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洪武初年的南京城,是一座巨大的工地,也是一座巨大的熔炉。
它要熔掉前朝的余孽,也要熔掉所有敢与皇权争辉的东西。
刑部大牢里,曾经富甲天下的沈万三披头散发,对着宫里来的太监拼命磕头:“公公,求您给万岁爷带个话,我……我愿献出聚宝盆,只求留条活路!”
那太监眼皮都没抬,只是拂了拂袖子上的灰,淡淡地说:“沈老板,省省力气吧。万岁爷说了,他今儿胃口好,就等着拿您的聚宝盆,当一回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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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洪武朝刚开始那几年,南京城,就是个大工地。
你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搭起来的脚手架,还有那些光着膀子喊号子的工人。
空气里,天天都飘着一股子石灰、木头还有汗臭味儿。
新皇帝,新朝代,就得有个新样子。
开国皇帝朱元璋,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非要把这南京城,建成全天下最牛的都城。
他自个儿拿着图纸比划,哪儿盖宫殿,哪儿修衙门,哪儿砌城墙,他心里都有数。
可这想得挺美,真干起来,到处都不得劲儿。
最大的问题,就一个字——钱。
当年拉着队伍打天下,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往外花。
现在天下一统了,国库里头,比朱元璋当年当和尚时候的米缸还干净。
没钱,这城就修不起来。
抓来的那些工人,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干活都没力气,三天两头就有人累倒。
这工程进度,慢得跟乌龟爬一样。
朱元璋为这事儿,头都大了。
他经常一个人,在御书房里,对着那张南京城的大图纸发愣。
他这辈子,打过多少狠仗,杀过多少厉害角色。
他觉得,这天底下,就没他朱元璋办不了的事。
可现在他才明白,管一个国家,盖一座城,比带着兵去砍人,要难多了。
尤其是,手里没钱的时候。
他看着图纸上,那圈代表城墙的黑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城墙,光是砖头,就要用上亿块。
光是人工,就要几十万人。
这钱,从哪儿来?
他烦得不行,把手里的笔往桌上“啪”的一扔,心里头那火,又上来了。
就在朱元璋为钱快愁白了头的时候,南京城里还有一个人,正为钱太多不知道怎么花发愁。
这个人,叫沈万三。
是当时整个大明朝,最有钱的生意人。
他到底多有钱?谁也说不清楚。
老百姓都瞎传,说他家里有个聚宝盆,金元宝扔进去一个,第二天就能长出来一盆。
这当然是瞎扯。
沈万三的钱,都是他家那些大船,从海外一船一船拉回来的。
他把丝绸、瓷器运出去,把金子、银子、香料、宝石拉回来。这么一倒腾,那钱,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沈万三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这天下刚太平,正是他这种有钱人,跟官府拉关系,把生意做大的好机会。
他听说了,皇帝老爷为了修城墙的事儿,正天天上火呢。
他觉得,他出头的机会来了。
这是一个能跟当今天子说上话,搞不好还能当上“皇商”的好机会。
于是,他干了一件,让他后来肠子都悔青了的事。
他准备了一份大礼,托了不少关系,总算是见到了皇上。
在金灿灿的奉天殿上,沈万三见到了那个,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大明朝的开国皇帝。
他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然后,用一种很激动,很忠心的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他沈万三,愿意自己一个人,出钱把南京城的南门到西门这一段,整整三分之一的城墙,全都给修起来。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大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那些站在两边的大官们,一个个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瞅着跪在地上的沈万三。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三分之一段的城墙,要花的钱,那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别说他一个生意人了,就是把朝廷的钱全掏出来,也够呛。
这个姓沈的,要么是吹牛吹疯了,要么,就是真的有钱到没边了。
02
沈万三觉得,自己这么“忠心”,皇帝肯定得高兴坏了。
一个生意人,肯为国家花这么多钱,这得多大的忠心啊。皇帝一高兴,以后朝廷的大买卖,说不定就都包给他沈家了。
可他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那位。
他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他没看到想象中的笑脸。
他看到的,是朱元璋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很奇怪的,冷冰冰的表情。
那眼神,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
那是一种,被人冒犯了的,被人抢了风头的,不爽的眼神。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半天没吱声。
整个大殿里,安静得吓人。
沈万三跪在那冰凉的金砖上,脑门子上,开始往外冒冷汗。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过了好久,久到沈万三的腿都跪麻了,龙椅上,才传来了那个,有点沙哑的声音:
“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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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两个字。
然后,朱元璋就挥了挥手,让他滚蛋了。
沈万三晕晕乎乎地走出了皇宫。
他还想,皇上可能是太忙了,顾不上夸自己。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成了。
他没明白,朱元璋那不说话,和那两个字背后,是啥意思。
那意思就是:这天下,是咱老朱家的。这南京城,是咱老朱家的城。
修城,是咱这个当皇上的事儿。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生意人,来跟咱抢着干了?你这不是帮咱,你这是在显摆!你是在用你那臭钱,打咱这个皇帝的脸!
