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林律师，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李伟的声音跟破锣似的，听着就让人觉得没劲。
那个叫林静的年轻女律师，瞅着他那张熬得跟苦瓜一样的脸，说话倒是挺稳：“李先生，现在说啥都太早了。只要法官那槌子没敲下去，就都还有指望。”
她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这指望，比中彩票头奖还难。
01
天快黑的时候，城里头反倒没那么闹腾了。
太阳蔫了吧唧地往下掉，把天边染得黄一块红一块的，挺好看。
那些写字楼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
滨河公园里头，可热闹了。
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小孩儿满地跑，叽叽喳喳的，还有些小年轻处对象，腻腻歪歪地坐一块儿说悄悄话。
这味儿，就是过日子的味儿。
李伟，三十五岁，是个搞电脑程序的。
他牵着他家那条大金毛，叫“小乐”，在公园里头慢慢地溜达。
李伟这种人，在这大城市里头，一抓一大把。
天天早上挤地铁，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到了公司，就一屁股坐电脑跟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眼睛都快看瞎了。
那压力，就跟个鬼似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
所以啊，他回家一看见“小乐”，就觉得心里头踏实。
他家这条狗，脾气好，又热情，从来不跟他耍心眼。
这哪是条狗啊，这简直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这苦哈哈的日子里，唯一的一点甜头。
“小乐”都五岁了，是李伟从一丁点儿大的小狗崽子养起来的。
现在长得，那叫一个威风。
李伟不管多忙多累，天天下班都得带它出来遛遛，这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
也就这点时间，他才能喘口气，觉得自个儿还像个活人。
公园里有个健身角，一棵大榕树底下，放着几个铁疙瘩，给老头老太太们活动筋骨用的。有个姓张的大爷，七十二了，正把腿往栏杆上一搁，一下一下地压着。这老爷子以前是中学老师，教语文的，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劲儿，看谁都像看他那些不听话的学生。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公园里那些遛狗不拴绳子的，觉得那些人“没素质”。
李伟牵着“小乐”，离那健身角还有几步远。
“小乐”这狗，见谁都亲。
它瞅见张大爷在那儿压腿，觉得好玩，就拖着李伟往前凑。
它也没叫，也没扑上去，就是把大鼻子伸过去，隔着点距离，闻了闻张大爷的裤腿。
那大尾巴摇得，跟个风车似的。李伟手里的绳子，也一直都拽得紧紧的。
就这么个小动作，谁能想到，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
张大爷跟踩了电门似的，猛地把腿收了回来。
紧接着，想都没想，一脚就踹在了“小乐”的肚子上。
“嗷呜——”一声惨叫，“小乐”被踹得原地打了个滚。
“畜生！滚远点！”张大爷扯着嗓子骂，那脸上的表情，就跟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伟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
刚才那点悠闲劲儿，全被一把火给烧没了。
他想都没想，一步就跨过去，把“小乐”护在身后，冲着张大爷就喊上了：“大爷！您干嘛啊！我这狗拴着绳子呢，又没招您惹您，您凭什么踢它！”
这一下，好好的一个黄昏，算是彻底被搅和了。
一场大吵，眼瞅着就要来了。
02
李伟这一嗓子，在张大爷听来，那简直就是挑衅。
他当了一辈子老师，都是他教训别人，哪儿有别人教训他的份儿。
尤其还是个小年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大小声。
“我干嘛？我替你爹妈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玩意儿！”
张大爷手里那根拐杖，在地上“笃笃笃”地敲得山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伟脸上了。“这是公园，是人待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这些猫啊狗啊撒野的地方！它离我那么近，万一咬着我了，你赔得起吗？”
“它拴着绳子呢！绳子在我手里，怎么可能咬到您？是您先踢它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李伟气得脸都涨红了。他蹲下去看了看“小乐”，还好，狗肚子上就是有点土，没看出伤来。可“小乐”明显是吓坏了，夹着尾巴，一个劲儿地往他腿后面钻，嘴里还发出那种委屈的“呜呜”声。
“看着了又怎么着？我那是正当防卫！”张大爷嗓门更大了，周围散步的、下棋的，呼啦一下全围过来了，对着他俩指指点点的。
这架吵着吵着，就跑偏了。
本来是说狗的事儿，后来就变成了说李伟这个人“没教养”。
张大爷把李伟从上到下数落了一遍，说他头发那么长，不正经；裤子上还有几个洞，不像话；养个狗，更是没出息的表现。
那话说的，是真难听。
李伟嘴笨，吵架哪是张大爷的对手。
被骂得是晕头转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我的狗拴着绳，是您先动手的。”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劝张大爷：“老爷子，消消气，跟年轻人计较什么。”有的就帮着张大爷说话：“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行，为了一条狗，跟老人家这么嚷嚷。”
吵得最凶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的事儿发生了。
张大爷正伸着手指头，快要戳到李伟的鼻子了，那骂人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那张因为生气憋得通红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变成了那种吓人的青紫色。
