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AI上周宣布,正式成为一家非营利基金会控制一家营利性企业(PBC)的治理结构,还与微软签订了协议,划清了股权和今后最长7年的合作方式。这一“科技史上最成功的投资与合作”,进入了。
微软CEO纳德拉(Satya Nadella)和OpenAI CEO 奥特曼(Sam Altman),接受了风险投资机构Altimeter创始人CEO格斯特纳(Brad Berstner)的专访。在前半段,奥特曼谈到了未来合作的细节,OpenAI的上市可能性、美国在联邦层面建立起对AI的监管、对OpenAI2026年的展望。精彩的部分在纳德拉这一段,他提出了当年投资OpenAI的决策逻辑和过程,OpenAI对微软的业务及战略价值,尤其是OpenAI对扩展(scaling law)定理的执念,重构了Azure云,并且形成了AI基础设施的规模(scale)效应。
纳德拉提出了两个有力的论断:规模之上,就不会有什么是真正的商品 (At scale, nothing is commodity ),超级云计算(hyperscaler)通过供应链、成本结构和软件效率构建起运营利润的复利。在黄仁勋的AI工厂提法之上,纳德拉提出了智能体工厂(agent factory),即智能体将重构软件行业和SaaS商业模式,能最大效率地利用好token,创造出商业价值。
纳德拉对于AI的未来是乐观的,而且认为,AI正在引领美国进行一场工业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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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采访视频截屏)
我们基本编译了全文,约15000字,如下:
目录
微软关联了两家世界上最大的非营利基金会
与微软交易的魔鬼细节
我们都被算力和电力卡住了
展望OpenAI的2026
投资OpenAI的决策与价值
AI基础设施的规模效应
AI原生软件的新时代
AI 工厂与智能体工厂
AI在引领一场史诗级的重建
正文:
Brad:
各位,这真是大新闻满满的一周。我从英伟达的 GTC 讲起——它市值刚到 5 万亿美元。Google、Meta、Microsoft……Satya,你们昨天刚发布财报。我们听到的一直都是:算力不够、算力不够、永远不够。周三还有降息,GDP 增速接近 4%。我刚还跟 Sam说,总统在马来西亚、韩国、日本,听起来还有中国,达成了一系列巨额协议——这些协议为美国再工业化提供了惊人的金融火力:比如 800 亿美元投向新核裂变——都是你们扩大量产算力所需要的。更重要的是,你们周二发布了澄清双方合作关系的重磅公告,恭喜!
我想先从这件事谈起。我想用最简单的语言把交易结构理清,让我和大家都能明白。先说投资部分吧,Satya。微软从 2019 年开始投资,到目前大约向 OpenAI 投入了 1340 亿美元(注:口述为数量级),相应换得公司全面摊薄后的 27% 股权。之前大约是三分之一,过去一年随着新一轮投资被进一步摊薄。这个持股比例大致正确吗?
微软关联了两家世界上最大的非营利基金会
Satya Nadella:
是的,大致如此。但在谈我们持股之前,我想先说一件更独特的事:OpenAI 在这次重组中诞生了全球规模最大的非营利基金会之一。别忘了,在微软我们很自豪地与两个全球最大非营利组织有关联——盖茨基金会,以及现在的OpenAI 基金会。这才是大新闻。当然,我们也非常高兴作为投资者和早期支持者参与其中。老实讲,我们当年投第一笔 10 亿美元时,并没想着会成为百倍股,但今天走到了这里。这是对 Sam 和团队的最好注脚——他们很早就看到了这项技术的潜力,并以极高的执行力把它做出来了。
Sam Altman:
这一路走来是一次非常出色的合作。正如 Satya 说的,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我认为这是科技史上最伟大的合作之一。若没有微软,尤其是 Satya 早期的强烈信念,我们不可能做到现在这样。在当时的环境下,愿意下这种赌注的人并不多。我们对技术会怎么走并没有答案——准确地说,完全不知道。但我们对持续推进深度学习这件事有很强的信念,相信只要把它做下去,我们就能做出极佳的产品、创造巨大价值;同时,正如 Satya 所说,打造出我们相信会成为全球最大的非营利机构。我很喜欢现在这种结构:它既让非营利组织的价值能够增长,同时 PBC(公益性公司)也能获得持续扩张所需的资本。如果没有这种结构、也没有愿意支持这种结构的合作伙伴,非营利组织不可能有今天的体量。自我们建立合作以来已 6 年多了,这 6 年里我们取得了令人疯狂的成就,未来会有更多。我甚至希望 Satya 最终能在这笔投资上赚到 1 万亿美元,而不只是千亿级的回报。
Brad:
重组的一部分是:上层是非营利基金会,下层是公益性公司(PBC)。这很惊人。非营利基金会一开始就用 1300 亿美元的 OpenAI 股票完成了资本化,一出场就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基金会之一,将来可能更大。加州总检察长也表示不会反对。你们已经把这 1300 亿与“确保 AGI 造福全人类”的使命绑定在一起。你们宣布首批 250 亿美元将用于医疗健康和 AI 的安全与韧性。
Sam,先恭喜两位——这对 AI 的未来是巨大贡献。请你讲讲为何把重点放在健康和韧性,以及如何确保基金会最大化社会效益、而不被很多非营利机构常见的政治偏见拖累?