可惜,那时候的沈万三,不懂。
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办了件大事呢。
沈万三是干大事的人,办事那叫一个利索。
皇上这边刚点了头,他那边,立马就开干了。
他出的工钱,比朝廷给的高三成。
没几天,全天下手艺最好的工匠,都跑到他这儿来了。他又用自家的船,从江西、湖广,运来了质量最好的砖头和石料。
这么一来,怪事就来了。
整个南京城的工地上,就数他沈万三负责的那段,修得又快又好。那城墙,砌得是整整齐齐,连个缝都找不到。
再看看朝廷自己修的那几段,就没法比了。不是砖头质量不行,就是墙砌得歪歪扭扭的。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朱元璋听了之后,啥也没说,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没见人。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下,沈万三算是把皇帝给得罪死了。可他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还觉得自己能干,给皇上长脸了。
更要命的,还在后头呢。
为了让人都说他好,也为了显摆自己有钱。沈万三自己掏腰包,在工地上,摆了几百桌的酒席,请那些修城墙的当兵的和工人们吃饭。
那酒,是好酒。那肉,是大块的肥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那些当兵的,哪见过这阵势啊,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都说沈老板比皇上还大方。
就在这次吃饭的时候,沈万三喝得有点多。
几万人冲着他欢呼,他感觉自己,比皇上还威风。
他借着酒劲儿,爬到一个高台上,又干了一件,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大蠢事。
他拍着胸脯,大声说,为了感谢大伙儿辛苦,他沈万三,要替皇上,犒赏三军!每个当兵的,他自己再赏一两银子!
这话一出口,底下那几万当兵的,一下子就炸了锅。他们扯着嗓子,喊着“沈老板万岁”,那声音,比喊“皇上万岁”还大。
沈万三听着这喊声,美得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不知道,他这个“大方”的决定,已经彻底把朱元璋给惹毛了。
军队,是皇上的命根子。
赏赐军队,那是只有他这个当皇上的,才能干的事。你一个生意人,凭什么?你比咱有钱?你想收买人心?
你想干啥?
你想造反不成?