他手里的拐杖，“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两只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嘴张着，想说话，却一点声儿都发不出来。
“大爷？大爷您没事吧？”李伟也吓傻了。
刚才还一肚子火呢，这会儿全变成了害怕。
张大爷的身子晃了两下，就像根被砍倒的木头桩子，直挺挺地，往后就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那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水泥地上。
这一下，不光是砸在了地上，也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连那广场舞的音乐都好像听不见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伟的脑子有那么一两秒钟是空的。
然后，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扑了过去。
他跪在张大爷旁边，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去试他的呼吸，又去摸他的手腕。
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学过点急救，这会儿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就凭着记忆，对着张大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往下按。
“快！快打120！叫救护车啊！”他冲着周围那些还傻站着的人，扯着嗓子喊。
人群里总算有人回过神来了，哆哆嗦嗦地掏手机。
李伟满头都是汗，就跟个机器人似的，不停地按压，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大爷，您醒醒，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可是，太晚了。
救护车的“呜哇呜哇”声，从远处传过来，越来越近。
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跑过来，又是听心跳，又是打针的，忙活了一通。
最后，一个医生站起来，看着李伟和围观的人，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大爷，人已经没了。
李伟还跪在地上，看着医生给张大爷盖上了白布，然后被抬上了救护车，他整个人都懵了。他牵着“小乐”的那只手，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几分钟前，还好好的，怎么说吵个架，就把人给吵没了呢？
03
张大爷的儿子张博文，女儿张雅婷，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还在办公室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兄妹俩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他们爸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身上盖着白布。
俩人一下子就崩溃了，抱着他们爸的尸体，哭得那叫一个惨。
哭完了，人稍微冷静了一点，就开始琢磨这事儿。
他们爸身体是有点高血压，可平时硬朗得很，每天都去公园锻炼，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他们找到了几个当时在场的人，又去派出所问了问情况。
那些人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有的人还添油加醋。
张家兄妹俩听了半天，在脑子里拼出了一个大概的经过：一个遛狗的小年轻，因为他那条狗，跟他们爸吵了起来，吵得特别凶，最后，把他们爸活活给气死了。
这一下，兄妹俩心里那点悲伤，立马就变成了冲天的火气。
他们觉得，这事儿，就是那个遛狗的年轻人的错。
要不是他，他们爸怎么会生气？要不是他，他们爸怎么会倒下？
他们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地方撒。
他们需要找个人，为他们爸的死负责。李伟，自然就成了那个靶子。
第二天一早，网上就炸了锅了。
在一个本地人很喜欢逛的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
那标题，起得就特别抓人眼球：《冷血男为狗“气死”七旬老人，天理何在！人心怎么能这么冷！》
发帖子的人，是张雅婷。
她这篇帖子写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她先把她爸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说他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善良。然后，话锋一转，就开始骂那个“凶手”。
她把自己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些话，加上自己的想象，编成了一个故事。
在她这个故事里，李伟就是一个流氓，放着他那条大恶狗，吓唬老人，还对老人破口大骂。
她故意不说她爸踢狗的事，也不说那狗拴着绳子，反正怎么能把李伟说得坏，她就怎么写。
最狠的，是她在帖子最后，还贴了一张照片。
那是当时一个看热闹的人随手拍的，照片有点模糊，但能看清楚，李伟正伸着手指头，对着倒在地上的张大爷，那表情看着挺激动。
他脚边上，还蹲着那条金毛。
这张照片，配上她写的那些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你看，这个男的，把老人都气倒了，他还跟没事人似的，为了条狗在那儿嚷嚷。
其实呢，那照片拍的时候，正是李伟着急忙慌地喊人打120的时候。可照片不会说话啊，别人看到的就是那么个画面。
这个帖子，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就传开了。
那些靠网上这点流量吃饭的账号，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全都扑了上来。
他们把帖子改得更吓人，什么《人命不如狗！上海一男子为爱犬害死老人！》、《最新消息！那个遛狗害人的家伙，被人扒出来了！》，满世界地发。
这一下，一场专门针对李伟的，没有硝烟的战争，算是正式开始了。
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04
网络这东西，厉害就厉害在，它能让成千上万个根本不认识你的人，在几分钟之内，就恨上你。