Sam Altman:
首先,给世界创造大量价值的最好方式,就是我们已经在做的事:把强大的工具做出来,让所有人用得上。我认为资本主义很好,公司也很好,大家正把先进的 AI 带到更多人和企业手中,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
但也有一些领域,市场机制并不总能导向最符合公众利益的结果,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去做。还有一些是这项技术带来的全新可能,比如用 AI 以极快速度推进科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动化发现。
当我们思考优先方向时,如果能治愈大量疾病,并让相关数据与知识广泛可得,那将是对世界非常好的事。至于AI 韧性,未来有些情况可能会变得有点陌生,而且并非都能靠公司各自为政来解决。随着世界跨越这个过渡期,如果我们能资助一些关键工作——比如网络防御、AI 安全研究、经济研究等,帮助社会更平稳地穿越这段时期——那就太重要了。我们非常有信心彼岸会更美好,但路上肯定会有些波折。
与微软交易的魔鬼细节
Brad:
继续回到这份交易。关于模型与排他性,OpenAI 可以在 Azure上分发其领先模型;但在未来七年(到 2032 年)之前,不能在其他主流公有云上分发——除非提前通过 AGI 验证。但你们可以在其他平台分发开源模型、Sora、智能体、Codex、可穿戴等。也就是说,ChatGPT 或 GPT-6不会出现在 Amazon 或Google 上,对吗?
Sam Altman:
不完全是。首先,我们希望和微软一起做很多事,为他们创造价值,也希望他们为我们创造价值。这方面会有很多合作。我们会把 Satya 曾经用过的一个术语保留下来——“无状态(stateless)API”——这部分到 2030 年前独家在 Azure上提供。除此之外,我们会把很多产品分发到别处,这对微软其实同样有利。总之,很多产品会在很多平台出现,而“无状态 API”这块只在 Azure,用户可以通过 Azure 或我们来获取,我觉得这很好。
Brad:
关于收入分成:OpenAI 仍需就全部营收向微软支付分成,这个分成到 2032 年结束,或者在 AGI 被验证时提前结束。假设分成比例是 15%,如果 OpenAI 的年营收为200 亿美元,那就向微软支付 30 亿美元,并计入Azure 的营收,对吗?
Satya Nadella:
我们确实有分成安排,正如你说的:要么持续到 AGI,要么到期结束。至于它在微软内部计入 Azure 还是其他口径,我倒还真记不清了——这个问题该去问 Amy。
Brad:
既然排他性与分成都在AGI 验证时提前终止,那 AGI 的判定就非常关键。据我了解,如果 OpenAI 声称达到 AGI,就会交由一个专家小组快速裁定是否达标。Satya,你昨天在财报电话会上说,没有人接近 AGI,短期内也不太可能;你还提到“锯齿状的、尖峰式的智能”。Sam 似乎比你更乐观。你们担心未来两三年真的要请“陪审团”来裁定是否到达 AGI 吗?
Sam Altman:
我理解你想制造点“火花”,但说实话,设立一个清晰的流程是好事。我预计技术还会经历许多出乎意料的转折。我们会继续做彼此的好伙伴,一起判断什么最合理。
Satya Nadella:
说得好。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要建立这一流程的原因。归根结底,我相信智能的能力边界会不断提升。我们的真正目标,是把能力放到个人与组织手里,让他们获得最大收益——这也是当年吸引我与 OpenAI、与 Sam 团队合作的初心,我们会继续沿这个使命前进。
Sam Altman:
顺便说句显而易见的,就算明天我们真的做出了超级智能,我们仍然希望微软帮助我们把产品大规模交到用户手里。
Brad:
当然、当然。微软是全球最大的分发平台之一,你们一直是出色的伙伴。这些澄清能打破不少外界的误解。我们稍微换个话题——显然,OpenAI 是史上增长最快的公司之一。Satya,你一年前在我们的节目里说过:每一次技术范式迁移都会诞生一个新的Google,而这一次的Google已经出现,那就是 OpenAI。没有你们当初下的那些大赌注,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话说回来,外界报道OpenAI 在 2025 年的营收是 130 亿美元。Sam,你这周直播里又提到你们对算力的超大承诺:未来四到五年总额 1.44 万亿美元——其中对英伟达 5000 亿、对 AMD 3000 亿、对 Azure 2500 亿等等。我这周听到市场上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一家营收 130 亿美元的公司,怎么能做出 1.44 万亿美元的支出承诺?你也听到了这些质疑吧,Sam。
Sam Altman:
首先,我们的营收远不止那个数字。其次,Brad——如果你想卖你的 OpenAI 股份,我能帮你立刻找到买家。我真的是说真的,有很多人很想买 OpenAI的股权——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那些在推特上对我们“算力承诺”大呼小叫的人,恐怕会非常乐意买这只股票。我们完全可以很快把你或别人的股份卖给这些最“吵”的人。
我们的计划是让营收陡峭增长——现在就在陡增。我们是在押注未来,营收会继续快速增长;不仅ChatGPT 会继续增长,我们还会成为重要的 AI 云之一;我们的消费级设备业务会成为一项重要支柱;而自动化科学研究的 AI 将创造巨大的价值。说实话,我并不常想当一家上市公司,但在某些时刻这很诱人——比如当有人写“OpenAI 要破产了”之类的荒唐东西时,我真想让他们去做空,然后看看他们怎么被打脸。
当然,我们的推进是精心规划的。我们理解技术与能力会如何演进,也清楚围绕这些能力我们能做出什么产品、带来怎样的营收。我们也可能搞砸——这就是我们在下注、在承担的风险。其中一个非常现实的风险是:如果没有算力,我们就做不出这个规模的模型,也赚不到相应的收入。
Satya Nadella:
没错。我再补一句,Brad,无论作为合作伙伴还是投资者,我从没见过 OpenAI 拿出的商业计划没有达成甚至没有超额完成的。坦率地说,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他们在使用量与影响力上的成功,但就业务执行而言,同样惊人。
我们都被算力和电力卡住了
Brad:
我几周前在 CNBC 上听到 Greg Brockman 说过:如果我们的算力能扩大 10 倍,营收未必正好扩大 10 倍,但肯定会大增,因为目前就是被算力卡住了。
Sam Altman:
是的。说真的,我们被桎梏得相当厉害。过去一年我们的算力大概放大了 10 倍,但如果还能再放大 10 倍,营收未必正好 10 倍,但我不觉得会差太远。
Brad:
昨晚你也说过类似的话,Satya——你们也被算力掣肘,如果有更多算力,增长会更高。Sam,帮我们量化一下:你们今天被算力约束的程度如何?再看未来两三年的扩建进度,你觉得会不会有一天不再被算力约束?