03
皇上发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犒军宴的第二天,天都还没亮透。南京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里,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
沈家那座,占了半条街,比王爷府还气派的大宅子,就被成百上千的锦衣卫,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锦衣卫,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他们穿着黑色的飞鱼服,腰里挎着绣春刀,一个个脸上都跟戴了面具似的,没有一点表情。
他们堵住了沈府所有的门窗,连个耗子都别想钻出去。
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他手里拿着一卷黄澄澄的圣旨,看都没看那两扇朱漆大门,直接抬起一脚,“哐”的一声巨响,就把门给踹开了。
门一开,几百个锦衣卫,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端着明晃晃的刀,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
圣旨上写的罪名,很简单,也很吓人:“勾结海外,私藏兵器,图谋不轨”。
这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儿。
这个罪名,按大明的律法,是要满门抄斩,诛九族的。
沈万三还在他那张,用一整块金丝楠木雕花的大床上,睡得正香。他昨天喝多了,还做着自己当上“皇商”,财源滚滚的美梦呢。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锦衣卫就冲到床边,像抓小鸡一样,把他从温暖的丝绸被窝里,给拎了出来。
他身上就一件单薄的寝衣,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冻得一哆嗦,人也清醒了。
他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看着院子里,自己家里的那些妻妾、儿女、下人,一个个哭着喊着,被粗大的绳子捆了起来,像捆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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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些,他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被那些锦衣卫,用麻袋,用箱子,粗暴地从库房里,一趟一趟地往外抬。
那些他平时连摸一下都舍不得的珍贵瓷器,被随手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真的,惹了天大的麻烦。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花钱帮朝廷办事,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了呢?
以前,他觉得,钱是万能的。
有钱,能让鬼推磨,能让官办事,能让所有人都对他点头哈腰。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顶峰。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那点钱,在皇上的权力面前,啥也不是。
皇上让你有钱,你就能富可敌国。
皇上让你死,你就算有座金山,也绝对活不过今天。
就这么一个晚上,那个风光无限,有钱得让所有人都羡慕的江南“财神”,就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小命都保不住的,阶下囚。
他被粗暴地戴上了手铐脚镣,和其他家人一起,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
那座以前天天都有人来送礼、巴结的沈府,也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大封条,贴在大门上,在风里,哗啦哗啦地响,好像在嘲笑他。
04
刑部大牢,不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建在皇城根底下,终年不见阳光。
牢房的墙壁,是用又厚又大的青石垒起来的,那石头缝里,都渗着一股子阴冷的水汽,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
空气里,总飘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味儿。
那是血腥味,是烂草味,是屎尿的骚臭味,还有人身上那种快要烂掉的绝望味儿,全都混在了一起,黏糊糊的,吸一口,都觉得堵得慌。
沈万三,这个一辈子都娇生惯养,连脚都没沾过泥的大富翁,就被关在了这么个鬼地方。
他被关在最里头的一间单人牢房里。
说是单人牢房,其实就是个三面墙、一面铁栅栏的小石洞。里头除了一堆发了霉的烂稻草,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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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还想着,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自己明明是好心好意,出钱帮朝廷修城墙,犒劳军队,怎么就成了“图谋不轨”了呢?这肯定是哪个眼红的官,在皇上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只要自己把事情跟皇上解释清楚了,皇上那么聪明,那么圣明,肯定会明白自己的忠心,肯定会放了他。
于是,他开始想办法自救。
他身上虽然被搜刮干净了,可他的人脉还在。
他花重金,买通了看管他的狱卒,把消息递了出去。
他让他那些还自由的家人,去找那些以前跟他关系好的大官。
户部的侍郎,他曾经帮对方周转过银子;工部的尚书,他曾经送过对方一座价值连城的宅子;甚至,连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几个太监,他也都送过厚礼。
他让人给他们送去大把的钱,大把的珠宝。
他不求别的,就求他们能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说说自己的好话。
