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第一章 震后残都
公元前 772 年深秋，镐京的寒意比往年更甚。郑桓公姬友踏着碎冰穿过西市，靴底碾过灾民冻裂的手掌，那只手还紧攥着半块发霉的黍米饼。三个月前的大地震撕裂了泾水两岸的井田，如今城郭西北角楼的断墙仍在滴水，像极了天子案头那尊裂璺的青铜方鼎。
“司徒大人！” 内侍的尖声穿透萧瑟的街巷，姬友转身时，看见对方怀里捧着的白旄节杖沾着泥污，“天子召您即刻入宫，申侯在琼台殿闹得凶呢！”
穿过坍塌大半的民宅区，宫城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透着死寂。本该守卫宫门的虎贲士只剩寥寥数人，甲胄上的铜钉多半被拆去换了粮食。琼台殿内的暖炉烧得正旺，姬友却见周幽王姬宫湦的指尖泛着青灰，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申国送来的最后通牒，墨迹被幽王的指腹反复摩挲得模糊。
“叔父可知申侯勾结缯国？” 幽王的声音像被寒风呛过，“他竟要朕还位给宜臼那个逆子！”
姬友目光扫过幽王身侧的褒姒，女子身着素纱襦裙，发间仅簪一支碧玉簪 —— 那是去年灭褒国时所得的战利品。她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绞着裙摆，仿佛殿内的雷霆之怒与己无关。唯有当幽王提及宜臼时，她睫毛微颤，露出颈间一道浅疤 —— 那是申后当年掷出的玉簪所留。
“陛下，申侯久掌西陲兵权，更与犬戎素有往来。” 姬友压下喉间苦涩，“不如暂许和解，待来年春播后再图良策。”
虢石父突然跨出群臣列，紫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中晃眼：“司徒此言差矣！申侯不过仗着姜姓余威，臣愿领兵五万，十日之内踏平申国！” 这位新近得宠的上卿曾是幽王东宫旧臣，自褒姒入宫后便平步青云，如今连姬友这位天子叔父都要避其锋芒。
幽王猛地拍案，青铜酒爵跳起半尺：“准奏！虢卿即刻点兵，朕要亲率六师殿后！”
姬友望着幽王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周宣王末年千亩之战的惨状 —— 那时父亲秦仲战死西戎，五个儿子带着秦地子弟兵浴血才挽回败局。他正要再劝，却见褒姒抬眸，那双据说能倾国的眼眸里，藏着比殿外寒夜更甚的凉意。
第二章 烽火虚燃
次年正月，镐京的年味被征兵的锣声敲碎。姬友在城楼上督造防御工事，看见虢石父的亲兵正拖拽着不肯从军的农夫，后者的妻子抱着襁褓跪在雪地里，哭喊声被北风撕得粉碎。
“叔父还在忙这些琐事？” 幽王的车驾碾过积雪而来，褒姒端坐副驾，身披的狐裘是去年犬戎进贡的珍品，“朕已令骊山下的烽燧备好，若申贼敢来，定教他见识天子神威。”
姬友的心猛地一沉。骊山烽火台本是西陲告警的重器，三年前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竟点燃烽火戏弄诸侯。那时各路诸侯连夜领兵驰援，却见天子与美人在骊宫饮酒作乐，郑军前锋甚至与虢国军队因争抢营寨大打出手。如今烽燧的狼粪仍堆在台顶，却早已失去威慑力。
更令他忧心的是京畿防务。郑、虢两国的主力已随幽王东征申国，城中仅余三千宫卫和两万临时征召的民夫。城西北角楼的缺口尚未修补，西城门的吊桥绳索朽坏过半，而犬戎的斥候已在沣水对岸出没了半月。
“陛下，京畿空虚，臣请留守镐京。” 姬友按住腰间佩剑，“郑地子弟兵可星夜驰援。”
幽王不耐烦地挥挥手：“有虢卿在，何惧申贼？叔父只管随朕出征，待平定叛乱，朕封你为太师。” 褒姒突然轻笑出声，幽王立刻转怒为喜，伸手抚上她的发顶，“爱妃莫急，待朕归来，再为你寻更好的玉簪。”
姬友望着君臣相得的模样，转身时撞见太史伯阳父。老太史拄着桃木杖，袍袖上沾着占卜用的龟甲碎屑：“司徒可知‘檿弧箕箙’之谣？” 他指向墙外叫卖桑木弓的小贩，“此兆已现，周室危矣。”
三日后，幽王大军刚过沣水，斥候便带来急报：申侯联合缯、吕二国，更引犬戎一万五千铁骑，正从西北疾驰而来。姬友率军赶回镐京时，西城门的守军已望见远处尘烟，犬戎骑兵的狼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点燃烽火！” 姬友登上城楼，声嘶力竭地下令。士兵们慌忙点燃狼粪，黑烟直冲云霄，却在旷野中显得格外孤绝。直到暮色四合，关东方向仍无半支援军的影子 —— 诸侯们以为又是天子的玩笑。
第三章 血战城门
犬戎的攻城锤撞上西城门时，姬友正在城楼上擂鼓助威。那面牛皮战鼓还是成王时期的遗物，鼓面上的饕餮纹已被血水浸透。城下的犬戎骑兵轮番冲击，他们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马鞍旁挂着的头颅正是沣水沿岸的周人猎户。
“司徒大人！西北角楼失守了！” 亲兵的呐喊被攻城锤的撞击声淹没。姬友转头望去，看见犬戎前锋孛丁挥舞着鎏金大刀，正踩着守军的尸体攀登城墙。他抓起身边的长戟，纵身跃过女墙，戟尖刺穿一名戎兵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竟比城楼上的炭火更暖。
城楼下突然响起整齐的呐喊，申侯的军队举着 “姜” 字大旗出现在犬戎阵后。姬友的心沉到谷底 —— 申国与周室联姻三百年，如今却与蛮族并肩作战。申侯身披银色铠甲，在阵前勒马而立，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与姬友隔空相对，眼神复杂难明。
子夜时分，南城门突然传来崩裂声。虢石父带着残兵逃回，紫袍被撕裂成条，发髻散乱：“司徒快走！犬戎从密道入城了！”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胸膛，老奸臣僚难以置信地睁着眼，倒在姬友脚边。
姬友挥戟劈开涌来的戎兵，转身冲向宫城。沿途的宫殿已燃起大火，承明殿的横梁轰然坠落，砸在他身前半步。宫女们的尖叫从火海中传出，夹杂着犬戎兵粗犷的笑骂。琼台殿外，他看见褒姒被两名戎兵拖拽着，碧玉簪落在地上，被马蹄碾得粉碎。
“护住娘娘！” 姬友怒吼着冲过去，长戟横扫逼退戎兵。褒姒发丝凌乱，却异常镇定，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珏塞进姬友手中：“这是天子赐我的虎符，可调动宫卫……”
话未说完，幽王的车驾从火场中冲出，宜臼的弟弟伯服哭喊声刺破夜空。姬友顾不上多想，扶着褒姒登上战车：“陛下，从北门突围！臣的封地在东方，可暂避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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