Sam Altman:
我们经常讨论算力是否足够这回事。我觉得正确的思路类似能源:只能在某个价格点上谈需求。如果不谈价格水平,谈总需求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单位智能的算力价格明天骤降 100 倍,使用量会增加远超 100 倍。很多现在从经济上说不通的用例,在那种成本下都会涌现出全新需求。
另一方面,随着模型变得更聪明——比如能用于治愈癌症、发现新物理、驱动一大群人形机器人去建空间站之类的疯狂事情——那么人们也愿意为更高等级的智能付出更高的单位成本。
所以,谈产能,就必须同时谈单位成本曲线与单位能力曲线;没有这两条曲线,问题就是伪命题,规格也不清。
Satya Nadella:
我同意。你(Sam)常说,如果智能 ≈ 计算量的对数,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不断提升效率:让每美元、每瓦能产出的 token最大化,同时让社会获得的经济价值更大、成本更低。这也对应杰文斯悖论的直觉:当你把智能成本不断商品化、压低,它就会成为GDP 增长的真正驱动力。
Sam Altman:
遗憾的是,现在更接近“智能的对数≈计算量的对数”。不过我们也许会找到更好的缩放律,也许能打破它。
Brad:
昨天微软和谷歌都说了:如果有更多 GPU,云业务会增长更快。我问过黄仁勋:未来五年会不会出现算力过剩?他说未来两三年几乎不可能。你们同意吗?
Satya Nadella:
供需周期在这个领域很难预测。长期趋势正如 Sam 所说。但当下我们最大的瓶颈不是芯片供应,而是电力与连网的建设速度。如果这两件事解决不了,你就会有一堆芯片躺在仓库*无法上电——这就是我今天的实际问题:不是芯片不够,而是没有地方可以插电。全球扩张也使链路更复杂、约束更多,通往目标不会是直线。
Sam Altman:
总有一天会出现过剩——两三年后,还是五六年后,我说不准,但一定会,而且可能发生不止一次。这和人类心理、泡沫循环很有关;同时正如 Satya 说的,供应链极其复杂、技术版图会剧烈迁移。
如果极廉价能源在短期内大规模上线,很多人会被自己签过的长约反噬。再比如,若我们继续把单位智能成本以每年几十倍的速度压降,对基础设施建设来说那是一个可怕的指数。我们押注更便宜会带来更多需求,但我也担心,万一我们一路突进、大家都能在笔记本上跑个人 AGI,那就会像历次基础设施周期一样,有人被狠狠伤到。
Brad:
说得很好。这两种同时为真的命题必须同时握在手里。2001 年我们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但互联网最终比任何人当时的估计都大得多、好得多。
Satya Nadella:
还有一点常被忽视:OpenAI 最近在推理栈(inference stack)上的优化,让同一块 GPU榨出的效率远超摩尔定律的硬件提升;软件端的提升甚至更快。
Sam Altman:
总有一天,我们会做出一款令人惊叹的消费设备,在极低功耗下完全本地运行相当于 GPT-5或 GPT-6 能力级别的模型。光是想象这件事就让人难以置信——可那一刻会到来。而这,恰恰是一些构建超大中心化算力的人最感到不安的地方。
Brad:
Satya,你也多次谈过要把推理能力分发到“边缘”和全球各地。
Satya Nadella:
是的。至少在我的设想里,关键是打造一支可互换(fungible)的算力机队。在云基础设施业务里,你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做一座高效的 token 工厂(在这个语境中);第二,高利用率。就这两点。要想实现高利用率,你必须能把多种工作负载排程到同一套资源上,哪怕是训练环节也是如此。看整条 AI 流水线:有预训练、中期训练、后训练、强化学习(RL)……你都得能做。所以,对云服务商而言,机队的可互换性就是一切。
Brad:
好。Sam,你刚刚提到——而且路透昨天也报道——OpenAI 可能在 2026 年末或2027 年上市。
Sam Altman:
不不不,我们没有任何那样具体的计划。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我假设总有一天会发生,但不知道这些报道为什么会写成那样。我们没有确定的日期,也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我只是推测终局可能会走到那一步。
Brad:
但在我看来,如果你们在 2028 或2029 年的营收超过千亿美元,那至少就有资格——
Sam Altman:
2027怎么样?