可那些钱,送出去,就跟打了水漂一样,连个回音都没有。
那些以前跟他称兄道弟,恨不得天天在他家吃饭的人,现在一个个都躲着他,生怕跟他沾上一点关系,把自己也给拖下水。
这条路,走不通。
后来,他又想,皇上肯定是嫌他给的钱还不够。
皇上是从穷日子里过来的,最看重的,就是钱。
于是,他又让人给皇上写信。
说他愿意,把他家里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聚宝盆”,献给皇上。
那盆,其实就是一个用整块巨大的、世间罕见的红玛瑙雕出来的聚宝盆,本身就价值连城,是镇宅的宝贝。
他还说,他愿意,把他家族经营了几代人才摸索出来的,所有通往海外的生意路线,全都画成详细的地图,献出来。
那上面,标着哪儿有金矿,哪儿产香料,哪条水道最安全。那张图,比一座金山还值钱。
他还说,他愿意,把他所有藏在海外那些小岛上的密窖里的财宝,全都一船一船地运回来,给朝廷当军费。
他把他能拿出来的东西,压箱底的宝贝,全都拿了出来。他觉得,这么大的诚意,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可送上去的这些东西,就像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里,连个响声都没有。
朱元璋那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就是这种,什么话都没有,才最吓人。
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比每天的粗茶淡饭,比牢里阴冷的环境,甚至比打他一顿,都更让他害怕。
他慢慢地,在他那颗精明的商人脑子里,琢磨出了一点味儿。
皇上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钱。
要是为了钱,抄家的时候,就已经拿到手了。
皇上想要的,是他这个人。
或者说,是他的命。
05
绝望,就像水一样,一点一点地,把他整个人都给淹了。
在大牢里关了几个月,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原来那个白白胖胖的沈老板,现在变成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糟老头子。
就在他觉得自己肯定要死在这儿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让他又看到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他听牢里的一个狱卒说,皇上明天,要亲自去看城墙修得怎么样了。皇上的车队,正好要从刑部大牢的门口经过。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疯了一样,把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一点值钱的东西(一个藏在鞋底里的玉佩),塞给了那个狱卒。
他什么也不求,不求吃顿好的,也不求少挨顿打。
他就求一件事:明天皇上路过的时候,让他,到大牢门口,见皇上一面。
那个狱卒,拿了好处,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当朱元璋那顶黄色的大轿子,在一大群锦衣卫的保护下,慢慢地,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口的街上时。
瘦得不成样子的沈万三,被两个狱卒,像拖麻袋一样,拖到了大牢的门口。
他一看见那顶黄色的轿子,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拼了命地,开始磕头。
“砰!砰!砰!”
那脑门子,一下一下地,结结实实地,磕在又冷又硬的石板路上。没几下,额头上就磕破了,流出了血。
他一边磕,一边用嘶哑的嗓子,扯着嗓子哭喊:
“万岁爷!万岁爷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把所有的家产都献出来!只求万岁爷,饶我一条狗命啊!万岁爷!”
那磕头的声音,就跟捣蒜一样,又快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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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哭喊的声音,充满了害怕,和最卑微的,想活下去的愿望。
沈万三的哭喊声,很大,很惨。
街两边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听见了。
朱元璋的轿子,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大家都在想,皇上这是心软了?准备饶了这个曾经那么有钱的人一命?
沈万三自己,也觉得有希望了。
他磕得更卖力了,那血流了他一脸,看着特别吓人。
可谁也没想到,朱元璋,根本就没从轿子里出来。他甚至,连帘子都没掀开,去看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他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是喜是怒的声音,对身边的手下说了一句话:
“去,把沈老板修的那段墙上,新烧好的砖,给咱拿一块过来。”
手下人不敢怠慢,立马就跑去了。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块,还带着点热乎气儿的,青灰色的城砖,送到了轿子前。
轿子的帘子,被一只,长满了老茧的大手,掀开了一条缝。
朱元璋从里头,接过了那块砖。
他用手指,仔細地,摸着城砖的每一个角。
他又把那块砖,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有点像笑,又有点像看不起人的表情。
他对着轿子外头,那个陪他一起来的,刑部的大官,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这砖,烧得不错。比咱官家烧的,还要结实。”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沈万三一眼,只是淡淡地,又笑了一下,说:“让他别磕了,吵得慌。寡人还等着回宫,开席呢。”
话一说完,那轿子的帘子,就放了下来。
抬轿子的壮汉们,喊了一声号子,那顶大轿子,又慢慢地,往前走了。
只留下了,那块被皇上摸过的,冰冷的城砖,和一个,哭喊声变得更绝望的,沈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