李伟，就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把。
那个帖子一出来，网上的评论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现在的人真是没救了，一条狗比人命还重要？”
“这种人就该抓起来坐牢！这就是故意杀人！”
“我早就说了，城里就不该让养狗！看看，出事儿了吧！”
还有更难听的，骂李伟全家的，诅咒他不得好死的，什么话都有。一开始，只是骂。
后来，就开始有人“人肉”他了。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本事，没用多长时间，就把李伟的姓名、年龄、在哪儿上班、住哪个小区，甚至连他身份证号，全都给扒了出来，挂在了网上。
这一下，李伟的生活，算是彻底完蛋了。
网络上的骂声，很快就涌到了他的现实生活里。
他家门口，不知道被谁扔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门上还用红油漆喷了两个大字：“凶手”。
他出门，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就对着他指指点点，吐唾沫。他不敢坐地铁，打个车，司机一听是他，立马就把他赶下了车。
他上班的公司，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来骂他的。
公司老板顶不住压力，找他谈话，让他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其实就是把他给停职了。
李伟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噩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想解释，可没人听。他跟派出所的警察说，是老大爷先踢的狗。
警察说，这事儿我们会调查，你先回去等消息。
他想在网上发个帖子，说说当时的情况，可他那点声音，跟本就淹没在了成千上万的骂声里，连个泡都冒不起来。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开手机。
他看着蹲在脚边，一脸无辜的“小乐”，心里又苦又冤。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李伟被全网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张家的兄妹俩，却成了大家同情的对象。
他们俩穿着孝服，接受了好几家媒体的采访。
在镜头前，他们哭得泣不成声，控诉李伟的“恶行”，要求法律严惩“凶手”。
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悲伤，通过电视和网络，传到了更多人的眼里。大家一看，更觉得李伟不是个东西了。
没过几天，一张法院的传票，送到了李伟的手里。
张家兄妹俩，正式把他告上了法庭，要求他赔偿各种损失，一共三百万。
三百万。
李伟看着传票上那个数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他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挣那么万把块钱。三百万，他这辈子都挣不来。
他觉得，天，是真的塌了。
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李伟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工作没了，名声臭了，还背上了三百万的官司。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好几天没吃饭，就那么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他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么完了。
他爸妈从老家打电话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他千万别想不开。
他听着电话那头父母苍老的声音，心里头跟刀割一样。
他知道，他不能就这么垮了。他要是垮了，他爸妈怎么办？
他得找个律师。
他把这些年攒的那点钱，全都取了出来。
通过朋友介绍，他找到了一个叫林静的年轻女律师。
林静看着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干脆利落，看着挺精明。
她听李伟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全程没怎么说话，就是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等李伟说完了，林静才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很直接地说：“李先生，你这个案子，很难打。”
李伟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现在网上的舆论，对你非常不利。”林静继续说，“而且，对方死了人，这是事实。在法庭上，法官肯定会偏向于同情弱者。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证据。能够证明你没有过错的，客观的证据。”
“有……有证据的。”李伟急忙说，“当时好多人都看着呢，他们能证明是老大爷先踢的狗，也是他一直在骂人。”
林静摇了摇头：“人证，是最不可靠的。现在网上把你骂成那样，谁敢站出来替你说话？就算有人愿意，对方律师也会说，他们跟你是一伙的。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监控录像。”
“那里没有监控。”李伟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那个健身角，是公园里最偏的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
林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监控，那就只能再去找找那些目击者，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静带着李伟，又回到了那个让他不堪回首的滨河公园。
他们拿着当时围观人群的照片（也是从网上找来的），一个一个地去问，去打听。
可结果，跟林静预料的差不多。
他们找到了十几个当时在场的人。
有的人一看见是他们，扭头就走，跟躲瘟神似的。