Brad:
好,2027 更好。那你们就有条件IPO,并达到传闻中的一万亿美元市值。给听众做个参照:如果你们以营收的 10 倍上市(比如 1000 亿营收,对应1万亿市值)——这其实低于 Facebook 上市时的倍数,也低于许多大型消费公司上市时的倍数——如果再发行 10%–20%的股份,就能融资1000–2000 亿美元,这看上去足以支持你们的扩张与上述计划。所以你并不反对,只是——
Sam Altman:
我们更想用营收增长来为公司输血。这是我所期望的。但我并不否认你说的路径。
Brad:
我也说过,在我看来这是家极其重要的公司。很多人(包括我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小账户在交易,他们天天用 ChatGPT。我觉得让散户也能买到这样一家最重要、也可能是最大规模的公司之一的股票——老实说,这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具吸引力的一点。
展望OpenAI的2026
Brad:
Sam,我想把视角拉远一点。你的团队提到过很多令人振奋的项目。当你开始考虑几乎无限算力、ChatGPT-6 及更远期版本、机器人、实体设备、科学研究时——展望 2026 年,你认为最让人意外的是什么?哪些是你最兴奋、最期待的方向?
Sam Altman:
你刚好提到了其中很多关键点。我觉得 CodeX是今年最令人惊喜的成果之一。随着任务从多小时延长到多日级(我预计明年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人们将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用全新的方式创造软件。
这让我非常兴奋。我相信这种变化也会扩散到其他行业。只是我对编程领域更熟悉,所以感触更深。它会真正改变人类能做的事情的上限。
我还希望 2026 年能出现一些很小的科学发现。哪怕只是小突破,只要实现了,就能为后续带来更大的进展。想象一下——AI 在 2026 年首次独立发现新的科学原理,哪怕只是微小的——这将是极具意义的一刻。
此外,还有机器人、计算机乃至新型计算架构的发展。这些都非常关键。但对我个人来说,如果AI 真能参与科学研究,那几乎就是通往超级智能的一步。因为那意味着它开始扩展人类知识的总量——这太惊人了。
Satya Nadella:
我觉得你举的 CodeX 例子非常典型。模型能力的演进和交互界面的结合就像当初 ChatGPT 的魔法时刻,UI 与智能结合,一瞬间让一切爆发式起飞——令人难以置信。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模型的指令跟随能力(instruction following)终于成熟。
CodeX 以及这些编程智能体(coding agents)正在推动下一次飞跃——一个智能体可以长时间自主工作,然后再回来让用户进行微调式指导(micro steering)。
我们正朝着一种新交互形态前进,宏观授权 + 微观引导(macro delegation & micro steering)。
当这种新智能能力遇上新的用户界面(UI),那将是人机交互的一次重大变革。
我现在在 GitHub Copilot 里使用 CodeX,就已经能看到这种雏形——它不是传统聊天界面,而是一种全新的交互方式。我认为这可能比聊天式界面更革命——甚至可能成为新计算设备形态出现的起点。
毕竟,传统电脑根本不是为这种工作流设计的;“聊天窗口”式 UI 明显也不适合。但如果我们拥有一种随身设备,它既能在你身边,又能在后台长时间执行任务,并在需要时主动向你请求微调指导,同时对你的生活和工作情境有极强的上下文感知——那将是令人振奋的未来。
Brad:
而你们两位都没提到——消费者场景。我常在想:如今我们依然要在设备上一层层点开上百个应用、手动填写表单,这种交互二十年来几乎没变。但如果能让人类拥有一个个人助理——真正意义上的、几乎免费的数字助理,帮助全球数十亿人改善生活,不论是为孩子订尿布、预定酒店、还是修改日程——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反而会带来最深远的影响。
当我们从回答问题进化到拥有记忆与行动力,再到可以通过耳机或可穿戴设备直接交互,而不必整天盯着这块矩形玻璃屏幕,那将是非常了不起的转变。
Satya Nadella:
没错,这正是 Sam 刚才暗示的方向。希望我们能把它做好。
(奥特曼先离开了对话)
投资OpenAI的决策与价值
Brad:
正如 Sam 知道的,我们当然是买方而非卖方。但有时我们需要意识到——我们这一小群人每天都在研究这些前沿问题,花了上万小时去思考,所以有很强的信念;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花一万小时来理解这些东西。
他们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些雄心过大的目标,因而怀疑我们能否做到。
我想请你回顾一下——你在 2019 年把投资 OpenAI 的提案(10 亿美元)带进董事会时,过程是怎样的?这是否是一次轻而易举的决定?你是否花了政治资本来说服董事会?我想知道那个时刻的情景——因为那可能不仅改变了微软,也改变了这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
Satya Nadella:
这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回头看,这段旅程其实从2016 年就开始了——那时微软就已与 OpenAI 合作。事实上,Azure 是最早的赞助方之一。当时他们主要研究的是强化学习(RL),我还记得 Dota 2 的比赛就是在 Azure 上举办的。后来他们的研究方向扩展了。
我当时就对 RL 感兴趣,但正如你说的,这其实也与一万小时的准备有关。
微软自 1995 年以来一直痴迷于自然语言——那是 Bill(盖茨)对公司最核心的执念。毕竟我们是家编程公司,也是信息工作公司。
所以当 Sam 在 2019 年开始谈论文本、自然语言、Transformer 和扩展定律(scaling laws)时,我心想:“哇,这非常有意思——他们的方向与我们的兴趣几乎完全重叠。”
从那一刻起,这个合作在战略上就变得顺理成章。
当然,当你走进董事会,说“我打算拿 10 亿美元投给一个我们都还不太明白的结构——一个非营利组织加上某种奇怪的公司层级”,自然会引发讨论。
Bill 当时非常谨慎——这是理性的。但在看到 GPT-4 的演示后,他立刻改变了看法。他后来公开说,那是他自从看到 Charles Simonyi 在 Xerox PARC 向他演示图形界面以来,最令人震撼的 demo。
对我来说,真正的转折点是看到 GitHub Copilot 里早期的 CodeX——看到代码自动补全的那一刻,我心想:“我们可以从 1 走到 10 了。” “1” 是最具争议的阶段,而“1→10” 让整个新时代成为可能。
之后就是团队的执行力、产品化落地——他们和我们都做得非常出色。如果你现在把 GitHub Copilot、ChatGPT、Microsoft 365 Copilot、Edge Copilot 加在一起,那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完整、最具影响力的 AI 产品体系。正是它支撑了这一切。
Brad:
没错,而且我想很多人不知道,你们的 CTO Kevin Scott(前谷歌工程师)就住在硅谷,
微软曾错过搜索,错过移动。等你成为 CEO 时,几乎又要错过云计算——你自己也形容那是赶上了最后一班车。而这次,你似乎非常坚定地要在硅谷安上眼睛和耳朵,确保不会再错过下一个时代。所以我想 Kevin(微软 CTO Kevin Scott)对你来说也起了关键作用吧?
