的三轮。虽然慢了点,但方向盘在我们自己手里,不是吗?”
她靠在我怀里,点了点头,低声说:“张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撑不过来。”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傻瓜,我们是夫妻。”
日子就在这平淡、辛苦又充满韧性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小摊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攒下了一笔小小的存款。
我们开始计划着,再过一两年,是不是可以盘下一个小店面,不用再受风吹日晒之苦。我们都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像榕城街边的流水,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流淌。
直到那个傍晚的来临。
04
那天,我们收摊比平时早一些,因为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回到出租屋,李静在洗手间冲洗沾满油污的围裙,我则坐在床边,拿出那个破旧的计算器,开始清点当天的收入。
一张张褶皱的零钱被我仔细地铺平,空气中弥漫着烤鱿鱼的酱香味和淡淡的汗味,这是我们生活的味道。
“今天不错,有八百多块。”我正算得起劲,手机突然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来自省城的陌生号码。我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省城,那是我们刻意回避的地方,那里有我们不愿再触及的过去。
“谁啊?”李静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泡沫。
“不知道,省城的号码。”我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老家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岳父岳母身体不好?可转念一想,真有事,岳母也绝不会主动联系我们。
怀着一丝不安和疑惑,我划开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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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张伟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清晰的男声,语气礼貌却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疏离。
“我是,请问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