有的人倒是愿意说几句，可一听说要上法庭作证，立马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可不敢。现在网上那么厉害，万一把我也人肉出来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孩子呢。”
还有几个人，倒是答应可以帮忙，可他们对当时吵架的内容，记得都模模糊糊的。
他们只能证明，双方确实吵得很凶，但具体是谁先骂的，谁说的什么话，他们都记不清了。这样的证词，上了法庭，根本就没用。
跑了好几天，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李伟心里的那点希望，也一点一点地被磨没了。
他觉得，林静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可现在，这根稻草，好像也快要断了。
05
案子开庭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李伟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他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张大爷倒下去的那个画面，还有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骂他的话。
他瘦了十几斤，眼窝深陷，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要不就认了吧。
反正说什么也没人信了，干脆就承认是自己的错，说不定还能判得轻一点。
他把这个想法跟林静说了。
林静听完，很严肃地看着他：“李先生，你不能这么想。你一旦认了，那你这辈子就真的背上这个黑锅了。我们还没到最后一步，不能放弃。”
话是这么说，可林静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个案子，她接得也憋屈。明明知道自己的当事人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就是找不到证据，那种无力感，让她也觉得很沮丧。
就在开庭前三天，李伟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那天下午，林静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案卷，她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很年轻，听起来有点紧张的声音，像是个还在上学的男孩。
“喂，请问……是林静律师吗？”
“我是，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然后，那个男孩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我是……是关于那个公园遛狗案子的。我……我好像有证据。”
林静的脑子“嗡”的一下，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我……我那天正好在那个公园的角落里练街舞。”男孩的声音还是有点抖，“我当时把手机放在地上，录自己的动作。他们吵架的时候，正好就在我旁边。所以……所以他们的声音，应该……应该全都录进去了。”
林静的心跳得厉害，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
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啊！
“那……那太好了！这位同学，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见一面吗？你这份录音，对我的当事人太重要了！”
“不……不行！”男孩立刻就拒绝了，“我不敢。现在网上那么乱，我怕他们人肉我。我……我就是看着那个人被骂得太惨了，心里过意不去。我把音频文件发到你邮箱里，你们自己用吧。千万……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说完，没等林静再问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几分钟后，林静的邮箱里，真的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里只有一个附件，是一个音频文件。
林静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文件。
音响里，先是传来了一段动感的音乐声，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争吵声。那声音，正是李伟和张大爷的。
林静把那段录音，从头到尾，听了三遍。
听完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绝望。
这份从天而降的录音，就是黑暗里透出的那一点微光。虽然微弱，但足以照亮前路。
06
开庭那天，法院门口被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长枪短炮的记者，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还有好多纯粹来看热闹的市民，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李伟在法警的护送下，从车里下来，走进法院。
就那么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刀山火海里。
闪光灯不停地在他脸上闪，记者们把话筒都快塞到他嘴里了，各种尖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李先生！你对气死老人这件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现在后悔吗？你会向死者家属道歉吗？”
“听说他们索赔三百万，你赔得起吗？”
李伟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林静的保护下，几乎是逃进了法庭。
法庭里头，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往李伟身上割。
原告席上，坐着张博文和张雅婷兄妹俩。
他们穿着一身黑，表情悲愤，眼眶红红的。
他们的律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脸正气，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