Satya Nadella:
完全正确。实际上我会说,Kevin 的信念是整个过程的关键之一。起初他也是怀疑的——我特别关注那些从怀疑转为信任的人。因为对我来说,那是一种信号。一个最初不信的人,突然有一天变得兴奋、投入,这让我非常好奇“为什么?怎么变的?”
Kevin 一开始跟我们所有人一样都是怀疑派。毕竟,这一切似乎挑战了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思维方式——我们被训练成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一个算法能解开问题,而不是靠缩放定律(scaling laws)+算力堆叠。但Kevin 的信念——这件事值得去做——成为推动我们前进的关键力量之一。
Brad:
我们谈到那笔如今价值 1300 亿美元的投资——也许未来能涨到一万亿,就像 Sam 说的。但那其实低估了这段合作的价值。
除了股权收益,你们还有每年数十亿美元的营收分成;OpenAI 向 Azure 承诺了 2500 亿美元的算力采购,你们也从中获得利润;再加上独家 API 分发权带来的巨额销售额。
能不能谈谈你怎么看这几个层面的价值,尤其是这种独家合作如何吸引了原本在 AWS 上的客户转向 Azure?
Satya Nadella:
当然。对我们来说,除了股权层面的收益,真正的战略价值在于那个Azure 上的无状态(stateless)API 独家权。它帮助了 OpenAI,也帮助了我们和客户。因为在企业场景中,客户希望使用的 API 是无状态的——这样他们就能把它与算力、存储结合起来,在下层放置数据库以保存状态,从而构建完整的工作负载。
而这正是 Azure 与 OpenAI API 结合的优势所在。比如我们现在在做的 Azure Foundry*,本质上是为开发者提供一个能让他们轻松构建 AI 应用的平台。关键不只是训练模型,还要保证模型的评估与反馈循环(evals)足够好——因此需要一个完整的应用服务器(app server)。Foundry 正是为此设计的。所以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未来基础设施业务的核心上市路径。
另一方面,对微软而言,价值获取的另一面在于我们可以把 OpenAI 的所有知识产权(IP)整合进来。不仅我们在 Azure 上独享这些模型,还能访问它们的 IP。哪怕撇开经验、know-how 等不谈,单就未来七年无专利税(royalty-free)访问权这一点,就让我们的商业模式拥有极大灵活性。
换句话说,如果你是微软股东,可以把这看作我们拥有了一个免费使用的前沿模型——我们能在GitHub、Microsoft 365、消费者端的Copilot 等产品中自由部署,结合我们的自有数据做后训练(post-training),直接将智能嵌入权重里。因此,我们不仅能在 Azure 和基础设施层创造价值,也能在高价值领域——比如医疗、知识工作、编程、安全——全面释放潜力。
Brad:
不过你们也在合并 OpenAI 的亏损,对吧?昨天公布的财报显示,微软本季度合并了 40 亿美元的亏损。你是否觉得投资者在定价时有些误判?他们可能甚至给 OpenAI 的部分资产打了负*,因为亏损影响了每股收益。但从我角度看,你们获得的利益远超这些损失——包括前面说的分成、算力、独家分销,还有潜在的股权市值。你认为市场是不是低估了 OpenAI 对微软的整体价值?
Satya Nadella:
这是个好问题。Amy(微软 CFO)现在采取的策略是完全透明。我不是会计专家,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外界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采用 non-GAAP 与 GAAP 并列披露——至少能让大家看到真实的每股收益(EPS)。
我看得很简单:如果我们投资了 135 亿美元,理论上我们最多只能亏 135 亿,不会亏得更多;但另一方面,我们这笔投资目前在账面上虽然不流动、没有出售计划,但确实伴随风险。
不过,真正的重点是你提到的那些间接收益。比如 Azure 的增长,如果没有 OpenAI 合作,Azure 会有现在这样的增长吗?我们吸引了多少第一次从其他云平台迁移过来的客户?这是真正的受益点。
再比如 Microsoft 365。大家之前都在问,E5 套件之后的下一个增长引擎是什么?答案是——Copilot。它的渗透率、使用频次、增长速度——都超过了微软历史上任何一款信息工作类产品。
所以我们对为股东创造价值充满信心,同时也会让外界透明看到损益结构。会计规则怎么规定我们就怎么做,但人们能清楚地看到事情的本质。
AI基础设施的规模效应
Brad:
不过一年前有很多报道说,微软在 AI 基础设施上收缩投资。不论公正与否,外界确实这么传。有人说你们当时态度比较保守、甚至有些怀疑。而昨晚 Amy 在电话会上说,你们在过去多个季度都电力与基础设施不足,预计会追上,但一直没追上——因为需求不断增加。所以现在回看,你觉得那时是不是过于保守了?接下来你们的路线图是怎样的?
Satya Nadella:
这是个很棒的问题。其实我们当时的认识,现在看来是正确的。我们意识到必须构建一支真正可互换(fungible)的算力机队——能在 AI 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互换、能跨地域互换、还能跨硬件代际互换。
举个例子:看看 Jensen(黄仁勋)团队现在的迭代速度——几乎是“光速级”。GB300 已经在上线测试。你可不想刚把一大批 GB200 插上电,就发现 GB300 已经全面量产。所以我们必须持续现代化,让集群分布全球、能按工作负载灵活调度,再叠加前面提到的软件优化。
因此我们当时做出的决定是,有时必须对部分需求说“不”,哪怕是来自 OpenAI 的。
比如 Sam 可能会要求我们为他建一个专用的多GW级数据中心,用来训练大模型——这在 OpenAI 的角度合理,但从 Azure 长期基础设施规划看并不合理。
所以我们选择让他们去其他供应商那里采购部分资源,同时维持我们在 OpenAI 那里的大额业务份额,更重要的是,保持对其他客户乃至我们自己内部的灵活调度。
换句话说,我们要确保永远不会让 Azure 自己的算力短缺——这是我们最不能出错的地方。
事实上,我们的投资者有时过于执着于 Azure的单一数字。但请记住,对我来说,高毛利业务是Copilot——包括 ecurity Copilot、GitHub Copilot、Healthcare Copilot。所以我们希望用更均衡的方式来看待股东回报。这点在我们的投资者群体中也许常被*误解——我觉得既奇怪又好笑。大家持有微软,不正是因为我们多元的产品组合吗?可他们却盯着一个叫 Azure 的“小东西”的增长数字不放。
Brad:
说到这点,本季Azure在930 亿美元的年化规模上增长了39%。相比之下,GCP(谷歌云)增长 32%,AWS接近 20%。但考虑到你们把一部分算力分配给了 自有业务和研究,听上去如果你们有更多算力可供外部,Azure 本可以增长到 41%~42%?
Satya Nadella:
完全正确,毫无疑问。这也是我们内部要做的权衡:既要符合股东的长期利益,也要**服务好客户;同时还要避免集中度风险。我们当然想要更多的 OpenAI 业务,但也需要其他客户。目前我们是供给受限而非需求受限,所以我们在塑造需求,让它与供给在长期视角下达到最优匹配。
Brad:
说到积压订单(RPO),你提到还有 4000亿美元的合同负债,这是当前已锁定的业务;随着销售继续进入,这个数字会进一步上升。你也说过,为了服务这部分积压需求,你们必须扩充产能。就多元化程度而言,这个4000 亿有多分散?你们对这笔订单在未来两年转化为营收有多大信心?
Satya Nadella:
这 4000 亿的平均期限约两年,这是Amy已解释过的。所以我们的意图非常明确——这也是我们进行高确定性资本开支、尽快清理积压的原因。按你的问题,它在 1P(自有)和 3P(第三方)之间都相当分散。我们的自有需求本身就很高;第三方方面,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公司在构建可扩展的真实工作负载。因此我们很有信心。老实说,RPO 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有计划地推进建设。此外,这还不包含我们即将看到的新增需求,比如那 2500 亿(更长周期),我们也会相应按计划扩建。
Brad:
如今赛道里有很多新进入者在扩充算力——Oracle、CoreWeave、Crusoe等。通常这会压低行业利润,但你们一边大规模建设,一边还能维持 Azure 健康的运营利润率。问题是,微软如何在一个大家都在举债扩张、压低利润的世界里竞争,同时平衡利润与风险?你是否看到有竞争对手在做让你挠头的交易,仿佛在为下一轮繁荣—萧条循环埋下伏笔?
Satya Nadella:
从某种意义上说,好消息是我们每天都在与超大规模对手竞争——与 Amazon、Google在各方面都激烈竞争。表面看,一切都是商品化——算力、存储……我记得大家以前都说,“哇,这里怎么可能有利润?”但在规模之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商品。因此,我们必须持续在成本结构、供应链效率、软件效率上复利,才能确保利润空间。
而且这里是一个规模游戏。我非常喜欢与 OpenAI 的合作,因为它让我们到了真正的规模。当最大的工作负载跑在你的云上,不仅运营学习曲线更快,你的成本结构也会比别人更快地下行——这会让我们在价格上更有竞争力。所以我对我们的利润能力很有信心。
这时产品组合的优势也体现出来了。老实讲,我一直被迫单列Azure 数字,但在我的资本配置里,我并不会把Xbox 云游戏、Microsoft 365、Azure分开看——是这同一笔“云与 AI”的资本投入。从微软角度看,后面只是一只总表的计量表:我们要做的是让组合后的平均回报,达到公司所需的运营利润率。毕竟我们不是一个松散的联合企业,而是一家拥有统一平台逻辑的公司。我们涉足这五六个业务,只是为了在云与 AI 投资上不断复利回报。
Brad:
我特别喜欢你刚才那句话——“在规模化之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的商品”。这点真是太妙了。我们在播客里和 Bill Gurley 花了不少时间讨论“循环营收(circular revenues)”,包括微软给 OpenAI 的 Azure 额度(credits)计入营收的问题。现在也有很多类似的案例,比如AMD 的交易——他们拿出 10% 的股权去换算力合作;还有 NVIDIA 的交易。我并不是想渲染风险,但想直接谈一谈——如今 CNBC、彭博上天天都在讨论这些交叉投资与循环合作。
从微软的角度看,你是否担心这种趋势会影响到AI 收入的可持续性与稳定性?