李伟坐在被告席上，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
他看着对面的张家兄妹，看着旁听席上那些愤怒的脸，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只是在等着法官宣布结果而已。
庭审开始了。
原告律师先发言。
他讲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把之前网上那些论调，用更专业的法律术语，在法庭上又重新说了一遍。
他把李伟描绘成了一个毫无道德底线、视他人生命为无物的社会渣滓。他讲到动情处，张雅婷还配合地捂着脸，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整个法庭的气氛，完全被他们带动了。旁听席上，甚至有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这种人，就该重判！”
轮到林静发言了。
她站起来，表情很平静。
她没有急着反驳对方，而是先对张大爷的去世，表示了遗憾和同情。然后，她才开始不紧不慢地，陈述己方的观点。
她说，这是一场意外，一场悲剧。
但悲剧的发生，并不能成为冤枉一个好人的理由。
她说，她的当事人李伟，在这场风波里，承受了巨大的、不公正的网络暴力和精神压力。
可她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在“一条人命”这个沉重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像是狡辩。
所有人都觉得，李伟输定了。
连李伟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低着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质证环节。
原告律师把那张广为流传的照片，作为证据，呈了上去。
然后，审判长问林静：“被告方，你们有什么证据需要提交吗？”
林静点了点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
“审判长，”她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这里有一份录音，记录了事发当时，我的当事人与死者张先生争吵的全部过程。我请求，当庭播放。”
这话一出来，整个法庭都骚动了起来。
原告律师立刻就站了起来，大声反对：“我反对！这份录音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不能作为证据！”
林静看着他，很平静地说：“这份录音的来源，我暂时无法透露，是为了保护提供者的隐私。但是，录音的真伪，可以请专业机构进行鉴定。我相信，事实是不会说谎的。”
审判长和几位陪审员商议了一下，最后，敲了下槌子：“准许播放。”
法庭的工作人员，把U盘接到了电脑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法庭中央的那个黑色的小音箱上。
大家都在等着，等着听那段，能够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声音。
李伟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跟对面原告席上的张博文，有了一个直接的对视。他看到，张博文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音箱里先是传来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段节奏感很强的街舞音乐。
大概过了十几秒，音乐声还在，但背景里，开始出现了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整个法庭，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先传出来的，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畜生！滚远点！”
紧接着，就是李伟那带着委屈和愤怒的声音：“大爷！您干什么！我这狗拴着绳子呢，又没招您惹您，您凭什么踢它！”
录音播放到这里，旁听席上已经有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很多人都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老人先动了脚。
原告席上，张雅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录音还在继续。张大爷那充满火药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我替你爹妈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玩意儿！公园是人待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这些猫啊狗啊撒野的地方！”
李伟的声音：“它拴着绳子！绳子在我手里，怎么可能咬到您？是您先踢它的！”
张大爷：“我那是正当防卫！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头发留那么长，穿个破裤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养个狗，更是玩物丧志！”
录音把当时那场混乱的、跑偏了题的争吵，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大家听得很清楚，整个过程，虽然李伟也在争辩，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张大爷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着人身攻击。而
李伟，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辩解。
录音放到一半，可以听到李伟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妥协和无奈：“大爷，您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行吗？为这点小事，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可能就是张大爷情绪失控，然后倒地的声音了。
可谁也没想到，录音里，传出了最关键，也是最让人震惊的一段话。
那声音，清晰得就像在他耳边说一样：