Satya Nadella:
首先,我们那笔135 亿美元投资(主要用于训练阶段的算力支持)并未计入营收。
正是因为这笔投资,我们才获得了 OpenAI 27% 的股权,对应约 1350 亿美元的估值部分。
这部分资金完全没有进入 Azure 的营收。Azure 的收入主要来自 ChatGPT 的算力消耗、API 使用等按使用计费的部分,也就是 OpenAI 向终端客户变现、我们再分成的那部分。
当然,从更广义上讲,厂商融资(vendor financing)一直存在,这不是新鲜事。一个公司在构建产品时,可能客户也在构建相关业务,而客户需要资金支持——这种结构早在传统行业就有。如今这些模式出现了更复杂的变体,有些确实值得投资界关注与审慎看待。但有趣的是,我们并没有采用那种“循环融资”模式。我们要么直接投资 OpenAI,换取股权+算力合作权,要么以更优惠的算力价格支持他们,让他们“自举”起来。别的公司选择不同路径,那没问题。
我认为,最终决定这种循环模式能否成立的,仍是终端需求。只要对最终产出的 AI 产品和服务存在真实的市场需求,这一切就能自洽——而目前,确实如此。
AI原生软件的新时代
Brad:
非常好。那我们来谈谈软件与智能体(agent)。你之前在节目里说过,大多数企业应用其实就是一层“薄薄的外壳”——覆盖在一个CRUD数据库之上。从本质上讲,传统商业软件就是围绕数据库运行的一套业务逻辑。而在 Agent时代,这一层逻辑可能全面坍塌。因为这些逻辑都会被智能体接管。
现在上市的软件公司普遍的市销率大约是 5.2 倍,低于十年平均的 7 倍,即便股市在历史高位。市场担心 SaaS 订阅模式和 利润率会被 AI 侵蚀。你怎么看 AI 对微软核心软件业务增长率的影响?特别是 Database、Fabric、Security、Office 365等产品。第二个问题是:微软如何确保软件业务不是被 AI 颠覆,而是被它增强?
Satya Nadella:
上次我们谈到这一点时,我的意思其实是,SaaS 应用的架构正在重塑——传统的业务逻辑层正在被智能体层(agent tier)所取代。
过去我们构建 SaaS 的方式,是把 数据层、逻辑层和界面层(UI)紧密耦合在一起。但 AI 天生不尊重这种耦合——它要求我们解耦结构,让上下文工程(context engineering)成为新的核心。
以 Office 365为例:我最喜欢它的一点是——低客单价(low ARPU)+高使用率(high usage)。Outlook、Teams、SharePoint、Word、Excel——用户每天都在用,创造出大量数据流入Microsoft Graph。这给了我极大信心——AI 层可以直接“读取”这些数据,从而更智能地服务用户。
事实上,无论是 GitHub还是 Microsoft 365,我们都在见证史上最高的数据活跃度。AI 让每一次代码生成(来自 CodeX、Claude 等模型)、每一个 PowerPoint、Excel、聊天内容——都变成新的语义文档(semantic docs),进入 Graph 或 Repo,成为 AI 的语义锚点。这些内容都会转化为向量索引(embeddings),让智能体具备语义落地的基础。
因此,下一代 SaaS 应用将出现明显分化:
* 如果你是高客单价、低使用率的应用,未来会更艰难;
* 如果你像我们一样是低客单价、高使用率,AI 将成为你的增长加速器。
比如 M365 Copilot 的价格是我们产品线中最高的之一,但它的部署速度和使用率反而最快。
或者看 GitHub,过去 10 年积累的代码量,如今 一年就能实现同等增长,因为代码创作本身已经从工具变成生产力的替代。这意味着整个软件堆栈(stack)与价值分配逻辑正在变化。
直到最近,云计算还主要运行预编译软件(pre-compiled software)——不需要太多 GPU,大部分价值都留在软件层、数据库层、CRM、Excel 等应用中。但未来,所有这些界面如果不是智能的(intelligent),就毫无价值。传统的静态软件会显得愚钝——未来的软件必须能思考、行动、建议,能生成 token,能实时处理上下文变化。
而这,就是AI 原生软件的新时代。
AI 工厂与智能体工厂
Brad
AI 的价值会不会更多地流向所谓的AI工厂(比如英伟达这样的算力生产者)?他们负责以最低成本生产 token,而模型或应用层(智能体、软件)未来分得的价值会比过去少?请你帮我帮我论证为什么这种看法是错的。
SatyaNadella:
我认为 AI 价值的形成,需要两种工厂共同作用,第一种是你刚才说的token 工厂。但要拆开看,这不仅是硬件和芯片系统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通过系统软件、资源可互换性(fungibility)与最大化利用率,实现高效运行——这正是超大规模云厂商(hyperscaler)的核心价值所在。
很多人以为做 hyperscaler 很简单:买一堆服务器、接上线就行。但如果真这么简单,现在不会只有三家能做到(微软、亚马逊、谷歌)。真正的关键是——最大化利用率的运营能力。
这包括如何在异构硬件体系中(NVIDIA、AMD、Broadcom 等各家芯片)实现调度、互通与负载优化,从而组成一个高效的异构算力机队——最大化token 吞吐率与能效。
这就是第一部分的工作。
第二种工厂,我称为 Agent 工厂。现代的 SaaS 应用已经不只是工具,而是能驱动具体业务结果的智能体。它们知道如何最有效地使用token 来创造商业价值。一个典型例子是 GitHub Copilot。它会根据输入内容(prompt)智能选择最合适的模型来完成代码补全或任务分配,这个选择不是随机的,而是基于测试与数据的反馈循环(evals, data loops)。
因此,新一代 SaaS 应用本质上是智能应用,它们通过评测与反馈体系持续优化,能最有效地利用token 工厂的产出。在某些场景下延迟更重要,在另一些场景下性能或成本更重要——能在这些因素间聪明地取舍,就是 SaaS 的新价值所在。
不过,总体上要承认一点,这一次的软件确实存在真实的边际成本。早年卖 CD-ROM 的软件几乎没这问题,云时代开始有了,到了 AI 时代,边际成本更高。因此,商业模式必须调整——要分别优化 Agent 工厂和token 工厂。
Brad:
你们其实有个巨大的搜索业务——这是史上最赚钱的商业模式之一。因为全球每天有几十亿次搜索,而完成一次搜索的成本,对微软来说只需要几分钱的一小部分。但现在用聊天模型(chatbot)的查询,计算开销完全不同。
假设未来这两种业务营收相当,聊天交互的单位经济(unit economics)能达到搜索的水平吗?
SatyaNadella:
很好的问题。搜索的魅力在于,它的广告单元与成本结构极其高效:索引是固定成本,可以反复摊销。而聊天每次交互都要重新计算,既有意图识别又有信息检索,要消耗更多 GPU 周期,所以经济学逻辑完全不同。
因此,聊天早期的商业模式大多是高级订阅制(premium / subscription)。未来可能会出现Agentic Commerce(智能体商务)或新的广告形态,但还未定型。
我个人的使用也变了。我现在用搜索主要是为了导航性查询,很多以往的购物类或任务类查询都转向了 Copilot 模式。在 Edge 或Bing 的 Copilot 里,这两者开始融合。这意味着,我们正处于类似当年 SaaS 颠覆的早期阶段——消费者互联网的经济模型正在被个人智能体交互重新塑造。而这恰恰是过去二十年来推动互联网数万亿美元价值的核心引擎。当“搜索经济转向个人助理经济,总价值会更大,但单位经济模型将完全不同——不再依赖单一索引广告。
Brad:
那对消费者来说,单位经济是不是更糟?而企业端似乎更清晰?
SatyaNadella:
确实,消费市场的竞争是赢家通吃(winner-take-all)的,因为人类的注意力有限;但企业市场不同:企业不是赢家通吃的格局;企业天然更适合智能体交互。
在企业里,智能体就是新的席位(Agents are the new seats)。因此企业的货币化路径比消费者侧更清晰、可持续。消费者侧则更模糊——新的经济单元和互动形态还在被探索。
AI在引领一场史诗级的重建
Brad:
最近大型科技公司裁员频繁,虽然收入增长很强。AI 是否部分导致了这种人少事多?AI 是净增岗位还是净减岗位?它会长期提升微软的生产率吗?
SatyaNadella:
我认为我们正进入利润率扩张的黄金时代(golden age of margin expansion)。
AI 会重塑工作流程,人们在任务层级拥有更多“代理权(agency)”,更容易完成工作。
微软内部也在全面推行——每位员工都配备完整版本的 M365 Copilot和GitHub Copilot,以最大化生产力。
但我们也在学习新的工作方式,如何与智能体协作。这就像当年 Office 套件刚出现时,大家重新学习了如何做预测、汇报。今天,每个项目的起点都是 AI:你用 AI 调研,用 AI 规划,再与同事协作。新的工作流与AI 能力曲线同步进化,这才是生产率提升的根源。能掌握这一点的组织,无论在科技业还是现实经济中,都会成为最大赢家。
Brad:
假设五年后微软营收翻倍,你们的员工会增加多少?
SatyaNadella:
我们会增加员工,但增长会有更高杠杆。比如有个负责网络运维的同事,她要管理全球 400 家光纤运营商、成千上万公里光缆。即使批准预算,也根本招不到足够人。于是她干脆自己用智能体自动化 DevOps 流程。这就是AI 工具让团队更高效的典范。所以未来我们会*以更高杠杆扩张人力。眼下的调整并不是裁员,而是大家都在学习如何重新思考自己的工作方式。
Brad:
听起来你认为我们正站在历史性生产率跃升的边缘。
SatyaNadella:
没错。企业们才刚刚进入AI 工作流改造的第一局第一棒。未来两三年内,大部分增长都将来自这一转变。我坚信这是净就业增长的过程——公司整体上会更快增长营收,而员工数量增长更慢,这就是生产率提升的表现。聚合到宏观层面,就是经济生产率的提升。由此释放的消费者剩余又会投入到新产业,创造前所未有的事物。
在软件开发中也是一样——我们并不缺程序员,缺的是能消化掉堆积如山的 IT backlog(技术债)的能力。智能体将帮助我们真正实现“常青软件(evergreen software)”。未来的知识工作层次会提升,工作流会适应这种新抽象层。这会反过来增加对软件产品的需求。
而从宏观角度看,未来几年美国的再工业化正在发生。微软和其他大型科技公司未来四五年投入的资本开支约 4 万亿美元,按通胀调整后相当于曼哈顿计划的 10 倍规模。这将是一场史诗级的经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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